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原本马儿是跑在宽阔的官道上的,跑到了大概一个时辰,突然在一个山脚下的岔路口拐了弯,往山上的小路跑去了。
路不如官道那般开阔,所以马速慢了下来,云冲也像是累了,一双手松驰了下来。从快跑变成了慢跑,最后索性变成了慢走。
“七夕,你还记得吗?”
这是他们跑了这么大一路,云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听来莫名悲凉,好像是准备讲一个很凄美的故事。
“什么?”云七夕如今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别人问她还记得吗。
马儿缓步走在山林间,月光在树林里投下斑驳的树影,微风吹起,沙沙作响。
走着走着,她越来越觉得环境好熟悉,待马儿最终在一处开阔处停下来,她看清楚时,猛然一惊。
这里竟是二小姐的墓地!
“自小,你就不敢骑马,即便是我一再地保证一定会护着你,你也是不敢的。”云冲这句话是接着前面的那句话说的。
云七夕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云冲今日的反常举动,她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甚。
“从前不敢,现在敢了,因为从前的云七夕没有死过。”她淡淡地回道,因为是背对着云冲的,所以她看不见云冲的表情,却能听得见云冲沉沉的呼吸,闻得见呼吸间那股淡淡的酒味。
云冲丢掉僵绳,从马背上下来,将云七夕也扶了下来。并不看她,只眼神阴郁地望着墓碑的方向,说道,“从前七夕从不吃绿豆糕,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七夕对绿豆过敏,吃过之后,身上会长疹子。”
话说到这一步,如此云七夕还不明白,那就真是自欺欺人了。
云冲这会儿不是在怀疑,他根本已经肯定她不是云七夕了。难怪在她吃过绿豆糕的第二天,他会问巧儿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也就是说,自那天起,他就知道她是假的了。
可为什么他一直不拆穿她,今日却大半夜把她带到二小姐的墓前来?难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刺激了他?
云冲解开马背上的一串酒壶,走到墓碑前坐下。
“通”一声,酒壶的塞子被拔开来,他仰脖就喝,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了下来,只看见他吞咽时,喉结上下不停地滚动着。
一壶又一壶,一个个空酒壶丢了一地,当他拔开最后一只酒壶,喝了一口之后,终于向云七夕看过来,发现她还立在马旁边。
“你为什么不走?”他的声音沙哑得紧。
对啊,明知道已经被拆穿了身份,她为什么不走呢?因为那一半儿的银子啊,至少也得要熬过一个月吧?先前她不是不在某人面前夸过海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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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云冲站了起来,提着酒壶一步步地向她走过来。
他每走近一步,云七夕的神经就崩紧了一分。他走到她的面前,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撑在马背上,云七夕整个被他伟岸的身躯包围。
人家都是壁咚,树咚啥的,她大概是开辟了被马咚的先河。
云冲微微低着头,离她很近很近,呼吸里的酒味儿很浓。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看她,却又好像没有看她。幽暗的眸子仿佛蒙着一层水气,迷蒙而忧伤。
“七夕……”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这一声沙哑的轻唤,好似夹杂了很多的情绪。只见他的喉结滚了一下,就似乎说不下去了。
第48章 怪异的笛音
他原本撑着马背的那只手轻轻抬起,缓缓地划过云七夕的脸,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
“柳叶般的眉毛,小巧的鼻尖,如水一般,会说话的眸子……”他声音暗哑地低低喃喃着,视线跟随着他的指尖,流连在她的脸上,黝黑的眸子好似压抑着浓浓的眷念,还有痛心。
此时的云冲,有些可怜,甚至无助!
