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等到管事走了之后,之前退到里间的黛玉三春也出来了,这会儿看着林母,眼中颇有些震惊之色。
☆、第40章
在三春和黛玉心中,林母一直就是那个天天笑呵呵的老祖母,几乎什么事都不管,平常的时候,就是与她们这些小辈说笑取乐的,何曾见过林母的这一面,一时间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母却是不以为意,笑道:“都饿了吧,这会儿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厨房那边刚送来了酥油茶,正好可以配上八珍糕,火茸酥一块儿吃!”
几个丫鬟打开食盒,鸳鸯亲自提了铜壶,给林母,还有黛玉三春各自倒了一杯酥油茶,又从攒盘里头将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拿了出来,林母手边也放了一碟,虽说摆得很是漂亮,但是分量却很少。林母不由笑道:“鸳鸯你还是我老婆子的丫头吗,怎地我这边才这两块,倒是几个小丫头那儿却是那般多!”
鸳鸯笑道:“老祖宗,你可是冤枉鸳鸯了,这点心虽好,却是不易克化,这会儿吃多了,晚饭却是吃不下了!”
林母摆手道:“行了行了,总有一堆理由等着我呢!”
黛玉在边上笑道:“这是鸳鸯姐姐心里时刻惦记着外祖母呢,外祖母自个心里不也明白吗?”
林母笑道:“可不是,离了鸳鸯啊,我这个老婆子,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鸳鸯赶紧说道:“老祖宗器重,是鸳鸯的福气!”
三春也在一边凑趣,说了一阵子,林母笑道:“这酥油茶和点心都得趁热吃才好,凉了可就不香了!”说着,自个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酥油茶是北边的吃法,用了粗茶煎浓汁,与酥油芝麻调和,再按照各家的喜好加入盐或者是糖调味,却是元人入主中原的时候留下来的方子,如今在北方也颇为盛行。
林母久居江南,其实吃不惯这个,不过,听太医说,这茶养生暖胃,想着林黛玉先天不足,到了冬天往往脾胃不和,手足发凉,因此常常找个由头,让林黛玉喝上一些。
林母看着林黛玉喝了两口,又拈了一小块八珍糕细细吃了,这才说道:“你们一日日大了,过些日子也该跟着学点管家理事的本事!今儿个这事既然出了,做祖母的就得跟你们说道说道里头的道理!”
黛玉和三春连忙敛容倾听,就听林母说道:“这一个家里,不怕别的,就怕内耗,这内耗呢,无非就是兄弟相争,家宅不宁,另外呢,便是家中这些下人的事情!”
林母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祖上也不过就是地里刨食的,家中的规矩也就是后来起家之后才有的,开国那会儿,家里骤然起家,不仅是从佃户里头挑了伺候的,又在外头买了不少下人进来伺候,这些人后来也就是咱们家的家生子了!如今荣府也差不多有了七八十年了,这些家生子世代伺候府里的大小主子,府里的事情,主子未必知道,但是,这些家生子却多半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一边鸳鸯听得几乎是悚然而立,但是林母不让她出去,她也只能站在那里听着,心里觉得只怕是林母想要敲打她,怀疑她很多事情瞒着林母,心中颇有些惶恐。
林母却是继续说道:“咱们这些做主子的呢,很多事情不能亲力亲为,就得吩咐了这些下人去做,你们年纪小,只怕觉着这些下人理所当然就该听主子的,但是,下人也有下人的心思,哪怕是那种满肚子忠心的也不例外,何况,他们有的时候做错了事情,还一心觉着自个是为主子好呢!”
