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节(1 / 1)
昭宁帝却是心情极好,一年到头不是这里涝了就是那里旱了,不是东边震了就是西边反了,通没有几件顺心事。他高兴的不是打了胜仗,而是从六部到地方,从文臣到武将,他的人开始茁壮成长。总有一天,他能彻底控制朝堂,实现他对庭芳和徐景昌的承诺,科技兴邦。大捷,昭示着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如何不喜?
夸完了徐景昌,掉过头来夸庭芳:“君千户可是太傅亲自带出来的弟子,没辱没门庭!她本是临危受命,官职封的不低,此刻立了功不好再往上升,赏个从六品武骑尉与她吧。”武骑尉在本朝是勋爵,不在世袭罔替之列,俸禄亦很低,纯粹的荣誉岗位,基本上可当奖状使。
庭芳替君子墨谢过。
昭宁帝又批发了一堆勋爵给此番有功之人,朝廷无钱,赏银子是不可能的,奖状虽要花钱,到底花的少些。赏完一圈,话题又回到了庭芳身上,昭宁帝笑道:“太傅有郡主封爵,论理,郡主之子亦有出身,此番你调度得力,就封给叶晗个轻车都尉吧。”
不待庭芳谢赏,昭宁帝又对徐景昌道:“你家世子该请封了。”
徐景昌推拒道:“世子亦是国器,徐清年幼,暂不敢担此任。”
昭宁帝笑道:“你的嫡长子,早晚该封的,何必拘泥。”
袁首辅暗自叹口气,他那一群亲戚干的都叫什么事!叶太傅与徐都督本就荣宠至极,他们还嫌不足,非拿着金银人命再给镀一层金光。徐都督太能带人,叶太傅太能捞金,这两口子如此难缠,何苦硬碰硬。江南原也不是单靠着土地奢华的,且不论王田至多坚持到昭宁帝驾崩,便是长此以往都王田了,商业不是来钱更快么?杨志初在京畿老家的庭院之奢华,靠地租不定攒几十年。靠着商业,昭宁帝笑嘻嘻的就当做不存在了。贪污从来不是重点,把事儿办好了伸点手,做皇帝的哪里好意思计较。叶太傅就不贪了?她真两袖清风,袁守一还叫人嫉妒什么?平素人家孝敬她收着,到了要紧时刻吐的爽快,怎怨的昭宁帝宠她?换哪个皇帝不宠这等截自家封地所产以供军需的忠臣!
陈凤宁此时也生出一丝悔意,他跟严鸿信合作,打的是架空严鸿信的主意。当官的,谁没想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就如文臣们选定昭宁帝的理由一样,他选严鸿信,也不过为了好控制罢了。谁知道严鸿信竟是出不了头,到今日,已是一步踏出,再难回头。
昭宁帝同亲信们自是高兴的,严鸿信等人也挤出了笑脸,纷纷道喜。昭宁帝在心里扒拉了一下他看中的地方官,打算明年在江南强行推行机器缫丝的同时,逐渐替换掉中枢里的旧党官员。心情一好,人更大度,冲朝臣们挥挥手:“你们该忙的都去忙吧,太傅和徐都督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众人都极有眼色的告退。昭宁帝领着两位心腹,往西边收拾出来做起居之所的屋里坐了,才敛了笑问庭芳:“花了多少银子核算出来没?”
庭芳道:“没那般快。”
昭宁帝脸色阴郁的道:“一场仗至少打飞了我一艘船!我早晚要他们尸首分离、不得好死!”
徐景昌亦道:“几处战场,不知死了多少百姓。眼看着要过年,原是阖家团聚的时候,偏丢了命、断了粮。冬季运输困难,甘肃陕西山东等地大雪封路,连赈灾都没法子做,那起子小人,其罪当诛!”
昭宁帝道:“依旧不可莽撞,太傅咱们合计合计,怎生拆散了他们,叫他们狗咬狗去。水混了刚好提拔咱们自己人。”
庭芳点点头:“是。”
昭宁帝皱眉道:“你今儿怎么蔫儿了?又肚子痛?”
徐景昌道:“前日有些伤风,已是好了,只精神差些。”
昭宁帝道:“你不舒服便告假,很没必要熬着。”又问,“晗哥儿呢?他可好几日没入宫了,我问唐太医,说是又着了凉,不让见风。是日日出门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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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扯出一个笑脸道:“不是吹的,就是身子骨弱,洗澡的时候围着火盆,还是凉着了。”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叫你放在宫里养你偏不听,火盆哪里就能跟地龙比了!”
