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景国的铁矿迄今为止还是私营,巫合由于每年都会收到私矿矿主的大笔贿赂,所以迟迟没能将之收归国有。”
“既是私营,那么矿主肯定要逐利。宣邑二国的生铁若是在市面上泛滥成灾,将生铁的价格一举压下来,私矿的矿主赚不了钱了,自然会停止开采。”
“宣邑两国的铁若是老百姓拿来锻个针,铸个锅,与景国的铁差别不大。所以百姓们也会购入便宜的生铁,届时,景国的生铁便会彻底绝迹了。”
苏善捶了一下手掌,恍然大悟,“先生的诡计,真是妙哉。届时,即使三军想回炉重新锻造兵器,但景国的铁已经停止生产了。这才叫斩草除根。”
苏善领命之后,火速去安排了。
——
云霁看着那个小子雀跃的背影,不觉有些感慨。这嘴皮子的一张一合,便不知能了结多少景国士兵的性命,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战争要起,他无力阻止,肯定会血流成河。
他身为宣国的谋士,自然应该帮着宣国,为主公分忧。
即使这个手段不光彩,很卑劣,但又能怎么样呢?战场上的尔虞我诈还少吗?以尔虞我诈来谋求一个胜利,也算是无可厚非吧。
只是……云霁扶着桌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一晃神,他的手仿佛是赤红的,有些鲜血从指缝里涌了出来,霎时间漫过了整个桌面,从桌子的边缘滴了下来。
他急忙将手抬起来,又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柱子,疼得有些麻木。
“客官,你没事吧。”路过的小二探头过来问了一句。
“我……没事。”云霁收回手,交握着,呵在嘴边。即使春末了,他依然觉得指尖冰凉。
出了酒馆之后,他找了个寂静无人地方传令了白虎。
“公子有何吩咐?”白虎微微行了个礼。他跟朱雀一样,与云霁熟了之后,便没了那么多讲究。云霁让他只躬身,不用跪拜,他先是推拒了几次,后来便照做了。
“你盯着景国的铁矿,等到铁矿停产了,挖矿的人全部撤出来了,你便用火药将矿坑炸掉。”云霁吩咐道:“不要误伤了人。”
“明白。”白虎领命之后便退了,没像朱雀那么喜欢问个究竟,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
苏善的能力很强,很快便派人与巫合商谈,谈了几轮下来,巫合的表情是越来越高兴,甚至还会哼着小曲儿。而巫合的两个小妾那里,也多了很多名贵的首饰,想必是巫合收了回扣,给小妾们买的礼物。
司空震对此有些疑惑。南北交战在即,有人想供应生铁,发些战争财倒也无可厚非,但那人却不是之前熟悉的几位私铁贩子。
虽然那人说他是景国人,但景国贩私铁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没理由他不认识。
司空震将这个疑问说给了巫合听,巫合怕司空震要断他财路,急忙信誓旦旦地说见过那个人,还贿赂了个下人,跟着他一起作伪证。司空震在床上被伺候得高兴了,便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又过了些许日子,民间使用铁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以前只有铸造农具和铸造锅的时候,才会使用铁。现在则变成了农具的柄也是铁的,烧火的棍子也是铁的,连井口轱辘的手柄也变成了铁的。
这个变化悄然无息地发生着,甚至连景国的私铁矿主也没有发现,直到有一天,他们的生铁再也卖不动了。
——
但当铁矿主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却有一条消息,在铁矿主之间逐渐流传开来。
“采铁不挣钱,但采银子挣钱啊。”
景国和香南国都有银矿,却是朝廷管制的,私人不得开采。但是最近,据这条消息说,只要给看守的官兵贿赂些钱财,便可以得到开矿的许可。
有些铁矿的矿主当即就抛下铁矿坑,转而去开采银矿了。
当铁矿的掘矿人都转身离开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矿坑之时,“轰隆”一声,那些矿坑瞬间便被土石埋葬了。
——
