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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棠进去倪凯伦的办公室,倪凯伦没在公司,她躲着她呢。

西棠去她家,也没有有人。

第二天早上十三爷在公司在泡茶,倪凯伦敲门进来:“十三爷,您找我?”

十三爷穿着花衬衣大背带,梳港式油头,冲着她招招手:“凯伦,来了,坐。”

倪凯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十三爷将茶杯推给她:“你跟西棠闹翻了?”

倪凯伦手上持股,兼之十三爷爱才,因此她对待这位大老板一向没有其他人那么毕恭毕敬,闻言立刻鼓起眼:“谁那么嘴碎?”

十三爷不慌不忙的,又泡了两轮茶,这才指了指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这儿有份文件你看看,算西棠送给你的,给你也是给我,给公司的一份人情。”

倪凯伦拾起来一看,是一份电影上映备档期,她先扫了一眼公司的片子,没发觉什么异常,她一边翻一边抱怨:“黄西棠实在是难以管教,我怎么带手下的艺人,您一向不管,这回怎么关心起这些小事来?”

只是下一刻她的话骤然顿住了。

倪凯伦停住了话,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随即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十三爷。

十三爷冲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深不可言。

新年的电影档期寸土寸金,历来是兵家必正之地,新年档期星艺有一部古代爱情喜剧上映,同期竞争的还有对手公司的一部的古代侦探片,两部主演都是现在最红的人气小生,剧本制作都还算精良,两片宣传都是攻势十足,大有大打宣传战之势,倪凯伦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几个公司的高层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排到了一月二日首映,原以为一切万事大吉,不料上个星期消息传来,由美国引入的一部系列超级英雄大片,正式定档首映一月二日,两片定档撞期,公司上下顿时哀鸿遍野,由于国内观影观众的口味,只怕所有的国产片票房都要被碾碎,公司试图调期,可哪有那么容易,据说如果不在二号,那就只能排到十号后了。现在倪凯伦手上的那张文件,那部美国大片的上映时间,赫然显示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那一天正好是对家的新片上映档期,简直活生生地直接打死了他们的最大对手。

倪凯伦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然后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十三爷抬头瞧了瞧倪凯伦,慢悠悠地说:“西棠必需要留住赵家这位少爷,不惜一切代价。”

倪凯伦斜吊着细细的眉毛:“什么意思?”

十三爷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那边说得客气,说是求您多爱护她,我这就没那么客气了,你听明白了,黄西棠爱做什么做什么,别说要演话剧,她要去说相声你也得伺候好了,让西棠好好陪住了这位是正经事儿。”

倪凯伦中午回家来了,见到黄西棠从房间里跑出来,她翻了翻眼说:“我明天去北京,给你谈你喜欢的那部戏,高兴了吧。”

西棠低着头说:“对不起,我还是拍戏吧,我不演话剧了。”

倪凯伦伸手一个大巴掌抽她:“臭丫头。”

公司现在最好的资源都给了她,西棠当天下午就签了约,新戏半个月之后开拍,跟大河影视合作的一部现代都市剧,要定妆,要背台词,西棠刚刚拿到了剧本而已,时间很紧了。

倪凯伦冷着脸说:“陪他回北京吧,他晚上的飞机回京。”

西棠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倪凯伦说:“十三爷说了,你得伺候好那位大爷,比拍戏重要多了。”

倪凯伦送她到楼下,司机和车子都已经在等着了,西棠扁扁嘴,看着她有点想哭。

倪凯伦撑着伞送她上车,替西棠拉了拉外套的领子,安慰地说:“都是讨口饭吃,好姑娘,去吧。”

那一天是十二月的二十八日,临近新年,高楼上空的圣诞装饰还在闪烁,马路上开始张灯结彩,上海低温极低,又下雨,湿冷刺骨,人在户外的体感十分难受。

西棠等在和平饭店的楼下,助理送他下楼来,西棠看了他一眼,赵平津裹着围巾,穿得厚厚实实的,仍在一直在咳嗽,脸色特别差。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赵平津昨天晚上飞来,半夜见了见胡少磊,今早上一早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咳嗽咳得嗓子都哑了,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想说什么,憔悴得没法儿看了是吧?”

