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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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愣了一下,刚想推辞不受,林升也不多言,只将银子塞在他手中,看了容与一眼,随即双双上马离去。身后只听他少年高声道谢,一会儿功夫,声音便已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行出数里,林升才愤愤不平的感慨起来,“果然和大人所料不差,贫民百姓便是无人周济。这些当官的也不怕老百姓逼急了造反,像刚才那个小哥都说出要落草的话来了,倒也是个有血性的。”

容与凝眉,摇了摇头,“大灾之后,盗贼往往起于一群乌合之众,抢的也多是百姓,乡绅富户因有自己的乡勇团练,他们也并不敢去侵扰。所以无论有粮没粮受苦的都是百姓,阿升,接下来咱们不光要赈灾,还得剿灭盗匪才行。”

林升面露忧色,“唉,可是咱们没有兵,还得借助廖通才行。他要是有心剿匪,又怎会耽搁到今日?”

容与以为然,不过瞬间想到李琏,已觉心里有底,淡笑着说,“你忘了还有昭勇将军么?他刚平定了此处撒拉尔回民叛乱,兵力用来剿匪,可是绰绰有余的。”

林升恍然,因得了宽慰,也对着他颔首一笑。此刻二人已行至葫芦河畔,河道两岸或是稍远些的树荫下,皆可见灾民驻扎,许多人正站在浅滩处,欲捕捞些鱼虾以充饥。

葫芦河是渭河一大支流,水量丰沛,因河道形似葫芦而得名。据记载河水水质微咸,所以水产本就不丰盛,加之地震后被两岸灾民过度捕捞,不免更显贫瘠。

容与正要上前探问几个灾民,忽听一阵哭号声,前方正有一个妇人死死抱住一个男子,那男子手里抓着一个幼儿,看动作却是要将他掷入水中。

两旁灾民都定睛看着,也不知是饿得没有气力,还是这类事早已司空见惯,竟无一人上前拦阻。容与急忙翻身下马,疾步奔到那名男子身侧,趁其不备,一把将他手中幼子夺了过来。

男子蓦地一惊,回身喝问,“你是谁?抢我的孩子做什么?”

容与见他四十上下的年纪,满脸饥馑,双目通红状似颠狂,为防他暴起伤人,先把怀中的孩子紧了紧,“我是过路的外省人,见到这等惨剧岂能袖手旁观?你不必气恼绝望,朝廷的救济粮很快就会发放,权且再忍耐一下,万不可做日后追悔莫及的傻事。”

“朝廷的救济粮?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这几日就会有?”男子声音陡然拔高,吸引了两旁人的注意,立时有不少人自觉拥了上来。

容与见那妇人上前,忙将孩子小心地放入她怀中,其后环视四周,朗声道,“我从陕西府一路途径贵地,在官道上遇见了朝廷赈灾的车马,算算日子此时应该业已抵达天水城。如果顺遂的话,明日府衙就会贴出赈灾榜文,你们也可以去领取救济粮,请大家再忍耐一个晚上的时间。”

话音刚落,人群已是骚动起来,互相奔走相告传递这个消息,葫芦河两岸登时群情欢腾。

容与和阿升对视一眼,趁众人不注意快速上马,一路向城中驰去。

刚到驿馆,已有人来报,甘肃巡抚廖通在外等候要见他。容与匆匆更衣,带着林升赶至花厅。那廖通只带了一名校尉,见他出来,款款起身向他拱手致意。

容与回礼,两下里各自坐了。廖通寒暄两句,一面请他饮茶,一面上下打量起他,见他面如冠玉,眉眼秀逸,十足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模样,不觉已带了三分轻视,索性开门见山道,“听闻钦差大人方才在城内视察了一道,目下这天水城的赈灾已有了几分成效,各行各业也算井井有条,大人尽可以稍稍宽心些了。”

容与含笑道,“正是仰仗大人早前赈灾拨款,安抚百姓之劳。我正要和大人商议,事不宜迟明日即发布榜文,让城中及城外灾民前来领取赈济粮,大人意下如何?”

