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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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平儿头发干了,六婆也收拾好了。被小百合引来跟庭芳见礼。养移体居移气,庭芳的气度比平儿胜太多,六婆见了就紧张。庭芳不知六婆品性,便淡淡的道:“好好伺候你们爷和奶奶。”

六婆忙不迭的点头。

庭芳又对水仙道:“收拾一包衣服给她带回去。”

水仙应了。

小百合又来报:“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庭芳站起来,对平儿道:“你先回吧,我明儿可能过府。”而后往外书房去。

叶阁老满脸疲倦的歪在塌上,问:“什么事?”

“您可知道,京畿的田土都被皇庄并了?”

叶阁老猛的睁开眼:“果真?”

庭芳问:“不是说括隐么?”

叶阁老揉着太阳穴道:“哪有那么容易,还没开始呢。姜阁老……罢了,平郡王的人,不用说你也知道他一直裹乱。现问题是,家家户户都占了田土。我才写信回老家,族里多占的,都给我吐出来。多少年了,养不肥他们!”

庭芳冷笑:“只怕不肯。”

叶阁老道:“他们敢不肯,我就敢断了宗。这个点儿被人抓到了,横竖是要吐的,还白落了个不好的名声,没得递个把柄给他们。”

够狠!庭芳道:“那咱们家呢?”

叶阁老道:“你祖母在清。占多田没事,补税就行。”

庭芳摇头道:“皇庄的佃农,八二开。倘或加税,自是加到佃农头上。”

叶阁老道:“傻孩子,括隐括的是朝廷收入,谁管佃农死活?外头流民想做八二开的佃农都捞不着。累死了一个,正好外头有人补上。流民那样多,恨不得消耗殆尽。我常读史书就发现,何为一治一乱?无非就是天下人死的差不多了,土地空了出来,那活下来的人能混个三五代安居乐业。再往后,人多了,地不够种粮食不够吃,又开始了。我也无甚解决之道,你能想么?”

马尔斯陷阱!庭芳低头道:“能。”

叶阁老笑:“别天真。”

庭芳蔫了:“既得利益集团……”

叶阁老几乎拍案叫绝:“好词!”

好词个屁啊!不能解决问题的词都是废话。庭芳道:“您打算怎么办?”

叶阁老道:“看着办,慢慢想吧。太子倒是有些许想法,要等。”

庭芳忍不住道:“太子好耐性!”

叶阁老沉默良久,才道:“殿下宅心仁厚。”

庭芳泄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真做臣下,自然是希望主上仁德的。换成她,也愿意跟太子混。福王不是不好,但太子干不出甩她巴掌罚跪的事儿。庭芳可以理解福王的时代局限性,也能调节好自己的心态,好好做个打工仔。但不代表她乐意被如此对待。无可选择,与心甘情愿,差的是几个星系的距离。哪怕福王事后很给面子的补偿,羞辱依旧存在过。唯一可以欣慰的,是福王没拿她当女人,该揍揍该抽抽,愿意拿她当心腹调教。真拿她当女人使,那才是真死定了。他老人家对付女人的手段,不打不骂,只一招,严春文就差点没命。女人,可真不如幕僚值钱。

叶阁老疲倦的道:“罢了,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解决了。整个朝堂都在想招儿呢。”

庭芳撇嘴:“力往一处使,早弄明白了。”

“你又犯傻,咱家还做不到力往一处使,朝堂上。嘿!”叶阁老道,“严鸿信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转,他倒明白,就是命不好,养了个蠢闺女。”

庭芳道:“谁让他自己不教。”

叶阁老嗤笑:“有个屁用,我没教过你爹?”

庭芳无言以对。

叶阁老挥挥手,表示自己要休息。庭芳见祖父眼睛都闭上了,不敢打搅,回到屋内也早早睡了。

第二日清晨,水仙来报:“姑娘,福王妃派内管家来接你,邀你过府喝茶。”

只怕是昨日之事,庭芳点点头:“知道了。”

第258章 喵喵喵

庭芳坐车抵达福王府,在外书房找到福王。福王开门见山的道:“我已使人告诉了太子,昨儿叶阁老怎么说?”

庭芳摇头:“没说什么。”皇庄侵占良田,还是圣上亲口吩咐,括隐都没法子做,还能说什么?明君自然好办,然而现在是昏君当道,内阁没有奸佞横行,已经是上天厚爱了。想想嘉靖朝的内阁,那才是妖孽横生。本朝皇帝,除了没开皇店,跟嘉靖算亲哥俩了。改明儿再凑个严嵩,齐活!

福王皱眉道:“方才刘达陪着我在外头转了一圈。”

“嗯?”

