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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教义神祇,在黑蛟真人看来,更像一个蛮荒教派,实力虽强,但教义失之简陋,也无新意,愚弄那些灵智欠缺的妖魔鬼怪可以,在真界的广大地域中,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传播土壤,发展前景实不明朗。
近年来虽说也有扩张的意图,但仍未越过大雷泽一线。
黑蛟真人既然抱着这等想法,其接受招揽,更多的还是对其教中所谓的《三际经》感兴趣,尤其是那转化天龙血脉的法门,也想把六蛮山当成大后方,多一条退路。
余慈觉得,黑蛟真人的理解当然有其局限,他并不知道,黑天教早就与东海罗刹教有了接触和默契,在此界多个区域,设下伏笔,野心甚大。但黑蛟真人的认知,却是一个“正常”的视角,远比之前玄虚不明,高来高去的消息来得详备。
此外,为了招揽黑蛟真人,黑天教赠给他《未来星宿劫经》诀要一部,可化髓脱蜕,成就天龙之身;有龙景宝珠一颗,以为参悟之用;有血疫龙瘟针,破强敌之用;手笔不可谓不大,却都便宜了余慈。
余慈此时便观看《未来星宿劫经》,欲窥其堂奥。
其实他对此经并不陌生,从灵犀散人那里已得了一些片断,妙相也提及一些,只是不见全貌,难知妙处,如今两相结合,感觉又自不同。
不说里面种种不可思议的妙法,灵犀、妙相、黑蛟,一个以人身转为玄蜂妖身,另一个化身天人,至于黑蛟,则有成就天龙之望,是同样的经义,不同的法门,因人制宜呢,还是别的缘故?
皱眉苦思之时,天外一声长唳。
第012章 海商奇人 南国暗战
鬼厌抬头,一只灰鹤从天外云气之中飞下,尖喙如血,十分醒目,但他知道,灰鹤并非活物,而是某种传讯之灵,他以前见过的。
正想着,那灰鹤已经张口,吐出人言:“老厌,数日不见,你可威风大了!”
段湘!那个专门做见不得光的黑活儿,又和鬼厌有些“交情”的家伙。
虽说目前随着余慈分化念头的精进,鬼厌本来的意识越来越没用了,不过那种恶感还是实实在在的,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把那个时时刻刻都以“老友”自居,又时时刻刻都没安好心的东西捏碎掉。
灰鹤在眼前,鬼厌却做出一个扭头的动作:段湘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所以他肯定就在附近,说不定还看到他如何整治黑蛟真人的。
果不其然,灰鹤随即就报出一个方位,邀请他过去,随即平空化烟,消失无踪。
这厮是要寻死吗?
换一个时间,余慈也好,鬼厌也好,肯定会“如他所愿”,不过,最近他在黑蛟真人和无羽这边,已耽搁了许久,某个“第一信徒”还等着他去救呢。所以,余慈根本不愿手搭理,冷笑一声,径自离开,当然,肯定不是去灰鹤报出的方位。
飞行中,余慈仔细考虑李闪的问题。
他之前不理会,也是觉得论剑轩未必会为难那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辈,却没想到中间把事情闹大了,李闪二人,特别是那个孙婕,已被论剑轩视为了解鬼厌的最佳渠道之一,指望着从那边找到蛛丝马迹,愈发不肯轻易放人。
即便他们想死也不容易,可余慈要救的话,难度还挺大的。
一边想一边飞,方向则是依据他对李闪的感应。如此飞了没半刻钟,又一只灰鹤掠下,张嘴便叫:“哎呀呀,老厌你哪里去?稍等……”
没听说完,鬼厌一巴掌将灰鹤拍散,继续前行,然而这次只清净了十余息时间,又一只灰鹤到他眼前:“万请留步!这里真有事情计议,我马上过去……”
不等鬼厌动手,灰鹤自己便散掉。
余慈开始有点儿佩服了,那厮是个聪明人,想必能看出鬼厌的真实心思和杀意,但还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着实有些胆色。
他终于让鬼厌停下,准备看看那厮究竟是什么意图。
不一会,段湘瘦小若童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
那厮是坐着一个古怪的肉翅飞鸟过来,飞鸟翼展长达两丈,双翅有电光缭绕,一扇就是数千尺,飞动有风雷之声,脸面似枭,但猛一看,还有点儿人脸轮廓。
如此神骏的脚力,着实不凡,段湘俊秀的脸上却是一副赶多了路,口吐白沫的样子,临到前来,还喘着大气,劈头便道:“如今老厌你身价大有不同,那边也不会亏待了你,还能接引你到圈子里来,何乐而不为?”
