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的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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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酬说了送她,自然不会让她迟到。

把握着时间,他有条有理地将人拾掇好,两人这会儿还能清清爽爽地坐在餐桌前进食。

溪曦心里急啊,眼看着都1点半了,距离Susan说的两点只剩半个小时。

可这狗男人……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用餐。

“我不吃了。”放下筷子紧接着起身就要走。

“不准。”江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清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全程都没看她,可话里满是不容置疑。

他凭什么,要不是因为他不知节制,自己何至于着急忙慌成这样。

哼,还敢说不准。

在心里诽谤了他无数遍,可身体却跟上了发条似的听话坐回了原位。

溪曦烦死他不近人情的独裁命令,更烦自己没药医的奴性体制。

很奇怪的,她总是习惯听他的话,乖得不像自己,纵然千百般不愿意。

不敢不听和心甘情愿听有着本质的区别。

想着昨天在地下车库的时候,她一句赌气的说辞,男人也是用一句“不准”来驳斥她。

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没食欲。

按照她的小性子,总要不服输地嚷嚷两句。

江酬料到了,连后面的回话都想好了,对她,他多得是套路。

等了半晌,面前的人一声不吭,他好奇地抬眼看她,这一眼,千言万语都作了废。

那张夺目的面庞缀满了失落和气馁。

哪怕是这样的无精打采,江酬只觉得我见犹怜。

他投降了。

起身绕到她身旁坐下,嘴里的话也失了条理,只剩讨好。

“委屈什么,脸皱得像个小老太太。”

溪曦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知道女明星最怕被人批判颜值了吗。

她肯理会自己,这事就不算难办,男人伸手捏捏她气鼓鼓的脸,哄孩子似的说着智障的大道理。

“你一上午没吃东西,真不饿?”

谁说没吃的,她吃了他那么多……口水,溪曦想到了什么,两颊红得不可思议。

江酬看到了,脑筋就往最歪的地方转过去,可这会儿也不敢取笑她,取了汤盅端到手边,一勺一勺喂她。

他做得极其温柔,溪曦从没被他如此对待过,至少在床下没有。

就这样被他哄骗着一口口喝下去,这一餐矫情至极的午餐,总算结束了。

饭后,江酬送她去专访现场。

路过大门进出口的时候,看到岗亭处的保安,溪曦分神多看了一眼,不是昨天那一位。

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开口:“你们楼上楼下还有空的户型吗。”

“应该有。”打着方向盘的男人随口一答。

这个楼盘售价不菲,入住率并不高,买了的人也大多做投资等升值,所以空着的户型肯定不少。

只是,她问这个做什么。

也就迟疑了一秒,江酬就有了答案:“你的车牌我已经让物业录入系统。”

被拦在门外这种算不得好的遭遇,他不会让她再受第二次。

没想到,某人并不买账:“我干嘛要占用你家的车位。”

什么你家我家,她的泾渭分明,又一次让男人皱了眉。

“我们之间需要分得这么清吗。”

需要吗,溪曦问自己,甜蜜的时候当然不需要,可一旦分手的时候,是非常需要了。

这念头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我不想是你的附属品,或许大家已经这么认为,甚至今天过后,Susan都会对我另眼相看,可我还是自不量力地想要和你划清关于爱情以外的任何界限,尽管我知道这很难。”

“我不想下回进门的时候被问是谁的朋友,是来找谁,万一那个朋友又恰巧脑子短路说不认识我,江酬,这感觉很糟糕。”

她把旧事重提渲染得无助极了。

江酬不由得心狠狠抽搐了一下,是疼的。

“如果早些知道你的名字,昨晚的事不会发生。”

他在解释,为昨晚的随口无心,为她受的那一遭不快。

溪曦有些诧异,他那么骄傲的人,哪里需要解释什么,可当下又听出了实打实的抱歉。

“想知道个名字能有多难呢,是你从不关心。”

她不想责怪他的,可话出口,又好像变成了责怪。

或许这份不满压在她心底太久太久了,不管用什么词藻,都带着挥散不尽的怨念。

“是我不该。”

男人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说得低沉而可靠。

认错对一个男人而言不算容易的事,只是在她面前不难。

从前江酬不知道,她对他无形的纵容和原谅到底源自于哪里。

后来江酬渐渐明白,哪有什么缘由,纵容和原谅,全凭自己愿意罢了。

将刘溪曦的愿意生生磨灭没了,江酬悔不当初。

直到下车前,溪曦都没在说话。

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太多太多,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后来生生压下,或者索性忘掉的时刻。