廖通点头称是,“林大人不辞辛劳,我替本地百姓感谢大人。朝廷这次送来了八万多石粮食,预备怎么个发放法,我想听听大人高见。”

这是存了试探的意思,容与心下明白,不急不缓应道,“早前查阅档案,记得升平三十六年,曾赈济苏松水患,分例为大人六斗,六岁至是十四岁一升,五岁以下不与。这个办法或可仿照,另外我想将小孩的粮例升至三斗。”想到今日葫芦河畔那个婴孩,他接着说,“早前已得赈济的城中居民则酌量减例,大人一斗,小儿六升。如此大人同意么?”

廖通眉峰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忙又掩饰住心内讶然——再想不到他已将之前赈灾情况摸查清楚,原来所谓在城中流连,竟然不是为闲逛吃喝,而是为打探消息?

心中猛地一惊,随即起了警惕,他不由正襟危坐起来,“很是公允,我没有什么意见。那么明日卯时,就请大人亲至府衙,坐镇督办。有劳大人了。”说着恐言多有失,已站起身来欲告辞。

“不忙,我尚有一事和大人商量。”容与比手,仍是请他坐了,“我方才出城,听灾民们说起,城外盘亘了不少流民聚合而成的盗贼,时常肆扰百姓。这伙人若不剿灭,即便百姓得了粮也会为其抢夺。所以我想请大人尽快出兵剿灭流贼,还百姓一个清静安稳的生活。”

廖通微微一滞,口中不以为然,“历来大灾之后,总会有贼寇出没。数月以来,我一则忙于赈灾,二则因本地兵力不足,而我从首府带过来的兵力也有限,难免就会顾及不暇。不过这伙人眼下成不了什么气候,且接下来还要忙着发粮发钱,督促囤地开荒,明年秋更要征缴足数的粮食以充府库。这许多的关隘,件件可都是大事啊。”

容与听他推诿,知他是不愿耗费兵力,同时也不屑和流贼缠斗。但若是放任下去,受苦的只有百姓。想了想,他似是让步般一笑,“大人的难处我懂,所以也不敢劳动,如今我举荐一个合适的人,昭勇将军李琏。请他调兵前来相助,大人便可专心治内,由他督外剿匪,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顺水推舟这样说,是为他一早已存了心思,要调李琏前来相助,重点就是查处廖通贪腐一案,李琏于云南任上就折在贪腐二字上,他自己对于贪字和背后的猫腻,应该比旁人更为清楚,容与正是想借了他的手,以贪治贪。

廖通虽和李琏不和,但想到此举既可以消耗李琏兵力,又不必费自己一兵一卒,倒也划算,“也好,林大人是钦差,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上报皇上,既这么决定,便向皇上请旨就是,廖某人悉听尊便。”

容与这厢暂时安抚了廖通,对方明面上也说积极配合,可接下来一连半个月的时间,他却鲜少露面,只派了几个亲近将官前来点卯,而容与则是亲力亲为,忙得脚打后脑勺,每日卯正起开始坐镇府衙,督发赈济粮,一直到月上中天才把这一日的账目清点完。

等到粮食分发的差不多了,连林升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直笑道,“可算是忙乎完了,这八万多石的粮食啊,竟然还有些结余,要不是大人您省下了,少给那些已得济的大户,这会儿估计也都全没了。”

容与略微舒一口气,连日来殚精竭虑,这会儿早就满身疲惫,可一想到尚有遗漏,不觉蹙眉道,“只是差不多了,还有一处没有发到。”见林升犹自不解,他直言说,“晚上你陪我走一趟府狱。”

幽暗逼仄的府狱里,眼下只有两个衙役值班,晚来无事,二人相对坐在一处吃酒烤火。林升甫一进去就亮明了身份。两个衙役哪里想到,堂堂钦差贵人居然会踏足贱地,立刻惊得起身跪下,满脸慌乱无措。

容与打眼一扫,除却面前一直炭盆,周遭竟无任何取暖之物,要知道此刻正值隆冬,除却两个衙役坐位处,其余地方皆冷若冰窖。看着牢房里蜷缩成一团的犯人,他心下不忍,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前世曾做过一段时间义工,也曾有机会在监狱为犯人义诊,由此知道那是个被大众视线忽略的地方。清平时候尚且如此,何况遭逢大灾。可囚犯也是人,尤其是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时代,很难说有没有冤假错案,被判刑的人又会遭受什么样的不公待遇。