云七夕僵着身子未动,虽然此刻事态的发展和身处的环境对她很不利,但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觉得云冲即使知道她是假的,也不会伤害她。
“你长得真的很像她,真的!我好想我能一直糊涂下去,可是,你终究不是她,不是……”云冲轻轻摇着头,认清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很痛苦。
从第一眼见到云冲,云七夕就觉得他对二小姐的感情不像兄妹情那么单纯,而此刻,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尤其是他那双流光的眸子,似醉非醉,似乎将情感压抑得很深,随时都会爆发的样子。
二小姐死了,这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但害死她的人并不是她,相反,她只是在完成二小姐的遗愿,所以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惊慌的。
“云将军。”云七夕润了润喉咙,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他。但当云冲听见这声称呼时,却突然笑了起来,一笑起来似乎就停不下来,这笑声回荡在这深夜的山林间,竟十分悲凉。
月光辉映下,云七夕隐约看见他的眸底有莹光闪动。笑到后来,她竟从这笑声里听出一种哭腔来。
好一会儿,笑声才收住,云冲抬头盯着夜空看了一会儿,蓦然转过身,一把将云七夕拦腰抱起,直接送上了马背。
“你走吧,趁我还没反悔。”
这意味着她的二小姐身份到此结束了?
云七夕还想做出些努力,但云冲已经伸手将马屁股大力一拍,马儿就跑了起来。
情况突然,云七夕的身子猛地往后仰了一下,措手不及地抓紧了僵绳,稳住自己的身子,控制着让跑出几步的马儿停下来。
“云将军,我有话跟你说。”她打算解释一下。
云将军这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把刀在割着他的心脏一般。
云冲未回头,只轻叹道,“你走吧。”
突然,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一阵隐约的笛音,起先还很遥远,渐渐地,那笛音越来越清晰,如来自四面八方的绳索,无可阻挡地从丛林中穿梭而来,直直地钻入了耳膜。
这笛音,不像是悠扬的乐曲,更像是一种咒语,让人的心里莫名有点发慌,就连身下的马儿,都突然狂燥了起来,鼻子哼哧哼哧地喷着气儿,马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泥地都被刨出了几个坑。
云七夕拉着僵绳,预感到马儿快失控了,正要从马背上下来,谁知道那笛音突然响亮起来,就好像是一个高音喇叭突然贴到了耳朵上,格外地尖锐刺耳。
马儿再也淡定不了了,撒丫子跑了起来,幸好云七夕反应灵敏,及时夹紧了马腹,才没有被甩下来。
马儿穿进树林,四周很黑,很阴森。
跑过之处,横七竖八的枝桠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喂,身为将军的座骑,上过无数的战场,见惯了刀光剑影,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可以这么不淡定呢?”云七夕紧紧拽着僵绳,口速极快地对马做思想工作。
然而她的话并未起到丝毫作用,却反倒是密如雨点的笛音让马蹄子翻得越发快了。
“七夕,拉紧僵绳,夹紧马腹。”身后突然传来云冲的声音。
“好。”云七夕应了一声,立刻拉紧了僵绳,同时将双腿夹得更紧。
还好她不是柔弱的千金小姐,力气还是有一点的,但,颠簸过于剧烈,她必须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不从马背上摔下来。
这时,马从一棵大树旁奔过,云七夕突然感到小腿一股钻心的痛。像是被一根并不细的树枝给戳中了。
痛!简直要废了的节奏!