银矿的消息,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能用钱贿赂看守官兵,得到开矿许可一事,也是事实。
这些都是云霁的打点。
但云霁的心思,并不是给那些失业了的铁矿主开辟一个新的谋生渠道,而是想借他们的手,多挖些银子出来。
银子被挖出来之后,直接流入了市面,使得市面上所有商品价格,全部水涨船高。
这个情形先是在景国和香南国,靠近银矿的镇子出现,于是商品和物资便往那些镇子涌了过去。
后来这条银子的道路越来越往北,从景国和香南国之间一条管辖不清的路径向北延伸过去,一直延伸到了属于宣国接管的地方。商品和物资也随着银子流通的方向在积聚,最后通通流入了宣国境内。
——
苏善在边境接应,没想到季先生除了毁掉了景国的铁矿之外,还调来了景国和香南国的储粮。
季先生的计策实在是太高明,根本是自己预料不到,也无法想象的。
每一个计策看似都毫不相干,但实则环环相扣。
若没有宣邑两国低廉的生铁流入景国,景国的铁矿主便不会另谋他路。
而另谋他路的铁矿主为了一己私利,违法开采银矿,导致银子流入市面,造成价格暴涨,从而导致屯聚居奇,粮食紧缺。
后来这些银子又流入了宣国,物资也随之流入了宣国。
季先生在不知不觉中,不仅一步步地将南方三国联军的战备消耗了个干净,还充实了宣国的战备物资。真可谓一石二鸟。
——
司空震和香国公对此浑然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巫合为了讨司空震的欢心,给他雕刻了一个现在被炒得价格奇高的芙蓉玉的首饰,司空震才觉得有些蹊跷。
芙蓉玉是邑国的特产,上品的芙蓉玉是透亮的粉紫色,色泽温润,质地细腻。
这个玉饰本来是邑国贵族赏玩的物件,现在却出现在了景国境内,而且除了巫合献宝似的拿来的这一块之外,民间居然也多了佩戴芙蓉玉簪子和首饰的人士。
为什么邑国的特产会大批出现在景国之内,纵使价格居高不下,却依然被趋之若鹜?
司空震派人去查,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的疑惑不止,只能派人去查封芙蓉玉的交易。
他当然想不到,这个芙蓉玉,是云霁从邑国调过来换银子的物件。
如何能让景国和香南国南部开采的多余的银子,流入宣国境内呢?云霁暗地里吩咐严榕从邑国调来了芙蓉玉,以高额的价格出售给了银矿主。银矿主们手里的银子,便被用来购买芙蓉玉,从而流向了市面去换取物资,这些物资最终都流向了宣国。
这么多的变化就这么在这一年之内,徐徐地,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神不知,鬼不觉。
当景国的百姓们发现有取之不尽的廉价生铁,发现兜儿里的银子变多了,发现邑国名贵的芙蓉美玉居然自己也能买得起了,便以为过上了好日子。殊不知战争的阴影已经悄然而至。
次年春天,陈博涉十万大军集结边境,南北大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第60章 赌注
陈博涉的大军渡汉水而南下,两军相持在了柳茂原。
平原对战是北方军队强项,陈博涉一马当先,立于阵前。一方是兵强马壮,刀戟锋利,一方是兵弱马瘦,刀戟未磨。
当实力过于悬殊之时,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都是空话。对阵之时,只有真枪实战,只有实打实的厮杀,只有刀刀见血。
陈博涉的双脚夹紧马身,大声一呵,那匹骐骥马四蹄蜷成一团,又舒展开去,一跳便生生从一名矮个儿的士兵头顶上高高越过。
他刀戟横握,一路斩杀,一个挥刀便将马上的将士斩落了首级,随后又提起了悬于马侧的长矛,向下一挥一捅,便了结了两名步兵的性命。
对方主将提戟前来应战,双方刀戟交错在一起,刀锋摩擦的声音呲呲啦啦。一刺,一挡,一劈,一晃,双方大战了三十来个回合,不分胜负,各有得利。
对方主帅脸上有隐隐的得意,觉得战场杀神不过是与他相当的实力。他提戟再战,却冷不防被马身突然的倾斜摔到了地上,只见马的前蹄被锋利的刀戟齐刷刷地砍断了,鲜血四溢,那战马发狂地发出一阵阵嘶叫和哀鸣。
陈博涉居然砍了他的马匹的前脚,如此小人……但他来不及谴责和细想,陈博涉已经提起重矛捅穿了他的喉咙。
