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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被扯住,是庭芳的手。放开袖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庭芳断断续续的道,“臣,有本要奏。”

庭芳绝少如此正经的对他说话,昭宁帝眼圈泛红:“太傅请讲!”

“臣,大约是熬不过去了。”

“别胡说!”

庭芳含泪道:“固守江西,对峙于朝廷,是臣之过。”

“我没怪你……”

庭芳打断昭宁帝的安慰,手不住的收紧:“臣无野心,故臣不反。然臣有陛下也未曾有过的野望,唯愿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庭芳一字一句的道:“臣请陛下,勿忘灾民、勿忘科技、勿闭国门、勿愚民智。”庭芳眼泪滑下,“西洋的战舰已在眼前,不要让中原成为战场,不要让山河破碎寸寸焦土。”

“不要……做亡国奴!”

手腕一松,昭宁帝厉声喊:“太傅!太医!”

王太医飞奔而入,而后火速退出,吩咐道:“退下太傅的衣裳,取合谷穴,施烧山火手法!”

徐景昌听闻还可抢救,才记得呼吸。灵巧的手指拆解着衣带。昭宁帝即刻退至外间。只听王太医连续报出:三阴交、太冲、中极、关元等穴位。

却是无甚反应。

王太医急道:“怎可能无用?你给我扎下去!”

女医紧张的快哭了,再次将银针插入合谷穴天部,用紧按慢提法提插九次。昭宁帝的声音在外响起:“醒了没!?”

这是促宫缩的,又不是弄醒人的!女医被昭宁帝喊的手不住的抖。

徐景昌急冒火,沉声道:“女医慌乱,王太医您可否亲自施针?”

昭宁帝立刻在外喝道:“你进去!”

王太医一脸惨白:“陛下,施针……不着衣物!男女有别……臣不敢冒犯郡主……”

昭宁帝一把就将王太医扔了进去,吼道:“徐景昌都没废话,你叽歪个屁!”

陈氏早在一边哭成了泪人,庭瑶也是揪着王太医道:“医患不讲男女!请太医救命!”

王太医迟迟不肯去床边,昭宁帝怒道:“太傅若有不测,我当场宰了你!”妈的,太傅讲个屁的男女!tmd她都在青楼里滚过了,忌讳你妹!

王太医心一横,奔向了床边。雪白的肌肤印入眼帘,徐景昌道:“我非迂腐之人,太医无需顾及!若内子得救,徐某必厚报之!”

王太医深吸一口气,一代圣手的气场回归。他曾在产床前抢救过无数妇人,平民百姓为求活命,无所禁忌。很多人死了,也有很多人活了。或死或活的妇人,用命锻造出了他的纯熟的技艺。但他从不敢看贵妇的身体,因为,会死……

可他现在没有退路,昭宁帝的怒火非他可承受。看了郡主的身体,或赐他双盲、或取他性命。但拒不施针,等待的必然全家共赴黄泉。他有妻儿老小,哪怕他死,也要为妻儿夺一份生机!最后一个病人,能从阎王手中抢回,亦不枉此生!

根根粗壮的银针扎进肌肤,徐景昌脊背僵直,四妹妹,你觉得痛吗?

徐清凄厉的哭声在窗外想起,庭瑶蹲在床头,在庭芳的耳边道:“四丫头!你儿子在哭,听的见吗?”

腹部狠狠的一抽,庭芳猛睁开眼。王太医道:“郡主,您有宫缩了!咬紧牙关撑下去!您是习武之人,毅力非寻常妇人可比!”

庭芳调节着呼吸,咬牙切齿的对庭瑶道:“别掐我儿子!”

庭瑶站起身,跑出门外去,把徐清抱了进来,直放在庭芳跟前。

徐清方才被韩巧儿拧的胳膊剧痛,见了母亲,抽噎不止。

熟悉的阵痛回到了身体,庭芳依旧无力,但她燃起了希望。

中极穴离私处只有三寸,王太医拔出针,尘世的留恋萦绕在心间。利落起身,退至屋中,跪下、闭眼、匍匐:“臣亏礼废节,万死难辞其咎。请仪宾降罪。”

第419章 汪汪汪

定国公府的正房里,灯火通明。徐景昌坐在床沿,用帕子替庭芳擦脸。

三天前,庭芳在针刺下,有了宫缩,艰难的产下孩子,随即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徐景昌把帕子扔回盆里,用手背拂过庭芳的脸颊,感觉她比之前更瘦了。

“昌哥儿。”

徐景昌抬起头,陈氏站在一旁柔声道:“你去歇歇吧,我守一会子。”

徐景昌笑了笑:“无事,我们当兵的习惯了。现才三点多,您再去躺躺。”

陈氏温言道:“昌哥儿,听我一声劝。月子长着呢,你日日这样熬着,身体可受不住。”

徐景昌垂下眼:“我没熬着,就是睡不着。”生怕自己一闭上眼,庭芳微弱的呼吸就彻底消失。

陈氏眼睛一酸:“睡不着也躺躺。横竖她现在也是睡觉,琐事丫头们做的来。”

徐景昌却不过陈氏,换了衣裳,躺到了床里侧。闭上眼没一会儿,又有些慌乱的睁开。索性侧身看着庭芳,看着她长长的偶然轻微抖一下的睫毛。

庭芳的呼吸轻的难以观察,徐景昌总是要确认很多次,才能安心。扣住脉搏,无力的跳动,不知会不会停止。放开手腕,又抓起庭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很凉。

徐景昌脆弱的哽咽着,四妹妹,对不起……

如果庭芳回京时他不那么任性,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劫难?分明那样活蹦乱跳的庭芳,从第一次昏迷后,数个月都无法好转。他无法想象,庭芳在承受那样的重压后,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来哄他。

我怎么能说出相夫教子那样愚蠢的话!我怎么会干出把你关在家里那样愚蠢的事!