因为腿上的痛,她手脚上的力气就弱了不少,颠簸之下,被抛得老高。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被甩下来的。
云七夕吃力地抬起头,看了看前面。只见不远处,正有一根树干横亘在空中。于是她在心里很快下了一个决定。
马速太快,离得很远的树干转瞬间就到了眼前。云七夕抬起身子,伸手一抱,便抱住了树干,脱离了马背。马儿呼啸着飞快地跑远了。
但她并没有安全,尽管她抱住了树干,最后还是被惯性的力量给甩了下来。
原本以为身子铁定要散架了,却不想她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着地时,是一个斜坡处,刚一落地,他们就不受控制地往坡下滚去。
那一双手臂将她护得很紧,所以虽然他们滚了很远,云七夕却并未伤到分毫。
直到云冲的背撞上一棵树干,一声闷哼,他们才算是结束了下滚了旅程。
也就是在这时,那个怪异的笛音突然消失了,整个山林又恢复了寂静。
此刻两人贴得很近,云七夕能闻见他身上浓浓的酒味,很清晰地听得见云冲的心跳,以及他不太规律的呼吸声。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云七夕此刻只觉得眼睛直冒星星,半点也不想动。云冲也没有动,只是紧紧地将她环在臂弯里。
在醉酒的情况下,他还能追着马跑这么远,还能这么精准地接住她,好不错的身手。
好一会儿,云冲才缓缓松开了她,坐直了身子。
“你没事吧?”云冲问得很平静,就好像起先那个紧追不舍的人并不是他。
因为腿好痛,云七夕拧着眉头,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你怎么样?”云冲捏紧她的手臂,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云七夕睁开眼,将那股疼痛从眼底隐去,平静地望着他。
“云将军,谢谢你,我没事。”
云冲的脸色变了变,别开眼,头轻轻往后靠着树干,不再说话。
云七夕忍着痛坐起来,静静地望着他。
“云将军,我的确不是二小姐,但我确实就叫云七夕,这也许就是我跟二小姐的缘分。”
云冲拿眼望着她,已经恢复了冷静,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并非有意欺瞒你们,而是受了二小姐临终所托。”
“临终所托?”云冲目光闪烁了一下,明显有了情绪波动。
接下来,云七夕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连她是个盗墓贼这件事也不得不交代了,不交代解释不了她半夜出现在墓里,并恰巧遇到二小姐还剩最后一口气的事。唯一隐瞒了的,是她在墓里遇见单连城的插曲。
这样,也就解释了她的手里为什么会有二小姐绣的绢帕,以及她为什么一开始要去破坏太子的婚礼,后来又不肯嫁给太子。破坏是为了替二小姐出气,不嫁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原本那个深爱着太子的二小姐了。
“事实就是如此,关于二小姐希望我代她成为太子妃的遗愿,我确实无法完成。而二小姐究竟是如何突然死了的,这其中的疑点,相信聪明如云将军,也是清楚的。既然身份被云将军拆穿了,我只能对死去的二小姐说声抱歉,不能再替她活下去了。”
云冲的目光望着夜色某处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索,在消化她说的这一切。
云七夕接着说道,“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又心疼二小姐的执着,所以当初才会答应她这么荒唐的事情。在我代替二小姐的这一段日子,发现了很多寒心的事情,让我这个旁观者都很是唏嘘,但是也有温暖的一面,比如你,比如国公大人,比如巧儿,都是真心对二小姐好的。有时候,我甚至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她,代入进她的爱恨情仇里。痛着她的痛,恨着她的恨。从今以后,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虽说没到一个月,她的身份就被拆穿了,这意味着云七夕将直接面临巨大的经济损失。但她也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因为她终于可以过回自己潇潇洒洒,无拘无束的日子了。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云七夕准备离开,可谁知刚撑起来,腿就钻心地痛,她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
云冲及时伸手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我腿痛。”云七夕咬着牙道。
云冲扶着她坐下来,捞起她的裤管来一看,发现她的小腿上有好多血。
“你受伤了。”
云七夕痛得脸都白了,却笑了笑,“没大问题,处理一下就好。”
说着她的眼睛四处寻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哥,”因为高兴,她脱口喊了出来,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反应过来之后,她又低低地改了口。
“云将军,那是仙鹤草,麻烦你再帮我去多找一些过来。”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株草。
听见她突然改口,云冲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摘下那株仙鹤草,他又比照着在附近找了一些。
云七夕将云冲拿来的仙鹤草在掌心中揉碎,涂在自己小腿的伤口上。这是直接撞到树枝上,被戳伤的,伤口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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