“城门武备松懈,”福王道,“守门的兵丁只会勒索商户钱财。两只眼睛就盯着马车货物,旁的什么都不管。倘或忽然有人杀进来,只怕那起子人挡不住。”

庭芳垂下眼,天子守国门,是以定都北京。但朱棣没想过,九边到北京,一马平川。她前世的历史,南明如同跳梁小丑,而这一世连南明都没机会有。京城,国之命脉,不彻底解决了北方边患,并不适宜做都城。而城防更是破绽百出。当年福王出行,陈恭一个孩子的弹弓就能伤到福王的眼睛,可见亲王的亲卫松弛到什么地步。圣上给的二十来个精壮,真的就是摆着好看。揍个地痞流氓还凑活,真打起来什么用都没有。无怪乎她们当日离京去大同,福王宁可派老弱病残护送。论起来,除了住在宫里的太子,京中十个皇子,竟是福王府的亲兵最能征善战。自家是不是要搞搞军事演习,以备不时之需了?

福王敲敲桌子:“长此以往,只怕蒙古没打进来,自己人就杀起来了。”

庭芳道:“自来就没有单靠外头杀进来的。咱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朝廷英明,外敌又算什么?”逐匈奴于漠北又不是没干过。基本上先进文明被落后文明一次又一次的打到要灭国,本身就是很离谱的事。或者说文明的差距没有足够大。不然就会像后世一样,某傻x组织动了几个兔朝的人,兔朝便支付了毛熊一大笔“买油钱”,白磷弹顿时跟不要钱似的扔,自此再无人敢招惹这只钢牙兔。科技兴邦啊!

福王郁闷的道:“怎么感觉就几年光景,天下都不一样了。”

那样强大的隋朝,也不过几十年就挂了。何况孱弱的本朝。再说去看看大同那塌方多年才修补的长城,就知道并非几年光景不同,只不过是量变引起质变。以及人长大了,不再囿于妇人之手,看见了外头,自然知道世情。叶家的孩子们除了庭瑶庭芳,余者还多懵懂呢。

福王转回正经事:“括隐之事,你们家准备好了么?”

庭芳点头,反问福王:“殿下家的……”

福王道:“我没处花钱去,我又不似平郡王上蹿下跳,每年除了宫里,收礼都是只进不出。犯不着。”

庭芳心道:福王纵然有万般毛病,但不贪不狠已是难得。虽然小心眼了点。不过自己好似也挺小心眼的,乌鸦莫笑锅底黑,都一样。

“阁老那头有事即刻通知我。”福王道,“还有,你们家亲近之人,都叫他们老实点。括隐一出,相互攻讦的折子定然满天飞。被参了,按规矩是要上折自辩或是为避嫌暂辞官的。有了空缺就容易叫平郡王钻空子。”

庭芳苦笑:“我们自家都难缠,别说旁人家了。家大业大,有人不怕死,太子殿下也就别指望了。”目光短浅的要了作甚?

福王嗤笑:“太子不要旁人要,过后再收拾不迟。你忘了太子为何要给严春文留体面?是为了她么?”

庭芳道:“求别提,膝盖疼。”

“呵呵,”福王道,“活该。不为太子,下回为别人,我就让你跟严春文作伴去。”

庭芳赶紧表忠心:“我明明是为了殿下。”

“我脸上写着蠢字儿?那么好糊弄?”

庭芳无奈的道:“真话。”

福王撇嘴,懒的再说。阁老家的人,非人主也降服不了。文臣傲的连平王都能参成平郡王,还真没什么他们不敢干的。严鸿信为了女儿求情,是真为了女儿么?还不是讨好太子。庭芳亦是讨好太子。然而他也得讨好太子。皇弟确实不如皇子好做。庭芳那死丫头太精了!

庭芳与福王真没什么话好说。事到如今,谈幼年情谊,简直假的难以置信。至少庭芳对福王,就是纯上司下属。而庭芳也看出来了,福王对她多少有些香火情,就像他宫里的小伴当,有点欣赏,有点宠爱,但依旧是奴才。如此想来,福王对徐景昌简直真爱。青梅竹马,果然不同。在皇家这种人情比纸还薄的地界儿,师兄你可真是够能讨人喜欢的。

说完正事,庭芳借口去看平儿,便告退了。从王府后门出去,步行半里路,就到了刘达家的院子。很普通的四合院,只有一进。倒座劈出了个小厨房并下房,正屋三间,东西厢亦三间,耳房为茶房,一家子住很够了。庭芳推门进了院子,喊道:“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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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打起帘子,见到是庭芳,忙迎了出来:“姑娘怎么来了?”

庭芳笑道:“殿下接过过府说话,说完了顺道看看你。婚礼那日我都不得仔细看你家。”

平儿携着庭芳的手进了屋,六婆站在屋内,手足无措。平儿笑道:“六婆别拘束,我们姑娘最好性儿了。”

平儿又对庭芳道:“昨儿忘跟你说,六婆是我幼时邻居,极照顾我。她单身一个人,我们便请她来做饭,既是她有个营生,也解我之困。”

庭芳拍手笑道:“刘姐夫的肚子总算解脱了。”

平儿怒道:“姑娘也嫌我做饭难吃!”

