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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丹青

因着前朝天灾未平,人心惶惶,几个皇子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赚足所有人的眼球。相较之下,后宫近来真是风平浪静,一个小小的美人诞下了公主,就不是什么值得引人注目的事了。

加之傅采蕴的心都扑到了穆峥身上,也无暇去顾忌旁的事。是以若不是被光启帝这么一说,顾婕妤生下小公主的事傅采蕴还真不知道。

“郡主,你能来看我,真是让我很高兴。”顾婕妤刚出月子不久,得知傅采蕴要来,便在屋前候着了。因为生下了公主,加之平日顾美人也有薛德妃照看着,能够讨得圣心,在诞下小公主之后,今上就将顾美人晋升为婕妤。

不知是不是调理得宜,还是刚刚生完孩子身材没有恢复,顾婕妤比上一次刚刚怀孕时看起来要丰满圆润不少。

“婕妤才刚出月子,还是少吹风为宜。”傅采蕴一边与她进屋一边说道,“不必如此客气。”

“这可不是客气。慧阳郡主,你是我们母女俩的救命恩人,便是怎么样的礼都不为过。”顾婕妤神色认真,忆起往事她的秀眉也不由得微微蹙起,“这段日子我偶尔会想,如若当初许美人的阴谋诡计得逞,就算我因为小公主而能够保住性命,下半生必然也是苟且偷生,凄凉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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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婕妤就别多想了。”

“不,忆苦思甜,方知一切来之不易。”顾婕妤莞尔,“郡主想要看一看我的小公主么?”言毕,她便让乳娘去将小公主抱出来。

“真是可爱,将来一定像婕妤一样是个美人。”傅采蕴一边轻轻戳着小公主的脸一边笑道。因为还是婴儿,小公主的眼睛出奇地大,乌溜溜地转着。显然是看着傅采蕴眼生,她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

“我帮得了婕妤一时,帮不了婕妤一世。许美人背后的人,不知现下可有眉目?”趁着乳娘抱走了小公主,傅采蕴得了机会,在顾婕妤耳旁低声问道。

虽然她并非后宫的人,又有太后和文昌大长公主乃至英国公府给她撑腰,就算她在明,对方在暗她也不太担心。但对于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她自然是想要知道结果的。

本来许美人与当时的顾美人同为美人,许美人流了产,想要掩盖自己的罪责,嫁祸给顾美人后既能够有人对她腹中胎儿负责,又能够拉着顾美人下水,事情合情合理。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幕后的人也能推得一干二净,不管事情成功与否,对其都没有丝毫影响。

然而傅采蕴就是中途杀出的程咬金,破坏了她的一切布局与计划。因为她清楚地听到了许美人是受人指使的。这样一来,许美人幕后的指使者的如意算盘就被打翻了。

而本来就是两个小美人之间的斗争,也被这么一搅,将整池水都搅浑了。

虽然顾婕妤来自荆楚一带,但她却是薛德妃的远房亲戚,算作是薛德妃的人。薛德妃的幼女九公主也满十二了,虽然她目前依然得宠,但容颜渐老美貌不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为了巩固在后宫的地位,为了牢牢抓住那帝宠,光靠她一人将会举步维艰。而顾婕妤,就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既然帝王的心难以抓住,与其让光启帝宠幸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倒不如让她的人笼络住帝心。薛德妃通过操纵她好继续来在后宫权力的分配之中分一杯羹。

当然,第一个做出这种事的并不是薛德妃。这个手段在薛德妃使之前皇后便已经屡试不爽了。

假若这真的是一场精心布置好的阴谋,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幕后指使真正冲着的是薛德妃。这又让傅采蕴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毕竟薛德妃是穆峥的母妃。穆峥的事,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她的事了。

顾婕妤一怔,接着屏退了屋中的宫女。傅采蕴关心这件事的结果她能理解,但顾婕妤看着傅采蕴脸上几分期待的神色,不免轻叹。“自打出了这件事,陛下确实也让皇后娘娘去查了。可许美人已死,死无对证。加上在许美人的屋里也寻不到什么确凿证据……再加上后来陛下祭天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便逐渐不了了之了。”

其实论起想要抓住真凶的心,作为受害者的顾婕妤当然是不在傅采蕴之下,“大概是陛下为了弥补我,才将我封作婕妤。”顾婕妤笑得有些惨淡。

不了了之的意味很多,或许陛下与皇后真的是分身乏术,又或许是他们本就想要大事化小,这才利用了前朝的事来掩盖压制了后宫的矛盾。

如若真是后者,想来这个幕后指使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在和平面前,真相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虽然如此,但婕妤并没有太亏。”傅采蕴莞尔,“这件事让你成为了婕妤,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件案子一日悬而未决,一日就不敢有人随意打婕妤的主意。要是做了这桩案子的替死鬼,那就不值了。”

“郡主说得有理。”顾婕妤终于又笑了笑。

***

“太子爷,世子现在不在……”