鬼厌不急着答他,而是往天空高处某个方位看了一眼。
大约在二百里外,有人在,而且不少。观其高度,已经到了南国的碧落天域,对方将气息藏匿得很好,却没有掩饰心神的波动,对一位已经能够轻松构造魔国的六欲天魔来说,这几乎等于是在耳边摇铃。
不等鬼厌再说,段湘便适时露出又惊又佩的表情,末了又叹息:“我现在也是为人做事,身不由己啊。不像你,破关渡劫,从此长生久视,非是我辈中人……连旗剑天罗都困你不住,天下还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吗?”
很快他又振奋精神,笑道:“不过,老厌你的兴趣还没‘超脱’吧?这边的主儿可是大户,生意也是优差,对别人来说,还怕有什么过河拆桥的祸事,你总不会再担心这个吧?”
他这里又捧又拍,引得鬼厌瞅他一眼:“你消息倒也灵通。”
段湘笑得眯起眼睛:“朋友多,耳目朵,自然渠道多,生意多。生财小道,见笑见笑!”
他童稚少年的脸面,当真与那表情不搭,鬼厌倒是早见惯了这个,而且段湘看似随意,其实万分小心的心态,他也了若指掌。
与那日相比,段湘明显紧张了许多,这让他语句更夸饰,姿态更夸张,掌握的分寸则更保守,果然,如今确确实实不同了。
位居中央的分化念头,对此还没什么,鬼厌自我意识却是自然显现出某种志得意满的情绪,显化在外,就是微笑,初时还略显矜持,待到后来,发现没必要这么小气,干脆就长笑出声:“既然如此,你哪这么多废话!”
段湘叫了一声好:“老厌你果然豪迈,如此,我也不矫情了,我今日代人相邀,请你这位新晋真人,帮着做一件事……毁一个人!”
是要毁掉哪个女修的名节吧。
鬼厌半点儿惊奇都欠奉,事实上,他从段湘这儿接的事项,历来都是如此,有的是亲自动手,有的则是代人受过。反正就是在罄竹难书的罪孽中,再添一笔罢了。
“谁啊?”
这一刻,段湘声音压得细若游丝,直接透入他耳中:“华夫人。”
“……哪个华夫人?”
段湘嘿嘿地笑:“老厌你但凡到一地,总要排一下神仙册,做一回名花谱,南国多佳丽,可有这般称呼的,如何不知是哪位……啊呀!”