徐景昌真想回到当时,掐死那个幼稚的自己。

“我任凭处置,绝无怨言。”徐景昌喉咙肿痛如火烧,“四妹妹,你醒来好不好,求你……”

庭芳醒来时,一声嘶哑的惊喜灌入耳中:“四妹妹!”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憔悴之极的徐景昌。心中一痛,有气无力的道:“我可是又惊着你了?”

熟悉的声音,犹如天籁!庭芳醒了!庭芳说话了!庭芳……还活着……

徐景昌整个就扑到爱人的身上,泣不成声。

庭芳伸手拍着徐景昌的后背:“对不起,吓着你了。”

好一会儿,庭芳轻笑:“好了,我不是醒来了么?别哭了。”

徐景昌紧紧抱着庭芳:“对不起……”

“嗯,好,没关系。”

徐景昌的手又收紧了些。

疲倦再次袭来,庭芳强打起精神问:“孩子呢?”

徐景昌醒过神来:“东屋里,你要看么?”

庭芳轻轻松了口气,眼皮又开始下拉,徐景昌忙道:“你吃点东西再睡!”

庭芳勉强点头,早有守在一旁的丫头端了粥碗来。徐景昌扶起庭芳,一点点喂着。吃到大半碗时,困意似排山倒海般涌来,睡着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了拉徐景昌:“陪我一起睡……”话音未落,人已睡死过去。

徐景昌替她擦了嘴角的残粥,拥入怀中,能醒来第一次,就能醒来第二次……对吧?

庭芳再次醒来时,只略动了动,徐景昌立刻惊醒,心脏剧烈的跳动,扭过头来,四目相对。

庭芳戳戳徐景昌的脸:“美人,你再这么丑下去,我可不要你了。”

徐景昌没接话,将头埋在庭芳的颈窝处,闻着熟悉的气息:“别丢下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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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掀帘子进来,见庭芳睁开了眼,道了一声佛,又骂道:“你就是我命里的魔星,从小到大,就没有不让我操心的时候!”

庭芳笑问:“我到底睡了多久,把你们吓成这样?”

徐景昌闷闷道:“第一回三天,这一回一天半。”

庭芳道:“看来我这么个祸害,阎王不敢收呐!”

圈在身上的胳膊僵了僵,庭芳反手握住了徐景昌的手。

陈氏问:“你感觉好些了么?”

庭芳道:“没力气。孩子好么?”

陈氏道:“有些瘦,不过不打紧。待大点就好了。”

徐景昌柔声道:“你躺着腰酸么?我替你揉揉?”

庭芳推了他一把:“没你的事儿,睡觉!”

徐景昌深深看了庭芳一眼,闭眼睡去。待到他响起轻微的鼾声,陈氏才叹道:“昌哥儿足足守了你几个日夜,实在累的狠了,才肯趴在床沿上眯会子。我撵他到床上睡,他也不肯,人躺着,眼睛怔怔的盯着你。”

庭芳没说话,属于徐景昌的东西太少,所以他看的太重。这性子真是让人太不放心了。

陈氏使人捧了食盒来,庭芳味同嚼蜡的吃着,顺道问陈氏:“姐姐呢?”

陈氏看了看天色,道:“她日日都来,过会子就来了。外头来探病的帖子一层层的,陛下赏了个太监,就镇在了府里。”

庭芳:“……”太监是随便谁都能使的吗?郡主也不够格啊!算了,等她缓过来再退回去。

陈氏见庭芳吃完了粥,问道:“身上有没有哪处不舒服?”

庭芳道:“躺的头痛,问问家里谁会按摩的,唤来给我按按头。晕的难受。”

陈氏一叠声的喊人去请。不多时来了个婆子,庭芳就没好生管过家里,看着眼生,也不知道是谁,只管闭着眼叫她按。

陈氏倒问了句:“你哪处当差的?”

婆子笑答道:“回太太的话,奴是房家的。我们老太太总说二老爷空着头看书,特调奴来跟着替他揉揉脖子。”

庭芳听到这话,闭着眼问:“房二哥哥要预备下场了吧?”

婆子道:“劳郡主惦记,色色都预备妥当了,只待九月里开考就去。”

庭芳道:“回头我写个帖子,要宫里的翰林讲官给他瞧瞧文章。”

婆子忙替房知德谢过。

说话间,王太医拎着个药箱来了。陈氏忙让出位置,好让他瞧庭芳。

庭芳原闭着眼,感到有人探脉,睁开眼瞧,果然是王太医。遂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将来或有可用我之处,请尽管吩咐。”

王太医忙道不敢。他那日替庭芳扎针毕,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徐景昌唤人把他搀起来,只道了声谢,就再顾不上他。庭芳生产时极凶险,好容易把孩子生了下来,又流血不止。他横竖已看过一回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加入了抢救。足足折腾了一日一夜,才止住了血。次后昭宁帝也没说什么,就叫他捡了条命。这几日他来看病,庭芳都睡着。此刻庭芳醒了,他倒生出几分尴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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