“主帅已死!”陈博涉大吼一声,传令下去,正在厮杀的士兵们口口相传,不断地将这个消息扩散开去。
宣国的士兵听闻之后,更加英勇,迎面相峙之时,不躲不闪,不要命似的挥刀立砍。
战鼓声声,越擂越响,步兵推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而南方联军则溃不成军,所以很快便推进了二十里,来到了琛州城下。
琛州城是通南北之要道,夺琛州定天下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香南国自然派了重兵把守,在城头安置了三排弓箭手,其中一排还是火箭。
“今晚在距城五百米的地方扎寨。”陈博涉吩咐下去。天色已晚,箭的射程之内,他们还不敢靠近。
“是攻城还是围困?”参将问。
“围着,他们的粮草不够。”陈博涉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南方三军缺粮的消息,仿佛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在围困琛州城,断其水源的同时,陈博涉分兵去攻打景国。
——
司空震没想到三国联军在柳茂原败得如此迅速,也没想到陈博涉会离开琛州城转而朝景国进军。
景国和香南国之间崇山峻岭,山高地险。
当初北蛮的军队就是受困于景国山中的地形,而始终无法占了景国,杀了司空平山,使得司空平山有机会做大做强。所以说,司空一族能在景国安心地做了那么多年的国中之国,有一半的原因是要归功于景国的地形。
一般南征的线路都是先夺了琛州城,以琛州城为据点向南纵深,取香南国地盘,再往东部平原和河谷地带征伐,一路东进,攻打大沧国。
但陈博涉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放着琛州城还未攻陷,转而往西,来攻打景国。
“主公,不用心急。”巫合说着安慰司空震的话,心里却有些没底。
有些消息说,三国联军之所以在柳茂原溃败得如此彻底,是因为兵器品相不好。他将传话的那个人杀了以封其口,但保不准这话已经被流传了出去。
如果兵器不好的话,岂不是全是他这个后勤的责任?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司空震知道了。
他是个小人心思,小人行径,明知是自己收受贿赂导致了这起祸事,却不是想着如何止损,如何挽救,而是想着如何欺瞒,如何讨好,如何在大难临头之时,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云霁之前还想着他可能会征调景国的生铁,而让白虎炸了铁矿坑,但巫合连这一点都懒得去想办法了。他一边稳着司空震,一边为自己铺了个逃亡的路。
——
陈博涉的军队在景国山中如有神助,非但没被困在层峦叠嶂之中,反而跟当地人一样,对山中地形了如指掌。他们走了一条古战道,从而避开了地势险峻的十四峡和剑山涧。一天天地逼近景国的国都锦城。
司空震调景国的余军前去迎敌,但在这个紧要关头,熟悉带兵打仗的巫合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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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震自从将国内大事小事全部交给巫合之后,已经十年没有领兵打过仗了,此时不得不被逼着披挂上阵,再也顾不上磨他漂亮的指甲了。
残阳如血,旌旗猎猎,陈博涉的大军兵临城下。
景国的士兵作战扎实且忠诚,许多都战死到了最后的一刻,却也无力回天。
司空震最终妥协了,抬手道:“开门。”
城门已经被攻城的圆木撞击得破破落落,即使他不开,陈博涉的军队迟早也会攻进来。他下令开门,不过是表明一个投降的姿态罢了。
城门打开之后,那位年轻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胜利者的军队,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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