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他知道的。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跳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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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睿理所当然的在酒店住了下来。
林易每天穿西装打领带,正正经经的去公司上班,而他则继续为新电影忙碌。虽然男主角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但另外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解决,林嘉睿性格冷淡,所剩无几的热情都投注在了电影上,无论是剧本的修改还是服装道具的选择,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反正他既不缺钱也不缺时间,只怕拍不出好电影。
这天林嘉睿约了顾言讨论剧本,从咖啡厅里出来时,才发现司机换人了。
林易挟着烟靠在汽车边,身上穿一件纯黑的丝质衬衫,早上打好的领带不知扔去了哪里,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三粒,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微微晒黑的胸膛。他动作熟练地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缭绕的白雾,神情潇洒中透着萧索,仿佛一出无声的戏。
这一刻,连夏日微醺的风,以及婆娑树叶中落下来的光与影,也都成了他的背景。
林嘉睿看得怔了怔,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便干脆木着一张脸走过去,道:“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在公司闷得要命,我出来透口气。”林易先给林嘉睿开了车门,然后再转回去坐进驾驶室,道,“整天不是开会就是看文件,真是头疼。”
林嘉睿轻声说:“自作自受。”
林易也不动气,只微笑着瞅他一眼,随手扔了样东西给他。
林嘉睿以为又是打火机,低头一看,却是枚房间钥匙。他进出酒店房间都是用的房卡,当然用不着钥匙,所以……他是太了解林易了,很快就明白过来:“你买房子了?”
林易点点头,顺便报上地址。
林嘉睿听说过那片住宅区,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绝对是寸土寸金。不过他向来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也没放在心上,道:“我以为你会一直住酒店。”
“酒店住久了也不方便,现在换成三室两厅的公寓,小是小了点,不过两个人住足够了。”
“这是要邀我同居吗?”
林易笑了一笑,并不征求林嘉睿的意见,直接说:“房子早就装修好了,今天就可以搬过去,你要不要回林家收拾一下东西?”
林嘉睿想了想,道:“也好,正巧我有几本书要拿。”
他那天上了车就跟着林易走了,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现在穿的都是林易的衬衫,确实有必要回去一趟。林易看看时间还早,就把方向盘一打,掉转车头往林家的方向开去了。
林宅是幢带花园的旧式别墅,园中种了郁郁葱葱的花草,东边的葡萄架上爬满绿色藤蔓,夏季格外阴凉。大门外则是一条林荫大道,虽然不是位于繁华的市区,但胜在环境清幽、空气怡人。
林家叔侄从小在这栋房子里长大,从少年期到青年期,那些或甜蜜或苦涩的回忆,统统留在这个地方。
但林易显然没打算旧地重游,车子在门口停下后,冲林嘉睿扬了扬下巴,道:“去拿东西吧,我等你。”
林嘉睿已经开了车门,闻言又转回头来看他,问:“你不进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上次来也不受欢迎,何必自讨没趣?”林易敲出一支烟来点燃了,眼望着三层别墅尖尖的屋顶,脸上浮现出一点冰凉的笑意,“等哪天我一把火烧了这房子之后,可能会考虑进去转转。”
林嘉睿第一次发觉,原来夏天的风也能凉得彻骨。但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漠然道:“随你高兴。”
说完就抬脚下了车。
林易既然不肯进屋,林嘉睿便也不想惊动太多人,穿过悄无声息的庭院后,从旁边的小楼梯上了二楼。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平常除了来打扫的帮佣,很少有人会踏足。他每天早出晚归,尽量不跟家里人碰面,而其他人也很有默契地当他不存在,这一路走来,果然一个人也没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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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睿的房间布置得相当简单,除了半柜子的书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所以他也不用费心收拾,只拣了几件常穿的t恤出来,再加上几本电影方面的专业书,最后连个小小的行李箱也没塞满,一只手就能拉着走了。
这时候已近黄昏,夕阳将林嘉睿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拉着行李箱走下楼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构思出一个流浪旅人的故事。正琢磨着如何让这个旅人停下脚步,却忽见眼前人影一闪,有人从楼梯旁的厨房里走出来,跟他撞了个正着。
“咦?小睿?”
这人比林嘉睿略大几岁,嘴里咬着半块蛋糕,一边吃东西一边露出惊讶的表情,结果使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滑稽。
“三哥,好久没见了。”林嘉睿从从容容地招呼道,“你刚从国外回来?”
“嗯,前段时间跟朋友去了尼泊尔,你不知道,那边……唔……”林嘉文三两下把蛋糕吃完了,到这时才发现林嘉睿脚边的行李箱,奇道,“怎么回事?你要搬出去住?”
“是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是不是大哥又欺负你了?还是二姐又说难听的话了?唉,其实他们两个就是嘴巴上厉害,心里还是把你当成弟弟的。你要是不爱听,别理他们就是了。对了,不如跟我一起出门吧?我最近正在学跳伞,又刺激又好玩,保证你会喜欢上的。”
林嘉睿听得微笑起来。
他这个三哥跟他一样,是典型的富家少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只是不干正经事。林嘉文天生最爱冒险,一会儿跑去丛林探险,一会儿又玩极限运动,一年到头没几天消停的。虽然总是见不到人影,但林嘉睿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完了,才开口道:“三哥不用担心,我只是在家里呆腻了,想出去住一段时间而已。”
“你一个人住?”
“两个人。”
“交女朋友了?”林嘉文先是一喜,接着却脸色大变,“我听说林易那个混蛋也回来了,小睿,你该不会是……”
林嘉睿没有隐瞒,坦然道:“正像你想的那样。”
“林嘉睿,你疯了?”
