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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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看着贺云鸿笑说:“贺三公子真是好手段!好城府!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吏部为官!那日在府中那么慢待了我的姐姐,竟然还能与我和众兄弟觥筹交错,不露痕迹!我这点实在不如你!真是佩服啊佩服!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母亲拿了我给你的一双簪子,去羞辱我的姐姐,这种事你不觉得昧良心吗?晚上也能睡得着觉?”

贺云鸿垂下眼睛,一声不吭。

贺霖鸿对贺云鸿说:“把东西给他吧!别多说什么了。”还能说什么呢?说“是误会?”显得多么怯懦!说是老夫人做的?为人子不言母过,母亲做了什么,都要承担下来。

贺云鸿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拿出了木盒,双手捧在胸前,梁成一把就夺了过去,推开盒盖,拿出那支白色玉竹簪,依然笑着:“这簪子虽然雕的是竹,可惜已经断过了,节操全失,平白辱没了竹子的品行,显得假模假式的,和送这簪子的衣冠禽兽一个德行!我当初竟然还把它放在水蓝玉旁边,真是看走了眼。无论送的人和这断簪都配不上我的姐姐!”啪地一声,梁成一手将玉簪从断处按断,随手将两截玉簪扔在了地上。

贺云鸿的眼睛随着断簪看往地上,入定般不动。贺霖鸿拿不准送簪的人是贺云鸿,此时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梁成看了眼蓝玉簪,说道:“姐姐曾说水蓝之玉,有海的颜色。这蓝玉簪我要送给一个对我姐姐情深似海的人,当然不能留给贺侍郎!幸亏贺侍郎没有用过,不然我也得毁去它。”梁成将盒子盖推上,放入怀中,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不语。

梁成继续说道:“既然贵府昨日想杀了我姐姐,想来这桩婚事就该作罢了。我可不是那等嫌贫爱富,卑劣阴险的小人,不会因为要讨好什么皇帝或勇王一边死赖着婚事,一边将一个女子使劲糟践!……”

贺霖鸿咳了一声:“梁寨主,请不要这么……”

梁成看贺霖鸿:“不要如何?”

贺霖鸿无奈地苦笑:“你的确是你姐姐的弟弟。”

梁成点头:“当然!这些年,她喜欢干活,我喜欢玩,可并不是说,我姐姐没花了心血教导我,我会不知道该如何行止。贺二公子,贺三公子,你们该不是以为‘梁寨主只是山中的一个小匪,少不更事’,觉得我姐姐没人为她出头,就放手欺负她吧?”

贺霖鸿实在受不了了,叹气道:“梁寨主,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了,请讲讲今后的事吧。”

梁成说道:“和离!”

贺霖鸿看向贺云鸿,眼中忧虑:这是皇家指婚,一般而言,绝对不能分开,以示对皇家的尊重。可若是女方实在有不容原谅的错处,真逼得贺府休了她,解释清楚了,想来也该得到皇帝的谅解,毕竟,高门世家对女子的要求很严格,相府实在容不下不守规矩的人。可是如果双方和离,就是自愿分手,很难说谁有对错,这听着就是罔顾圣命,自行其是的意思。凌大小姐一介山野之人,离开京城走了,根本不会受到影响。可是贺家立足京城朝堂,如此行事很可能引起圣心不悦……

贺云鸿对贺霖鸿点了下头,贺霖鸿直愣愣地看他,贺云鸿再次点头,几乎弱无声息地吐字:“可以……”

贺霖鸿沉吟片刻,转头对梁成说道:“能不能还以六个月为期?”

梁成和杜方对看了一下,这才点头说:“从婚礼之时算起,这期间,我姐不会常住在此。”

贺霖鸿看了看贺云鸿,刚要答应,可是贺云鸿一手展开了一下,五……哦,五殿下……贺霖鸿诧异,贺云鸿艰难地说:“若是他们来了府中……”

贺霖鸿恍然,问梁成道:“若是,勇王或者勇王妃前来,令姐可否回府居住?”

梁成点头:“可以,但是如果我姐出一点差错……”

贺霖鸿抬手说:“我明白,请放心,我保证……”

梁成打断说道:“我不用听你说什么,你说了也是白说!我姐说,你说话是不算数的,和你的约定如同虚设。所以我就把丑话说开了吧,我们云山寨是个小寨子,可是上下一心,寨子里好多人都是我姐姐亲手拉扯起来的。你们府里也许能找到几个甚至十几个人为了救你们而愿粉身碎骨,但是我们的寨子里,却有百多人敢如此为我姐姐报仇雪恨!所以你们记住,别动什么坏心!”

