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1 / 1)
一片默然之中嬴华庭徐徐道出这一句,沈苏姀脚下步子略有两分凌乱,深吸口气与她一路走至了主殿之前,殿中倒是亮着明亮灯火,甫一进门便看到站在窗边茕然孑立的身影,墨色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墨发如缎尚未束起,这模样倒是已经歇下刚刚才起。
嬴纵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一张俊脸略带两分白意,眸光当先往嬴华庭左后方的沈苏姀身上一落,眸光微深,而后才看向嬴华庭,语声淡淡,微哑,“这么晚至府中有事?”
嬴华庭看着嬴纵这素日里的冷清样子抿了抿唇,“七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苏姀当即便明白嬴华庭这一上来便是要开门见山的发问了,那话题敏感的紧,她避着她无可厚非,嬴纵自进屋来看过她一眼之后面上便再无多的表情,听闻嬴华庭此话眉头微蹙,而后抬手一请,“这边至书房。”
他寻常看书总在水榭,时而在天枢阁,这主殿之中却也是有书房的,嬴华庭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她一眼,“你在这稍等片刻。”
沈苏姀颔首,眸光掠过嬴纵之时他已当先朝书房而去,沈苏姀抿了抿唇看着两人的身影顺着那回廊朝左边殿阁一路行去,末了微微一叹,总觉得这与她今日来府中想象之中的情形不同,可是她想象之中的又该是哪般……
嬴华庭即便不说她也知道她要问什么,大抵便是问沐沉怎会在他这里,当年天狼军和步天骑争得水深火热,他怎会救了沐沉,他会怎么答呢?必定不会道出事情,何况当年夕阳谷距离南边那么远,他自己亲身赶过去也是在叫人匪夷所思,一时想不出他会如何回答,这宽阔外殿之中只站了她一人实在有些冷清,且不知寻常他一人又是怎么个光景。
心中正做此想,容飒已送上茶来,“侯爷请用。”
沈苏姀看了看那茶盏,见容飒要退出殿门便当即将他叫了住,容飒眼底生出两分疑问,沈苏姀唇角微勾看着他道,“这府中没有女婢,那内务这些是谁管呢?”
比如那日的早膳,比如他房中的齐整,比如这外头各处扫洒庭除,此话一出容飒唇角有些诡异的抖了抖,那表情一时鲜活,委屈中含着些无奈,无奈中又有些叹息,叹息之中有有些甘之如饴的笑意,看着沈苏姀道,“王爷近身的都是小人和容冽在管,侯爷也看到了,府中是没有婢子的,从前在外征战,小人和容冽本就近身伺候王爷,王爷素来利落惯了,也没有别个富家子弟来的娇贵,倒也还好,不过到现在小人和容飒已是十八般武艺在手,如您所见,王爷这屋子里外各处都是小人和容飒照应,至于外头,府中暗卫多,宫中贵妃娘娘那处亦会派人进府规整一二,因此倒也还好,只是府中寻常时候总是人少,有些清冷罢了。”
此话戳到沈苏姀心中所想,眉头一簇问道,“就无人想着为王爷添置些……些人吗?”
话未出口她心中已打了个结,只怕自己一时问的太多,缺不料容飒听着她这话倒是笑了笑,倒是道,“从前王爷在外,也有皇上或者太后赏赐些婢女下来,可王爷一回来必定是要全都请走的,一来二去上面知道了王爷的脾气,便也无人再敢为王爷这里添置了。”
沈苏姀在容飒的笑意之中梗了梗脖子,心说皇上太后以及各宫娘娘到了时候都会往个皇子身边塞人,这素来是不成文的规矩,只怕唯有他敢这么大刺刺的将这些人都遣走了,默了默,沈苏姀又问,“今日王爷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飒一怔,“侯爷说的这不对的地方指的是……”
沈苏姀默了默,考虑几番也不知怎么形容,难道要问你们王爷今日是否有吃醋的迹象?心底暗自摇了摇头,别说此话容飒听见会有哪样的表情,她要问出这话来着实不容易,沈苏姀眉头紧蹙,也不晓得他今日那般算不算吃醋,亦不知他一个人吃醋时会哪般,犹豫一瞬问道,“王爷他今日可有什么生气的模样?”
