第38节(1 / 1)
观音桥上的买卖人一边做着买卖,一边彼此打着招呼,闲聊几句。
一辆青色棚顶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身不大,套了两匹骏马,赶车的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穿着深蓝色三纱木棉布短褐,白色绑腿,乌拉草编的棉窝子鞋,长脸,面容端肃,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
顺义镇离顺天府不过一天路程,来此地上香的也有些达官贵人,因此这里的买卖家倒都是有几分见识的人,见这赶车的这般威风,可这车不过是青色棉布帘子,看上去十分朴素,倒有些拿不准这车上人的身份了。
那车夫将车停在观音桥下,回身跟马车里的人说了几句,一纵身跳下马车,寻了个茶摊要了碗热热的杏仁茶。
茶摊的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老爷子,半辈子都摆着摊子,性情开朗喜谈,来往的客人都爱在这喝茶跟老爷说上几句笑话。
车夫坐在小杌子上,跟老板打听:“老板,这离顺义不远了吧?”
老板笑眯眯的用开水冲了一碗杏仁茶:“不远,往前再走咯一炷香的时间就进镇子了。”
“你这里有啥吃的没有,我们主人家饿了,想寻点吃的。”
老板笑道:“哎呦,这位客人,我们这观音桥上今儿是大集,卖啥好吃的都有,你们想吃啥啊?”
车夫伸着脖子看了看,指着前面道:“那家人最多的是卖什么的?”
“哦,那是我们这有名的许娘子家,他们家的水晶汤包、辣面片、还有辣酱最是出名,不过那辣酱卖没了,只剩下水晶汤包和辣面片了,客人有兴趣可以去买些尝尝,味道好的很呢。”
车夫一愣:“水晶汤包?那不是南边的吃食吗?”
“哈哈,可不是吗,这许家娘子心灵手巧啊,这南边的吃食也会做,我老头子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那么精巧的点心哩,味道也好,就是小巧了些,要顶饱可要多吃几笼。”老板吧嗒吧嗒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车夫迟疑了一下,主人家轻易不食外面的东西,可昨天赶了一夜的车,天气冷,老夫人和小少爷身体弱,都挨不住了,小小姐一个劲的嚷着饿,老夫人心疼孙女孙子,才让他买些热乎干净的吃食。
看来是本地出名的小吃,不如尝尝再说。
车夫想到这里,扔下两个大钱,大步奔了许娘子的摊子。
杜氏和贞娘带着郑三娘和邱娘子正忙的不亦乐乎,杜氏和郑三娘包汤包,邱娘子负责煮面片汤,贞娘招呼客人收钱,小小年纪,帐算的利索,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喜欢她,有时还逗逗她。
贞娘见一个大个子男人走了过来,先是一怔,然后忙招呼:“这位客人,您要来点什么?”
“来四笼汤包,四碗辣面汤。”
贞娘笑盈盈的看着他:“客人是带走还是在这吃?要是带走一会可要把蒸笼和碗还给我,要是在这吃,我们这边有桌子和杌子。”
“带走。”打死也不能让老夫人坐在这露天的地方吃东西吧?
“好咧!”贞娘痛快的让杜氏端了四笼汤包下来,邱娘子利落的盛了两碗面片。
贞娘看车夫两只手端不住这么多,自告奋勇的帮忙端了碗面片送到车旁。
车里探出一只纤纤玉手将那些吃的端了进去,贞娘嘎嘣流翠的算账:“一碗面片三文,一笼汤包五文,一共是四笼汤包,两碗面片二十六文。”
车里传来清脆的童声:“咦,这汤包好漂亮啊!”
贞娘忙说:“客人小心啊,这汤包里的汤汁很烫的,要吹吹再吃!不然会烫着的!”