不想遗漏掉任何一处,诚然也是因为有私心。这些日子的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已造就了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算是为内侍这个群体正了正形象,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代表了朝廷,代表了皇帝——某种程度上,他是在替沈徽树立形象,事必躬亲、面面俱到,会增进底层群众对皇帝的好感。至于民心所向,在任何时代,都对执政者至关重要。

林升未必明白他所思所想,但环顾四下,已先扬声喝问,“朝廷日前发放的赈济粮,可有给到这些犯人?”

一个衙役战战兢兢的回道,“这是狱丞管的,小人们也不大清楚,应该已按数,分得这群人头上了的。”

林升当即白了他二人一眼,容与却知道他们不过是听差的,等闲做不得主,也不想多为难,只命他们去取炭盆炭火等物,安置于每间牢房内。

走近一间牢房,他向内中之人询问近日吃的都是何物,昏黄灯影下,但见其中有不少人面黄肌瘦病骨支离,冻得缩手缩脚,却都气若游丝的回复,每日只给他们一餐,且都是极粗糙极难以下咽之物。

“大人,他们不过是囚犯罢了,何必对他们这般好?”林升趁无人时问出心中疑惑。

容与说不然,“囚犯也一样是大胤子民,服刑期间不该遭受虐待,更不该因此丧命。你不是常常觉得内侍身份被人瞧不起,推己及人,更不该存了瞧不起别人的心。”

林升听罢,似有所悟低头不语,过了半晌看那两个衙役将炭火放置于牢房中,他才吩咐道,“明儿一早,叫你们狱丞点了这些人的救济粮,按人头逐一发放到位。后日我再派人来查,若是短了一点,就唯你们是问!”

两名衙役忙回答不敢有违。容与很满意他适时流露的狐假虎威,却不好当着旁人笑他,直到回到驿馆才开口赞他精明能干。

“阿升年纪虽小,脾气却冲,可以当个急先锋。”方玉正整理衣物,一面附和道,又盯着容与看了半天,哧地笑出声,“大人就是生得太和善了,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冷若冰霜。这样子,落在我们姑娘家眼里自然是好,就怕外头那些人看了不怕您呢。”

容与淡淡一笑,他本就没想过要别人怕自己,林升却不满的瞥着方玉,他近来无事,常以和白玉拌嘴抬杠为乐,“什么叫你们姑娘们才喜欢,喜欢大人的人可多了,十二团营的总兵就是大人的好朋友,他就不是姑娘!大人的为人,是该得到别人尊敬的,岂是一个怕字能涵盖的。”

方玉也不示弱,嗤笑一声,“尊敬是外头爷们儿的事,我们女孩儿就知道心里欢喜是最重要的。大人就是招女孩喜欢嘛,依我说,大人要是能娶妻的话,怕是京城的媒婆都要忙的不可开交,咱们府上的门槛儿,都要被她们挤破了。”

林升闻言脸色都变了,羞臊得垂了头不再做声,却偷偷觑着容与的面色,见他平静如常才放心些,暗暗轻出了口气。

至于方玉这番话,她说的时候坦荡而不扭捏,容与猜她只是想夸赞自己而已,自然不会去怪她,何况他也确实没有精力去怪任何人了。

自那晚从府狱回来,容与感染了伤寒,遍体疼痛高热不止,此后数日都只能躺在驿馆中将养,由着方玉和林升对他百般悉心照料。

第52章 蒙尘

无论前世今生,容与身体都还算不错,鲜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没成想这一病,昏昏沉沉就是数十日,起初浑身发冷,其后又燥热难捱,嗓子里始终像是笼着一团火。

就这么迷迷糊糊,神智昏聩间,忽然觉得有清凉似雪,又轻柔似雾的东西覆在身上,让他顿觉舒缓,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下来,喉咙里的肿痛也随之消散。

大约过了十来天,总算恢复意识醒转过来。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居然是坐在床边怔怔凝视他的方玉。

