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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又能怎样?横竖我是不愿意嫁人的。不说守灶,那便出家侍奉三清道君去,实质都是一样的。”

“殿下……”青杳意欲再劝,可是刘颐显然已是铁了心的,现在劝说大约没什么效果,是以她想了想,便转了话头:“殿下此前说……虎川侯夫人将要在百芳园中举行赏花会?”

刘颐点了点头:“正是。只是不知道这虎川侯夫人又是谁?”

青杳笑道:“说起虎川侯夫人,那可是元都之中的一大名人。虎川侯是世袭侯爵,十年前与匈奴的一场战役,瑶川夫人的夫君在战场上阵亡,虎川侯受了重伤,强撑到家门口要见夫人一面,虎川侯夫人却紧闭大门,将他拒之门外,言说将领回京必当入宫觐见,从没有过不去做公事却先做了私事的道理。虎川侯也是一腔牛性,听后便入了宫,先帝被他唬了一跳,连忙命御医诊治,竟然险险地捡了一条命回来。从那以后,虎川侯夫人就多了个外号,人称‘奉公夫人’。”

刘颐没听出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叹道:“这么说,虎川侯也是一名勇将啊。”

青杳扑哧笑出声来,神色怪异:“殿下若是见了虎川侯的面,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刘颐诧异道:“如何?”

青杳笑道:“奴婢在先帝身边忝为女官,也曾经见过虎川侯伉俪的面。虎川侯今年三十二岁,相貌清秀雅致,身形单薄瘦削,是个风一吹便倒的人物,从小|便病怏怏的;虎川侯夫人今年二十八岁,长着一对卧蚕眉、一双豹眼,还有一张血盆大口,因着出身将门,从小练着功夫,身体十分强壮,据说还长胡子哩!”

刘颐听到她的形容,不禁骇然笑道:“名门望族也有如此人物?”听着这形容,虎川侯夫人倒是与镇上刘屠户仿佛了!

青杳道:“为何不可?名门望族也是人呐,哪里会与平民百姓有何区别?那些个军勋世家,哪个不是从平民的地位一路浴血冲杀出来的?百多年前还有陈胜、吴广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元都的这些名门,上溯百年时光,还有多少不是地里刨食的?便是□□当年,也不过是西川一介地痞罢了。”

刘颐摇头道:“可是……虎川侯夫人既然如此模样,虎川侯又是个清秀雅致的人物……他们两个,却又是谁撮合到一起的?”

青杳又是抿嘴一笑:“殿下这可猜不到了,虎川侯伉俪,可是当年在道观进香时偶然相遇,便一见钟情了呢!”

刘颐愕然:“……一见钟情?”

“是哩!不止一见钟情,还纷纷表示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当年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却成了女儿家们羡慕的典范。”

刘颐想了想,又困惑地问道:“虎川侯夫人举办赏花会,既然能邀请未出阁的小娘子去,那必定也带着家中女儿的了?”

青杳道:“正是。若说虎川侯家的几位小娘子,那又是一出令人瞠目的模样。”

“总不会是丑得不堪入目罢?”

“非也,却是个个都美若天仙呢!”青杳又是一阵忍俊不禁,“虎川侯长着一张国字脸,虽然五官俊秀,脸型却是败笔;虎川侯夫人长着一张瓜子脸、一枚悬胆鼻,偏偏又配上了豪阔的眉眼,才显得十分丑陋。他们的女儿却个个遗传了母亲的脸型鼻型,又遗传了父亲的眉毛眼睛,樱桃小口生得一点点,十分美丽。当初他家长女满月的时候,还有宾客质疑这是虎川侯同妾室悄悄生出来的哩!”

刘颐忽然也忍俊不禁起来:“你这般一笑,我便知道你话还没有说完。下面呢?这几位小娘子可又有什么故事?”

青杳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下面确实还有一桩事要告知殿下呢。虎川侯家的几位小娘子虽然生得十分娇怯美丽,可是性格十分肖母,脾气十分火爆,丝毫不动风雅,动辄舞刀弄棒的,以至于迄今都没有嫁出去。她家元娘今年也要十五岁了,从十岁起就开始议亲,可是她每听说了一个议亲对象,就要跑到人家家里把小郎君给揍一顿,久而久之,人人闻之色变,就没人敢踏进虎川侯家的门槛了。这次的赏花会,恐怕赏的不是花儿,而是小郎君们呢!”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恍然道:“怕是宜川侯也收到了请帖,才知道了这桩事情。殿下虽然不需要赏花儿,交际却还是需要的,奴婢这便派人递信给瑶川夫人,请她妙手弄一张请帖来。”