车帘子被刷的撩开了,看着不大的车厢里其实很是宽敞,铺了厚厚的毡子和棉被,里面坐着一个老夫人,一个侍女,还有两个穿着华丽的小孩,贞娘飞快的扫了一眼那车厢,看到了车厢内放着一只大红色织金妆花罗做成的靠垫,上面绣着菱格八吉祥的暗花(八吉祥指宝轮、宝螺、宝伞、宝盖、宝花、宝罐、宝鱼、盘长等八种佛教的法器)。
贞娘心里一震,按大金朝律法,帝、后大带、皇后常服、郡王长子朝服、辅国中尉公服、郡王长子夫人至县主冠服、文武官朝服、祭服,都常用罗制成,庶人、农人、商贾不得穿罗。这车子看上去朴实无华,车夫至车内的人穿着也都不甚富贵,可只这一只靠垫便值十几银子,而且敢用这织金罗做靠垫来用的,必然是侯府或王府。
☆、166第十六章
贞娘心思如电,忙恭恭敬敬的道了福,笑道:“给老夫人见礼,老夫人万福,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车上的老夫人也是一愣,刚才听见外面那清甜软糯的女童声音,心里生了喜欢,便想瞧瞧,加上赶了一夜的路,在这车厢里觉得憋闷,才让丫鬟撩开车帘,一看,竟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白净的小脸,一双神采飞扬的杏眼,五官精致清秀,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穿着一件大红色夹袄,苍青色棉裤,脚上是一双大红色毡底棉鞋,梳着双丫髻,头上差了一朵小小的红色绒花,周身收拾的干干净净,举止大方得体,竟一点看不出是贫家女儿的小家子气,神情大方磊落,比一般大家的小姑娘也不遑多让。心里一喜,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皮子利落的孩子,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贞娘,老夫人,您是要上山烧香吗?”
老夫人看了看远处的梨花山,神色一黯,叹了口气道:“不了,我要改日再去烧香,今天太累了。”
贞娘一脸天真的笑道:“要我说也别赶这时候去,山上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您赶着四五月的时候去,满山的梨花都开了,像雪花一样,可漂亮了!”
那个小姑娘探出脑袋来,好奇的问:“是吗?这山上都是梨花啊?”那小姑娘似乎跟贞娘差不多的年纪,一双漂亮的凤眼,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看上去十分甜美。
“是啊,这汤包可还好吃?”
小姑娘点点头:“好吃,比我们家厨子做的好吃多了,里面的汤汁又香又浓,你娘手艺可真好。赶明让你娘给我家当厨子去吧?”
贞娘笑容一僵,虽然知道这小姑娘应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可这话说出来也让人尴尬,就算她家是高门大户,可自己也是良民,没有卖身为奴的道理。
那老夫是人情练达之人,知道自己孙女说的话让人听了不舒服,笑道:“元敏,不可胡说,贞娘,我这孙女虽然跟你差不多大,可性情天真,你别介意。”
贞娘忙笑道:“老夫人言重了,大小姐爱吃,我一会多送几笼过来就是了。”
那男孩忽然插言道:“祖母,这辣面汤也很好喝,我喝了觉得没那么冷了!”
老夫人喜道:“是吗?好,好,你觉得暖和过来了?”
“嗯,我想下车走走。”
老夫人忙拉住他:“元宗,这外面冰天雪地的,你的身子弱,可别冻着了,一会咱们就到家了,你可消停点吧”
贞娘见那男孩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很是瘦弱,穿着宝蓝色金麒麟的宋锦圆领棉袍,腰上是一条五彩蝙蝠络子系着一块翡翠貔貅,外面还罩着见白色狐裘披风,头上戴着逍遥巾,衬着一张十分清秀苍白的小脸。贞娘见他眼下发青,脸色青白,想来是天生有什么不足之症,富家子弟文弱些倒也常见,不以为意,跟着笑道:“老夫人,今儿天好,也没什么风,下车站站也使得。”
男孩一听更是央告祖母,老夫人无奈只好让孙子下车站站,但不许走远。
那叫元敏的大小姐在车上吃了几个汤包,又喝了几口面汤,也闹着跟着哥哥下车站会。
贞娘陪着俩人闲聊了几句,介绍了一下梨花山上的好精致,极乐寺里的香火,和顺义镇上的人情等等,那大小姐性情活泼,十分喜欢贞娘,叫元宗的小少爷也听的津津有味。
贞娘见几个人都吃完了,就收了碗和蒸笼准备告辞。
老夫人让少女赏了一个银锭子给贞娘,还道:“我们的宅邸就在杨柳胡同那边,你若得空就来玩玩,我们家元敏和元安也没什么玩伴。”
贞娘规规矩矩的谢了赏,点头答应了。
回去一看是一锭八两重的海棠花银锭子,心里更是明白这一准是顺天府的大户人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这顺义镇。
贞娘回去告诉了母亲今儿得了意外之财,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商量着天暖和些就将房子好好整修一番云云。
再说那车夫赶着车拉着老妇人几人到了杨柳胡同的一处府邸,府邸上面大红匾额上书“安府”,车夫上前叫门,门内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总管,见了车夫大惊:“裴管事,你,你怎么来了?”