“何况,若真是所有的下人都对主子忠心耿耿,天底下也就没那个奴大欺主的说法了!”林母说到这边,鸳鸯那边已经是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道:“老祖宗,鸳鸯,鸳鸯……”
鸳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还算伶俐的口齿一下子变得笨拙不堪起来,只觉得浑身战栗,整个人抖索了起来。
林母和颜悦色道:“起来吧,鸳鸯,老婆子知道你一向是个忠心的,做事也一贯有分寸,咱们家一贯有赏有罚,真的忠心主子,一心做事的,府里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鸳鸯连忙谢了,抖索着起来了,但是心里头却是有些不确定,其实很多人家都有这个风俗,那就是长辈身边伺候的,哪怕是小猫小狗都要尊贵一些,这也是正常的事情,长辈身边伺候的人,代表的是长辈的脸面,就算有什么问题,能够处置的也就是长辈,你若是越俎代庖,那就是折了长辈的面子。
因此,鸳鸯因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在家里很有脸面,有的时候,便是小辈的主子那里,她也敢不给面子的,尤其如贾环贾琮这些在家里几乎没什么人看重的庶子,那更是瞧也不瞧,这会儿林母一说,她心里就是一慌,再不得宠的主子,那还是主子,她自个还不是自由之身,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贾环他们几个庶子呢?
林母见鸳鸯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叹道:“做当家主母的,想要管家,说白了,就是管着这群下人,你们琏二嫂子做的便是那些,她却是颇有些手腕的,你们以后也得跟着你们琏二嫂子学着一些!光做什么好人,想要在那些下人嘴里得个什么慈悲的好名声,那就得看看二太太了,她倒是做好人了,下人个个念她的好,结果呢,却是被下头的人哄得团团转,被撺掇着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错事,几乎连累了整个府上!”说到这里,林母几乎是疾言厉色起来。
探春听着林母这般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她虽说还小,但是这么多年来,对于王氏的顺从已经快要成了本能,尤其,她如今懂事一些了,知道自个的将来是握在嫡母手中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看着对她们几个孙女不错,但是婚姻大事,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老太太有什么想法,嫡母那边要是死扛着,那么也是没用的!
结果这会儿林母虽说看着是轻拿轻放,却是直接给嫡母盖了个被下人哄得团团转的糊涂帽子,以后只怕再也别想碰管家的事情了,心里头就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探春以前可以明确地顺从嫡母的心意,但是如今嫡母失势,听老太太的意思非常严重,只怕就算是王家那边出面,也不能说老太太一个不字,还得对贾家赔罪,那么日后,自个到底是应该顺着老太太呢,还是继续听嫡母的呢?
虽说探春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一般,那边林母却是继续说道:“看起来很多事情都是下人做的,但是,这些下人又算什么,仗的不还是咱们府上的势,大家自然都得怪在咱们府上了,知道的说咱们府上管教不严,不知道的,就是荣府纵奴行凶,甚至是荣府欺压良善,逼得人家普通百姓家破人亡了!”
林母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了一声有些沉闷的撞击声,她淡淡地说道:“老婆子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活得久了,也知道一些道理,这些事情,一件两件不打紧,各个府上,谁家没点污糟的事情呢,但是多了之后,这罪过,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日后阖府因此获罪,那些下人多半也不过是重新发卖一回,回头还是去伺候别的主子,但是咱们这些主子,说不得也得沦为别人的奴仆了!”
说到这里,林母神色一正,沉声说道:“所以,即便是那些人,在府上也立过功劳,或者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但是,既然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为宽恕他们的道理,今天他们敢为了钱财欺上瞒下,明儿个就有可能为了其他的事情,直接将主子给卖了,此例若是一开,日后就别想安宁了!所以,无论他们在主子那里有多少体面,又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被发现了,那么,自然就得照规矩处置了,咱们家也不缺这些奴才使唤!”
黛玉三春她们连忙起身受教,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在自个家里,这般多礼作甚,你们如今虽说年纪还小,不过身边却也配了不少人,大家的姑娘,一脚出八脚迈的,都是这般过来的!虽说你们如今还没到学着管家理事的时候,不过,自个身边的下人,也可以先看着管起来了!会做事的自然要赏,不会做事的,也不能纵了他们!”