她说了这么多趣事,刘颐也被勾起了好奇,很想见见那貌若天仙又脾气火爆的小娘子是什么模样,便点头同意了。

不再苛责自己拥有瑶川夫人那般动人的风姿、优雅的仪态之后,刘颐倒是很快就学全了整套礼仪,只是姿势不够优美、态度又十分随性。虽然粗犷,但也足够应付一般的交际了。这几日青杳便没有继续督促她,而是按着从瑶川夫人那里取来的帖子,细细为她讲解着元都名门之间的关系,哪些贵女是要着重注意的、哪些又是可以随便交往的。

刘颐听了一脑袋的八卦,对名门闺秀们的向往和敬畏也在无形之中烟消云散。她们并不是刘颐印象中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更不是什么天生高贵的美人儿,就算是名门闺秀,貌丑的、行为粗鄙的、言行不端的、表里不一的,也是比比皆是。

不过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名门就代表着拥有良好的资源,她们自幼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个个都有出色的一面。除非遇到虎川侯夫人那样不靠谱的娘|亲,纵容女儿去把未来女婿打个半死考验能力,大多数的小娘子都还是符合世人心中的观念的。

到了那天,刘颐一早便坐在了梳妆镜前,任凭春华、青杳的两双巧手为自己打扮。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襦裙,颜色虽然老气,式样却十分新颖精美,将刘颐微黑的皮肤都衬出了几分白。

青杳并没有因为刘颐的肤色而为她使用脂米分,只是照旧用宫廷秘方制作的油脂为她保养了一遍皮肤,又用清水洗净。原本十分粗粝的皮肤经过这段时间的保养,已经逐渐变得柔和起来。那头乌黑的长发发量也多了起来,绾成一个堕马髻、额前点缀华盛,镜中的少女便逐渐显得贵气起来。

刘颐身上没有贵女们自幼养成的气质,却独有一种凌人的气势,让人对她不敢小觑。有她的身份在那里压着,想必那些贵女再不开眼,也不敢当面对她指指点点的。而这次亮相过后,刘颐便算得上正式进入了贵女们的圈子。之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磨砺那些贵女听从自己的号令。

这一套简约的打扮却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青杳和春华甚至为一双鞋争论了半个时辰,才勉强达成了共识。虽然看起来简便,甚至不像是个公主穿着的衣服,于细节处却着实体现了搭配的精心。

刘颐心中忐忑,却又知道这一役十分关键,不得不提起气势去奔赴战场。刘颐带着青杳上了马车,四名大宫女带着公主出游必要的配置跟在另一辆马车里。刘颐早已就今日的出行和刘盼打了招呼,车架辘辘地行出咸阳宫,上了御道,渐渐接近了瑶川夫人的府邸。

瑶川夫人也是一早便准备好了。她有心对刘颐示好,便将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十分周到,刘颐要参加这次赏花会的事情一天内便传遍了整个元都,虎川侯夫人也表示了自己欢迎的态度。刘颐到了以后,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问她用过膳没,身边带着的两个丫鬟正是刘颐曾经见过的早春、仲春。

刘颐一一答了,礼仪态度十分规范。瑶川夫人见了,更是亲热,拉着她的手道:“说句不恭敬的话,我也算公主的长辈了,又曾亲自将公主从旧府接出来,心里对公主是亲近的。公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若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定然竭尽所能地为公主办到。”

刘颐微笑谢了,又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向着百花园行去。

这百花园位于咸阳城中,原本是处王侯府邸,后来因犯了事抄家,府邸便被夷为平地,之后便被圈起来做了花园子。里面没有什么华丽的建筑,只有几处依着景致而建的亭台楼阁,十分风雅。往日里也没少有文人骚客来此吟诗作对,被名门望族租用的时候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这次情况与众不同,租的人是虎川侯夫人,目的是为他家的小娘子相亲,看园子的管事不禁便战战兢兢地,大着胆多收了一项费用,以免那位小娘子一时兴起把哪位少年郎给打了,花卉的损失还是小事,人家找上了园子的麻烦可就是大事了。

小娘子们整日在家闲着无聊,鲜少有能出来聚一聚的时候,更兼这一次还能看到许多适龄的郎君,便纷纷都来得早了些。刘颐车驾到的时候,园中已经汇集了不少人了。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女子坐在亭前,登记着丫鬟们递来的请帖。

瑶川夫人命早春把两人的帖子递了过去,等着刘颐下车,一同走进了那掩在花海之中的亭子。亭子正上方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广亭”,其面积也的确足够宽广,数十位名门闺秀汇聚其中,竟然也还不觉得拥挤。

正如青杳的描述,刘颐一眼便看到了虎川侯夫人的身影。看过以后,她甚至觉得青杳用词还文雅了些。这位夫人哪里是简单的卧蚕眉、豹眼、血盆嘴?浑身上下满是煞气,若覆上一部胡须,便是妥妥的屠户形象,她旁边的夫人个个身材娇小、相貌柔美,这么一衬,更显得她如同男子一般。

虎川侯夫人是今日的主方,诸宾都要同她见礼。青杳夫人领着刘颐上前,对着她介绍道:“撷芳,这位便是颐公主。殿下,这位便是今日的主人,虎川侯夫人。”

刘颐与她见礼,旁边忽地插|进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呀!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村姑长公主吗?”