那裴管事性情沉稳,神态自若道:“快喊了府里的下人们,老夫人带着孙少爷和孙小姐来了。”
总管听了,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老夫人?老夫人怎么来了?”
这安府其实是当今辅国公安家的一处老宅,是当年的老辅国公的祖产,虽然离着顺天府近,却几十年也没有主人来住过,都是老管家在这里看着房产罢了。
这辅国公安家师金朝第三任皇帝正乾帝封的,只因当时羌族联合了赣南诸多部落起兵谋反,当时的一品上将军安守诚领兵平叛,在平叛中,安将军的一只胳膊被齐根砍断,却悍勇不倒,一手持刀砍翻了羌族首领,从此成为名震大金的“独臂将军”。正乾帝喜爱安守诚勇猛,让他镇守西南,后来奕亲王逼宫,安守诚带着亲卫赶回来勤王,立了不世功勋。被封为辅国公,世袭罔替。
辅国公行伍出身,传承二百多年,每一辈都要出一个将军,在大金朝军队中有着无人能及的威望。
这位老夫人就是这一代辅国公的亲娘——一品诰命夫人安家老太君吴氏。
这吴氏是前一任内阁首辅吴潜的嫡女,嫁给前一任辅国公安之冉,育有四子一女,老国公爷死后,这长子袭了爵位,也就是现任辅国公安均廷。
安均廷自幼与翰林院大学士钱风眠的女儿订了亲,却喜爱自己的表妹吴氏弟弟的庶女吴妍,与钱氏成亲前就跟那吴氏有些首尾,老夫人无奈,只好许愿等新夫人钱氏进了门,有了孩子就将吴妍抬进府为妾,这钱氏进门之后与婆母相处非常好,因为钱氏的母亲与吴老夫人是手帕交,自娘家时就是闺中密友,自小看着钱氏长大,对钱氏形如母女,钱氏进门后知道丈夫心爱表妹吴妍,便将她抬进门做了妾,吴妍开始还谨小慎微,执礼甚躬,后来见丈夫十日有八日是宿在自己屋内,对自己言听计从,便有些得意,恃宠而骄。
钱氏不动声色,取得了婆婆的支持,寻了一处错处,好好的敲打了吴妍,生生将吴妍送到佛寺去清修了半年。把吴妍原来的骄纵肆意磨了个全无,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可钱氏到底福薄,生了嫡子和嫡女后血崩不止,不过三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吴妍见这机会千载难逢,就跟安均廷吹了枕头风,妄想着看在两人自幼的情分,抬妾为妻,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成为正妻,安均廷也着实看重吴妍,就跟吴老夫人提了这件事,被老夫人一口啐了满脸,指着鼻子骂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抬妾为妻,那是小门小户的做法,我辅国公府做出这样的事,你以后还能在朝堂上立足吗?你的脑袋是不是不清楚?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不能让吴妍做正室。”