那边,黛玉也就罢了,她是客居,除了带了个奶娘王嬷嬷,就是个年纪不大的雪雁,其他伺候的都是林母安排的人,一般都是紫鹃管着,紫鹃知道黛玉在林母眼里的地位,她又是家生子,林母身边出来的,黛玉身边的下人哪有不服她的道理,因此,并没有这方面的麻烦。而三春眼睛就是一亮,迎春先是一阵心动,继而又暗淡了下来。
林母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迎春自个立不起来,那么你就算给了她一把刀子,她都能自个将刀子递给别人架到自己脖子上。
林母只是笑吟吟道:“这些事情你们心里有个数就行,叫你们管束下人,不是叫你们自个上阵,没得掉了大家小姐的脸面!”
几个人都是心领神会,林母也没有继续在这事上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只是与几个丫头说些首饰衣料花样什么的,偶尔也指点她们几句。
而得了林母的吩咐,那边管事甚至没有找荣府惯用的人牙子,直接就是粗暴地一碗哑药灌下去,趁着天色还不算晚,直接就是套了几辆车,先将人送到庄子上关着,免得他们在府里闹出什么事情来,回头再分批发卖出去,免得太过引人注意。
☆、第41章
荣府发卖出去这么多家奴,很多差不多是全家都一块儿卖了的,这能瞒得了别人,官府那边却是瞒不过去的,哪怕是奴籍,也得在官府那边记档才行,若是一个两个,大不了去官府报个逃奴,问题是比较多,就不能这般处置了。
好在在这种小事情上头,顺天府还是会给荣府一点面子的,何况负责操作这事的也就是下头的小吏而已,多给点钱做封口钱,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外头还是传出了一些风声,一方面是周瑞的女婿冷子兴被送到了顺天府,罪名是勾结荣府的下人偷盗财物,周瑞在荣国府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下人,周瑞家的原本就是王氏的陪房,周瑞他们原本也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搭上了王氏的关系之后,一下子就出了头,虽说没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但是,很多时候,除了赖大他们一家子之外,也就能数得着他们家了!如今冷子兴被送到了大牢里头,他勾结的是谁还有什么好说的!
另外,荣府平常负责跟各家往来的管家管事如今差不多全变成了新面孔,虽说荣府对外的说辞是林母说的,自个做梦梦见了老国公,想着为老国公祈福,因而趁着年前,将人放出去,谁家放下人放那些做了几辈子的管事的啊,这里头没点猫腻才怪!
不过,荣府这次几乎是里里外外换了一次血,几个主子身边一些贴心的人都带走了,换上来的下人虽说也是家生子,却是那些原本不得势的,见得自个之前羡慕嫉妒恨的那些对象如今倒了血霉,哪有不警醒的道理,因此,即便外头有人打听,一个个嘴巴也都跟闭紧的河蚌一般,一点风声也不敢透出去。
因此,外头的人只知道,荣府大概是出了点岔子,有外贼勾结家里的下人捣鬼,荣府一气之下,干脆将那些牵扯到此事的下人要么送到了庄子上,要么直接就发卖了。至于详情,知道的人可就不多了。
王家那边自然是瞒不住的,毕竟,年根上正是人情往来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都是王氏出面,结果这次却说是王氏之前病了,在家养病,过去送节礼的也是生面孔,王家又不止王氏一个人在荣国府,还有个王熙凤呢,因此,稍微一问,也便问出来了。
这一问,王熙凤这心就凉了,自个那位叔父在那边责怪自个不给自己姑妈说话,却也不想想,自个嫁到了大房,就是大房的人了,难不成要跟着自个姑妈挖大房的墙角不成。
王子腾到底还是个明白人,他跟史氏夫妻两个还亲自跑上门致歉,当然,大概也是担心贾家这边是不是想要让王氏病逝了,还是怎么回事。毕竟,光是从王熙凤那里听到的那些事,王子腾自个都想一巴掌抽自个这个妹子脸上去,你想着从公中捞点油水什么的也就是了,竟是连祭田祖产都敢卖,谁家也容不得这样的管家媳妇啊!