容飒眉头微蹙,“这倒是没有。”
沈苏姀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容飒这厢却又接着道,“只不过王爷今日下午回来之后趁着天上落雪练了一会儿剑……”
沈苏姀点点头,练剑没什么要紧的。
却见容飒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光陡然一缩,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费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才略显艰难的道,“然后练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云烟湖畔的兰若亭并着湖边的一百零八步玉瓦长廊给劈了……对的……王爷没生气……”
沈苏姀点着点着头便给这话惊了住,默了默,“你们王爷寻常练剑也爱劈亭子玩吗?”
容飒闻言容色一正,“我们王爷素日很勤俭。”
沈苏姀唇角微搐觉得和容飒有些说不下去了,心中更是有些震惊,心说那兰若亭和那一百零八步的玉瓦长廊她是见过的,精致华贵也就罢了,那长廊上的玉瓦,那亭中的东海沉袂石桌凳皆是奇珍宝贝,别说费了能工巧匠的手法造出景致立在了湖边,便是那那玉那石头也是价值千金,眼下正是冬雪时节,想象一下那回廊映雪亭台围炉的场面便觉美轮美奂,可却怎地叫他给一剑劈了,难怪适才容飒眼底惊现两分畏色,那亭子也就罢了,那一百零八步长廊蜿蜒曲折沿湖而落,是怎地将它一剑劈了的,沈苏姀抿了抿唇,头皮一时发麻。
容飒见沈苏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躬身退了出去,沈苏姀眉头微紧的站在原地,耳边至听得那窗棂之外忽忽作响的风声,风声在外头廊道之中盘旋,一时呜咽低幽好像低泣的声音一般,沈苏姀唇角紧抿的轻声一叹,眸光一转扫到这外室的各处摆件,他这府中虽无人,他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风花雪月的雅致人儿,可这屋子里头哪一件东西都不差,饶是再精美绝伦,可在沈苏姀看来都似少了两分人气儿,她咬了咬唇,莫不如今夜她……
脚步声忽的想起,沈苏姀冥想顿时被打断,抬头朝书房那处看去,却竟是嬴华庭一人走出来,沈苏姀朝她身后一望,果真没有嬴纵的人影儿,嬴华庭见她如此并无他想,面上有些深思之色,走过来也不停留,直直出声道,“咱们走吧。”
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华庭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见她未动便转过身来,“怎么?”
沈苏姀唇角紧抿,又朝那入口之处看了一眼转身跟在了嬴华庭身后,他竟就这样叫她走了?他竟连出来都懒得出来了?生平头一遭,沈苏姀心头闷闷的,奇怪的情绪蔓延开来,她抿了抿唇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外头风雪渐大,嬴华庭走在前她走在后,俱是沉默着一言未发,容飒将两人送至府门之处,看到沈苏姀上了嬴华庭的玉辇才回转。
上了玉辇沈苏姀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跟她白日里想的情景可太不一样了,她以为他至少是得留她的,抿了抿唇,沈苏姀抬眼看向嬴华庭问道,“公主和王爷都聊了些什么?”
沈苏姀极少问她些什么,眼下听到她开口嬴华庭一时也不想瞒着她,默了默道,“在说步天骑和……和少将军……”
沈苏姀心头一动,“王爷说苏少将军吗?说了什么?”
嬴华庭有些抱歉的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角道,“事关少将军声誉,本宫眼下不可对你明说,总之……总之如你所言,七哥他与我想象之中差别甚大,今日虽然没说多少,可是……可是却教我知道了很多从来不知道的……少将军她……”
嬴华庭言语十分模糊,沈苏姀看她这模样心中一时有些不安,这所为的从前不知道的该是什么……嬴华庭不会对她说明的,微微一叹沈苏姀又低下头去,眼下只能下一次去问他了,可瞧他今日那般,却不知这气什么时候可以消呢?
