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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他要是现下里逃了,一会儿到了私塾那儿告诉了大兄,他更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胡成耷拉着脑袋绕过与他站正对面,半身正好挡着他视线的男子,往前再走了两步认错道:“阿姐!我错了!我不该偷溜出来的!”

“哼哼!”胡香珊也无意于在几个男子的视线中训斥自家阿弟,她低声轻哼了一声,随后才有空抬眼瞄了一眼四周的五六个男子,不由微微一震,觉得有几个十分眼熟,特别是背对着她的两个男子,一个高壮挺直如经年的劲树或是劲松、另一个身板偏瘦但却也不算矮,只是脊背略略略躬着,好似常年都是这样与人说话而长成的。她心底处不由涌出些微微的慌乱,让掌控着这具躯体的自己偶有一种危机感,道:“既已认错,那还不随阿姐去寻长辈?”

这些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人,是哪里的‘纨绔’或‘混混’!?

忍受住心底涌出的下意识的慌乱,胡香珊觉得不管怎么样,抬出长辈,兴许能震慑一下。

“噢!”胡成耷拉着脑袋往前挪步,见胡香珊转身就迈步子要走,他撅了撅嘴从后头跟上。

“小兄弟莫要漏了赢得的银子!”温和却浑厚的嗓间响起,同时人也转过了身子,他从一旁站着的、方才为他们递逗草与揭盖盆的人手里,接过银子递出手来,对胡成道:“这是你应得的。”

胡成一听还有银子,一边欣喜一边困惑的止住脚步,望着那夕阳残留的橘红色光亮下的、如花生般大小的银豆子,摸着后脑勺,他不由心动,满眼渴望的朝胡香珊看去,想观察一下她的反应。

可是令他奇怪的是,从来都是镇定的阿姐,此时此地,仿佛僵掉了一般,就这样背对着他们定在了原地。

胡香珊简直是觉得自己没法呼息了,她即使是再压抑逃避,这熟悉背影与熟悉的声音,实在叫她再也忽视不了现下的这个男子。他是谁!?呼之欲出!无从回避!

朱正宣!现如今还是隐忍的皇太孙!如果上一世的轨迹不变,至多七年,他就会是皇帝。而他也正是那个令废后痛苦一生的人。更是自始至终都视胡家为笑话的人!

胡香珊讨厌朱正宣!当然她也更提防他!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种皇权至上,一句话可定夺人生死的时代,着实是令她打心底里害怕。

她在胡成担忧的轻唤之中,强迫自己深呼息,那带着冷意的空气直沁入心脾,缓缓清醒不少。

从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不是吗!?

胡香珊尽量让自己自然的转身,但天知道她的内心做了多少天人交战!

瞬间闪过的一抹毅色,并没有逃过他人的眼睛,微微疑惑之后,大公子眼里恢复了愉悦与飞扬,他率先道:“人生来便各有所长,虽然不与大流相符,但令弟确有造诣,其实也不能引以为耻!”

这是在帮他说话了!

胡成再傻也听明白了,虽然他不晓得为什么,但他却是知道好歹的!

于是他最后依依不舍的望着一眼那银豆子,随后拱手笑道:“夫子曾说过,伯牙为了知己绝弦,今日我就为了你这么一句话,这银钱……就不要了!”最后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带着一些咬牙痛惜之意。

其实这感觉并没有错,天知道胡成说出这一番话,真是挣扎的好苦啊!

大公子没想到胡成会有这番回应,但他久居上位,且素来也不矫情,闻言便收回手后道:“观你之龄,大约也有十三四,我比你年长许多,将来有缘再见,定要讨教一番这蛐蛐儿之事,也算应了那三人行、必有我师之说!”

“我翻过年就要十四了!”胡成瞬间就开心了啊!难得还有人因为他这个藏着掖着的兴趣、而明面上赞扬与肯定他的,他一个兴奋与激动,便走近几步伸手拍上了大公子的肩膀,大概是冬日里穿的厚实,隐隐间,胡香珊还能听到衣衫被拍打的声音。

胡香珊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的汗都要下来了!

而大公子则是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如此拍肩膀,虽然只拍到了一下就被一旁的人给挡走了。但终究还是近身碰触到他了。

而王全德与锦衣卫几人,则纷纷大气不敢喘的站在一旁呈戒备之态,团团将大公子围在当中。

尼玛!谁晓得这个拎不清的小子,动作怎么就这么快!

好在这儿是外头,只要大公子宽厚不发作便罢了,这要是在其它场合,他们这群身边人,可是要被挨罚的。

于是,个个神情与眼神都开始不善起来。

气氛变得清冷与紧张!

整个场面,只有胡成莫名其妙,再次摸了摸后脑勺,一脸不解的左看看、右望望。

胡香珊脑门直抽抽,她冷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吐了一口浊气,上前几步拉着胡成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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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一致

返回李秀才私塾时,胡香珊那袅袅升起炊烟的厨房内,是胡家大娘团团忙碌的身影。

而厨房外站立的李秀才,一脸似吃了辣椒却强忍着的奇怪表情。

待从来出门不拉栓的胡成领着胡香珊进了院子之后,李秀才扭过头来望了望他们姐弟俩个,突然间脸色涨的通红,带着些许怒意一甩袖子,道:“我真没料想到,我这后院子里什么时候要变成你们的了?”