“无妨,我在里面等他。”太子说着,便打算往书房里走。杵在门口的书童神色复杂,神色躲闪。他显然不想让太子进书房,但碍于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爷,就是自家少爷也得罪不起,就别提自己了。

看着书童遮遮掩掩的样子,太子更是来兴趣了,径直就推门走进了书房。

只见镇国公世子的书房里头的案上摆放着几幅少女的丹青。

太子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原来这就是书童遮掩的缘由啊?他走到案旁,细细地观察着那几幅丹青,里面的女子都是同一个人。虽然画了好几幅,但场景都是相似的,都是在雨幕中。

其中有一幅是雨幕中的一个女子站在一个水榭中,看似是在躲雨。这一幅只能看见女子的背影,女子穿着湖蓝色的云锦纹长裙,画里画得十分仔细,甚至连她头上的装饰也画得一清二楚。

再有一幅仍然是那个湖蓝长裙的女子,她正撑着伞站在雨中。在烟雨蒙蒙中,她转过了头。这也是这么多幅中唯一一幅她露出了脸的。虽然她的脸画得并不十分清楚,但太子总觉得那张脸有几分熟稔。

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

门突然被推开,镇国公世子王朔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大惊失色。但碍于对方是太子,只得连忙行礼。

“表弟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是时候择一位夫人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害臊的?”太子仿佛一眼就看穿了王朔心中的不安与难堪,笑得云淡风轻。

将自己悄悄思慕的女子临摹下来,虽然不能看见她,但见着那丹青,当日在华安寺中的相见仿佛又历历在目。王朔也只能这样排解内心的相思之情了。没想到这件事没让家里知道,反而被太子抓了个现行。

镇国公府与太子的来往颇为密切,因而太子也是镇国公府的座上客。“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跟着名师究竟学了些什么,但现在看来,你的丹青画学得倒是不错。”

王朔被太子笑得更加无地自容了,“殿下谬赞。”

“说说,究竟看上了哪家姑娘?我来出面向父皇求一道圣旨,你就不必日日饱受相思之苦了。”太子了解这个镇国公世子。这个终日埋首在书堆的书呆子,一向认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倾慕的不都是书中的倾世女子,洛神还有那湘水女神湘夫人之流么?

怎么他竟然能在现世中找到可以媲美书中仙女的女子?就是太子也不免有些好奇了

听了太子的提议,王朔不禁眼前一亮,只不过……“我也不知她是谁。”

当日在华安寺,王朔便被这个女子惊艳到了。原本只是捡了她的香囊打算还给她,不料她和他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给困住了。

但也正是这场雨,才让他真正看清楚她。

她静静地站在水榭中,被那蒙蒙的烟雨映衬得她好像一株出水芙蓉一般纯净优雅。他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入神,根本移不开目光。她微微侧过头,他就感觉自己的无礼好像被发现,做贼心虚一般立马移开了目光。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脱俗出众的女子!

他手中的香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幽香气,一如她给他的感觉。

王朔甚至不敢直接将香囊交给她,只将那香囊给了随从,远远地看着随从把香囊还给她。

而她最后还是远远地投来一瞥,美人的惊鸿一瞥,一顾足以倾人城。

“我知道这是谁了。”仔细地看着画中女子头上的珠花,太子微皱的双眉才蓦地舒开了。那珠花造型独特,应当是太后赏赐给她的,自从那一日他在中秋宴见过之后便留下了几许印象。

“你知道?”王朔毫不掩盖眼里的惊讶与喜悦,甚至连对太子的敬称都忘了。

“这是慧阳郡主。你游学在外可能不曾听说过,不过她与你,确实很般配。”太子的嘴角带着深深的笑,眼底却翻涌着复杂莫测的情绪。

这么一枚棋子,自己真是险些就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渔翁得利

一个半月后,傅采蕴收到了穆峥的信。穆峥似乎顺利到达了沧州,但对于沧州的动荡时局,他却只用寥寥几笔就带过了。不知是不是怕让她担心,对于沧州的事,他似乎不愿多说。

而收到穆峥的来信,本该喜悦的傅采蕴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没想到穆峥这一走,还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烦事。

当日穆峥打扮作英国公府的侍从悄悄混进公府,已是小心翼翼,特地挑了秦王府中一架下人用的没有标志的毫不起眼的马车,还停在了离英国公府两条街开外的地方,自以为已经万无一失。

没想到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百密一疏。

碰巧那一日,英国公府的何总管也乘着马车出外了,而他到的地方,就在穆峥停着马车的隔壁。

在这风声这么紧的时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极其深远的用意。这种敏感的时势,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英国公府与秦王府相隔得并不算近,两架马车碰巧停在一起,都恰巧都是毫不起眼的马车。再加上有心人的有意添油加醋,胡乱散播,就能三人成虎,黑的都能说成了白。发生了这种难以自证的事,英国公府势不可免地被卷进了这本以混乱不清的局势中。