王子腾听说了林母的处置之后,就是长松了一口气,男人终究对这些事情搞不明白,倒是史氏暗中冷笑,听起来林母似乎对自己这个小姑子挺宽容,实际上呢,只要林母乐意,自家这个小姑子就得念一辈子的佛!不过,她却是懒得提醒王子腾的,多年无子,王子腾还很长一段时间怀疑她这个嫡妻容不下人,夫妻两人如今也没太多的共同话题可说,史氏平常的时候多半是深居简出,少有出面的时候,唯一惦记的也就是自个膝下养大的王熙凤了!
问题是,光是自个惦记王熙凤有什么用,在王子腾心里,还是自个妹子更重要,当然,这里头也有个缘故便是,王氏已经有儿有女,儿女都差不多长成了,尤其,贾宝玉还天生异象,在家极受宠爱,而王熙凤嫁过去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无子,对王子腾来说,分量自然就不如王氏了。
姑嫂之间能够一团和气的并不算多,王氏闺中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多讨喜的人,如今知道王氏日后日子不好过,史氏只有心里头暗自高兴的,哪里会给林母说什么好话。倒是后来,到王熙凤那里,史氏很是提点了王熙凤一番,这才跟王子腾一块儿回去了。
王子腾那边放下了心走了,王氏却觉得希望破灭了,很有些灰心丧气,她的私房如今大为缩水,即便是原本压箱底的银子都被拿出来去赎买她之前贱价卖出去的祭田了,而原本被她卖了的铺子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买不回来,她陪嫁的几样产业直接被搭了进去。
王氏原本还觉得自家兄长过来之后能给自己撑腰呢,哪知道,王子腾看到王氏这么多年来将贾家的这个家管成了什么样子之后,恨不得掩面而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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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的确是无儿无女,但是,他得考虑整个宗族,若是王氏的所作所为传出去,王家女的名声就得迎风臭十里了!王子腾若是想要包庇王氏,只怕到时候,王家那些族人都得为了女儿打上门来了。
因此,王子腾在确定了林母的处置,觉得王氏并没有真的被贾家厌弃,日后还有翻身余地之后,就干脆利索地准备起身走人了,临走还得感激林母将事情压下去了,没有影响到王家女的声誉,回头还得准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对王子腾这个人,林母心中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感的,王氏之所以能那么嚣张,一是因为她肚子争气,生了三个孩子,贾珠虽说英年早逝,却也是公认的读书种子,贾宝玉更别提了,简直是贾家的凤凰蛋,元春后来还做了皇妃,有这样争气的孩子,王氏自然底气十足。
另外,就是因为王子腾了,四大家族里头,如今俨然已经变成了王家独领风骚的局面,王子腾一个人就抵得上人家几大家子,史家那边搭上了好几条命,换了个一门双侯,但是光有爵位,没有实权又能如何,倒是王子腾,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
虽说王子腾死得挺蹊跷,不过他死之后,王家虽说要还清亏空,但是勉强也算是全身而退了,并没有被问罪的意思,这也能看出来王子腾的本事了。
王子腾那样的人,一贯投机惯了的,何况还极为自负自傲,他这样的人,明显缺了一份忠心,上头信得过他才怪。只是如今王子腾还在上升的势头上,林母也只能敷衍他一番,如今王氏失势,王熙凤却聪明了一些,林母倒是要看看,王子腾日后支持谁了!她很想知道,王氏在知道自个的兄长改为支持自己侄女时候的表情。
因为放出去了许多下人,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补齐,林母也没有让人在外头采买的意思,王熙凤那边忙得快脚后跟打后脑勺,原本那些没能出头的下人恨不得天天跑到王熙凤面前刷存在感,也有的跑过来捎话托情的,想要能够趁着这次的机会,得个好差事。
王熙凤却是铁面无私了一回,她想着之前自个被下头那些下人糊弄得不轻,一个个在自个面前摆出副战战兢兢,忠心耿耿的模样,回头就背着自己搞风搞雨的,自个殚精竭虑想着开源节流,那边那些下人都能在家呼奴使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回之后,管家的事情就要暂时交给邢氏和李纨了,李纨也就罢了,一向跟透明人差不多,估计到时候也就是做个应声虫而已,可是邢氏呢,到了她手上的东西,想要她吐出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虽说王熙凤瞧不起邢氏,但是她之前听了王氏的话,做了那些事情,哪怕老太太那边轻描淡写放过去了,还叫人帮她扫清了首尾,但是,这事总归还是个把柄。若是这次再留下什么话柄,回头邢氏闹将起来,王熙凤固然不怕,但是也会比较棘手。尤其,邢氏还是婆婆,她若是落了把柄在她手上,日后难免要低她一头,王熙凤可受不了这个!