安廷均被骂的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吴老夫人迅速的给儿子又寻了门亲,定了钱风眠弟弟的女儿,兵部主事钱风敏的女儿钱净芸为妻。吴妍听了立刻病了,眼泪汪汪的跟安均廷说自己甘心为妾,只是姑姑这么不待见自己,只怕续夫人进门更加没有自己的活路了,要安均廷成全自己一片痴心,休了自己,自己以后就青灯古佛,为安家念经祈福云云,安均廷见她一张素白小脸,泪眼莹莹,七分娇柔可怜,三分骚媚入骨,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立马许了愿,说要给她求个平妻。待到到老夫人那里吭吭唧唧的说了,老夫人吴氏半晌没做声,瞅着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当时也没表态,安均廷走后,立马吩咐自己的心腹管家备车,带了孙子孙女连夜上路去了顺义。
☆、167第十七章
管着顺义府邸的总管姓何,人称何老怪,是原先给老辅国公牵马的小厮,上过战场,可惜被砍了一刀,伤了腿,从此一瘸一拐的,老辅国公念旧,赏了不少钱,让他到顺义的府邸里当了管事。
何老怪十几年没见到老夫人了,忙上前来磕头请安,又吩咐家里面的侍女老妈子赶紧收拾房间,让老夫人先到花厅坐会,奉了茶,上了四碟小点心,一脸愧疚的说:“实在对不住老夫人啊,不知道您来这,什么也没预备。”
老夫人慢条斯理的笑笑,和蔼的说:“咱们多少年主仆情分了?趁早别在我面前做这个脸,我还不知道你?当年连国公爷的酒你都敢偷着喝,这会子跟我做什么样子?”
何老怪就笑了:“老夫人还是这么爽快,嘿嘿,奴才这不是没什么准备吗?您给点时间,一会就打扫妥当,我已经安排人去采买了,我们这的厨子是咱燕京人,做的一手好菜,待会让他给您露一手。”
老夫人笑着嗔了几句,又让带来的大丫鬟拢翠给了赏钱,何老怪又上来给两个小主子磕了头,安排府里面七八个洒扫的下人来磕头请安,一时事毕,里面卧房也都打扫妥当,忙请了几位去卧房休息。老夫人年岁大了,赶了一夜的路,着实疲惫,也没客气,让拢翠帮着洗漱了一番,带着孙子孙女去了卧房歇息。
因为实在疲惫,老夫人一直睡到掌灯时分才醒,拢翠赶着过来伺候,又禀报说国公爷带着人追来了,已经在前面跪了一个时辰了。
老夫人冷笑一声:“先给我梳洗,再吩咐人摆饭,元宗和元敏醒了没有?带过来吃饭。”
拢翠是老夫人使了多年的大丫鬟,是个伶俐有眼色的人,忙赔笑着说:“老夫人您这是气糊涂了吧?哪有老子在前面跪着,子女却在后面吃饭的道理?”老夫人听了也笑了:“唉,也真是啊,我老了,被他气的竟忘了,亏你提醒了。”
拢翠忙道不敢,又奉承了几句,给老夫人梳了个圆髻,戴了黑貂绒嵌红宝石的卧兔,因天晚了,只簪了点翠鎏金海棠花挑心,换了件黛紫色缠枝莲织金缎褙子,下面是月白色滚边马面裙,裙摆上绣了深紫色和浅紫色的如意云纹。
拢翠和两个仆妇伺候着用了一碗胭脂香稻米粥,几块酒香酿八宝鸭子,因为老夫人心里有事,富贵人家又讲究晚食不可过饱,便叫撤了下去。
何老怪一直在花厅伺候着国公爷安均廷,愁眉苦脸的看着安均廷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琢磨这这国公爷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老夫人。知道老夫人起身了,忙一瘸一拐的进来禀报,老夫人冷笑了几声,跟何老怪叹息说:“哎,也是我命苦啊,老国公爷若能多活几年,何苦我一个妇道人家来操这个心?”