贺霖鸿暗叹一声,说道:“我听明白了。”

梁成一抬下巴:“和离书。”

贺霖鸿惊讶:“现在就写?”

梁成点头:“现在就写,日期空白,我拿回去,我姐会签上姓名。”

贺霖鸿皱眉:“为何日期空白?”

梁成笑:“如果你们再敢行什么手段,那六个月的期限就作废了,我们马上添上日期报官。”

贺霖鸿看向贺云鸿,贺云鸿缓缓地走到了桌边,一手支撑着桌子,一手伸向砚滴,贺霖鸿见他手有些发抖,忙过去拿了砚滴倒了水,然后帮他研磨,贺云鸿右手提了笔,思索了片刻,在纸上写下:“和离之书,贺云鸿与凌氏欣女,有份无缘,自愿和离。归君完璧,再寻良人。”在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用印泥按了指印。

梁成看了这些词句,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说这人还不算是畜生。贺云鸿微弱地对贺霖鸿说道:“两个证人,你来吧……”将笔递向贺霖鸿。

贺霖鸿眨了下眼,见贺云鸿的脸色比纸都白,看着像要虚脱了,就接过笔,在纸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这婚事是礼部承办的,庚贴的交换全是朝廷经手,日后这和离书一入衙门,就要牵扯礼部再开卷宗……贺霖鸿想起来就头皮发麻,不明白一向聪明的贺云鸿怎么会这样就同意了。他又看了眼贺云鸿,见贺云鸿面无表情。杜方看贺霖鸿签了名,就向贺霖鸿伸手,贺霖鸿把笔给了杜方,杜方在贺霖鸿的名字旁边写了自己的名字。两个人也分别按了手印。

梁成拿起纸来吹了吹,细心地折好,对贺霖鸿说:“若是你们不喜婚事,又不想得罪人,为何不大大方方地说一声?我姐姐从来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她一向仗义,肯定会帮助你们。”

贺霖鸿想说贺府并没有退婚哪!三弟虽然不喜欢,不是捏着鼻子认了吗?!但他怎么能代替贺云鸿说这话?他吭哧着看贺云鸿,贺云鸿扶着桌子,低头一言不发。贺霖鸿急呀——你平时舌灿金莲,这么关键的时刻,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

梁成又冷笑了:“怕是你们府真心想娶了她,然后把她折腾死吧?根本没把她当人!活该你们受她的整治!”他抬手抱拳:“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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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鸿心说只是我那母亲糊涂呀!可是我三弟没这个心思……但他怎么能这么说?只能急忙问道:“请问要往何处递信?”

梁成说:“城中诚心玉店旁的点心铺子。”

贺霖鸿点头,梁成杜方往外走去,贺霖鸿追着他们问:“那我兄长……”

梁成不停步地说:“我们一出门他就没事了,放心,我们可不像你们那么不讲信用!”

贺霖鸿将他们送出了府门,忙跑回客厅,见贺云鸿垂头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握着两截玉簪。贺霖鸿喘口气说:“好了,他们可算走了,我赶快送你回去吧。”他一推贺云鸿,贺云鸿竟然向一边歪去,贺霖鸿忙一把拉住,发现贺云鸿已经昏过去了,贺霖鸿吓得忙使劲摇晃:“三弟!三弟!”他知道贺云鸿一向心气高,受了这梁寨主这顿骂,肯定不舒服,哪里知道贺云鸿大病未愈,这么一憋气,竟然背过气去了。

贺霖鸿摇了片刻,贺云鸿慢慢睁开眼睛,贺霖鸿忙说:“三弟呀!别这么想不开呀!你就是被娘宠坏了!我从小到大受了多少骂!没多大的事呀!这婚事不成不挺好的吗?她要是留下,母亲是不会让她过好日子的,你在中间也为难。这么一拍两散,是多好的事!挨两句骂,不还减了些负疚吗?你别吓唬我!快振作起来!我还得去告诉爹,他们的确没有用朝堂什么的威胁我们贺家,可是把大哥给扣了!那凌大小姐的确心狠手辣啊!”