再者说了,王熙凤已经将荣国府当成了贾琏与自个夫妻两个的财产,在看到了这些家奴的祸害手段之后,哪里还真的会相信这些人的信誓旦旦,真要是挑了个不好的,邢氏又不是有什么手段的人,老太太倒是有手段,但是她年纪都多大了,若非这次事情闹大了,老太太还不会出声呢!所以,哪怕是为了自个还有未来的孩子,王熙凤都得仔细将人挑好了。
不过,什么地方缺了,也不能缺了老太太这边的,林母身边的下人,在荣府一向得势,这次却是好几个卷了进去,若是牵扯不大的,林母还算是给了点面子,给了他们一笔钱,将人一家子都放出去了,至于他们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家私,那就对不起了。不过,跟那些被灌了药发卖的同僚相比,他们显然也得知足了。只是,他们显然不这么想,一个个几乎是嚎啕不止,放出去说是有个自由身,但是,所谓的自由身,在这年头,另一个代名词就是草民,原本仗着荣府的势力,即便是一些小官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如今,随便有点势力的人都能欺负他们一二了,只是,他们即便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林母这边才出了缺,那边王熙凤立刻将人给补上了,反正那些人在林母那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换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林母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倒是贾宝玉那里,王熙凤迟来的报复却是到了。
☆、第42章
王熙凤从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她能因为贾瑞言语轻薄了点,就狠心设了相思局,要了贾瑞的性命,何况如今王熙凤对王氏这个姑妈简直恨到了骨子里头。
打蛇打七寸,对于王氏来说,没什么比动了贾宝玉更让她难过,毕竟,贾珠已经死了,元春却是女儿,进宫之后至今也没什么消息,而贾宝玉却是王氏的命根子,将来的希望。至于贾兰,王熙凤根本就把他给忽视了,贾兰除了有个嫡长孙的名头,在家的待遇也就跟贾环贾琮两个庶子差不多。
亏得李纨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她将月钱还有自个的嫁妆和贾珠留下来的一些私房抓得死死的,平常就是深居简出,几乎一文多余的钱也不肯花,而且李纨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虽说李守中是个迂腐的,李纨在家也就是读了女四书,但是终究识字,贾兰很小就开始给他启蒙,督促贾兰用功。真要说起来,论起这方面的学问,说不定过两年,贾宝玉都要比不过贾兰这个侄子了。
王熙凤从来不将李纨放在眼里,因此,她直接将目标放到了贾宝玉身上,尤其是想到贾宝玉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王熙凤就是一阵恼怒,因此,趁着府里大换血,王熙凤借着管家的便利,直接就对贾宝玉下了手。
府里的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没一个比贾宝玉身边多的,老太太赏的,王氏赏的,还有他身边本来就超过规格的,一等二等的丫头加起来就超过了两掌之数,一个公子哥,比家里的姑娘养得都娇惯。
因为贾宝玉一向受宠,能够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的,自然都有些根底,因此这次自然也受到了波及,首先一个便是金钏,金钏家里姓白,白家接连将两个女儿都送到了府里伺候,一个伺候贾宝玉,一个伺候王氏,一方面是他们家的女儿的确出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白家在下人里头也是颇有些能耐的,金钏她爹是外院的一个管事,做过采买,她娘先是在针线房里头,后来又管过厨房,都是肥差,他们又攀上了周瑞他们家,当初要不是周瑞家看上了冷子兴,白家的儿子差点就成了周瑞家的女婿。
