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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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照不宣地,舒盈上楼去敲了林烨的门。

案件各个细节都很清楚,张智成、贺立平、方峻峰、于鑫所交代的事实一致,提请诉讼的资料也全面,只需要林烨一句话过个程序,一句话的事。不过林烨似乎对处理公事没什么耐心,抬头向她询问地是,“既然手里的案件告一段落了,晚上一起吃饭?”

她僵直着脊背站着,微笑说,“不好意思,林队,晚上约了朋友。”

林烨把手里握着的签字笔随意在一张白纸上划了几道波浪线,顿了顿,继续问,“之前你和我说过的前男友,你跟他和好了?”

“是可以这么说吧。”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到底有感情基础,而且我确实想安定下来了。”

“真的确定了?”林烨扯了扯唇角对她笑,“我还以为你对感情这件事没抱什么期望。”

舒盈抿唇耸肩,“刚好就碰巧了吧。”

林烨没再表示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回去忙吧”,便又埋头在什么文件上签起了名,神色是惯有的谨慎和专注,这让舒盈直到下楼时都琢磨不清林烨的意图。

无端端的,她又想起了四年前简跃被警车带走时的情景。

如果林烨是凶手,这表示他当时就站在人群中,用审视和冷漠的表情眼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替他顶罪——舒盈站在走廊的太阳下,紧握着的手心里却全是冷汗。只要一想到她被推出窗口之前曾将林烨视做一个正直警察,对他交付过足够的信任,她便不寒而栗。

——

人大概是闲不得。

前两天东奔西跑地查案子都没让她有什么不舒服,刚把案件收拾妥当回来休息,突然就感冒了。一晚上已经用了两盒抽纸,还是裹着被子在床上抱着平板看电视,简跃给她了端了碗可乐生姜过来,瞅了瞅垃圾桶里堆得满满的纸巾不住地摇头,“平板给我,喝完睡觉。肯定是你在漳河那天晚上吹了夜风,又来回奔波给累出来的感冒。”

“九点都没到,睡什么觉啊?我难得休息一晚上,这集看完再说,小感冒而已……”舒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两盒感冒药出来,“我体质好,没事。”

简跃看她把两种不同的胶囊各掰了三颗在手心里,仰头就往嘴里倒,伸手要来端他手里的姜汤当水送药吞!他立刻就把姜汤搁下在了床头柜上,把手放到了舒盈的下巴前,“吐出来!把药吐出来!”

舒盈口腔里都是胶囊,沾了口水要化不化的,也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唔?唔唔!唔唔唔!”

简跃伸出手指来,这意思就要往她嘴里抠啊——她赶紧把药都吐在了他手里。

他把手里的胶囊一把甩到了垃圾桶里,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心,一本正经地教育她,“能不能有点常识?药是不能这么吃的。”

舒盈瞅了他一眼,实在是觉着他小题大做。

但简跃却相当坚持,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舒盈前额,又反复拿手心贴在她额头上,“没发热,暂时不用吃药,把姜汤趁热一口喝了,睡一觉起来再看,把你抽屉的感冒药给我看看。”

舒盈端起姜汤来对着碗里吹了吹,顺手把刚刚两板胶囊送到简跃手里,“你这么紧张干嘛?这些药我都吃过,吃不出问题来的。”

“药不能混着吃,对肾不好。”简跃伸手把抽屉里的药盒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折叠在里面的说明书,“一日二次,一次两片,没过保质期,等会你睡前吞两片。”

他说话间就把平板电脑从她手里拿过来,“感冒病毒正在体内肆无忌惮地扩张,你得保持良好的休息和营养,给白细胞提供能量去对抗病毒。”

“阿嚏——”舒盈连忙抽了张纸擦掉快要流下来的清鼻涕,歪在床上把被子往上拽了拽,“你跟我说说,你之前怎么会感冒引起了肾衰?”