这个弟弟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些的!傲得不得了!真被冒犯了,绝对敢下手整人。为了孝顺母亲,三弟连自己一辈子一次的喜事都牺牲了!甚至放弃了洞房!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的首喜之事!三弟长这么大,连个通房都没有,他得多窝火啊!话说他对他自己可真够狠的!我就做不出来……三弟若是不喜欢凌大小姐,认亲时她把母亲气晕,三弟憋了这么大的火,定是会出手收拾她!可是三弟自从在厅堂斥责凌大小姐被抢白了后,就再也没凑上去过,什么事都躲开了——这是害羞了呀!难怪他从勇王府回来病成那样,郎中说什么?内忧郁结!——他夹在了母亲和凌大小姐之间,无法行事,被逼出病来了!我早瞧出来了!所以才去看笑话!谁能知道那簪子是凌大小姐的弟弟给的!难怪三弟一个劲儿地找!母亲大嫂还拿着簪子当勇王的礼物去栽赃凌大小姐,三弟得多羞愧!昨天在病榻上,他哭都哭不出来,根本无法抬头!此时被人家折了簪子,他还捡起来……可和离书都写了!他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快放开吧!

贺云鸿咳了两声,使劲想站起来,说道:“那二哥快去忙……”但是怎么也起不来。贺霖鸿忙叫了人进来,把贺云鸿又抬上轿子,送回了院子。贺云鸿躺到了床上,贺霖鸿帮着绿茗给他脱了外衣,贺云鸿就昏睡了过去。贺霖鸿以为他没事了,就忙跑去向自己的父亲传达过程。

他知道和离书这事可不是好事,他若说出来,肯定会招来父亲一顿痛骂。这事是三弟做的,等他身体好些,让他亲自对父亲说才对!于是贺霖鸿对贺相道:“额,梁寨主来,说凌大小姐从此不住府中了,可他们还是会等婚期后六个月再那什么……哦!梁寨主把那双玉簪要走了,说是他给三弟的……”

贺相瞪圆了眼:“什么?!那双玉簪是梁寨主给的?!那三郎怎么说是勇王的?!”

贺霖鸿苦笑:“这事当时没说清楚……”

贺相想起因这对玉簪而闹出的事件,气得拍案:“荒唐!”

贺霖鸿赶紧说:“额,梁寨主把三弟骂昏过去了……”

贺相惊:“三郎怎么样了?!”

贺霖鸿接着说:“他们还绑架了大哥……”

贺相气得再拍书案:“胡闹!胡闹!快去找呀!”

贺霖鸿赶快退出书房,正好避开父亲追问六个月后的婚事到底是什么安排。他派人出去寻找贺雪鸿的车驾,到了下午,贺雪鸿回来了,大家这才放心。

贺相心中轻松又郁闷!轻松的是,凌大小姐果然顾忌着勇王的面子,来人根本没想害贺家。凌大小姐说的那些有关朝堂的话,就是为了给贺府提个醒,看来不会去做的。郁闷的是,贺家把这么个厉害媳妇给弄丢了!凌大小姐不住府中,就是等着六个月后一纸休书了。他现在只能等着贺云鸿病好,与勇王去好好说说,把误会什么的解释清楚,让婚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去。

贺雪鸿回到家中,告诉了赵氏自己被云山寨绑架的事,赵氏吓得大哭——后怕不已!她自己还支持了贺老夫人说要杀了那个女子的话呢!那天听凌大小姐在院子里威胁没觉得什么,可夫君竟然被绑,这真太恐怖了!姚氏若是真的动手害凌大小姐,那边真会报复。这日子可怎么过呀!难怪人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自己去招惹那个山大王干嘛呀!她告诫自己无论心里多恨那个山大王,可表面千万别随便说什么坏话了,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本来以为没事了,可是贺云鸿的贴身丫鬟绿茗哭哭啼啼地来报,说贺云鸿一直睡着,没醒过来。贺府又是一阵忙乱,请了几个郎中来,都说肝气郁结,心力交瘁,要好好静养,睡就让他睡吧。

结果贺云鸿一口气睡了四天四夜,中间只起来喝粥和方便,等到他睁开眼睛完全清醒了,原来风姿俊美的贺三郎简直跟骷髅差不多了,瘦得皮包骨。贺府自然又投入了给贺三郎补养的战斗中。

贺老夫人当然又卧病不起,只是这次,贺相不像过去那样日日探望,而是不闻不问,宿在了外院。

儿子儿媳们都直接或者间接听过贺相夫妇的那次吵架,知道那日姚氏说的话伤了贺相。这么多年,贺相对姚氏一直宠着,就是顾念着当初姚家的帮助,可是一下挑明了,那份情就淡了许多,老夫妇不怎么说话了。