嬴华庭将沈苏姀送至沈府便回了宫,沈苏姀回府洗漱看书上床入睡一气呵成,可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这一醒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可一沉睡便又梦来扰她,便是有梦做也成,奈何频频要从梦中惊醒,醒来又睡去,睡下又入梦,入梦又醒来,整整一晚上,等第二日一早香书奉命叫她起床之时她的深思仍是混沌的。
面色不佳脑袋晕乎脚步虚浮,今日的沈苏姀当真是难受的紧,然而再如何的不好受也需得进宫,只因为今日嬴华庭要将刑部彻夜总出来的供词呈到御前去,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听听消息的,洗漱更衣上妆,如此才看这能见人了些,用完早膳,沈苏姀乘车入了宫门。
此刻早朝已下,沈苏姀径直到了御书房之前,刚一至跟前便看到了紫衣华裘的嬴华庭眉目之间含着几许怒意站在那处,沈苏姀眉头一挑走至近前福身行礼,眸色一时凝重的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申屠之事遇上了什么阻碍?”
嬴华庭摇了摇头,“供词已经送到了父皇御案上,眼下还没有结果呢,不过本宫猜测父皇必定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眼下本宫生气是在生气那漠北!”
沈苏姀听到那漠北二字心头便要一跳,“漠北又闹出了何事?”
嬴华庭冷哼一声,看了看今日早晨渐小的雪势道,“今年这雪下的又有些狠,大秦四处都遭了些灾祸,虽则如此却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一次,可笑,漠北眼下却上报朝廷说自己受了重灾,救灾加上军需,开口便要五十万两银子,适才早朝满朝文武都要气炸了,父皇的面色也有些不好,你说本宫气是不气,这璴意当真是个贪得没了边儿的!”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皱眉,五十万两,这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了,朝廷怎会给这样多的银两与漠北那反心蠢动之地,那璴意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前次来请婚,眼下又开口要银子,当真是在挑战昭武帝的底线么,抬头看一眼嬴华庭,“公主莫气,这等出格的要求皇上和百官都不会应下,漠北到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暂时必不敢生出乱子,朝廷只需找个由头换个别的方式安抚一番便可,璴意其人,虽则危险狂枭,却不是个随意胡来的人。”
嬴华庭听着此话当然是明白的,点了点头面色松快了两分。
两人并站一处等里头昭武帝的消息,可等了没一会儿却走出一个小黄门,至二人面前行了礼尖细声音道,“皇上眼下正和几位大人议事,公主和侯爷等的消息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出不来,皇上请两位先退下,待与几位大人商量之后对此事再做定夺!”
嬴华庭应了一声是,那小黄门又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沈苏姀便和嬴华庭缓缓走出几步,侧头看了嬴华庭一眼问道,“公主可知今日御书房里头都有谁?”
嬴华庭眸光半掀,“文臣只有宁国公和展狄并御史台中丞,另外则是枢密院的几位武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松,这等个人员配置之下,给申屠的定然是公正的裁决,心头本是一松,可一抬头却瞧见一身青色官袍的宁微倾朝他们走了过来,看到她二人宁微倾也是一愣,当即走至二人眼前行礼问安,沈苏姀眼下乃是侯爷之位,自当比她高出些许,她行起礼来也是施施然并无任何不妥,一抬头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疏冷。
沈苏姀当然记得,她曾让她帮忙,她想要嬴纵的心!
嬴华庭看到宁微倾时面上带着薄笑,“本说有时间相聚,奈何这几日一直忙于案子,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你穿这身官袍,好看。”
宁微倾摇头漫笑,“来日方长,公主总是顾着自己的事情好些的。”
沈苏姀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落在了宁微倾手中拿着的折子上头,她的身份乃是殿前侍御史,位阶虽不高,实权却大,且是天子近前,因此更显尊贵,且宁国公素来得皇帝信任,她这个殿前侍御史自然也是得皇帝信任的,只是皇帝可知道眼前这女儿家的心思?按照早前皇帝待嬴纵的模样,会不会对眼前此人有所芥蒂呢?
见沈苏姀看着自己手中奏折宁微倾唇角微抿,“因是洛阳候下令带走了御史台几位大人,是以今日这些差事便落在了微倾的身上,洛阳候小小年纪手段这般雷厉风行,倒叫人意外。”
此案主审乃是沈苏姀,嬴华庭虽有参与却是督查之名,因此宁微倾这话说的自有理,沈苏姀听着她这话不动声色,只淡笑道,“那郡主当要提醒中丞大人上奏补充御史台官吏了,因为昨日还只是冰山一角,往后或许还有许多。”
宁微倾闻言眉头微蹙,这边厢嬴华庭却好似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一笑道,“眼看你还有事要忙,快送到父皇跟前吧。”
宁微倾回过神来,点点头福了一福当先走了。
嬴华庭看了一眼宁微倾的背影,侧头看想沈苏姀,颇有两分意外,“你不喜欢她?”
