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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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姑姑将邢氏和她引到了内里靠前的位置,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霍定姚左右张望,她的上首是一个长相颇为精致的女孩,估摸着与自个儿差不多年纪,穿了一袭宝蓝色的对襟缠丝襦裙,腰背挺直。旁人虽然守礼,但因着宫中主子尚未到场,形容坐姿多了几分松懈,哪有这位坐得如此辛苦的。

霍定姚想着这宴会吹拉弹唱,必定得二三个时辰,想想都替她辛苦。

崔姑姑见她目不转睛,便附耳低声道:“那姑娘这是太宰家的嫡孙女儿,名唤魏晚辛,上头有一个年长好些岁的族姐,便是宫中的端妃娘娘。”

霍定姚想起王氏曾经提过,这太宰家是太子最大的扶持,若不是这姑娘年岁小,只怕也会是太子妃强有力的竞争者,一时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那宝蓝宫装的姑娘大抵是察觉到了,偏头瞧了霍定姚一眼,再瞧瞧她的衣装,立马露出一个高傲的表情又撇回了头。

对席一个穿了牡丹刺绣比甲的姑娘却是一声讥笑,对霍定姚挤挤眼。那宝蓝宫装的姑娘听见了,恶狠狠地盯了那少女一眼,又瞪了霍定姚一眼。

霍定姚莫名其妙。

倒是坐在下首的一个着绯色梅花缠枝纹襦裙的圆脸姑娘冷哼一声,对霍定姚道:“不就是她姐姐在宫中得宠,孔雀一般的显摆好像就比旁人高一等,想想我们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就她家一个武夫起家的,也不显臊得慌?自以为生得了一二分颜色,向来鼻孔朝天的瞧不起人,你别与她一般计较,免得心眼也变成了针尖一般扎人!”

霍定姚也没接话。她还摸清楚这些人都是谁跟谁呢,万一说了什么不和适宜的话,指不定就别当枪使了。

再说,她对这些小女孩之间的争宠斗艳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合到其中。

那圆脸姑娘见她没反应,嘟哝了一句无趣。倒是先前的牡丹姑娘多看了霍定姚几眼,又找了好些由头跟她递话。

——倒是一副不想善罢甘休,想把她拉入她们这边的势头。

霍定姚干脆扭头,假装认真地打量起这殿内外的景致。

这两个姑娘一瞧她这副不解风情的呆愣模样,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相互撇撇嘴,面露一个不屑也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又去找其他人下绊子去了。

扶摇水榭确实奢华非比寻常,殿内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上面还悬着鲛绡宝罗的垂帘,又绣了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殿外的四角上均挂上了一长串的红色宝莲灯,一直落到了水面上。再瞧那片澄清的水面,上面居然漂浮着奇异的莲花,每朵莲花上点上了宫灯,想必等到夜色沉了,远远看去,便会如同夜光珠一般熠熠生辉。

她看得正欢喜,忽然见远处一水榭里探出一个石榴色装的人影,身段楚楚,似乎是关注着这边水榭里,脸却始终没有给一个正面。

霍定姚瞧着有几分眼熟,紧紧盯着那人,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人似乎也确认了水榭的位置,正慢慢转过头来……

却听得外间有了唱喏,这便是沈皇后凤驾到了。席间众人便一一起身跪迎。

霍定姚被邢氏一拉,不得不跟着朝前走去。

她犹自不放心,想挣开邢氏的手,邢氏却当霍定姚初次进宫,未免有几分胆怯,她怕自个儿女儿殿前失仪,更是牢牢抓住霍定姚的小手,根本不让她乱动。

霍定姚挣脱不开,只得匆忙间挣扎着缓了一步,硬是回头去又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已经完全探出身子,一张略显得苍白慌张的脸也露出了树枝。

霍定姚瞪大了眼,差点惊讶出声!

这人不是旁人,竟然是永定侯的大姑娘,她同父异母的庶姐霍元姬?!