庭芳也着实被叶晗的身体磨的心焦,差点就一口应下了。可皇宫里步步危机,昭宁帝公然表示喜欢叶晗,几个皇子必围着他打转儿。此刻叫皇子讨好,将来必被收拾。打压外派还算轻的,叶晗生的那样好,要被没节操的皇子收拾上了床,那才是死无葬生之地!古代医疗如此惨烈,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护的住叶晗的一生。
昭宁帝打小就自诩徐景昌的保护伞,时不时就想着张开老母鸡似的翅膀罩着人,虽然总罩不到点子上。此刻待叶晗,更是上心。他本就喜欢孩子,头一个李初晖是公主,能可劲儿宠,再往后的碰都不敢多碰,生怕碰出个父子相残来。而叶晗是外臣,他一腔父爱照耀完李初晖后,剩下的全撒在叶晗身上了。听着叶晗又感冒,郁闷的道:“轻车都尉先别给他吧,待大些再说。”说毕,又补充了一句,“你寻个积年的老农给他认个干亲压一压。”
徐景昌苦笑:“他乳母就够命苦的了,幼年丧父,青年丧子,被夫家打了出来,幸而大姐姐使人找乳母,才捡了条命,也没见压住了多少。罢了,横竖此回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再熬上两年,我便教他习武,大些就好了。”
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小孩儿感冒都极凶险,转成肺炎便是绝症,只得精心再精心,一有不对赶紧控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昭宁帝叹了一回,转了话题道:“过几日休沐,我不想看折子了,去潜邸的作坊耍一日,你们要去么?”
徐景昌道:“正算中军的年货,我不得闲儿。”
昭宁帝道:“那些琐碎怎地都是你管?旁的人吃闲饭呐?”
徐景昌无奈的道:“陛下,工部虞衡清吏司现都扔给我管着,您什么时候拨个人过来?要么我就去虞衡清吏司当郎中,要么就只管中军,两边都插手,实在管不来,没得误事儿。中军的年货早报上来了,我愣是没功夫批。”
昭宁帝不好意思的道:“这不是本月有战事你要看军报么?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军火改造不好再放虞衡清吏司,将来得单辟出一个部门来。似江西一般,得归我直管。只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再看吧。此事太傅有经验,且记在心里。”
庭芳从袖中抽出个薄本子来,用铜管笔记上,回家再梳理。
昭宁帝又笑问:“太傅休沐日有空否?”
庭芳笑道:“公事没有,可我得在家带孩子。”
昭宁帝道:“上半晌儿去逛一圈,下半晌我去你家玩。我们徐都督休沐日犯不着忙一整日,咱们一道儿喝酒。”
全年无休的昭宁帝是苦逼了点儿,庭芳笑着应了。
休沐当日,昭宁帝正欲出门,就被外祖绊住,说的是年底官员考核调度之事。好容易忙完都快巳时了。趁着有空档赶紧带着庭芳开溜。晃到潜邸作坊,只觉恍如隔世。作坊里摆了许多架子桌子,跟不进许多人。昭宁帝叫起跪迎的工匠们,带着庭芳与赵太监说起往事。走到个桌子边,对庭芳笑道:“那年你在这里求我,叫我罚跪了,难受劲儿还记得否?”
庭芳哼哼:“下辈子都记得。”
昭宁帝大笑:“小气鬼,你就不记得把我气的半死。你打小儿就是个当官的料,端的是心黑手很脸皮厚,一点都不同我讲人情。”
庭芳沉默了一小会儿,当时确实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比如换个严家女什么的,但为了跟太子表忠心,她才懒的节外生枝。当年的福王不懂,现在昭宁帝回忆起来,必是懂了的。只得稍微解释道:“那时年纪小,行事过于莽撞,陛下不会还记仇吧?”
昭宁帝道:“你家陛下大度着呢。严春文那样我也没弄死她不是。”
庭芳笑了,还真是!虽是软禁,该有的待遇也没削减了。皇宫朴素,那是昭宁帝小气,而非针对。管过项目的理工男,抠门起来简直不是人!
昭宁帝被庭芳笑的发毛,眯着眼问:“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庭芳正欲说话,忽见一物飞来,前端闪着火光,瞳孔一缩,是炸弹!眼疾手快的把昭宁帝扑倒在地,巨响在耳边炸开!随即后背一阵剧痛,震的整个左臂都被卸下一般!
赵太监尖锐的叫声响起:“有刺客!护驾!护驾!”