西棠笑笑说:“您当心点儿,金身宝贵,别散了架了。”

酒店的大堂有经过的人偷偷地举起手机。

赵平津比她还敏锐,立刻拉过她侧过身体挡住了镜头,然后沉着地说:“上车。”

穿着金色制服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拉开了车门。

赵平津拉着她的手上了车。

沈敏在首都机场接的赵平津,见到西棠随着赵平津下飞机,大大地松了口气:“西棠,你陪舟舟回来的。”

赵平津极累,不愿说话,摆摆手上了车,车子刚开上机场高速,他倚在她怀里闭着眼。

赵平津咳嗽,惨白的额头上,冷汗一直渗出来,西棠拿手帕给他擦,在飞机上就是这样,睡不着,身体难受,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忍着。

沈敏另开了一辆车跟在赵平津的车后面,在柏悦府车库停下来时,沈敏上来说:“方才老爷子来电话了,让你回家去,病了,不让住外面。”

赵平津鼻音很重,人也没精神:“我上楼去睡一觉,家里睡不着,我晚点回去吃饭。”

沈敏压了压声音:“老板,还有一件事。”

沈敏这些天也的确忙晕了,因为赵家要办喜事儿,他被临时抽调回来继续给赵平津做秘书,可婚宴的事情赵平津完全不管,沈敏忙着四处打点各种事情,郁家那位要一起看婚宴的策划,赵平津耐着性子陪着她去了一次,郁家小姐不甚满意,现场的布置要反复调整,第二天赵平津直接飞上海出差去了,沈敏替代他陪同郁小瑛去看的,加上婚宴策划公司有几个小下属不识人,误以为他是新郎,搞得场面十分之尴尬,这两家的事情,哪一件都不能出一点点纰漏,沈敏这时情急之下只好当着西棠的面请示了:“喜宴的座位名单,您最终确认一下。”

西棠坐在另外一边,脸色淡淡的,假装没听见。

赵平津哑着嗓子,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了:“你跟周老师定吧。”

他下车上楼去了。

赵平津进了卧室,闭着眼坐进沙发里,解开扣子脱下衬衣,西棠在外面挂好了两个人的大衣,走了进来,正看到赵平津换下了衬衣,他的手臂上注射点滴的深蓝色静脉血管,还贴着一块白色的医用胶布。

西棠走过去,轻轻地揭了下来。

西棠给他收拾了一下衣服,熬了点粥,回到房间里去,赵平津已经在卧房里睡着了,他鼻塞,嘴巴微微张着呼吸,感冒的症状很重,睡得不安慰,一直微微地皱着眉头。

白皙的脸孔,鬓若刀裁,因为脸色苍白,墨黑的眉头显得格外的刺眼。

西棠坐在床边,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多好看的男人,脸孔白皙之中透出苍白,下颌坚硬如一块粹白的坚玉,有这样面相的男人,下颔线条英俊如刀削,却注定走的是不择手段的铁石心肠的路,倘若说这些年在他身边学到了什么,大概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达到目的,哪怕是对自己,都下得去多狠的手。

西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脸,人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第 57 章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新年前夕,赵平津接她吃饭。

隔了两天再见到他,赵平津人清瘦许多,精神倒挺好,西棠坐进他的副驾驶,侧颜看了看他,发现他新理了头发,鬓角连着后脑剃得极干净的短发,根根发丝几乎贴着头皮,发丝乌黑浓墨,更显得他眉目英俊凛冽,骨子里那种冷肃决断气势,便透了出来。

两个人吃了一顿气氛不错的饭。

西棠知道,节日的提前一天是给她的,新年那天是给家人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赵平津问她说,如果那个角色她想要,可以争取一下。

公司最近在谈她的下一部戏,海象团队的制片人找公司接洽了一下,据说公司连收到的那一页两行台词的剧本都签了严格的保密协议,西棠收到通知还准备了一下要去试镜,但后来又没有了下文,穆海象的上一部戏,让秦武武在柏林电影节拿下了影帝,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花了数年打磨出来的剧本,挑演员是慎之又慎的。