庭芳道:“比我强点儿,至今还没学会放水。”又问六婆,“你擅做饭?”

六婆腼腆的笑:“我就馄饨包的好,别的都寻常。”

平儿笑道:“别谦虚,昨天晚饭就很好吃,比他做的好。”

庭芳没吃过刘达的做的饭,便问:“你拿师兄比,我不知道姐夫做的怎样。”

平儿戏谑道:“自是比徐妹夫强。”

六婆忍不住道:“京里的男人,都会做饭?”

“哪儿呀,”庭芳道,“他们戍边的人才会做饭。我家没有会做饭的种。”按说新婚三日事翁姑,得下个厨什么的。可老太太年轻时吃过亏,觉得下厨最脏最累,再不让孙女儿们受罪。所以叶家姑娘们,几乎没有会做的。好似庭兰会蒸糕。嗯,仆妇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她端着往锅里放的那种。

六婆低声道:“姑娘是有福的人,不用会做。”

庭芳忽然换了个话题:“六婆,你知道白娘子么?”

六婆怔了下:“才跟奶奶说起。”

庭芳看平儿:“你觉得怎样?”

平儿道:“听不出什么道道,正巧姑娘一齐听听,顺道与我分说一二。真个是摸不着头脑。”

庭芳就问:“白娘子何时来的?平日里做什么?香火很旺么?”

六婆忙摆手道:“姑娘千万别信那个,都不是好东西。真个有本事,法力无边,怎么不让那王老爷伏法?我开了一辈子馄饨铺子,原先我们那处也有许多来往行商,南北的故事都知道些。那些个,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

庭芳顿时对六婆刮目相看:“难为你看的分明。”

六婆苦笑:“还是京里人明白。我不好劝他们,好容易饶了点银子,又给了白娘子做了香火钱,何苦来?”此话,她不敢在乡间说,却是憋的太久。周围人人都信,独她不信,她还是做生意的。旁人只说她小气,还咒她要遭报应,哪里是神仙做派?

庭芳道:“心里快活些吧。那样劳累。没个指望更过不下去。”越是贫瘠的地方,宗教越胜。华夏没办法形成宗教至上的大传统,是因为没有过不间断的黑暗时代或是极端贫困。毕竟再糟糕,总有科举,便总有希望。聪明人一门心思往朝堂里钻,宗教那头就没了人才。没人才,什么都干不成,古今亦然。

六婆长长叹了口气:“八二的租子,白日里耕作了,晚间还得拼命的帮忙造纸,方能糊口。也是难。好些人都没空做饭,我那馄饨铺子才活了下来。爷和奶奶慈悲,叫老婆子有个落脚地方,感激不尽。”

平儿道:“横竖都是要请人的。”

庭芳从荷包里掏出个银锞子,递给六婆:“昨日匆忙,不曾给见面礼。今日补上。”

六婆看着那繁复花样的银锞子,只怕有七八钱重,哪里敢接。

平儿替她接了,笑道:“我们四姑娘是财主,你休同她客气。”

六婆悄悄看了一眼庭芳的装扮,庭芳今日来见福王,打扮自是华丽非常。她还年幼,首饰永远是头饰加各种金项圈。年前捞了笔大的,她现带的是最爱的白玉镂雕项圈,正好衬大红对襟小袄儿,便是六婆不大识货,也觉得玉石格外的好看。悄悄对比了下王老爷家的家眷,爽快收下了。

庭芳又细细问了六婆许多事,尤其是土地兼并。得知一个村所属的土地几乎都被皇庄囊括,半数人口消失不见时,终是苦笑,太子殿下,您再不造反,旁人真的要反了!

第259章 喵喵喵

天佑五十四年五月,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黄河再一次泛滥。朝廷为了赈灾下拨了大量的银钱,财政异常吃紧,甚至连圣上极其不愿动的内库都消耗一空。几方僵持的括隐势在必行。

朝廷中枢官员的眼界毕竟不同,天下到了这个地步,再盘剥谁都没有好下场。差不多的人家,不愿意吐地出来的,就老老实实补上应缴的税负。横竖朝廷括隐就是为了钱,只要有钱,自耕农多不多就不那么重要了。

阻力却在地方。自古皇权不下县,县令到了地方,还得先拜当地名门。当地名门亦有子孙四处当官,相互掣肘,不愿动真格的。到七月,地方报上来之田产,远低于户部核算。必须赶在秋收之前查清,以补朝廷财政之空。被逼急了的圣上,终于效仿汉武帝,启动了“告民令”。凡举举报者,可获利被举报人财产之三成。一时间天下富户遭殃。庭芳在京中听着各路消息,都不知如何评价。告民令一出,天下中产齐破产。饮鸩止渴的一招,可去岁朝廷年入不到两千万两,光养九边的兵马就去了八成。想想偏安一隅的南宋随便就上亿的岁入,每年两个县的财政收入就够打发金国……这倒车开的也是没个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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