“这是个很复杂医学问题,我没法跟你详细解释清楚。但是我需要你知道,滥用药品是会对肾脏造成损害的,由于肾脏的代偿机能非常强大,早期的肾损害你自己是感受不到的,但不代表这个危害是不存在的——任何药品,都要谨慎使用。”简跃站起来从她的梳妆台上拿了一罐她最常用的面霜,按压出了一点在手指上,轻轻抹在她红得起皮的鼻翼上,“而且感冒也是肾病的诱因之一,你少拿感冒不重视,早点睡。”

舒盈接着问,“得了肾衰是不是很疼?”

“不是疼的感觉。”简跃说,“慢性肾衰是没法治的,这你知道吧?急性肾衰不留神就能转成慢性的,慢性肾衰严重起来就是尿毒症,肾病绝症,治不好,只能换肾。但是肾可不是说换能就换的,钱是其次,主要还怕配型配不上。得肾衰最怕的,不是难受,是怕自己一睡过去就又少活一天。”

她平静地叙述说,“这么严重的情况,你居然瞒我瞒得心安理得。”

舒盈说这句话的时候背脊正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她将蚕丝的被子紧紧裹着,深褐色的长发垂在脸颊上,床头灯微黄的光线照在她的瞳孔里,映出简跃的模样——他在这一刻突然在脑海中闪过一种他们从未分离幻觉。

“我不是搬家。”简跃握住了她的手,“是我妈把房子卖了,拿这钱给我治病。”

舒盈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所以你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简跃说,“我不能联系你,各种原因……都不能。”

她小心地问,“你跟你妈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

“是租的,不过之前说过要给她买个新房,正在存首付,问题不大。”简跃知道舒盈要说什么,用神色示意她不用忧心这个问题。

他弯下腰来把自己的头抵在她胸前,阖上眼唇角带笑,“你想不想我?”

舒盈低头,要笑不笑的,过了好一会直接把他一推,自己躺进了被窝里,“我睡觉了,你自己爱干嘛干嘛,我需要安静的睡眠环境你不要来打扰我!”

她是真的不舒服,一沾上枕头脑子里就空白一片,睡是没睡着,但已经睁不开眼睛看简跃了。就听见他脚步极轻地走过床前,又传来一阵塑料袋哗啦哗啦地响声,没一会他又回来了,她心里琢磨,大概是在给她换垃圾袋。床头柜的灯暗下去了,有什么东西搁在了柜子上。

似乎是感觉到简跃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地对她叮嘱,“保温杯我放在床头里,半夜醒来喉咙疼就喝口热水,小心烫。”

舒盈困得话都不想说,哼哼唧唧了一声,翻个身就睡过去了。

这一夜确实睡得不安稳。

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画面里先是一片冰天雪地,简跃就站在她面前,前一刻两个人还在打雪仗戏耍,突然之间他就被警察带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冷得手脚发麻。她冲着看不到尽头的小路狂奔,走走停停地呼喊着简跃的名字却无人答应。

“砰”——地一下。

她不知被什么声音惊醒了,睁眼时脑袋都还是懵的。

“你跟我回去!我都已经容忍你好几天了,今天不管怎么样,你必须跟我走!”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自己每一根寒毛都清醒了,她赶紧在梳妆台的镜子前把头发扎起来,又将宽松的睡衣换成得体的t恤和裤裙。

稳了稳心态之后,她走出了卧室。

“秦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舒盈之所以私下里管秦淑雅叫太后娘娘,是高中背近代史的时候,无意跟简跃提起过一句玩笑,说你生活在你妈的专制统治下,简直就跟光绪帝似得。这句话她只是随口一提,有没有些不尊重的意思她反正是没想过,不过太后娘娘的权威由此便建立起来了。

舒盈打从高中时见她都要抖三抖。

她到现在都记得秦淑雅见她第一面眼神,审视地、打量地、厌恶地——而事实上,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一个人对她心存憎恶是怎样一种感受。

此刻秦淑雅是第二次站在她的客厅里。上一回她站在这个位置时,她的父亲还在世,秦淑雅客客气气地两盒精装酒上门,直言不讳地说:您女儿是千金小姐,我们这样的平民高攀不起,我没管好儿子,今天送您这两盒好酒就当赔罪,我也劝您一句,小孩子早恋要好好管教,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