而那边,皇后也在众人的跪拜中下了凤辇。霍定姚慢了一步跪下,还好她人小,看起来倒像是因为被皇后凤威震慑,显得人有点迟钝而已。

沈皇后今日瞧着气色不错。一袭金黄滚黑貂绒边的锦缎宫装,衣上金银双线精细绣了展翅欲上的青鸾,脚踏盛开的珍珠莲花,繁复层叠,隐隐透露出飞天霸气。外罩了五彩刻丝石青的狐狸毛坎肩。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胸前挂了御制的福气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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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随在皇后身侧,得意地笑纳下四周的命妇投来的或者羡慕或者嫉妒滴目光。再着见了邢氏也跟着大部分人一起朝自个儿下跪,那神色别提多么的趾高气扬。皇后瞧见了这一幕,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面上却并不做声,反而微笑着让王氏坐到了上首。

几个超一品夫人都面露不满,桂康王府是什么光景,在盛京中又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这个王氏就凭什么入了沈皇后的眼,她们再有不满,也不好吱声。

霍定姚心惊肉跳,看见王氏的模样,再一瞧这队伍中根本没有五姑娘霍有纤,心下隐隐约约便明白了。敢情这王氏根本就没有死心,来了一手偷龙转凤,只怕她带进宫的,根本就是霍元姬。

席间坐的都是个府的嫡贵女,王氏没让她这个大姐入席,藏着掖着的,这王氏和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行礼问安后,皇后便赏了座。

众人一一谢恩,太宰府少夫人便开始恭维沈皇后风姿绰约,有了人起头,其他人便一一不落地挑些场面话,又让各家的姑娘上前问好,皇后都一直点头,不时赞上几句,一时间其乐融融。

邢氏也跟着中规中矩地说了些得体话,因着王氏的关系,霍定姚也上前谨慎上前见了礼,沈皇后到是不轻不重地点评了一句进度有度,就此揭过。

旁边有人偷笑了。进退有度是个中听的说话,说白了便是资质平庸。太宰家的魏晚辛听了,头昂得更高。

她便是得了一个尽态极妍的夸赞,几乎无人能超越。

邢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还是霍定姚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沈皇后明显和王氏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王氏能有机会奚落大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还在为方才的事儿忧心呢,可惜再举目望去,那树枝后面却没有任何人影。

——放佛是她眼花了。

☆、第35章 太子

这冬日宴还是老三篇,不一会儿便有宫人鱼贯而入,上了南疆进贡的茶点香果。大殿上也开始有了歌舞助兴,诸女长袖漫舞,身姿妙曼,倒映在莹莹发光的莲花水面上,和着月色倒是别有一番艳色。这只是个开场白,接下来自然是轮到各家的小姐展示才艺。吟诗的,作画的,便是身无长物,勉强唱了一个曲儿的,也得了打赏。

霍定姚心神不宁。一脸提防着上面的人会出什么幺蛾子。

还好她年岁小,倒是免了一番表现。

邢氏也不在身边,和一群命妇坐到了另外一边,一时半会也不能告诉她。

宫人上了小点,她瞧着那梅花酥饼十分精致,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块,顿时口齿生香,连精神都振作了一二,不禁暗想先不管如何,先填饱肚子打起精力。于是拿手捻起了第二块。刚想放进嘴里,就听见旁边有人嗤笑:

“听说永定侯教养甚严,可瞧她这那收不住嘴的模样,未免言过其实了。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可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抬头一看,是一个生面孔,不过看起来似乎和的牡丹姑娘和圆脸姑娘是一道的,因为三个人正掩嘴嘀嘀咕咕地轻笑。

看来是此前自己不愿和她们一起对付太宰家的小姐,被她们划出了小圈子。

她垂下头,只当没听见。那些人却接二连三的没完没了。

“锦芝妹妹说得对,瞧她那衣服,不过就是蜀锦,哪里比得上妹妹身上的云湘双面金丝白云锦。”

“还有那副镯子,二指宽的上面竟然一颗珍珠都没有镶。”

“我看她这样子,估计也不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哪里有惠眉姐姐一副彩绣名动京城?”

