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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知府送走白崇礼,命人唤来女儿在书房说话。
王怀心一早就听闻白伯伯来访,心里有几分忐忑,果然一进书房就见父亲脸色不好,急忙低调的吩咐人倒茶,她自个戳在书桌一旁,安静的磨墨。
王知府打量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嫁过一次人可是毕竟短暂,那书生又不懂得珍惜整日奔波在外,还和盐帮之女鬼混,浪费了女儿的大好年华……他半闭着眼睛,实在想不起隋家小舅子的模样,可是听白崇礼那意思,女儿却是在白府误见过一次,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事儿?
他同长女向来是有话直言,此时却觉得难以启口。
王怀心在父亲试探的目光中脸颊微红,王知府一看,便明白怎么回事儿。可惜了对方连书都没读过还比女儿年龄小,会心疼人吗?
“父……父亲唤我来就是站着吗?”王怀心撑不住,率先开口。
王知府不高兴的冷哼,说:“让你陪为夫待会都受不得了?”终归不是自己看好的儿郎,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可是他倒是曾经看上过一个男子,最后糟践了闺女。
“父亲……”王怀心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父亲。
王知府在那双温柔的眼眸下叹了口气,说:“你见过那男孩?他有什么好?”
王怀心浑身发烫,犹豫片刻,道:“也不熟悉,只有过……几面之缘。”
合着还不是见过一次!
王怀心急忙开口道:“都是去和白家姑娘玩……误撞到的……”她终于是没敢说有一次是约定见面打击老父。
“嗯嗯,白家姑娘啊,你同她倒是投缘。”王知府眯着眼睛,深思着什么。
提起白若兰,王怀心倒是愿意多讲几句,说:“她很可爱的。长得好,性子好,知进退,偶尔有些小任性却不招惹讨厌,反而想宠爱几分,我着实喜欢她。若是妹妹能有她一半懂事儿就好了。”
“呵呵,听起来倒是个有心计的。”王知府道。
王怀心愣住,不晓得为何父亲何出此言,诧异的说:“父亲,白若兰妹妹可是有不妥之处吗?”
王知府摇了摇头,想了下直言道:“我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而已。”
王怀心好奇的看向父亲,说:“白姑娘的事情?”
王知府点了点头,道:“其实白崇礼本人没有参加过科举,他这一房也毫无根基,我为何待他这般客气?单纯就是一个世子妃吗?”
王怀心不懂,说:“这些和后宅姑娘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白老爷的嫡亲妹子是靖远侯府世子妃。这本来就已经有些奇怪,靖远侯府什么门第根基,为何娶白家最不起眼的一房女儿?按理说白家都不配和靖远侯府走亲家。可是如今,被皇后娘娘送到南域的六皇子,却是要上赶着娶白家姑娘呢。”
“六皇子殿下?”王怀心大惊,她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庭院门口看到的那个画面,英俊男子垂下眼眸认真望着兰姐儿的样子,难道那人竟是身份高贵的皇后之子。
“是的。我上峰过了年回京述职后就打算辞官了,再也不牵扯朝堂之争。他建议我搭上白崇礼,其中有一个缘由便是这一点。我也没想过六皇子妃会出自小小的白家,可是这消息却是来自京中,不会有假。我思来想去搞不明白,一个是巧合,第二个还是意外?这白崇礼到底有什么来由……”
“父亲……”王怀心轻念,目光清澈的看向他,说:“或许是真爱呢。”她见过那男子,看得出已然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他站在那里,深情的墨黑色眼瞳,满是兰兰的模样。当时她就有一种世外人的感觉,所以才不曾进入院子,生怕唐突了他们。
女孩子都是愿意相信美好的……
“真爱?”王知府冷笑,他看向女儿,一双倾慕的神色,又猛的愣了下来。罢了,女儿虽然经历过一次情伤,终究是愿意主动走出来,他没必要毁灭她的美好。
良久,王知府淡淡的说:“也许吧。都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恰巧两个都是白家的女孩。”
“希望若兰幸福……”王怀心轻叹,不由得挂心起来。照她说,白若兰骨子里小野猫似的性子,真的适合做皇子妃吗?她的天真浪漫,开朗洒脱会不会被磨平……
王知府见女儿明显是乐意的,直言道:“好吧,我瞅着女大不中留,稍后就回白家的话。”