当然了,话要是只说到这,她跟秦淑雅见面还不至于有现在这么尴尬,她爹虽然生意失败以后沾上了赌钱、酗酒的坏习惯,生意人的脾气还是没变的,往前数个十来年,谁能跟他这么说话?二话不说就从橱柜里拿了支珍藏数年的红酒出来回赠给秦淑雅,原话是这么说的:你这两盒不值钱的薄酒我收下来,既然你儿子跟我女儿谈恋爱了,下次让他亲自上门来给我送酒。搁旧社会,平民攀上千金小姐就得入赘,我不用你儿子入赘。这酒你拿回去给你儿子,让他好好认识认识,当我女婿,格调不能低。

“秦阿姨……”舒盈对她微微笑地说,“这么早就过来了?吃过了没有?”

“我来带简跃走。”秦淑雅见着舒盈,脸色更差了,拉着简跃就往门外走,“不好意思,让你这几天受他打扰了,我向你保证他今后都不会来了!”

“妈。”简跃已经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站在这两个女人中间调停,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无数次,其实前一晚秦淑雅就发信息让他回去,结果舒盈一感冒,他搁下手机就把这事忘了。这倒好,想都没想到,大清早地太后娘娘居然找上门来了。

他推着秦淑雅走到门口说,“舒盈感冒了,我得照顾她两天,您先回去,我过两天一定回。”

“感冒还要人照顾?千金小姐就是娇贵些。”秦淑雅一双眼都扎在舒盈脸上,“她这么大人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轮得上你什么事?你跟我回去!”

舒盈实在是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但其实她和秦淑雅的关系,数年来不是完全没有过缓和。

至少在她和简跃警校在读的三年,秦淑雅偶尔还肯与她说两句话,态度也有和善的时候,甚至还同一桌吃过三、四次饭。

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了。

“妈,舒盈等会还要上班,我先带你去吃吃饭吧?”简跃一面低声地与母亲解释,一面还要以寻得谅解的表情看向舒盈,一脸牵强的苦笑。

舒盈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阿姨,楼下有间做生煎包的,味道很不错的,让简跃带您去尝尝?我这上班要迟了,不好意思,不能陪您了。”

简跃向她投来欣然的眼神,秦淑雅却颇为不满,“我知道你两惯有这些伎俩,我不想浪费时间。简跃,你有要收拾的东西就现在收拾,带上东西我们走。我把话撂在这,我只要还活着,你两今后就不用见面了,真要情比金坚,海枯石烂的,等我断气了再说!”

简跃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堪。

总是这样,一直是这样,不论他怎样反复地说道理,说情理,秦淑雅一句话就能挡回来——不许就是不许,没理由地不许,说什么都不许。于是他只好迂回地用各种手段跟舒盈见面,纸总有包不火的时候,于是这种两难的局面在他跟舒盈在一起之后几乎出现了无数次。

简跃很无奈,“上一次我和您说得很清楚了,我跟舒盈是认认真真想要在一起的,你就不能放下对她的成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把误会解释清楚?”

“你老向着她有什么用?她知道要知恩图报?”秦淑雅的语气已经近乎指责,“你忘了是她陷害你,让你被警察当做杀人犯对待!”

“我没有。”舒盈的声音徒然就冷了下去,她面对着秦淑雅,固执又凛然地重复,“我没有陷害简跃,我只是跟警察说了实话……”

“实话?什么实话!”秦淑雅立刻拔高了声音,厉声斥责舒盈,“简跃杀没杀人你不知道?让你说句谎话给他证明一下,活生生地跟要剐你的肉似得!要不是你,他能摊上这种事?大冬天地给扣在拘留所里,又是感冒又是发烧,还引发了要命的肾衰竭——他这条命险些就送在了你手里,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舒盈紧咬着唇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秦淑雅死死地盯着她,神色里满满都是恨,“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什么孽了,这辈子报应在我儿子命里,让他遇上你这么个灾星!你要是还有良心,还记挂简跃曾经对你好过,就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你害他没了高中的保送名额,又害他被当成凶手关在拘留所里,如今他这条命是我辛辛苦苦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听说你工作做得不错,前途无量,又家底丰厚,不愁找不到好丈夫,真的。”秦淑雅重重地叹息,“简跃配不上你。”