“我自认神智还算清醒。”
“难道你忘了林易从前是怎么骗你的?他现在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又掉进他的圈套了?你想想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还姓林,只要你身体里还流着林家的血,他就永远不会真心对你!”
林嘉文的情绪有些激动,林嘉睿正相反,淡淡“嗯”了一声,声音平静得近乎可怕:“我知道。”
“但你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没错。”
“好,”林嘉文怒极反笑,“要不要上当是你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可是你不要忘了,爷爷是被谁给气死的!”
话落,屋子里倏地安静下来。
天色早就完全变暗了,只外边的路灯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林嘉睿白皙的侧脸显得异常冷漠,嘴角慢慢往上一弯,道:“多谢提醒,爷爷当初是怎么过世的,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林嘉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说:“小睿,我是气糊涂了才会胡说八道,刚才那句话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林嘉睿神色如常地瞥他一眼,道,“不小心说出口的,往往才是真心话。”
林嘉文一下噎在了那里。
林嘉睿反而心无芥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走了,三哥早点休息吧,有空电话联系。”
说完挥了挥手,拖着他那只行李箱出了门。
林易的车还在门外等着。他不是那种耐心十足的人,唯有在某些特别的时刻,才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力。
譬如,等待一只猎物的落网。
林嘉睿了解林易,正如左手熟悉右手。他知道所谓的同居只是幌子,让他搬出林宅,从此跟林家决裂,这才是林易想要的。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想象出,林易是怎样在黑暗的车子里一边抽烟一边等待,胸有成竹的等着自己落进网中。
林嘉睿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夜色中寂静无声的林宅,然后走回汽车边,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林易立刻开了车门,长臂一伸,将他一把捞进怀里,带着烟草味的温热气息喷洒在他颈间,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出来的时候碰见我三哥了。”
“呵,那个败家子。他知道你要搬出来的事了?他肯定反对你跟我来往,是不是?”
“嗯,三哥气得要命,狠狠骂了我一顿。”
林易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一阵,安抚似的捏了捏林嘉睿的后颈,声音低沉而又笃定:“但你还是来了。”
……是。
他还是义无返顾,他还是奋不顾身,他还是一脚踏进这陷阱中来。
林嘉睿自嘲的笑笑,微微闭上眼睛。
似乎是这顺从的态度取悦了林易,他猛地俯下身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吻住了林嘉睿的唇。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令人浑身发颤,林嘉睿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贴近林易,与他唇齿纠缠。直到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林易才稍微退开一些,喘息着亲了亲他的发顶。
林嘉睿呼吸急促,还未从刚才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林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都像敲在他的心上:“小睿,忘记过去那些事,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三章
“我虽然听说过相逢一笑泯恩仇,却从来不相信,相互憎恨的两个人还能重新开始。”
“那岂不是只能悲剧收场了?”
“是啊,这个结局不好吗?”
“观众一般都更喜欢大团圆结尾。”
“俗气。”
林嘉睿半躺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毫不留情的批评道。
徐远苦笑一下,实在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个地方。身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接待的病人一般都会有些怪癖,而每月12日下午出现的林先生,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位。
林嘉睿喜欢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他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人,性格甚至算得上冷漠,但一个个天马行空的梦境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特别引人入胜。他今天又娓娓而谈,描述了一出狗血大戏:两个相爱的人反目成仇,爱情之花盛开在鲜血浇灌而成的土壤上,看似妖娆美丽,实则包含着致命的剧毒。最终一切无法重来,曾经的挚爱成为永久的仇敌。
徐远不知不觉地跟林嘉睿讨论起来,这时才发现应该扯回正题,努力咳嗽几声,道:“林先生,我认为……”
林嘉睿从沙发上坐起来,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徐远一怔:“还没到一个小时。”
“我晚上约了人吃饭,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下个月再来找徐医生你聊天吧。”
花钱的是大爷,徐远对此当然没有意见,只是林嘉睿快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出声喊道:“林先生。”
“嗯?”
“刚才那个故事,是你新电影的剧本吗?”
“错了,”林嘉睿干脆利落的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说,“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那天离开林宅之后,林嘉睿顺理成章地跟林易住在了一起。两人还是延续之前的相处模式,一个忙工作一个忙电影,生活平淡得毫无波澜。这期间,林嘉睿的二姐也听说了他搬出来住的事,打了电话来痛骂他一顿。他像往常那样,安安静静的听完每一个带侮辱性的字眼,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相比之下,新电影的筹拍倒是十分顺利,各方面的资源都已经到位,开机的日期也已定下了。林嘉睿跟顾言尤其投缘,两人聊过几次之后,毫无意外的成了朋友。
林嘉睿晚上正是约了顾言吃饭,他们先是讨论了一下拍定妆照的事,接着又提到美术馆最近正办一个画展,林嘉睿对这个挺有兴趣,顺便邀顾言一起去看看。
顾言在这方面毫不做作,马上明确表态:“老实说,我这个人没什么艺术细胞。”
林嘉睿最喜欢他这性格,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道:“这跟懂不懂艺术没关系,美的东西就是美的。”
顾言反正没有其他事情,便点头答应了。
林嘉睿不会开车,第二天就让顾言当了一回司机。到美术馆的时候已是下午了,这个时间没什么人来看画展,整个展厅里空荡荡的,灯光打在各式各样的画作上,有一种清冷寂寥的味道。
林嘉睿安静的往前走,一样样展品看过去,走过某个转角时,目光忽然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风景画, 画面描绘的是水天一色的瑰丽场景,近处海浪接天,远处碧空如洗,背景处隐约可见悬崖峭壁,崖顶建着一幢洋房,正透出淡淡的橘黄色灯光。因为只有寥寥几笔,所以也分辨不出这光芒到底是真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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