沈苏姀眉头微蹙,心说自己难道表现的如此明显,看着嬴华庭看着自己的眼神点了点头,十分确定的道,“倒也不是说多讨厌,只是绝不会成为朋友。”
嬴华庭眼底便生出两分兴味的笑意,“奇怪得很,在本宫的印象当中你对谁好像都是和和气气的,刚才那话虽无状,可跟你这几日本宫已有些了解你,只听你那语气便知你心中有些不虞,说说,你为何不能和微倾成为朋友?”
沈苏姀眉头微蹙,难得一次的不回答嬴华庭转身走了,嬴华庭眉头一挑眼底兴味更浓,连走几步追上来,“难道你们早前结过梁子?”
沈苏姀心中不能确定这算不算梁子,嬴华庭见她不答又问,“莫非你们喜欢同一人?”
沈苏姀脚下步伐一乱几乎是一个踉跄,待站定转头看着嬴华庭的目光便带着神奇,嬴华庭一愣,看着她这模样大笑起来,“不会被本宫一眼即中吧,话说我早前可是听说宁家郡主乃是钟情于七哥的,怎么难不成你也钟情于七……不对……你怎么可能喜欢七哥……”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惊疑不定的样子镇定的皱了皱眉,好似有些惊讶她怎么会这样说话似得,随即又镇定的语声从容的问她,“宁家郡主倾心秦王,那秦王可会中意宁家郡主?”
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立时散去,眉头紧皱的直起身子,眸光一时望向了远方的沉云,默了默,摇头,语声深沉且笃定,“不会。”
沈苏姀点了点头,转身朝寿康宫的方向行去……
此刻雪势已经没有昨夜来的大,且两人都是赶早来的因此此刻时辰也算尚早,沈苏姀被嬴华庭那么一问心底又挑起了几分关于嬴纵的思绪,而这边厢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并肩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本以为应当会这般一路各自想各自的直到寿康宫,可没想到两人刚走到内仪门口就遇上了来势汹汹一路人。
当首的便是贤妃申屠婉和忠亲王嬴珞,沈苏姀第一个发现这变故,贤妃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正蕴着两分怒意,沈苏姀一眼既明,转头看了看浑然未觉的嬴华庭,一把将她拉了住,嬴华庭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待她顺着沈苏姀凝重的目光看过去时,眉头狠皱了起来,“母妃,哥哥,你们怎么……”
嬴珞扶着申屠婉的手臂一路至沈苏姀和嬴华庭的眼前,申屠婉眼底满是怒意,嬴珞则眸色深沉,申屠孤看着嬴华庭满是无奈痛惜,看向沈苏姀时则怒意勃发,一开口便对着嬴华庭道,“华庭,你早间去御书房做了什么?”
嬴华庭至此刻也明白了贤妃和忠亲王的意思,她默了默,“将刑部指证申屠陷害大殿下的供词交到了父皇的眼前,此刻,想必父皇已经将那供词看完了,晚些时候便有裁定结果。”
申屠婉和嬴珞闻言面色都是一肃,申屠婉深吸口气看着嬴华庭,“华庭,你是不是忘记了申屠乃是你的母族,是不是忘记了老侯爷小时候是怎么疼你的,你为了那些死人,要让老侯爷不得善终不成?你怎可听信外头那些人胡言乱语将自家的亲族置于死地?!”
嬴华庭看着申屠婉的样子眼底闪过两分负疚,却仍是未曾动摇,“母妃,当年之事你必定比华庭更为清楚,哥哥你也是,而今华庭并非是听信谗言,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华庭怎么会好端端的将矛头指向自己家人,既然做下了,便该承担,这个道理母妃不明白吗?”