昭宁帝重重摔倒在地,回头一看,不止见到了庭芳鲜血淋漓的肩膀,还有一把匕首刺在了眼前!
昭宁帝惊恐的睁大眼,我……要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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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帝吓的呼吸都停滞了,就在匕首要插向他的一刹那,庭芳用右手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利用腰力飞身一脚踹在了刺客的腹部。电光火石间,庭芳一个利落的前空翻站起,劈手夺刀、割喉!随即扔出匕首,正中另一个刺客的胸口。鲜血漫天,昭宁帝看着庭芳护卫在他身前的背影,犹如神祗!
刺客是昭宁帝潜邸时的工匠,力气够大,格斗技巧却远不如庭芳。见转瞬之间已有两人丧命,齐齐一窒。听到呼喊的锦衣卫冲了进来,庭芳断喝一声:“留活口!”
其余两个刺客瞬间被制服,剩下的工匠皆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动弹。庭芳看着被锦衣卫扭住的刺客,轻蔑一笑:“就买通了四个工匠?怎么,都忘了我是太傅了么?”
全场锦衣卫:“……”妈的你不是体弱多病吗?手雷炸完还能夺刀歌喉顺手解决另一个刺客,你这么凶残对的起文官两个字吗?直接去大同当总兵好吗!
昭宁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急切的问庭芳:“你的肩膀没事吧?”
庭芳的左手根本抬不起来,可如今不知敌方底细,绝不能暴露弱点。强忍着剧痛,故作轻松的道:“无事,挂破一点了油皮。陛下呢?”
昭宁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受伤,然而他面色惨白,站在后方,看的见庭芳的左肩鲜血潺潺,冬日厚重的衣服已经浸透。他迫使自己冷静,当机立断的道:“回宫!”
锦衣卫谨慎的把昭宁帝团团围住,昭宁帝拉着庭芳的袖子,就往外跑,跑动中,鲜血顺着身体流下,在潜邸的石砖上留下了一条血线。
奔跑可能震裂伤口,可庭芳顾不得了。潜邸应该是很安全的地方,可是他们却被自己人背叛。不知道潜邸是否还有别的埋伏,本是昭宁帝拉着庭芳,跑到半途,已是庭芳拽着昭宁帝狂奔。二人直奔到御驾处,昭宁帝手脚并用的爬入,又伸手把庭芳拖上马车。昭宁帝跌坐在车内,大喊一声:“回宫!”
而帘子放下的瞬间,庭芳强撑着的表情顿时垮下,昭宁帝惊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抓着庭芳的手一叠声的问:“你怎么样?伤着哪儿了?”眼角的余光,分明看见庭芳方才蹭过的地方全是鲜红。
马车启动,听着轰隆的锦衣卫的马蹄声,庭芳稍微放松些许,她倒在马车里,已说不出话来。方才的手雷,几乎是挨着她炸的,她清晰的感觉到手雷里混着火药的铁屑扎进她肉里。烧伤不足为惧,大不了留疤,只那铁屑不知扎的多深,会不会感染?会不会破伤风?或者,根本不用等到那时,她已失血过多而亡?
庭芳的血流速度已减缓,可是依旧没能止住。昭宁帝不懂医术,只能掀开帘子催促外头道:“快!”又低声吩咐,“使人回宫报信,带太医出来,太傅受伤了!快!”
此回跟出来护驾的最高指挥是京卫指挥使、靖国公世子燕关,乃昭宁帝正儿八经的表哥。一面分兵控制了作坊,一面围着御驾往皇宫飞奔。听到昭宁帝的吩咐,又连派了几个亲信去接太医汇合。
行到半路,接到信儿的徐景昌策马接应。不敢耽误御驾速度,只得跟在御驾旁边跑着,心急如焚。接近皇宫时,锦衣卫报:“陛下,太医出来了。”
昭宁帝忙道:“停车,先放太医上来!”
御驾比寻常马车都宽许多,徐景昌先下马冲到跟前,昭宁帝立刻道:“上来!”
紧接着太医爬上了马车,昭宁帝再吩咐马车继续走。没有减震的马车无比摇晃,太医手忙脚乱的从药箱里翻出药粉止血。徐景昌抱住庭芳,轻声问:“还能撑住么?”
庭芳痛的咬住徐景昌的衣裳,冷汗层层,半晌才抖着声音道:“你先别管我,京城立刻戒严,令禁军守卫京城。”
徐景昌颤声道:“我已吩咐下去了,放心。”
庭芳坚持道:“最高指挥不得擅离,送我入宫后,你自去忙。”
昭宁帝急的一声汗,只管抓着王太医问:“她怎么还在流血!你的药粉有没有用啊!”