白家几个人胆子也不算小,这些年来在采买和厨房上头很是捞了不少,这次自然是被揪出来了,他们的事情不算非常严重,因此,最终也就是直接赏了几两银子,被撵了出去,金钏玉钏自然都没能留下来。
贾宝玉倒是跑到林母那边哭闹,林母直接敷衍了过去,顺手又挑了几个长得颇为出挑的小丫头给了贾宝玉,有了新人,贾宝玉很快也就将旧人给忘到脑后了,前几天偶尔还会提上那么一句,后来就被下面的小丫头哄得连金钏是谁都不记得了,只是跟着新来的小丫头玩闹,将花园里的梅花祸害了一番,做胭脂香饼去了。
王熙凤就是在新进的人里头做了点文章,这些新进的人争着要在贾宝玉面前露脸,一个个抢着讨好卖乖,小丫头们争风吃醋,便是那些小厮也是争着弄上各种新鲜的玩意好在贾宝玉那边得个好字。贾宝玉玩得倒是高兴,结果自然是将功课什么的抛之脑后了。
贾政这些日子因为王氏搞出来的事情,几乎是羞于出门,不是窝在书房里头长吁短叹,哀叹家门不幸,娶妻不贤,就是跑到赵姨娘那里,赵姨娘趁机对贾政诉苦,说王氏种种为难之处,每每叫贾政怒气上涌,恨不得冲到王氏那里大发雷霆,后来赵姨娘那边不经意地说贾宝玉都已经读四书五经了,自家贾环还没启蒙呢,贾政一边同意了叫贾环入家学念书,一边就兴头上来,跑去考校贾宝玉了。
贾政跑过去的时候,贾宝玉在书房里头跟几个丫头正玩得痛快呢,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拿了个话本就跟丫头们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贾宝玉在这上头颇有些歪才,府里头逢年过节本来就常叫了戏班子过来唱戏,贾宝玉也听得多了,这会儿突发奇想,想要自个排上一出,还自个在那里改戏词。
外头的人发现了贾政之后,简直跟见了鬼一样,就想要跑去传话,结果,贾政一见不对,就叫自个身边的长随将人按住了,然后大步就往里走。
然后就看到了之前那一出,贾政简直是气疯了,直接喝令叫人将那些丫头们给绑了卖了,然后顺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劈头盖脸地往贾宝玉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着什么逆子,孽障之类的话。很快打折了一根鸡毛掸子,贾政一时间找不到合手的东西,直接就叫着传板子,叫人将贾宝玉按在凳子上,亲自抄着足有两掌宽的木板,对着贾宝玉就是一阵痛打。
贾宝玉哭号得都破了音,得到消息的林母才姗姗而来,王氏根本就没得到消息,她那些心腹这次全部被换掉了,换上来的都是生面孔,一个个哪里会立刻就投靠王氏,何况王氏这会儿还在苦逼地跪在佛前捡佛豆呢!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敲一下木鱼,念一句佛,才能捡一粒,一天下来,跪得腰酸背痛,两腿肿胀,都未必能捡出几斤来,若是捡佛米的话,只有更累的。
那些新分来的下人说是过来伺候,也就是在外头守着,隔一段时间给她端茶倒水,伺候她用饭而已。因为要持斋,每日的饮食清淡得要让人发疯,就是青菜豆腐配白米,就算有鸡蛋也是水煮的,叫享受惯了的王氏几乎咽不下去。别看人家都说王氏慈眉善目,整日里吃斋念佛什么的,其实也不过就是去佛堂走个过场,磕个头,念个几声“阿弥陀佛”,平常拿几本《金刚经》什么的充充场面而已,斋菜看着是素菜,但是多半是高汤吊出来的,比荤菜还费工夫,吃着自然爽口。至于其他的,谁还会跟她这个二太太计较不成。
如今动真格了,王氏很快就受不了了,但是才这点时间,她就不继续了,也说不过去,也只能强忍着。她这边念佛,那边虽说有人过来说,老爷在打宝二爷呢,但是,伺候的人哪里会拿这种事情打扰了王氏礼佛,这不是亵渎佛祖吗,因此,只叫他们去找林母便是了。