“父亲……”王怀心娇笑的说:“您一定不会讨厌他的。他虽然年纪不大,学识不高,却一心为弟弟妹妹着想,我和他也不熟识,可是感受得到那份在乎亲情的心思,这样的人,总不会太差吧。”
“你这孩子……”王知府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言。第一次他选错了,心怀愧疚不已,第二次就交给女儿自己吧。
王夫人听闻丈夫要把大女儿嫁给一个军户之子,气的又回了娘家。王知府很难把其中要害和妻子讲清楚,也开始自我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王家这种书香门第,并不看重金银,为了名声好听宁可会选择穷书生也不想让女儿嫁给武夫。
王知府近来心情越来越差,可是他都答应了女儿,于是为了安抚妻子,他决定休假两日去南域白府串门,瞬间见一见这个女儿说不错的少年郎。他一个人去做客有些冒失,于是决定带着大女儿。
白若兰听说王家大姐姐登门,急忙做好待客准备。
两个人近小半年未见,面上都露出心心相惜的神色。白若兰穿了一身淡粉色大华长裙,抹胸收腰,白净的锁骨,垂涎欲滴的唇角,无需摸什么胭脂,一张脸已然是雪嫩白皙,美貌动人。
“我的好妹妹,你这个子窜的倒是快呀。上次见面你才过我肩头,如今你和我一并高了。”王怀心笑面如花,拉住了她的手。
“嘻嘻……”白若兰在熟识伙伴的面前可是从来不谦虚的,她故意挺了挺胸口处,说:“我也觉得自个更加玲珑有致了。”
王怀心翻了个白眼,奉承的笑道:“嗯,你最好看了。”
“王姐姐也好好看呢……”白若兰急忙夸奖回去,两个人不由得对视着大笑起来。老嬷嬷在旁边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们家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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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怀心知道父亲在前堂和白老爷喝酒,隋家那男孩必然作陪,也不晓得父亲会如何为难人家。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会,白若兰见她心不在焉,忍不住调侃她道:“你无须担心,小舅舅谨慎着呢,一大早过来了两三趟,每次衣裳都不一样,可见没少对着镜子臭美……”
王怀心脸红,捏了下她的脸蛋,说:“你这张嘴……”她想起什么,笑话道:“前面作陪的可不止你小舅舅,哼……”
白若兰自然晓得她在说李念,脸上一热,故作无所谓的说:“小叔叔隔三差五就过来找我爹,今个重点肯定不是他的。”
“小叔叔?你是说六皇子吗?”王怀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第79章
常青宫外,灯火通明。
这是兰皇后逝世的第三年,兰皇后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她和皇帝少年夫妻,情深意重,皇帝坚持为她守孝三年,如今正是出孝的日子。
一时间,朝臣们开始忙活起来,后宫无主,圣人年轻力壮,子嗣单薄,一后四妃的位置全部空着,着实令人看着眼馋。五年前,欧阳家送二爷欧阳岑的女儿欧阳春入宫,后来怀孕升了昭仪,生子后却赶上皇后娘娘白若兰病重,皇子的百日宴都没有办,再别说晋级嫔妃之位。
当今圣上是个勤劳的皇帝,于女色并不上心。起初独宠皇后六年,终因为子嗣问题开选秀,这还是皇后娘娘白若兰自个促成的结果,却又因此和圣人隔了心。往日里两个人也会吵吵闹闹,却不曾中间隔了别人,直到圣人宠幸了眉眼青涩的小宫女王氏,并且让她生下大皇子后,皇后娘娘和圣人的关系彻底降入冰点,甚至打着避暑的名义搬到东华山独居。
最后皇后娘娘也是在东华山仙逝的,临死前都没派人知会宫里,唯独宣了靖远侯府嫡长孙,定南侯欧阳穆的夫人梁希宜。
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皇后娘娘去世后圣人性情大变,甚至和定南侯欧阳穆吵了一架,总之是对侯夫人明知道皇后娘娘身体状况却秘而不告很有微词。欧阳穆被人群起而攻之,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都被参了出来,最终圣人选了宫内失仪这最轻的一条发落他闭门思过。
合着不管圣人怎么骂欧阳穆,却是懒得让别人踩在侯爷头上放肆。没过几日,那参的最欢的一个御使家门不幸儿子被爆出宠妾灭妻的丑闻,圣人一个治家不严,夺了他的官职。
侯府内,在家休息的欧阳穆甚至滋润,他席地而坐,望着妻子端庄雅致的做着茶道,安静的等候那一本行云流水般沏出来的美味。他的目光始终笑意盈盈的落在妻子脸上,仿佛百看不厌。
梁希宜递给他茶杯,说:“别看了。眼珠子不怕掉下来?”