简跃的脸上已经满布着失望的表情。

他凝视舒盈,生怕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愤怒亦或疲累的表情。三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足可以让一个女人的心从沉稳变得不安,足可以让舒盈的信念从坚定变得犹疑,他错失了舒盈三年。她已经有了更宽广的世界,她已经有了不需要他的搀扶还可以独自前行的勇气,她更懂得如何让自己开心,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过前路荆棘——如果与他之间的感情依然充满苦涩,或是注定成为她肩上的负担,他担心,即便她心存不舍,还是会就此放弃。

“简跃自被在学校被警察带走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一面。他的手机关机,住址换了,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我想不通,他怎么会这么做?怎么会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消失了?但我没去找他,我没有任何途径可以找到他,所以我等着他来找我,等了很久……”舒盈微笑着说,“我几乎死不瞑目。”

“在他告诉我,他之前的病情之后,我确实后悔过……只要我说一句谎话,也许他真的就没事了,我现在后悔,只是我不舍得他要受这样的苦。但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这不是谁的过错,况且如果一定要追究谁的责任——”舒盈一句话掷地有声,“也应该是凶手,不是我!”

“这三年,我本可以守着他,照顾他,用我所有的资本来治好他……”

秦淑雅冷笑着讥讽,“少说漂亮话!给简跃治病,我不会拿你任何好处!”

舒盈摇着头笑,让秦淑雅一阵不满,“你笑什么笑!我没你有钱,又怎么样!”

“我没准备跟您说钱的事……我就是现在想一想,简跃这三年确实辛苦。”

她都能想象地出来,要是简跃坐在病床上无意中提起她的名字,秦淑雅必然是现在这样的态度,抵触、厌烦、不满——在她被隔绝在他的世界同时,他所煎熬的,已经不止是疾病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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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盈。”简跃唤了她一声,“我先带我妈下楼吃点东西,你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吧。”

“我今天请假。”她示意简跃先把秦淑雅带走,“我自己能搞定自己,去吧,回来时我有话对你说。”

舒盈知道她是一定不能跟秦淑雅起冲突的,索性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将门一关,由得简跃自行去处理,不论秦淑雅隔着一扇门说什么,她都权当没听见。

半小时过去,客厅里的声音终于静下来了,她猜想着简跃大概是把人带走了,于是去客厅看了看,见地上裂了一个茶杯——这都是小事,消停了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碎片收拾干净,又去洗手间里洗漱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秦淑雅来这一趟,吓得她冷汗直冒,感冒都似乎好了不少。进厨房觅食才发现,简跃大清早就起来给她煮了稀饭,揭开锅盖时还冒着热气。白净净的粥里放了香菇和葱花,一阵喷香。

其实秦淑雅的心态她能理解,简跃从小就是优等生,人生依照父母给铺设的轨道走得顺顺利利,看起来仿佛突然她一出现,他就走歪了路。

高二时撺掇他违反校规是不假,但保送名额这件事……秦淑雅到现在还不理解,这是简跃自己的选择。

简跃从前是音乐艺术生,小提琴拉得很有水准,本来是准备往艺考这条路上走的。只是刚巧学校想把他保送到楚天大学,秦淑雅自然是乐意的,可简跃有自己的考量,没有一口答应。后面两个人课间时翻墙到校外闲逛,让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本来这事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简跃自己不愿意被保送,索性就接受了记过处分。

秦淑雅就这事,恨得没能剁碎了她。

但那个时候简跃早已经决定了,不考音乐学院,不上重点大学,要进警校,当警察。

她盛了碗粥坐到电脑前,再次点进了她d盘的文件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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