“怎么回事?”胡香珊一愣,被李秀才这么一甩脸子,她原本满肚子的心思顿时挪至脑后,望着胡成询问道:“厨娘不是准点送吃食的吗!?厨娘呢!?……阿娘与你们夫子……”吵架了不成!?

听到胡香珊被转移了注意力,胡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的神经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紧绷,紧绷的让他觉得十分难受,血液仿佛都流动的迟缓了。

“阿娘之前送了些冬衣过来。原本就要走的,那边厨娘当家的带些炊饼与菜汤过来,说是厨娘得了什么急病,没法子下厨了,便让他们先凑和着这顿,饭钱也不要了。”胡成悄悄的凑近解释道:“娘觉得大家都不容易,执意给了饭菜钱外,又多给了此汤药钱。”

阿娘做的对!人都有困难的时候,邻里邻外的,虽说该明算帐,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一些自个儿的帮助,胡香珊觉得还是应该做的到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后道:“嗯!阿娘是不是还是心疼你与大兄吃不好,索性捋了袖子给你们烧饭了?”

“结果是这样的,前头还有事儿!”胡成似是因此而回忆到了什么,捂了嘴笑了起来,再次凑近胡香珊道:“夫子不知为何,看着那饼与汤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就要下厨,结果怎么也点不起那炉子,哈哈哈!”说道后头,他又开始笑了起来,道:“弄的满脸都是黑灰,娘这才看不下去的。”

那也不至于让夫子这般表情啊!

“那夫子不至于一脸怒意啊!”胡香珊疑惑道。

“是啊!娘的厨艺还是不错的,而且近几年她也不怎么下厨了。”胡成被这么一提,也是觉得极其困惑道:“夫子应该高兴才对啊!”

真是怪人!但想到之前李秀才从不请厨娘进门,胡香珊还是觉得没必要再深究,毕竟个人有个人的习惯吧!

“行了!我们去帮帮娘!”胡香珊说着便迈步往厨房走。

胡成这下是彻底的松了口气,他现在是宁愿去擦锅递铲,也不想让阿姐提到任何关于他私自出去斗蛐蛐儿的事。

“好咧!”胡成欢快的跟着胡香珊,一起往厨房那儿去。

胡香珊又怎么会看不出胡成那点子小九九呢!她看着兴致盎然的胡成,暗自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觉得该适当引导一下阿弟,道:“什么事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只要你将来能够有个安身立命的正经差事,不要玩物丧志。偶尔消遣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真的?”胡成眼睛一亮,他站在原地,望着自己阿姐道:“你放心,我下次不会再与人斗蛐蛐儿赌钱了。我顶多自个儿玩玩。阿姐,你可知道,我对蛐蛐儿那可是老了解了……这一看再拿草这么一逗弄,便晓得哪个好哪个不好了……”

这不过是一句理解性的劝导之话,就让胡成觉得遇到知音似的兴奋不已。

看着自家阿弟那仿佛被憋闷了许久,总算像是遇到理解他的人似的滔滔不绝。

胡香珊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厨房,她决定还是耐着性子听胡成说完。

重生到现在,胡香珊还真没留意到自家阿弟对蛐蛐儿这么热衷,而且若是胡成所言非虚,那么他的所谓天份,大概就在这个上面。虽然不正统,但胡香珊晓得,很多事情堵不如疏。十四岁正是少年叛逆期,她身为阿姐,有责任不让他因此走到对立面去。

“阿姐……”胡成终于说的爽快了,但同时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不禁露出焦急与忐忑,还有后悔懊恼的表情,十分窘迫道:“我……我……”

胡香珊摸了摸胡成的头,半大的小子很不适应,他本能的要避开,但又想到面前的是阿姐,顿时又忍着不动。

她脑海里有着胡成被人打断腿的画面,虽然记忆中没有太多的前因后果,但却是有着那所谓的听闻。

“有爱好不要紧,重要的是识人与辨明事非。”胡香珊收回手,改为拍了他的肩膀道:“斗蛐蛐儿本身并不是件不好的事,但却极易与那些纨绔子弟与混油子们打上交道,你要小心莫要被人所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阿姐放心!”胡成想了想,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以后尽量不露出这个爱好给别人晓得,即使真忍不住,也至多在家里寻两个交好的玩,绝不沾染外头的是非,也不再与人斗气行赌。”

不管怎么样!先这样吧!以后大不了现多多留意自家阿弟的行径。

胡香珊给出了个十分信任与鼓励的表情,道:“嗯!我们家阿弟长大了,阿姐与阿娘真有福气,上有阿兄,下有阿弟!我们以后都靠你们俩个了啊!”

“二丫,你怎么来了?”胡家大娘擦试着双手,出得厨房便看到姐弟俩个站在那儿,不由先是惊讶后是疑惑,道:“还有,你们刚刚说什么?什么有福气?”