一句赛过一句,吵得人头昏脑涨。

霍定姚恼了。搁下手中吃了一半的东西,擦擦嘴,对着牡丹比甲眉眼一挑:

“姚儿自然是才疏学浅,不敢当众献拙。却十分敬仰方才姐姐的惊艳才绝,虽然姐姐不会作诗,不过吟的那首《望月啼春》却是十分应景,难为姐姐坐在歌舞升平的宫中,还能想起乱世中因昏君无道而被贬官客死他乡的忠良。”

——那牡丹比甲望文生意,一定以为那诗句提的是花前月下,春意融融。

又朝圆脸的眨眨眼道,“这位姐姐也不遑多让,知道宫中禁止养猫以避免宫中贵人惊吓,便画了一副野猫戏蝶图让沈皇后聊以慰藉。”

——后宫曾经因野猫害妃嫔滑胎,皇帝大为震怒,训斥了皇后。

她最后朝方才奚落的生面孔偏头一笑,“不知道这位姐姐一会儿会表演什么,定姚真是好生期待。”

几个人都变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们哪里想了那么多,难怪方才,皇后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顿时矮了气焰。

她们这边的小斗嘴引不起上面人的关注。倒是接下来一道唱诺才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原来是皇贵妃朱氏到了。

霍定姚发现,沈皇后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起来,在座的诰命夫人们也一下噤了笑。

侧边有姑娘低声道:“听说当年沈皇后只是四大妃之一,身份却还没有朱皇贵妃尊贵,若不是因为前皇后也出自沈家,现在的凤位还不一定是谁坐上去呢。”

另一个稍大些的姑娘一下沉了声:“噤声,这些话可是你我能说与的?!”

霍定姚一下子就明白了,朱氏是内阁首辅大臣朱远的嫡女,一向与沈家不对盘,原来这后宫中,也有不少人给皇后添堵。

皇后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在这种场合下倒是表现得相得益彰。她曾向皇帝报这冬日宴,皇帝虽是同意,却也让这朱皇贵妃协理。朱氏仗着皇帝的宠爱,一向对她这个年轻的皇后阳奉阴违。

她原本以为,朱氏定是不会前来……

朱皇贵妃刚坐下,却又听得外间一声唱喏,却是太子殿得了一匹上等的貂裘,亲自为给沈皇后送过来了。

在座诸人面露惊喜。霍定姚却心下狐疑,眼神在王氏和沈皇后之间来回打转。皇贵妃先是不请自来,后又有这太子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正想着,便见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跨步而入,头戴通天冠,阔额方脸,透露出一股敦厚,相貌瞧着却是不怎么出色。只不过裹在黑金色的青狐大氅里,自有一股天家贵气。霍定姚心中腹诽,难怪门口的姑姑也只捡恭孝敏怀来说叨。

太子殿下见到朱皇贵妃也是微微一愣。沈皇后暗中使了个眼神,太子回过神来,拱手亮声道:“儿子给母后请安。儿子亲手猎得了一只千年紫貂,让尚衣局赶了一件披肩,希望母后喜欢。”又向朱氏见了礼。旁边捧着盒子的小太监甚是机灵,忙双手举过头顶奉上。

旁边有女官接了过来,呈给沈皇后过目。这紫貂自然是上好之物,皮毛油光水亮。尚衣局知道是给皇后的,也选了最得力的女工缝制。沈皇后见了自然爱不释手,再瞧太子殿下老老实实立在一旁,满脸恭敬的模样。他虽是自个儿嫡亲姐姐的儿子,可自小便养在自己膝下,几乎等同为亲生,于是这疼爱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太子只想着我这个做母妃,这东宫里却是没人能为我们殿下打理,这大冷天形单影只,瞧着也怪可怜的。”

安国公夫人不知其意,拍马屁插嘴道:“开春有了太子妃,这府里便是有了女主人,嘘寒问暖,皇后自然也放心了。”

沈皇后顿了一下,微微有点恼地看了她一眼,她话还没说完,这国公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广选太子妃是昭告了天下的,她这个皇后还需要操什么心?

于是没好气道:“安国公夫人言重了!太子身为储君,国之根本,自然不能像安国公府少爷那般随意了!”