王太医急道:“马车太晃了,无法处理伤口。”
昭宁帝又掀帘子吩咐:“召集太医院,预备会诊!”
车轮碌碌,终于抵达了乾清宫。徐景昌打横抱起庭芳,就往乾清宫内狂奔。方才药物勉强止住的血,又开始流。在乾清宫的地毯上留下点点印记。将庭芳放入昭宁帝日常起居的房间,早等在此的太医一拥而上。昭宁帝跳着脚指挥:“快拿大剪刀,把她后背的衣服剪开!”
哪消昭宁帝吩咐?太医院个个都是身禁百战的好手,王太医与庭芳最熟,早就分派开来。不一时麻沸散与放了少量盐的清水同时送到。庭芳强撑着没昏过去,也不多问,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却是在盐水冲刷伤口时,忍不住痛呼出声。
昭宁帝站在几步外,看见了庭芳左肩的伤口狰狞,不敢想当时若非庭芳及时将他扑倒,以身护卫,会是什么结果!麻沸散的效用没那么快,王太医轻声道:“国公,太傅伤口需药清理,您定要按住她,下官要落刀了!”
徐景昌应了一声,双手似铁钳般扣住庭芳的右肩与后颈。王太医深吸一口气,小刀稳稳的落下,划开庭芳的皮肤。庭芳痛的全身肌肉绷紧,抓住坐垫的手,关节泛白。昭宁帝惊的后退几步,撇过头不敢再瞧。
盐水不断的冲刷着伤口,碎屑一点点被挑出。麻沸散并没有那么好的止痛效果,庭芳欲昏不能,伏在徐景昌腿上呜呜的哭着。徐景昌冷静的摁着庭芳,但额上的汗珠暴露着他的紧张。看着座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足足耗了四十多分钟,太医才停手,开始上药。
太监飞奔入内,低声道:“外间锦衣卫求见徐都督。”
徐景昌深知事关重大,咬咬牙,把庭芳放下,与昭宁帝交换了个眼神,大步流星的往外去。昭宁帝浑身是血,有刺客的,亦有庭芳的,可他顾不上,吩咐太监道:“去请秦王妃来照应。”说毕,奔去南书房,处理后续。
庭瑶赶到时,乾清宫密密麻麻的围着锦衣卫,禁军更是布满了皇宫。非昭宁帝口谕,她根本就靠近不了乾清宫。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了屋内,太医刚好包扎完毕。纷纷朝庭瑶见礼后,皆退出房间,由宫女替庭芳换衣。
庭芳大口的喘着气,第一关算是闯过了,接下来是感染关。见了庭瑶,无力说话,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加重了难受。庭瑶坐在炕边,心痛的抚摸着庭芳的头发,眼泪颗颗落下。她在心疼庭芳遭受的磨难,也在后怕不久前的刺杀。如果昭宁帝没带着庭芳……一旦严鸿信挟天子以令诸侯,叶家徐家将是灭顶之灾!她的手在颤抖,那是极端恐惧下的失控。差一点点,就一点点,整个叶家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雪簌簌的下,又是冬天!庭瑶讨厌冬天,多年前陈氏在雪天生产,差点撒手而去;还是冬天,东宫的丧钟回荡在耳边,她的祖父命丧黄泉;又是一年的冬天,昭宁帝惊魂未定,她眼睁睁的看着庭芳慢慢陷入了昏迷,无能为力。庭瑶知道自己不能哭,更不能傻傻的呆在乾清宫照顾庭芳。她得去处理宫务,她得再次清理宫中的太监。昭宁帝出宫固然不是秘密,可是她不信没有里应外合!替庭芳盖好被子,低声叮嘱守在屋中的宫女后,擦干眼泪,疾步往后宫而去。
昭宁帝遇袭,禁军与锦衣卫倾巢出动。宫门城门层层关闭,中军守卫内城,其余四军分别守着四方。所有的百姓官员,皆被撵回家中。白天理应繁华的京城街道,陷入了死寂!
昭宁帝坐定在南书房,他浑身是血,却无心收拾。他面无表情的等待着锦衣卫审讯的结果。主犯不用猜,他死了谁获益便是谁。他想知道的是牵连到底有多广,满朝文武里,还有几个忠臣!
严鸿信被直接抓入了诏狱,审讯还在继续。昭宁帝仔细梳理着他能知道的一切。
为什么想起去作坊?昭宁帝眼神冰冷的看着赵太监,问道:“朱永望呢?”