这事太关乎贺相的颜面,小辈们别说劝,提都不能再提。赵氏和罗氏天天去姚氏面前侍病,贺雪鸿贺霖鸿去帮着贺相办事。

正赶上年关,朝中的事,府里的事,纷纭杂乱,其他人也觉得被扒了一层皮一般。好在年后封印,贺云鸿正好能多休息休息,也算是幸运。

第41章 病后

梁成拿回了和离书,凌欣在上面签了名,按了手印,然后交给梁成收着,她心中,与贺家三郎的婚姻,正式结束了。

凌欣的确感到失落:她连洞房都没有,就已经成了个离婚女子。

可这种难受,远远没有超过自己前世对亲生父母的那种失望感!与那个巨大的刀口相比较,这个伤口,简直就是个小小的擦痕——生出自己的母亲都能把自己放弃了,那么与自己没有任何骨肉关联的贺云鸿,不接受自己,又有什么可大呼小叫的?

她已经经历过了最痛最深刻的分离,其他的分手,对于她而言,都轻而易举!

那些研究说被父母伤害过的孩子们会无情,其实不是没有情,只是没有深情而已。稍微一疼,就不再往前走了:既然注定失败,何须要自取其辱?

所以她没有丝毫后悔!贺府乱成那样!贺老夫人心怀恶意,还想要调教自己,给贺云鸿抬通房?!贺大夫人睚眦必报,竟公然栽赃!贺云鸿从目睹安国侯对自己的辱骂开始,就从来没有维护过自己!那样的家庭,她不离开才是疯了!

她的确动过心,可一击不中,就要马上全身而退!不要死缠烂打。越早忘掉,越早过去!

掩饰失败的最好借口,自然是“我其实不曾那么认真”。

对贺云鸿的情感,该是很浅很薄,一望之下的好感,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些场景,不算是正常的爱情!她与他从来没有过什么相互的了解,他既然对她无感,她也不必对他再关注!她的生命里,这个人的存在,属于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她真正的爱情,其实并没有开始。这次婚姻并没有改变她!她还是她!后面的日子,过得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恰好凌欣在诚心玉店后面住着,真的如同回了山寨,一天到晚,被一群青少年们围着。梁成不会将贺府的细节告诉大家,以免有人随口说出去,只说姐姐在贺府住得不习惯,先回娘家住住,以后再说——但即使这,也是秘密,谁也不许说!

青少年们自然听从,京城虽然热闹,可他们这帮山里人总觉得不能完全适应。有凌欣在这里坐镇,大家觉得心里有底。

玉店后面,每天早上一大伙子人一同练武,然后热闹地用餐。饭后,凌欣就将那些山寨少年们打发到京城各处去办事,有的去买朝廷的抵报,有的去了解玉器行情,有的去调查紧俏物品。大年关的,凌欣还让人去城外采买了爆竹,准备好好放一通。想到几个月后就要回程,凌欣让人去找沿途的风物志,了解些风土人情,看看从京城买些什么东西,可以一路卖过去……

并不是她想赚钱,其实她是闲得。她不愿上街,以免被人认出来,和贺府惹上关系。那时在勇王府,有姜氏陪着,这里,玉店后面就那么八九个院落,几天也都熟悉了,只能靠指使人找事干。

想到自己婚前设想的改善精神生活的那些事,凌欣觉得不能因为婚事没了,就放弃了完善自己。就是无法给谁惊喜了,难道就不学习了?凌欣决定学乐器!她让人给她买了笛子,开始学习吹奏。虽然这与她前世学的西式长笛不同,可吹奏乐都有相通之处,她很快就能吹出声音来了。小院里常常传出破碎的呼哨声,山寨的少年们全争着往外跑,说留在那里就会不停地去厕所……

梁成认为这是姐姐心中愁闷,需要排解,就去找了个乐坊的师傅来,教凌欣吹笛。于是凌欣有了每日的功课,她毕竟有前世的基础,很快就能吹出个调子,大家总算不用再受厕所号角的荼毒,可是凌欣一个小曲子能吹上几十乃至上百遍,听得众人耳朵起茧子。不久,院落里的青少年们进进出出都吹着口哨,还都是一个调子……

贺云鸿终于能起身行走了,年关到了,各部衙门封印过年,他不用去上朝办公,每日只被人扶着在府中走走。过去步履飘逸的贺三公子,病愈后的步伐迟缓,满面于思。

这天,雨石扶着贺云鸿在园子里漫步。贺云鸿竟然走向了那作为他“新房”的旧院子,雨石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只能偷偷看贺云鸿的脸色。贺云鸿走到远远能看到院子的地方,雨石咳了一声,贺云鸿抬了下头,看了远处的院子一眼,马上转了身,像是不愿面对一个不快的记忆。

雨石暗暗松了口气——府中谁不知道,三公子的婚事闹腾得贺府上下不宁,三公子为此大病一场,此时不该让三公子看到有关这件婚事的东西才好……可接着,他发现贺云鸿走的方向好像是去清芬院,雨石提着心,小心地问:“公子累了吧?我扶公子回去吧?”