申屠婉看着嬴华庭这模样一怔,随即眼底又是怒又是痛,却不知该将眼前这个女儿如何是好,她的面色有些难堪,呼吸更是急喘,似乎是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一转眸,一双毒箭一般的眸子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还未说什么,嬴华庭已经挡在了沈苏姀身前。
“母妃,洛阳候年纪尚小,此番一切都是华庭主持,母妃莫要迁怒旁人,母妃一心向佛,便该知道因果轮回的报应,而今,申屠只是为了自己从前做下的错事赎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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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本就没有嬴华庭的身量高,此刻一挡便将她全然挡了住,申屠孤听着这话,再看向嬴华庭丝毫无动于衷的眸子,深吸几口气终于红了眼眶,“华庭,你如此为了那个苏彧,那个苏家,你当真值得吗?都怪我,当年若非是我缔结婚约又怎会……”
申屠婉语声满是伤心,可到底她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心性已是有几分通悟,伤怀家族即将面对的震荡,更心痛这个女儿竟能为了那一直婚约如此做为,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是身形一软,幸而由嬴华庭和嬴珞一把扶了住。
嬴华庭看申屠婉这般眼底也是生出不忍内疚之色,申屠婉满是苦笑的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又眸色冰冷的看了看沈苏姀,终于是握着嬴华庭和嬴珞的手臂准备返身而回,嬴华庭有些歉疚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随着申屠婉往回走,没走出几步悠长的宫廊之上已传来申屠婉悠长的语声,“若此罪真定与申屠,母妃乃是申屠之女,又有什么颜面留在宫中,必定是要自请出家入黄寺为申屠赎罪的。”
淡淡语声落定,沈苏姀只看到嬴华庭背影一颤,随即低低一声哽咽的轻唤,“母妃……”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沈苏姀并未听得清楚,却只看到嬴华庭不住的对申屠婉说着什么,而申屠婉一直垂着颈子不曾回应,某一刻嬴珞回头看了他一眼,沈苏姀并未从他深沉的眸色之中看出诸如愤怒伤感的情绪,那双眸子深邃且平静,带着一股子隐忍,好似藏着什么,沈苏姀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冷,默了默转身朝宫门处走去!
沈苏姀直直回了沈府,从早间至暮色初起,临帖一临便是整整一日,待夜色沉沉落下她才稍稍停了一停,看了看自己这日写下来的一摞狂草,动了动有些僵疼的脖颈,眸光一转看向了角落火炉之内轰轰燃烧着的炭火,心怀仇恨便如与火为伴,只有最为冷硬的心才经受得住这场地狱业火的炙烤,她欲审判罪恶,可她自己也是罪恶,她心知自己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谁都不该近她身,近则乱,近则伤。
窗外的雪势已经不小,至二更过半,沈苏姀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消息。
昭武帝的圣旨亥时从御书房捧出,亥时一刻至禁军统领何冲之手,亥时二刻何冲带领五千禁军自天圣门出,亥时三刻至申屠金陵侯府,五千禁卫军精兵将金陵侯府团团相围,预料之中的抵抗半分未至,亥时过半,一身墨衣加身的金陵候申屠致走出申屠府跪地接旨。
那道以“陷害大殿下嬴铮与苏阀串通通敌”为名的降罪圣旨在金陵侯府门前高声诵读,铮然之声犹若洪钟兵鼓,带着昭武帝朱笔玉玺的天家威慑,带着七年之前大殿下嬴铮的一世贤明,一点点的将那高阔巍峨的金陵侯府缓缓摧倒,申屠致未有半分反抗的接了圣旨,只是接下来,他奉上了自己的金印宝册衣冠衮衣,请已待罪之身留府三日。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何冲凝眸朝金陵侯府之中望去,那触目的素白与雪色无二,可是此刻借着那府中的幽幽灯辉,隔着苍茫的雪幕,何冲终于看清那府院里头的素色并非是今日新落的厚雪,而是一幅又一副一层又一层森冷而悲戚的招展灵幡,那位传说活不过十岁的金陵候世子,终于在这申屠一族即将倾塌的夜晚断了最后一口气息。
申屠致求请留府三日主持葬仪的折子趁夜送入宫中——