欧阳穆挑眉,一把攥住妻子的手,道:“干脆我再去和殿下吵一架,让他把我贬回漠北算了。”
梁希宜皱起眉头,说:“你干嘛偏要去怵他逆鳞呢。回心公主还需要这个父亲……”黎回心是白若兰的女儿,因为怀孕时被人陷害吃坏东西,染了胎毒,她的脸上有花瘢。好在如今圣人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到处为她寻找名医药材。回心公主小名叫玉儿,大名单一个字心,白若兰自个取的。她有太皇太后撑腰,皇帝也拿她没办法。
黎心……嗯,离心……
圣人吃瘪拧不过她,两个人冷战,胡乱发了好一阵子脾气,后来皇后娘娘去世,圣人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女儿改名字。
想起娘娘去世后,圣人种种所谓,梁希宜不由的感叹着,既然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有些感情,走到了尽头就真的没有路了。
为何偏要逼得红颜薄命,死了都不愿意再看你一眼呢。
现如今看来,死了倒是解脱,活着的人反而受罪。
她想起什么,看向夫君,说:“你三年前给圣人寻的李道长真有那本事儿吗?”
欧阳穆一怔,耸耸肩,说:“随便地摊找的算命的……可是你也晓得当时情景,念哥儿跟被人掏空了似的,我大黎不可无君,难不成让老二当皇帝?就他那酸酸的书生气,朝堂武官都别活了。”
梁希宜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所以圣人一直吃素?”
欧阳穆眯着眼睛,说:“他倒是信了。坚持着呢。”不只是吃素,还不能沾女色,守多少年,便能来生相聚多少年。
所以整个后宫,欧阳春昭仪竟是圣人最后临幸过的女子。她已经生下三皇子,皇上不再近女色,这样的结果对于欧阳家来说并不坏。
宫里大皇子是当年的小宫女王昭仪所生,后来查出王家是细作,再加上大皇子没养活,皇后娘娘白若兰生前又最厌弃王昭仪,圣人关键时刻很薄情,诛了王家九族。
李道长说,用王昭仪血肉祭祀,皇后娘娘死后瞑目。圣人就真这么做了,听在梁希宜耳朵里只觉得太过变态。来生相聚,为何不珍惜今世?
除了王昭仪以外,骆才人等几个皇后娘娘记得住的美人都被殉葬。活着的时候竟顾着吵架,死了后才晓得表忠心,少年夫妻,若是相见恨晚,会不会更圆满一些?
其中骆才人还生了二皇子,嫔位没有晋级不说还赔了性命,骆家也不敢多说,扬言能够陪皇后娘娘升天是莫大的福分。于是没外戚的二皇子在欧阳春所出的三皇子面前,变得毫无竞争力。
毫无疑问,这场悲剧的最大赢家是欧阳家。
梁希宜闭了下眼睛,眼角挂着一颗泪珠。她站起身,望着窗外墙头那一抹绿色,脑海里浮现出白若兰平淡无波的目光,她很冷静,冷静的让人心疼。
她告诉她,这辈子过成这样自己有错,但是她最大的错就是嫁入皇家……
这皇家就是天下最大的错!她会让人变得面部可憎,比如她曾经以为疼爱她的皇后娘娘欧阳雪,赖以仰仗的靖远侯府欧阳家,怕就是那毒害她孩子的侩子手!