你不能苛责习惯逃避面对问题的人,很多时候,他们无计可施。

“结束了我来接你。”他说完,低头吻在她细腻的手背上。

“不用了。”她回得果断,不算赌气,反而多了几分诚恳。

Susan安排的工作不止这一项,也不知道今天几点结束,她不想他空等。

等待,是一个残忍且无果的过程。她尝过其中滋味,挺苦的,也不想他试。

“没关系,也该轮到我了。”他说得惬意自然,像是等这一刻许久了。

溪曦看着这个乐不思蜀的傻子,嘴角微扬,唇边的梨涡浅现,衬托着整个人都是愉悦的。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面上装着随他吧,不在意的淡然,心底的甜味一丝丝弥漫开至五脏六腑。

满心欢喜再也藏不住了,点滴流窜,任他捕及。

后来,溪曦好像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离不开他,很大部分源自于他对她的了如指掌。

不论是不是只对她一人如此,溪曦只觉得,江酬太难得了。

像是知道她脑海里的千回百转,不肖分说,她的难过不满,畅然愉悦,他都知道。

再也找不到谁同他一样了。

偶尔几个瞬间,溪曦会因为太喜欢他而感到害怕,怕丢了他,更怕找不回他。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Susan见她踩着点到,竟也没表露出什么不悦。

和编辑约好延后了半小时果然是对的。

结束后溪曦又跟了另一个行程,是一个文青的选读会,请了不同年龄段的女性来阅读诗篇。

大多是艺人,也有一些其他领域的老艺术家。

这个名额是Susan额外争取的,溪曦不敢怠慢,她喜欢这样的活动更甚于拍杂志和上封面,当下更是用心了。

其他明星走了个过场,读了自己的部分就赶去下一个通告,唯独她,安安静静地听到了最后。

等活动结束已经晚上9点,外头早早黑了天。

Joyce在选读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Susan松口提前下班了。

这会儿司机还没到,只有Susan陪着她,会场外面零星站着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她很喜欢的老艺术家。

她已是花甲之年,整个人却精神气十足,面色红润,一身鼎然。

主办方安排了车,可数量有限,一辆只接送一位艺人的配备是在合同里都写好的。

有些条款,写着除了提高身价,就是浪费资源。

好容易等到了返途的接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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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是见惯眼色的人,下了车,自然是找最当红的先伺候到位。

“Cissie小姐,久等了,这边请。”

溪曦皱眉,这里几个属她的辈分最小,怎么排且轮不上她。

她没犹豫,走到花甲老人的面前:“周老师,车子到了,先送您回去吧。”

语气里满是恭顺,被喊周老师的人稍稍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

“Susan姐,你陪周老师先回吧,”她一个人,身边连个助理都没带,溪曦不放心,“你们正好顺路。”

Susan意会,顺不顺路暂且不谈,她也不放心老人家自己回去,可眼前这位也是不省心的主儿:“你一个人没关系么。”

“我可以自己回去,放心吧。”

等待确实枯燥,不论是等车还是等人。

有一就有二,眼瞧着零星几个等车的人都被她谦让着先送走了。

这偌大一个会场入口,竟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习惯了等待,也知道怎么在等待中找出乐趣消磨单调。

清白的月光投下一地碎影。

照在她的肩膀上,衣裙上,脚背上,高跟凉鞋衬得她格外纤细柔美,盈盈一握的脚踝精致好看。

她起了玩心,踩着点滴月色,随着浪漫诗意,即兴而起,白色裙边被温柔的晚风吹拂,荡出了翩翩波纹。

借我一个暮年,

借我碎片,

借我瞻前与顾后,

借我执拗如少年。

借我后天长成的先天,

借我变如不曾改变。

借我素淡的世故和明白的愚,

借我可预知的脸。

借我悲怆的磊落,

借我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

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

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

借我一场秋啊,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木心先生的《借我》,正是方才周老师读的那篇。

她的声线缓慢且隽永,给人以安全感,像是冬季的暖阳,淡雅且蓬勃。

溪曦念着念着,就思念起他了。

温软的鲁莽,玩笑的庄严,还有明白的蠢,好像每个字都在说他。

只最后一句不作数。

他不是冬天也算不得秋,他是整个世界。

急促的刹车声在夜色里划破了孤独,打断了某人的自娱其乐。

溪曦转过头去,看到熟悉的人从车上下来。

哈,是他来了。

她的碎片,她的少年,如初时一般无二的执拗,这一刻所有的敢于不敢,全化作他走向她的每一步,坚定且无敌。

江酬走近,在低她一节的台阶上停下。

她穿着无袖连衣裙,胳膊上因为低温而起了点点疙瘩。

男人皱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好,拉链拉到下巴处才算满意。

“穿这么少,还傻傻站在外头等。”

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对他笑,眼里盛满了光,晶晶亮透,为他绽放。

“怎么不说话……唔……”

江酬第一次被女人用吻堵住话茬,很奇妙很震惊。

他连舌吻都不会了,呆呆得张着嘴,任她胡作非为。

皎洁月色下,穿着男生外套都女孩,垫着脚尖,虔诚而努力地吻着心上人。

她爱他。

月亮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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