仁德圣贤的昭武帝大笔一挥: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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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自太祖皇帝东征立国至今,权阀对于大秦的百姓们是仅次于皇权的存在,虽则没有天家来的尊贵,可到底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某些时候,当几大权阀稍稍走近些更会给百姓大秦乃是皇族与权阀共治的错觉,纵观这两百多年来的大秦历史,权阀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眼下更显落魄惨淡,从前堪与皇族并肩的权阀好似陷入了一种魔咒之中,从几十年前的孟阀,七年之前的苏阀,两年前的窦阀,今天,终于轮到了申屠氏。
当百姓们从君临城东金玉坊大道之前走过,曾经门庭高阔的金陵侯府眼下已经被一片素缟之色覆盖,金字匾额早已经被人拆下,那门楣之上光秃秃一片,唯有两边的白灯笼成为门口唯一的点缀,早前着银甲的申屠氏私兵眼下已经全都换成了着墨甲的禁卫军,申屠府不时有哀乐奏响,与禁卫军们面上沉肃的表情相互映衬,直教人觉得压抑又凄凉。
曾经的金陵候一族眼下已经只剩下三日的苟延残喘,而君临城中各个高门贵府之中的门客却在猜测,这一次是申屠,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呢?素来安然平静朝堂之上似乎也有难以按捺的风云涌动,而更叫人们觉得胆战心惊的则是昭武帝此番对申屠雷厉风行的手段,要知道,申屠氏此番的罪名可是陷害大殿下与苏阀串通通敌,没有人想到昭武帝能对大殿下的旧案如此郑重以待,而几乎有些头脑的人都明白,这一场由苏阀做为引子的狂风暴雨,眼下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君临城的好戏,还在后头……
一夜之间,申屠待罪,朝野巨震,当沈苏姀乘着马车入宫的时候甚至发现宫中各处的气氛都有些不对,自内仪门之前下了马车,沈苏姀一路朝着寿康宫而去,刚行至宫门口,陡然遇上一身深紫色宫裙从里头走出来的西岐影,西岐影最近来寿康宫来的时分频繁,沈苏姀见怪不怪的福身行礼,西岐影的目光本是不曾落在她身上,走过她身旁几步又走了回来,沈苏姀只看到一双浅紫色的锦缎绣鞋停在自己眼前,不由抬起了头。
西岐影唇角浮着两分笑意,“洛阳候不必多礼,适才还在说呢,昨个晚上皇上一道谕令下去申屠便算是成了罪族,真是想不到洛阳候小小年纪由此手段,说起当年那件案子本宫也是亲身经历的,倒不曾想到竟然是窦阀和申屠起了这样的歹心。”
沈苏姀眸光微垂,“娘娘谬赞了,多亏刑部诸位相帮。”
西岐影含笑点了点头,又看了沈苏姀两眼,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抬起头来看了看西岐影的背影,双眸微狭,眼底一时闪出两分冷意,一转身却看到雍王嬴麒正站在殿前的檐下,往日里的嬴麒送给沈苏姀仙逸出尘之感,可经历了上次在西殿的一幕沈苏姀如今看向嬴麒之时总觉得有些奇怪,默了默,还是上前几步福了个身,转头看向淑妃的背影皱眉道,“淑妃娘娘似乎有些奇怪。”
嬴麒闻言眸光微变,深邃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从容一笑,“真是叫人小瞧了你。”
沈苏姀也知他要说的是申屠之事,不由淡笑着摇了摇头,谁知嬴麒的眸色却是忽然变的郑重起来,看着她道,“当初没有人能想到你和二公主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出什么乱子来,可眼下申屠被你们扳倒了,只怕从今往后再无人敢小瞧你们,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嬴麒略有一叹,“小心些。”
经嬴麒这般一提醒沈苏姀心底也生出些微的不安来,前一刻还觉得雍王有些不妥,眼下听到他这话却又那感觉一时又淡了不少,嬴麒说完两句就当先进了殿,沈苏姀默了默,也跟着走了进去,却见殿内嬴华庭正在和陆氏说着什么,二人的面色皆有些不好看。
嬴华庭当先看到沈苏姀来了,眸光黯淡的与她点了点头,精神似乎不算很好,沈苏姀想到昨日见到的贤妃那般模样,一时心中颇有两分不安。
这边才刚行了礼,陆氏已经招沈苏姀至身边来,一边却又劝嬴华庭,“好了,入皇寺住一阵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贤妃在宫中也是素日里少有与人往来的,哀家早前还去九华山了,那还不是一样的,佛寺之中更适宜人清修,若非是身子不好,哀家倒也想出宫去转转,申屠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眼下贤妃能这样深明大义也是好的,她的性子,出宫可是比留在宫中好得多,别的娘娘们想出宫还不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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