在这算计与流言齐飞的局势中,英国公府独善其身的日子似乎已经提早终结了。

而在这个时候,魏王在府中为年初魏王妃诞下的小世子举办了百日宴。

如果说秦王与英国公府是导火索,那么最终亲自点火的,便是魏王。

这一个魏王世子的百日宴,真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本来秦王府与英国公府不寻常往来的消息传出后,那些伺机而动的皇都各大小家族更是蠢蠢欲动。本来碍于太子铁腕手段而不好出面的,在收到魏王府请帖时,都纷纷如获大赦一般地涌去魏王府。一时间,魏王府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来客络绎不绝,简直踏破了魏王府的门槛。

枪打出头鸟,就是太子若是想要耍手段报复,也不会冲着自己来。再加上魏王府的请帖,就如一道免死金牌,有了这样一个名堂,就不是师出无名了。

百日宴那天,里三层外三层的车马挤得魏王府水泄不通,坊间盛传各路官员世家送给魏王小世子的礼物,在塞满库房后,甚至将金山银山都随意堆在了后院里。当真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看这阵势,倒像是魏王恰如其分地利用了秦王与英国公府为自己造势,成为了这场博弈的大赢家。

虽然英国公府似乎是被魏王摆了一道,但对于傅采蕴而言,更为恶心的流言还不仅于此。

不知是谁这样脑洞大开,在盘算些什么,为了讨好魏王府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追溯到魏王将傅采蕴送回英国公府这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那个时候,英国公府与魏王已然暗暗交好。但却是作为暗桩,没有摆在明面上,而是私下辅佐魏王成为太子登上帝位,说得有板有眼,煞有其事。

为了表示诚意,文昌大长公主愿意将府中出身最尊贵的慧阳郡主送到魏王府做侧妃,等到郡主及笄,就会让两人成亲。

简直是愚蠢荒唐至极!傅采蕴甚至觉得散播这种言论的人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乱臣贼子。而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事怎么可能!

不过因为这则流言牵连甚广,又都是位高权重,身份显赫的人。所以傅采蕴还没来得及入宫哭诉,这则谣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压了下来,倒是没有大面积地流传开来。

但对于傅采蕴而言,只消传到了英国公府,传到文昌大长公主的耳中,就已经足够致命了。

这段日子傅采蕴过得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虽然她很想将种种的不快与苦闷通通都倾泻在信中给穆峥知道,即使他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可能施以援手。

但虽然穆峥没提及,但想来他要面对的重重困难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个处在深闺的姑娘,也不过只是为了这些谣言而苦恼罢了。穆峥面对的,却是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流民灾民,甚至他以王爷之尊深入沧州腹地,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她又怎好再让他担心?

千言万语,也不过化为一句安好而已。

不知千里之外的穆峥,在提笔写下一切顺利时,是不是也是怀抱着同样的心情。

直到后来,收到了穆峥的两封信后,傅采蕴将自己写的信交给茉莉后,还不忘吩咐一句,“跟秦王府的人捎个话,让王爷这段时间不要再给我写信了……你近来也莫要再与秦王府的人接触。”

这段时期,傅采蕴不敢再出些什么差错。虽然茉莉行事一贯小心机灵,但天有不测风云,上次穆峥这么小心,不也还是歪打正着地拖了英国公府下水么?

茉莉知道傅采蕴这段时间也过得不易,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应了句是。末了,似乎是为了让傅采蕴安心,她便又添了一句,“郡主放心,有魏王殿下在,郡主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傅采蕴只能淡淡一笑。

中秋马上就到了,而中秋过后不久,很快便到了傅采蕴举办及笄礼的日子了。

她担心的事,似乎要提早发生了。

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些流言从文昌大长公主屋中传出,说是她已经开始为傅卓林和傅采蕴选媳妇和夫婿了。

她也到了应该择婿的时候了,但她与魏王的流言,无疑是文昌大长公主关心起她婚事的催化剂。

在穆峥离开皇都之前,她就已经特地跑到文昌大长公主那儿去,半是撒娇地说自己要多陪她一些。文昌大长公主爱重孙女,自然也不愿意将五孙女早早嫁出去。

傅采蕴施展浑身解数,终于哄得文昌大长公主说不着急,甚至说可以让她自己挑夫婿。

傅采蕴满以为事情已然在她的掌控之内,只要这个拖字诀有效,拖到穆峥回来,拖到他请旨赐婚,那就大功告成了。

怎么偏偏天不遂人愿,出了这样的事!论出身,她是配得上王妃的名号的,她本想着自己总不必这样费尽心思地去得到这个秦王妃的位置吧?谁知道一样是这么累人!

此时此刻,傅采蕴真恨不得将那造谣生事者拉到蛮荒之地充军去。

她也考虑过鼓起勇气告诉文昌大长公主其实她的未来夫婿早有着落。但这样破釜沉舟的一步,没到万不得已,她还不敢随便乱用。穆峥走得仓促,许多事都没来得及同她细细交代,她就怕打乱了他的谋划。因为被端和郡主这样一闹,穆峥不敢贸贸然向光启帝提起自己正妃的事,只想等他凯旋而归,到时再风风光光地请旨求立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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