她眉间若蹙,半垂着头,眼里有担忧也有惊喜,眼角那一颗盈盈垂下的痣,此时看,更像是一滴久悬而未落的泪滴。

“方玉?”他开口叫她,岂料十多天没说话,声音暗沉沙哑,自己听了都吓一跳。只好勉强牵动嘴角,对着她笑了笑。

她眼角真的流出两行泪,却又挤出个喜极而泣的笑颜,“您可算醒了,真真吓死我了。”

容与无意识地伸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刚一抬臂,手已被她紧紧握住。两下里俱是一怔,她看着他,慌忙又松开来,双颊瞬间涌上一抹绯红。良久才有些尴尬的起身去倒茶,扶他起身慢慢的喝了。

头还是很重很疼,他不自觉去按太阳穴,她瞧见了,忙放下杯子坐下帮他按揉,指尖冰凉纤细,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能让人卸下万千负荷,得享一刻的平静轻松。

容与一向对感官享受没那么执着,许是因为病着,连带意志都薄弱起来,着实有些贪恋这份惬意,不想开口也不想让她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林升送药进来,看见他能起身,一阵惊呼,“我的爷,您可算睁眼了,阿弥陀佛……”一面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祈福的动作。

方玉扑哧一笑,“平日也不见你拜佛,这会儿大人都好了,你倒想起念经,佛祖那么忙,才没空听你叫他呢。”

林升撇了撇嘴,一面迈步进来,“你懂什么,之前我要照顾大人,哪儿有时间拜佛,可都是在心里头许愿,现在叫一声不过是告诉佛爷他老人家,大人已好了,我多谢他罢了。”

“哦?你照顾大人?”方玉白了他一记,眼风又不经意地掠过容与的脸,“原来你比我照料的好,这么辛苦,还不快向大人讨赏呢。”

林升不服,待要抢白她,容与已无声的看了他一眼,他神情一顿便没再说话。

容与清了清喉咙,向他二人道谢,“这段日子辛苦你们,如今我好了,你们也该去休息,不用守着了。”

林升憨憨的笑着,“我年轻也不觉得累,其实倒是方玉更辛苦,她为了给大人……”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方玉脸上的红晕像是比刚才更深了,低下头浅浅笑着,“我也没做什么,大人痊愈我就放心了。您病了有十天,每日外头都有来看您的人,全被阿升挡了,要不然光是药材吃食,这会子屋子里已然堆不下了。”

林升眉梢眼角都是不屑,“那起子人真是不好打发,拿的可全是贵重好药材,没有您的授意我自是不敢收,索性不叫他们进来也就完了。”调笑过了,他敛容道,“李琏李将军来了,才刚几日的功夫,已把城外的盗贼清了个干净,贼首如今羁押在府狱里,这事儿办得还真有效率。”

提起这话,容与蓦地一阵清醒,记起还有桩大事未了,抚着额角问,“皇上有折子发来么?”

林升点头,“我去给您拿。”

他出去了,容与见方玉眼底犹带着青色,直劝她去休息,她知道接下来是他忙公务的时候,也就颔首应了,只是临出门前又回眸嘱咐,“看一会折子就歇吧,还好没利索呢,不能太累了。”

不多时林升捧了折子进来,皆是早前容与上报给沈徽的秘奏,经他批阅发还回来。从朱批上看,沈徽对赈灾的情况很是满意,也说起朝中对他此行表现赞誉颇多。另有御赐的封赏之物,譬如京城东郊一处庄子,更加食岁三十六石云云。

另一封则是要他加紧查访廖通,并叮嘱务必谨慎行事,不可造次。

看完正文,底下用墨笔批的一行小字跳进视线:连府狱都敢去,谁叫你这般拼命,若是染了病叫朕如何安心?且养好些,再办差不迟。

不多的几句话罢了,看得人心头五味陈杂,想象着沈徽说这话时的表情,该是似笑非笑玩味的模样,眼里犹带着一抹温暖的戏谑。

不由自主轻笑出声,他问林升,“我生病的事儿,是你告诉皇上的?”