贺云鸿不回答,一直走到了能看到清芬院的地方才停了脚步。

清芬院已经没人住了,因为凌欣的嫁妆还在里面,门口有个百无聊赖的婆子守着。

贺云鸿遥望自己曾经驻足过的假山石旁,思绪如潮……

事情发生得太快!成亲第一日,婚礼简陋,自己冷落了她的洞房,次日认亲,母亲不接茶,凌大小姐就摔了茶盘,将母亲气昏在地。二哥出面定了休书,但是听二哥的意思,好像不是最后的结局。三日回门,自己病了,刚清醒些,就听到清芬院被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凌大小姐刀上见血,母亲动了杀心,凌大小姐明陈利害,玉帛成干戈。梁寨主登门,责问自己怎么能用他给的礼物来诬陷他的姐姐,凌大小姐一定觉得自己无耻卑鄙,婚事覆水难收,自己写下了和离书……

一件件,迅雷不及掩耳,他明明知道全过程,可还是下意识地一次次自问:事情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这种结局,完全出乎他婚前所有的预料!

他大病睡醒,又跳出了婚事的纠葛,想明白了许多事。他像是站在了几个世界的中间,将各方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那边,他早就理解了她的愤怨和不满——她身出权贵,又是左相之妻,自觉重要。十来年了,母亲因为心疾,多在后宅静养,不与外人往来。尤其朝事有变,太子理政之后,大家刻意将贺家的失势瞒着母亲,怕她日夜担忧,有损康健。父亲当年借母亲娘家的帮助,踏入仕途,为报恩情,三十余年对母亲完全容让,母亲要山得山,要水得水,没有了顾忌。赐婚一下,母亲愤慨难当,加之孙氏传播的对方不敬长辈的名声,母亲决意要将一腔怒火发泄在那个女子身上,甚至激烈到宁可不办心爱儿子的喜事,也要让那个山大王俯首。……

贺云鸿露出一丝苦笑——这件婚事,由一生拘在后宅、见识有限的母亲定了基调,可是全府上下,都直接或者间接地支持了她,可谓万众一心——

大家都看不起那个山大王!

尤其是自己。

他对这件婚事何其不甘哪!他见过潘大小姐,那个所谓美貌才华双全的女子,他都不曾动心,这个山大王他怎能看上眼?他想起了她那张蠢猪脸,他知道她长什么样!

金殿赐婚后,他立刻就沦为了人们的笑柄!那些在市井上听到的嘲讽!那些恶意的中伤!他愁闷的心绪……

他叫她山大王,女保镖,他骂她不尊长辈……

即使他隐约还记得十年前,她身无钱财,旁无亲故,带着她八岁的弟弟远上云山落草。即使他知道十年后,她又穿过千军万马,将勇王和残兵从孤峰上领了下来。但他刻意忽视了这其中的胆略,以为这不过是草莽之勇!

他连自己自幼的好友都不再信任,以为他真的是如母亲说的,拿自己这个探花郎去报他的深恩!

他可以说,是因对母亲孝顺,才听任母亲简办了自己的婚事,答应不洞房,同意母亲去调教自己过门的妻子……

他还可以说,婚后认亲,凌大小姐的脾气太过暴烈,与母亲互不相让,他才对她十分不满!他对母亲至孝,所以才不会原谅她对母亲的伤害!他不想去接触她!二哥出面与她谈判,追出府去求她回来,帮着她搬家,自己只想躲得远远的!

在勇王府,他愧对梁寨主,可是回到府中,却没承认那簪子是梁寨主给的。他可以说,是怕麻烦,但其中何尝没有些许顾虑——若是说簪子是梁寨主的,他是不是得去说服大家,为自己开脱,免得大家看不起他——竟然珍惜一个土匪,山大王的弟弟,给他的礼物!勇王的礼物,好听多了……

他可以说,他感念母亲这么多年对自己细致入微的照料,不愿父亲出口责备她,可是母亲对凌大小姐信口辱骂,自己却听之任之,因为作为儿子,他要尊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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