朱永望乃乾清宫的小太监,赵太监紧张的双脚发抖,强压着惧意答道:“今日……今日不该他当值……”
昭宁帝沉声道:“满宫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太监吓的滚出了乾清宫,干起了小太监才干的跑腿的活。
昭宁帝继续沉思,朱永望挑唆他去潜邸看作坊,而作坊的工匠皆已跟了他十数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原只是闲散亲王家的工匠,却因昭宁帝登基一跃成为了潜邸旧人。虽无官职,却与工部密切合作,按照昭宁帝对工部的关注程度,这帮旧人极易冒头。可是本该绝对信任的旧人居然行刺于他!皇帝出行,自是护卫严密。然而作坊面积虽大,摆的东西却极多。锦衣卫被他留在了门外,而叛变的工匠定早得到了他要去作坊的消息。作坊那等地界儿,藏匕首与火枪太容易了!他们没谁想到,会在潜邸遭遇伏击。
昭宁帝恨的咬牙切齿,如此阴毒!诱他死于“玩物丧志”,不单想夺了他的一切,还要在史书上给他留下千古骂名!严鸿信,我操你大爷!
你真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扶植幼主上位,把控朝政吗?你居然天真的以为,叶太傅与徐都督会任由你宰割吗?两日之内打下安庆与池州的叶太傅,会臣服在尔等跳梁小丑脚下,乖乖的被你分马分尸?你们这群渣滓,知道什么叫兵权吗?
昭宁帝往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若太傅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九族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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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皇帝,昭宁帝最大的依仗不是文臣,而是武将。徐景昌、庭芳、周毅、王虎、戴适、谭庆生、君子墨……这是他的伴读给他带来的,分散在天下各地手持火器的精锐;大同、太原、蓟镇的三镇总兵,是他的出身带来的嫡系。不停的抵御外族入侵,不停的平叛流民造反,昭宁帝端坐龙椅的真正资本,从来就不是中枢官员。
严鸿信的指甲被一个个的拔出,惨叫响彻了诏狱。徐景昌不喜杀戮,更厌恶锦衣卫的残忍。可此时此刻,他镇守在诏狱里,冷漠的看着严鸿信挣扎。一个一个如雷贯耳的人名被挖出,陈凤宁、曹俊郎、吴世贤、高昌齐,内阁六部九卿,泰半都赫然在列。徐景昌听在耳里,出离的愤怒!
原来,你们把陛下扶上皇位,就是为了今天!原来,你们愿辅佐陛下,为的不过是想继续为所欲为!你们有没有一个人想过,陛下真死了,天下会是什么下场?你们知不知道主少国疑代表的是任人宰割!
徐景昌极力压抑着怒火与恨意,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为了家国天下殚精竭虑;从天佑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那天起,至今日七百三十三天,昭宁帝没有一日能好好休息!庭芳数次带病战斗在一线,连在生育的鬼门关当口,都在想着黎民苍生!他们三人,本应无忧无虑的呆在作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欢快的过完一生。可是为了朝廷,他们谁还有空碰心中珍爱?
徐景昌被这一群人渣恶心的想吐,他曾天真的以为锦衣卫的手段过于暴虐,多次劝说昭宁帝废止如此刑罚。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锦衣卫不够狠!这帮为了饕餮之欲刺杀明君的畜牲,就该死的更惨,就该下到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刑讯持续到晚上,乾清宫里站了些许朝臣。唯二没有陷进去的袁首辅与韦鹏云立在当中,旁边是气的破口大骂的赵尚书,他的亲外孙险些丧命,他怒的实在太有理由了!严鸿信想杀昭宁帝,不就是因为皇帝的外公,比“太子”的外公舒服太多么!这般“拥立之功”,伴随的必然是赵家三族陪葬!此仇不共戴天!
除了赵尚书,余者都沉默不言。此刻能站在乾清宫内的,皆算亲信。可门当户对的风俗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亲族涉及。谋反,诛九族。乾清宫内,太医院正、左右院判尽数到齐,若体弱多病的叶太傅撑不过今晚,谁都不敢想震怒之下的昭宁帝与徐景昌,会有怎样的反应。
昭宁帝面色阴郁,一言不发。诏狱里的审讯结果一点点的传来,昭宁帝已在心中暗暗盘算,从何处调人补上空缺。低头扫过徐景昌上呈的折子上,熟悉的人名在不停的增加。扫过乾清宫,自嘲:该不会最后就只剩眼前的三瓜两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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