林升坦然的点头,“万岁爷吩咐过,说您办差的事不必我回他,您折子里自会说得仔细明白,若是碰上什么别的,或是有麻烦了,就一定要告诉他,这可是原话,我不敢抗旨。”

总归是要放个“小奸细”在他身边的,容与一哂,接茬吩咐他,“明日一早,请李将军来驿馆一趟,就说我有事相商。”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身体恢复的程度,这个清瘦的身板委实不够强健,于是次日李琏见到他时,他还是没法起身,只好半靠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无光。

不得已这般失礼,他向李琏表示歉意,可喜的是,李琏倒是不以为意,干脆地回馈给他一个,长者般温暖包容的笑。

说起来,这不过是容与第二次见到李琏,沉浮宦海数十年的老者,面容已趋近平和慈祥,乍看之下很难让人联想起,不久前,他曾生擒敌方首领当众枭首示众的那份杀伐狠辣。

因说话还有几分气短,容与尽量言简意赅的问,“将军奏折上弹劾廖通贪墨,也说到您手中是有证人的,如今这人在哪里,又是什么人?”

李琏徐徐道,“说来也巧,此人是老夫在撒拉尔部生擒的一个敌军翻译官,名叫张明。原是本地富商,经营有数十间的铺面。他被擒时为了活命,供出廖通曾侵占其财产田地并将他赶出城,他走投无路才去投奔了叛军。此人现在老夫帐下,不过手中并无实据,仅靠一面之词难以告倒廖通。据他所言,甘肃大小官员皆唯廖通马首是瞻,与他多有钱财往来。只可惜没用,只要廖通不倒,这些人绝不会供出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容与默然,这局面恰似一盘棋,廖通多年来步步为营,一手棋下得严丝合缝不留破绽,要如何找到棋眼来翻盘,是他接下来要思虑的重点。

他兀自沉吟,不防喉咙一阵发紧,猛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像是停不下来,直咳得满面通红,气喘连连。李琏看他脸都涨红了,忙起身轻拍他的背,他说不出话,也只好摆手以示感谢。

门在此时忽然开了,方玉走进来,依旧穿着内侍服,极迅速的斟满了一杯茶,递到容与唇边喂他喝下,又抚着他的背帮他平顺气息。

好容易止了咳,容与冲她点点头,她见李琏并未留意,也就没再出去,只是乖觉地退到一旁,容与眼下正没气力,自然也懒得再开口令她离开,视线掠过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看向李琏,“这些巧取豪夺的事,廖通不会亲自出面,必是他身边最亲信之人替他完成,不如设法找到这个人,从他身上或可寻到突破。”

李琏眼中精光乍现,“不错,确有这样一个人,正是廖通的管家徐阶。据那张明说,廖通早前与他交易,以及陷害他时出面作证的人,都是这个徐阶,很可能此人手中,还有廖通历年收受贿赂的证据。不过徐阶其人很是狡猾,近日有可能风闻异常,竟是连府门都不出了,要见他也须得登门拜访,咱们怕是得亲自上门拿人才行了。”

容与摇了摇头,说不可,“皇上的意思是要暗查,事先不能露了痕迹,自然也不便和廖通直接起冲突。”

李琏面色一沉,半晌没说话。容与又问,“徐阶这个人,可有什么特殊嗜好?”

轻蔑一笑,李琏道,“无他,不过是个色中饿鬼罢了。只是他并不屑去勾栏,都是人家选好了送上门来。怎么,大人莫非想用美人计?”

容与皱起眉,思忖良久,难道真要买个美女送给徐阶才能成事?因一时并未想好,他只道,“这个人一定要抓,该如何行事,且容我再想想。李将军剿匪辛苦,我会上报皇上为您请功,便请将军静候佳音。”

李琏笑着道好,一面拱手致谢,“那老夫就在行营等候大人传召,聆听您的妙计。”

他随后告辞离去,容与说了半日话,又费了不少心力,更觉困顿疲累,脑中一片混沌,倚在床边闭目养神,一面清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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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方玉轻轻唤了一声,他才记起她也在房中。睁开眼,见她正凝眉深深的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对上她目光的瞬间,他的心突突跳了两下。

“您在想刚才的事?”她走过来,坐在床边问,“还有那个叫徐阶的人?”

见容与颌首,她微微一笑,替他把被褥掖紧了些,低声道,“大人,您觉得方玉漂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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