姐弟俩对视一眼,便连忙掩饰情绪,各自插科打诨起来。

“阿娘的厨艺名动天下,能再次品尝,实在是福气!”胡香珊笑眯眯的上前,帮着胡家大娘脱下围裙,拍着马屁,道。

“就是!快些上菜吧!夫子都馋着不行,生怕口水流出来失了身为夫子的威仪而惹了笑话,他直接到屋子里等着了。”胡成睁眼说瞎话道。

“别这样!”胡家大娘觉得小儿子身为弟子,怎么能这样背后数落夫子呢!但是她嘴里的话,也没好听到哪儿去,道:“你们夫子性子清冷,不喜人烦,且年岁大了,便会让人误以为他有一些孤僻,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

李秀才确实是在屋里,但他是趴着门缝那儿一直朝外望着,当然耳朵也没闲着。

姐弟俩那一番话,他可是都听到了耳朵里。

对于胡香珊的看法,不由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捋着自己那一小缕胡子,他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个极有慧根、又难得那样惠敏的姑娘,难得难得!”

可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胡成那响亮的话语与胡家大娘低声的但十分‘特色’的斥责。

什么叫他馋的流口水!?他连什么菜都不晓得,怎么叫流口水而失了失子威仪!?什么叫惹了笑话!?

臭小子!

他是隐居藏蔽久了,不愿让人察觉他的踪迹。这才渐渐的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意与人过多的接触罢了!怎么就成了孤僻的怪老头了!?

真是气死他了!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可到底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摸了摸再次咕噜与扁瘪的肚子,闻着因摆在离他不远、且也极小的厅堂的饭菜香味,他觉得自己亏了,应该要去吃饭的。

理了理怎么梳也不怎么齐整的发髻、整了整怎么理都有褶皱的衣衫,甩了甩那怎么洗仿佛也洗不掉的浅浅污渍袖口,在胡家母子四人久候的目光下,他施施然的走了过去。

看着眼前两个分食小桌,男女分食!还算懂得儒家礼仪!他满意的点了点,走了过去与胡征、胡成一桌。

那冒着热气、十分新鲜的可口饭菜与汤羹,让李夫子有着恍若隔世的久违之感,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眼眶也犹如冒着氤氲热气的热汤热菜一样,隐隐间一片朦胧。

夕阳西下的时刻,世子三人已经装点妥当,三匹骏马上的身姿傲然挺立,马身上行李从简,使得马速更快,一直向前奔驰着意欲离开村子。

到了村口之时,正好瞧见里长身旁那些个村里护卫押着一人匆匆行走。

世子勒紧马绳,一旁的江义远远瞧见就一肚子疑惑,尤其是那被押的人还是他熟悉的,于是不用世子示意,江义一打马就过去,给了每人一块八分的银子,那些村子里的护卫们都认得世子三人。于是各自放心且惊喜的接了银子,便积极的回道:“这也不晓得哪儿来的泼皮,跑到胡家那儿捣乱去了。”

“胡家?”话音刚落,世子不等程昭与江义开口,就蹙眉问道:“扰了何人清净?”

“是胡二姑娘!”那村里的护卫不晓得世子的身份,但能看出这三人之中,以世子为首,于是恭敬的、简要的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随后道:“总共两个,还有一个也不晓得走了什么路子,里长也无可奈何的放了,只余下这个,供认不讳之下,里长要咱们送到县衙里去。”

“多谢这几位兄弟了。我们告辞!”见世子没再搭话,程昭于一旁拱手行礼道。

江义见程昭结了尾,便也拱手拉马往世子身旁行去。但是他还是担忧的往世子脸上睃了一眼,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瞧出来。

只是在马往前奔驰了一段路之后,眼瞧着已经上了往燕京的官道,只听到马的嘶鸣之声响起。

“江义,你至丰县县衙一倘。就替我问问:汝宁伯家的族学与鹿鸣书院,不晓得他相中了哪一家?”世子望着眼前那宽阔但却因冬日萧瑟而略显萧条的官道,道:“只望他能够在丰县为官,能做些实事。它日三年考核,无非税赋、盗窃、人口等,还望他能得个优!”

这是利诱与威逼共进啊!

“丰县虽然不是京县,但能够到这儿为知县并不是没有依仗的。”江义虽然对官员系统不怎么了解,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世子离京一年有余,眼瞧着不日便要至燕京,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他不由道。

“算你还有些脑子!”程昭拉马上前道:“那丰县知县是戊戌年的进士,没有参加庶吉士,便寻了几任外放。他虽然出身伯府,但到底是个庶子,走不了恩荫,前程全靠自己拼搏,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弟间如没有种进士的,便是没落。”故尔世子提出的条件,对于那知县来说,是十分诱惑的。何况世子让他做的可是好事。

“奥!”江义彻底明白了,世子果然打蛇就打七寸啊!他笑道:“还是世子高明!”

“莫要忘了与那位知县黄大人……好好絮叨一下你的所见所闻。”世子难得在江义与程昭的赞扬之中回以表情,但此时此刻却是给了个鼓励的眼神,且只要事关胡家姑娘,世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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