安国公夫人笑脸一收,茫茫然不知这马屁拍错了地方。

常春侯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忙不迭道:“太子妃需得万里挑一,但太子殿下却不能没有个伶俐之人照拂,眼下离太子大婚还有一段时日,东宫也没有得力的后室,虽说有一两个宫女伺候着,到底不成体统,若是太子妃入了府,只怕也会心疼殿下。太子殿下孝顺,从不爱惜自个儿,沈皇后可是得替殿下操心了。”

她暗中瞥了一眼安国公夫人,瞌睡遇见枕头,她们这些人家世并不显赫,皇后都抛出了橄榄枝,自个儿还接不住,那可真不能怨天尤人了。

沈皇后满意的笑了:“常春侯夫人就是善解人意。我这当母后的,三天两头担心着,就怕太子腼腆。”

她转头笑着对太子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开口,若有识大体的,便说与本宫知晓,本宫也就做主允了,如此也算得一段佳话。”

众人心中莫不一禀,沈皇后言下之意,岂不是只要入了太子本人的眼,即便不能肖想太子妃,也能争得个侧妃当当?

一时间,看向太子的眼神便热切了起来。

朱皇贵妃却突然开口了:“姐姐一片好心,臣妾以为不妥。想那太子妃必定出自世家宗亲。若此刻在广选之际,姐姐却为太子张罗其他女子入住东宫。岂不是打太子妃的脸,日后若是定下了哪家的贵女,不清楚缘由的还以为姐姐对他家不满。便是皇上,也以为姐姐对他的旨意不满,说不定还会对太子殿下心生嫌隙。”

太子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皇帝最近一直对自己不满。若这个名头坐实了,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无措之余,只得慌慌张张偷偷看向皇后。

皇后冷下脸道:“妹妹此话严重了,本宫不过是可怜太子无人嘘寒问暖。若是这样也犯了口舌之争,本宫倒是要仔细讨个说法。不过话说回来,妹妹尚无子息,自然是体会不到身为母亲的心思,本宫也不好为难与你去体会这其中的忧心。”

朱皇贵妃也变了脸色,吃了一个哑巴亏。她冷哼一声,却将一双眼冷冷扫过在座的各位命妇。

霍定姚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要替太子提前拉拢势力啊?!再联想到王氏带霍元姬进宫,只怕她们就是要制造这样一个机会。

莫看眼前一片母慈子孝的模样,霍定姚上辈子却是知道,这前皇后虽然是沈氏的姐姐,不过她却是听说皇帝为了保这太子的地位,硬是没让小沈氏有身孕,这是前朝后宫都掩藏不主动的秘密。若这小沈氏真对太子心无芥蒂,旁人才真是五体投地了。瞧着太子端着谨慎的态度,只怕往日里也少被皇后敲打,时刻提醒着他要记住这份恩情。斗米恩,担米仇,太子一味伏低做小,羽翼丰满后也心怀不满。不得不说,后来太子过早的和沈家摊牌,妄图削其势力,又惹恼了太宰,才在被逼宫之时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也是咎由自取。

不过现在的太子,确实和沈皇后荣辱与共,太子母家乃沈家,沈家也只会支持太子,不管这沈皇后心里做何它想,也会帮衬着太子。

沈皇后发了话,席间又热络起来,各家姑娘也不敢拂逆了皇后的意思,一时间歌琴不绝,袖飞飘香,好不生艳。只不过因着朱皇贵妃,她们也不敢表现得太出挑,十分的技艺便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勉强呈现出来了四五分,于是这席间的气氛便开始时冷时热,愈发古怪。

没想到,这朱氏一组的震慑力如此大。

霍定姚抬眼去瞧这太子,他脸色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并不好看,同样的,沈皇后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不过即便如此,席间还是有些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请安,定睛一瞧,居然又是那位穿了牡丹刺绣比甲的姑娘,原来是尚书左仆射杜国儒之女杜先娴。而后那圆脸姑娘也上前,听得她是通政使司马炜之女司马蓉。

皇后脸色好看了一些。太子也点头,道:“杜尚书与司马通政乃国之栋梁,功不可没。没想到两家小姐也是端庄秀雅,宜室宜家。”

而后又有女子上前,太子均是不偏不倚夸赞两句,倒是惹得每个人都觉得自个儿得了太子青睐。

索然无味看完了表演,冬日宴才进入了主题。先赏冬梅,再起孔明灯,放烟火,为着问吉除秽。只见那池中莲花灯光点点,随风飘散,早有宫人举了等在门口候着。

皇后便道:“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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