何老怪自由跟着老国公爷,听了不免眼眶一红,跟着撒了几点泪,哄着老夫人去了花厅。
安均廷已经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了,昨半夜得了禀报说老夫人漏液出府,吓得安均廷半晌没缓过神来,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是看重臣子的孝心,辅国公居然将自己亲娘气的出走,那是大不孝之罪啊,御史若是据此参他一本,他轻则被申斥,重则被廷杖,要是赶上圣上心情不好,褫夺封号也不是不可能的。
安均廷一脑袋冷汗,叫了几个随从家人,漏夜骑马追了上来,看见亲娘扶着丫鬟的手出来了,忙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虎目含泪,连声说:“儿子不孝,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安均廷是个身材修长的七尺汉子,自由习武,十二岁时就被送去了军营,历练了几年,也算干练,大金朝讲究立嫡不立长,安均廷是嫡长子,自由聪明健壮,很得老国公爷喜爱,带在身边教诲多年,为人处世上都深得父亲真传,只是在这情字上面有些愚鲁,死心眼,认准了吴妍,一往情深。
老夫人看着儿子剑眉朗目,线条分明的一张面孔,想起过世多年的丈夫,心就有些软了。
冷冷的说:“起来吧,你有什么错,有错的是我这个老婆子!”
拢翠过来扶了安均廷,本来刚站起来,一听老夫人这话,安均廷立刻又跪下了。
“母亲,是儿子不孝,悖逆母亲,求母亲责罚。”
老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面沉如水,冷冷的看着儿子:“责罚你?你有什么可责罚的?”
“是儿子的错,儿子再不敢提妍儿的事,儿子必定遵从母亲之命迎娶钱小姐过门。求母亲跟儿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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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舒展了一些眉目,安静的扣了茶碗盖,定窑甜白瓷青花茶碗发出清脆的声音,旁边的拢翠心里跟着一颤。
老夫人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带着些宠溺和无奈:“廷儿,你如今也是国家重臣,是咱们安家的宗主,我们安家的荣辱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我知道,你爱重吴妍,你该知道,吴妍是我的侄女,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可我拼着被你埋怨,死活不让你娶她为平妻,你知道是为什么?”
安均廷闻言一抬头,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透的问题,按说吴妍才是她侄女,可不知为什么,老夫人就是看不上吴妍,弄得吴妍长跟他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对姑姑怎么殷勤,姑姑都不理会,反而跟钱氏处的母女似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妍儿的性格你应该清楚,虽是庶女,可因为母亲苏姨娘受宠,在娘家没受过什么委屈,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那个争强好胜、不甘人后的性格,女人要强一点,也没什么,可她得陇望蜀,居然想要坐国公夫人?这就有些过了,就她那个样子做个妾侍还凑合,做了夫人,接人待物,跟各个王妃、夫人说话,她根本就上不得台面,更不说要进宫给皇后请安了,再有,当今圣上多疑,本就对我们这些世袭亲贵存了些心思,去年成熙公主的驸马,前年黎阳侯的事,你都是亲眼见的,百年清贵的人家啊,就这么一朝风流云散了,有这么个人在你身边,不免时时希望你更上一层楼,做了国公就想你做王侯,坐了王爷,哼一个差错出来,别说咱们目前的尊贵,我们安家百年的声誉,只怕是身家性命都难保了。”
老夫人的一席话如晨钟暮鼓般,瞬间敲醒了安均廷,冷汗刷的遍布了全身,吴妍的确长劝他多立军功,更上一层楼,如今母亲的话一对正,再想想黎阳侯被抄家灭族时的惨状,安均廷只觉得浑身发颤,自己身为一族宗主,身负着安家百年荣耀,以及几百口的身家性命,怎么能听信妇人之言,当今天子乃是以叔夺侄位坐的九五之位,为人最是多疑,虽不像开国圣祖皇帝对有功之臣屠戮干净,为自己的儿子继承帝位铺平了道路,但怎知当今什么时候会清算他们这些人呢?
母亲和钱氏都多次提醒自己,要韬光养晦,要低调行事,可自己都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竟是自己托大了1
安均廷重重的磕了个头,声音嘶哑:“母亲醍醐灌顶,以往,是儿子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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