突兀地一声惨叫,又被截去。段湘的头脸被鬼厌五指紧箍,四肢乱舞,但鬼厌身高臂长,直臂揪着段湘头颅,又使了手段,段湘根本沾不到他半点儿。脸上皮肉骨头则是咯吱作响,脑壳内高压,更是能煮熟脑浆,一时间五官七窍都沁出血来,大好头颅眼见就要被捏爆掉。
鬼厌狞笑:“老子看你不顺眼好久了,只见你偶尔能扯些闲篇儿,弄点儿生意,才忍到今日。可你倒好,见一个论剑轩不够,还让我去惹海商会……”
段湘眼中尽是恐惧。他向以遁术知名,自觉面对任何情况,都能逃出生天,却不想在如今的鬼厌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甚至连逃命的念头都没生出来,便给擒拿。
他唔唔地叫,还想找一个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机会,可是鬼厌终于吝啬了一回。
一声闷响,段湘脑袋炸开,污血飞溅。
鬼厌随手甩掉残躯,随即一声长笑,反冲上天。
段湘死得活该,他就是没醒悟,一个牙人,在扛不起两边重量,又暴露了沟通渠道后,会是个什么后果。
如今他身躯毁掉,神魂还在,在鬼厌的天魔手段之下,彻底崩溃前,已经吐露出了足够多的消息。这里面有以前渠道的隐秘,涉及许多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的人物,一股脑儿地倾倒出去,真能让修行界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余慈还是更在意眼前之事。
对此事,段湘提供的消息其实也不是太多,对方也对他隐瞒着消息,只拿出几个人,有意引偏他的视线,也就是那几个在碧落天域旁观的家伙。
段湘并不深究,在某种意义上,他还是谨守干脏活儿的行规,不该打听的事就不去打听。
余慈对这点儿信息很不满意,他不关心什么花夫人、草夫人,却知道那一位,和无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上清一脉在南国的存续,很大程度上,也要依靠此人。就算是看在朱老先生的份儿上,也应该关注一下。
除了无羽等人可能受到的影响之外,一个有意拿“鬼厌”当挡箭牌的势力,多多少少也是个威胁,这不以鬼厌参与与否而转移。
飞起数里,后方,那头载着段湘赶至,脸面似枭似人的怪鸟又追了上来,肉翅扇起风雷之音,声势不小。
鬼厌觉得聒噪,正要下手,怪鸟口中却传出人声:“魔君且住,我等有下情容禀!”
此非怪鸟能发人言,而是那些人借助某种方式传声。
一般而言,至少要到大劫法宗师的层次,才可称“君”,这基本上可以算是最顶级的称呼,光有修为不够,还要有某种独步天下,让人服气的成就,如辛乙号辛天君,陆沉号东华真君等。
魔门如今能称“君”者,大约就是十指之数。对鬼厌这新晋六欲天魔称呼“魔君”,明显是“过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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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这语句都带了颤音,鬼厌便哈哈一笑:“藏头露尾之辈,还敢多话,讨打!”
那怪鸟陡发尖啸,却是被一团碧火罩住,变成火鸟,一头栽下,与之同时,鬼厌跨步,倏化幽光,再现时,已经在碧落天域之上。
他不是头一次来到南国的碧落天域,可总能感觉到,这里和北荒那边,种种不同之处。北荒那里是修行界最削薄的碧落天域之一,时刻都有域外天魔的侵袭之危,整体来说,缺乏生机,有如荒漠。
可南国这里,一路上来,已经见了七八种品相更异的飞鸟奇兽,还看见一朵非常有名的浮空花,形似云朵,其面积广及数里,向上的一面,有金环连缀,汲取阳光,以为养份。
此花的花蜜名曰“真阳露”,精炼后价比万金,便是天然花蜜,也吸引了不少飞鸟奇兽在上面驻足,点缀碧空,生机勃勃,完全就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圈子。
南空碧落多奇物,这也是其得天独厚的特点之一。
余慈的目标就悬浮在浮空花的背面,那是一艘长有五十尺的飞艇,看上去倒也低调,像是南国常用的载客艇子,只是里面人物,身份不同。却又一个个心神纷乱,惶惧不安,这种状态下,若余慈真要取他们性命,当真是动念便可办到。
这些人总算也有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驱船逃离,反而是开动机关,便见舱板横出,舷窗旁移,艇盖掀起,在隆隆声中,一艘平平无奇的飞艇,倏地气象大变,变成一座两层楼船,显出几分精致巧思。
便在楼船上层,已经排出一场宴席,虽说多是鲜果茶点,案几摆放也有一些凌乱,可是能在仓促之间,做到这种程度,这些人也算有些心计本领。
楼船上空,鬼厌现出形体,尚未说话,那些立在案桌边上,一个个难掩紧张表情的人们,便齐刷刷跪了下去,拜礼道:“罪民等见过魔君。”
这场面倒也好玩儿,余慈也觉得有意思,鬼厌的自然反应则是冷冷一嗤,径自落下,在唯一的主位上坐了,看那些人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转过身来,依然叩头称罪。
这里面,修为低的也是还丹境界,还有两个步虚强者,数日前与他碰面,都有一战之力,若是联手齐上,他说不定还要逃命。可如今,这些人却是伏低做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鬼厌又如何不知其中道理?