梁希宜哭了,泪流不止,她何尝想不到这些,但是不愿意去深究。早在春姐儿出生时候老侯爷就为她占卦,是皇后的凤命,于是亲自教养,那时候白若兰和没有六殿下成亲,却已经注定了欧阳家会夺那后位的结局!
可是兰姐儿母亲早逝,是养在欧阳家的孩子啊……就因为她不姓欧阳……
一阵暖风吹来,梁希宜却觉得浑身彻骨的寒冷。身后欧阳穆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附耳道:“不如我辞官吧……远离这一切的争斗和繁华,只寻个你我能住的下的山头。”他抚摸着妻子柔软的长发,想起圣人日渐空洞冷漠的目光,若是他,怕是早撑不住就随妻子去了。
既然今生已无望,谁又稀罕那来生,做鬼也要追着你,一起下地狱可好?
常青宫东侧,是兰花殿,亦是曾经兰皇后的寝宫,如今住着的是长公主黎回心。
回心公主刚刚过完十岁生日,她的眉心处花了个蝴蝶妆,遮挡住了最大的那块胎记。早先左脸还有一块黑痣,如今倒是淡了许多,整个人亦清秀水灵起来。
她坐在小方桌北面,看着宫女嬷嬷做可爱的糕点,学着拿起小刀,一块块切着黄瓜。
皇帝驾到。
众人立刻跪下,唯独黎回心不动声色,扬起巴掌大的脸颊,笑盈盈道:“父亲!”
圣人坐在她的旁边,问道:“今个都做了什么。”
黎回心弯起唇角,说:“刚才做了糯米糕。现在在切好看的配菜!”
圣人眯着眼睛,望着眼前小不点可爱的杏眼,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凡事儿都离不开吃的小姑娘兰兰。她的女儿果然还是像她的。
“圣人可是在兰花殿用膳。”教导姑姑旁边侯着,问道。
圣人点了下头,说:“摆饭吧。”
黎回心拨弄着手里的小黄瓜,啃了一口,道:“父亲吃。”
教导姑姑急忙插话,说:“公主殿下,不可……”
“嗯。”圣人接过黄瓜,咬了一口,说:“心心做的,真好吃吃。”
黎回心浅笑,扑进父亲怀里腻味了一回。大家看着他们父女二人,有那老嬷嬷却忍不住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偌大的宫殿里,只看得见两个人相互依偎,可怜见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没有那乱七八糟的妖孽们,回心公主又如何会落得没有娘亲疼爱。
黎孜念率先吃完,盯着女儿猫似的磨磨蹭蹭进食,这孩子生下来身子弱,他当时和白若兰闹别扭,并未多上心。甚至因为她脸上的瑕疵,曾觉得不愿意见面,似乎一见面,就觉得难受的不成,或者是愧疚之心,又或者是觉得黎心两个字听起来实在刺耳,总之是各种烦躁,久而久之就冷落了下来。
宫里奴才都是捧高踩低,他没想到自个这一冷落不要紧,连长公主的份例都被人克扣了。白若兰那时候已经不愿意理他,更不会找他抱怨主持公道。母亲又有欧阳家的立场,久而久之,他竟是疏忽了长女好几年。
直到一次女儿和大皇子同时到底,围绕在大皇子身边的奴仆更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后来他试图重新缓解和兰姐儿的关系,可是那个记忆中爱笑的女儿目光冰冷,看得他自行惭愧,索性破罐子破摔,糊涂度日。
黎回心吃不下去了,可是父皇在呢,一直盯着她,怕是不吃半碗饭会被叨叨好久。
如今父亲早朝后每半日用于朝政,然后下午就会留在兰花殿。就连午睡都是要盯着她先睡了,自个再去睡。晚上么……父皇就去守灵房。母后的遗体并未葬在西山,而是盖了一个灵房,李道长说,坚持守着,母亲的灵可以听得到,来世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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