林母到的时候,贾宝玉已经被抽得差点只剩下出的气,不见进的气,哭声都微弱了起来,别看贾政身材清瘦,但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平常没病没灾的,力气能小到哪里去,露在外头的皮肉还是弄得几乎没了半块好肉,那些多半是被鸡毛掸子抽的,最主要还是下半身被板子打得厉害,贾宝玉如今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他本是王氏的老来子,自幼也是多病多灾的,尤其他这边一应供给,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屋里足足燃了四五个炭盆,自然不热,因此,身上穿得可不算多,被贾政狠命一打,松花色的裤子上头都已经渗出了血迹来,看着格外凄惨。
倒是头脸上,贾宝玉之前被抽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头脸,因此,也就是脖子上有点血痕,面上却没什么痕迹,只是这会儿面若金纸,显得更是可怜。
林母看着心中不由有些遗憾,这张脸毁了才好,省得祸害女孩子,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心疼的模样:“我可怜的宝玉,都被他老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说着,林母一边抡起手里的拐杖,同样也是使足了力气,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贾政。林母的拐杖还是当年六十的时候,圣人赏赐的乌木沉香拐,分量很是不轻,林母虽说年纪大了,气力不济,但是加上那分量,砸在身上就不那么容易受得住了。
贾政左支右绌,勉强躲避,但是还是挨了几下狠的,差点没撑不住叫唤出来,只得苦着脸说道:“母亲,你看看宝玉这孽子,让他读书,都读成什么样子了,竟是跟一帮丫头胡闹,日后如何能成大器!这般荒唐,迟早是连累祖宗宗族的货色,不如打死干净!”
林母却是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识字明理便是了,何苦去跟那些寒门子弟一般,去争那个功名,当初我不也没逼你吗?何况,宝玉现在才多大,如今有这般才学,已经是京中少有的了!再如何,你也该想想珠儿!”
说到贾珠,贾政就是一呆,然后就被砸了一下狠的,就听林母叫道:“宝玉这般乖巧伶俐的人,你还说什么要打死,你要打死了他,不如先打死我算了!”说着,又是气喘吁吁地抡起拐杖就打。
贾政赶紧说道:“母亲这般说,这叫儿子怎么受得起!”
林母顿时冷笑道:“什么受得受不起的,分明就是你厌烦我这个老婆子,我也不讨你的嫌,这就带着宝玉回金陵去!”
林母一番唱作俱佳,贾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只是在边上赔笑赔罪不止,林母这边却是假做心疼泪流之状:“可怜我的孙儿,竟是有这般狠心的父亲!”说着,又是搂着贾宝玉痛哭起来。
王熙凤这会儿也赶过来了,瞧着贾宝玉的惨样,心中暗叫一声活该,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王熙凤一边劝着林母,一边假意喝道:“一个个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先将你们宝二爷抬进屋里,太医去请了吗?”
一帮粗手粗脚的小厮手忙脚乱地将贾宝玉就用那张被挨揍的凳子抬回了自个屋里,只是,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之前都叫贾政让人给绑了,这会儿想找个细心伺候的都是找不到,结果,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排挤的袭人又是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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