眼中碧焰流转,他又是一声笑,拿过案上一个水果,在手中把玩:“你们自称罪民,罪在何处?”
下面这些人略一迟疑,便有人打头,再叩首道:“是不诚不敬之罪!我等失势无根之人,眼界狭小,胆气微弱,自作聪明,有犯魔君虎威,罪莫大焉。惟望魔君雅量宽宏,暂恕我等罪业。”
鬼厌唔了一声,当头这人,竟是一个女子,其跪伏地上,见不得面容,然而她华服锦履,梳低髻,绾玉簪,耳缀双珠,上下几样佩饰,简单而精致,又是莺声沥沥,婉转悦耳,俯身叩头之际,露出一段雪颈,肌理细腻,令人赏心悦目。
而且,她也是两个步虚强者中的一位。
鬼厌的眼神便在上面打了个转,才道:“你是谁?”
“罪女范陵容,忝为南海龙心斋掌柜。”
能在这儿挑头的,自然不会是一个商铺的坐堂掌柜,事实上,余慈已经从段湘的记忆残余中,知道此人的身份。
他嘿然一笑:“哦,是范东家……”
有范陵容做先例,后面这些人也就依报出自家名号:“罪民南海古药铺王宏昌。”
“罪民东海一段香堂胡四海。”
“罪民天海宗卢乾。”
看他们依次报出名号根底,与段湘记忆中的相对照,确实没有错谬。
跪拜的十几号人,都是东海、南海小有名气的商行商家,虽比不过海商会、随心阁这些庞然大物,但一个个也都应该是身家矩万,在各自一亩三分地上,跺跺脚也要发一波海啸的人物,如今却齐集于这艘飞艇之上,藏头露尾,算计海商会的顶梁柱,还被抓了现行,当真荒谬可怪。
鬼厌脸上笑容不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见得诸位大东家,不用说也是商量生意了。可惜不是要与我做生意,而是要把我当生意做……”
鬼厌此话一出,底下这些人又是伏低颈项,齐道“不敢”。
稍后,最前面那位范陵容,又柔声分辨:“敢教魔君得知,我等与段湘接触,实是贪其简便。此人放言,与魔君多有合作,交情深厚,此事又为魔君所喜,故不需费什么力气。我等将信将疑,却因当前紧拘的形势,也希望少一些投入,姑且信之,却因此冒犯了魔君虎威,此为眼界狭隘之过也,万望魔君宽恕。”
鬼厌哦了一声,没有显出太生气的样子,也没有说宽恕之语,只道:“段湘做事,一向是这般,并不可怪。可你们这些人物,也和他搅和在一起,按那种章程做事,嘿嘿,也无怪乎被海商会打个七零八落……”
其实何止如此?
南国商家,虽说不一定非要行善积德,背地里也能男盗女娼,可怎么也要遮掩一些。若今日此时的场面被传出,这些什么斋啊、铺啊、堂啊,其声誉统统都要打落谷底,再起不能。
别的不说,就是论剑轩一方,就足够将他们灭去百八十回!
他殊不客气,却是言中要害,座下众商家,都有讪讪之色。
余慈任鬼厌戏弄这些人物,自己则在考虑,那华夫人在海商会这些年,运筹帷幄,使海商会一统南海,攻占东海大部,几乎占据南方沿海七成以上的份额,在法器、海中矿、药资源交易上,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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