西棠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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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津待她出手阔绰,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继续跟着他这样下去,她能过最好的生活,锦衣玉食,满手资源,大部分时候在剧组里作威作福,小部分时候要随时等待传候,在在人世间的黑暗奢靡之处陪他吃饭睡觉,一直到他厌倦为止。

吃完饭的夜里,赵平津带着她游车河,北京的夜晚,万灯齐放。

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启动了节日夜景照明,朱红色的宫城延绵不断,古建筑井然有序,方方正正,一整片的璀璨灯光,端庄华美。

他们在一座流动的黄金之城里缓慢地移动。

赵平津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最后送她回去时,夜间的风已经很大了,吹散了雾霾,天空开始飘着零星的雨夹雪。

西棠抬头望了望,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巷子尽头的酒店已经遥遥在望。

西棠忽然按住他的手说:“靠边停一下。”

赵平津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放慢了速度,在路边停了下来。

也许那一瞬间他已意识到不对,赵平津疑惑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西棠目视前方,沉着而清楚地说:“赵平津,我在这里跟你说再见吧。”

赵平津一时愣住了。

西棠伸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两个袋子,“我这里有一份礼物给青青,上次她怀了宝宝请我们吃饭,我都没有来得及准备,也许以后都不会见她了,你帮我转送给她吧。”

赵平津只好接了过来,他试图说话:“你不能自己拿……”

西棠却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丝毫不打算给他缓冲和说话的时间,她声音柔和而宛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另外一个是给你的。我知道你不缺什么,但因为你,我才能拍到那么好的戏,这一点,我真心的感激你。”

赵平津扫了一眼那个白色的盒子。

西棠说:“凯伦上周回香港,我托她带的,我送不了你太贵的东西,你收着自用或者送人,都挺好处理的,总之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没法送他太亲密的东西,衬衣、外套、领带、腕表,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他的妻子该关心的范畴,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自己没有那个运气,送这个还是倪凯伦给她的建议,凯伦说的,因为流行,实用,而欠缺温情。

西棠想了想,的确如此,赵平津的手机换得频繁,一来是因为他自己喜欢科技产品,二来是因为他使用东西的确不太爱惜,磕磕碰碰的划痕很多,有的用没到一个月就摔坏屏幕也是常有的事儿,上次因为送她去医院弄脏了,他就直接换了新的。

她做人这么周到,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赵平津完全没准备好猝不及防的告别,一个人还有半个是懵的。

他看了她一眼,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喂,黄西棠……”

西棠立刻截断了他的话:“我订了明天的机票回上海了。”

赵平津咬了咬牙,拧着眉头恶狠狠地应了一句:“我不答应。”

西棠不悦地抬起头,却看进了他的眼里——他眼底那一刻的伤痛,西棠有一瞬间,竟以为是错觉。

赵平津的声音有点发紧:“西棠,你能不能——多留几天?”

西棠望着他笑了笑——竟然还挤得出微笑:“你不是一月八号就结婚了吗,你留着我在北京,难道还想请我喝喜酒不成?”

赵平津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那神色仿佛胸口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西棠眼角的一丝余光,只看到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两个人在安静的车厢内兀自安静,却谁也舍不得先说话,唯恐再说出的下一句,应该就是再见了。

隔了很久,西棠轻轻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皮夹?”

赵平津顺从地掏了出来。

西棠接过来,翻看来看了一下,里边一叠两三个币种的现钞和几张白金卡,别的什么也没有。

赵平津握住她的手,西棠被他有些幽凉的手指按着,翻开了夹层的最深处,赵平津翻过来抖了一下,里边掉出了一张小小的婴儿黑白照片。

西棠拾起来,看一眼就明白了,那是她的百日照,圆藕似的手脚,笑得眼睛弯弯的,露出没有牙齿的小嘴,胖嘟嘟的脸。

这个照片她只有一张,在嘉园的屋子里,她以为丢了,没想到是他带走了。

西棠顿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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