☆、第六十三章

那贸然出声的人是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梳着反绾髻,发上斜斜簪着一枚样式精致小巧的金步摇。虽是金子,却不显得俗气,反而衬得少女白玉般的面容贵气秀美。她身上穿着锦缎,却不是时下流行的蜀锦,一袭衣裙剪裁有法,裙幅摆动间似有蝴蝶翩翩飞舞,处处显出贵女的气质来。

只是她站着不动时,倒是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开口说话的时候,可就显得跳脱多了。站在虎川侯夫人身后,又这样随意地打断虎川侯夫人待客,少女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除了虎川侯家的长女,又能有谁?

虎川侯夫人竖起两道眉毛,呵斥道:“瑾君,不得无礼!”

名为瑾君的少女扁了扁嘴,讨好般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什么无礼?哪儿有无礼?阿母,阿瑾只是心中好奇,才问了那么一句嘛。”

虎川侯夫人神色尴尬,拍了她一下:“得罪了公主,回家要给你板子吃。”转眼又对刘颐笑道:“瑾君年纪太轻,偶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莫怪。”

这幅态度显然不是要责怪女儿的样子,对女儿的宠溺溢于言表。刘颐看着,心下不禁有些黯然,心想若是自己阿母还在,此刻又会是什么样子。那瑾君似乎没什么恶意,她一来便与人交恶也不好,便摇了摇头,道:“瑾君小娘子天真烂漫,不过一时失言而已,我又怎会怪罪呢?”

瑶川夫人神色间反倒有些尴尬了,看着虎川侯夫人欲言又止。虎川侯夫人只作未见,态度和蔼地道:“早听说过公主性子好,却是闻名不如见面,今日方知公主心胸十分宽广。我家元娘向来是个小孩子脾性,有什么话口没遮拦的,每日家净会惹祸,公主不介意便好。如今相邀的贵女们尚未来齐,这赏花会也不好开始,公主若是不急,便让我家元娘陪你一时如何?权当是元娘同你赔罪了。”

元的意思是长,是第一,咸阳城被称作天下第一城,是以太祖命名为元都。元娘的意思,自然就是大娘子了,父母长女、家中长姐的意思。乡下人没什么讲究,自然都是谁家大娘二娘的乱叫一气,元都人却十分风雅,就算是生得如铁塔般的虎川侯夫人,唤起女儿的名字来也是那般讲究。

刘颐心里暗暗感慨,笑着一点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徐瑾君站在虎川侯夫人身后,听见她答应了,便对她眨了眨眼睛,行了一礼,率先向旁边走去。

虎川侯是名县侯,自大汉开国以来传承至今,虎川侯家的小娘子自然也在京都贵女中颇具名气。徐瑾君虽名声没那么好,在一众贵女中却颇受欢迎,从广亭里穿过的时候,一路不知打了多少招呼。她似乎也有心为了自己方才的无礼赔罪,笑嘻嘻地把刘颐介绍给别人认识。

可是就和她方才初见刘颐时的惊呼一样,几乎所有的贵女在听到刘颐是当今天子的长女时,都露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眼神。待她们从面前走过,刘颐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笑声。若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是次次如此,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发觉不对了,脸色便有些不虞。

徐瑾君察言观色,发现了她的不快,猜想到其中缘由,便解释道:“公主缘何不快?难道是因为方才的介绍?若是如此,瑾君还要向公主道一声不是了。先帝膝下没有女儿,亦无姐妹,我们这些人自出生以来,还没有见过活生生的公主呢,初见之时,未免有些失仪,还请公主体谅则个。”

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刘颐虽觉得有些古怪,却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无妨。”

她初来乍到,对这些贵女全然不识,更不知道她们中间如今流行什么小规矩、领头的又是哪几个,于是便处处谨慎,鲜少出言。她这次出来,目的就是要见识一番元都贵女们平日的言行举止,好对自己要学习的程度心里有数,是以徐瑾君热心地要拉着她介绍这些贵女的家世、姓名、年纪,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她记性虽不如刘颉,用心听着倒也能记个囫囵。一路走过来,倒是塞了一脑袋的贵女名册,只觉得这些人彼此联姻、相互交恶,又分世家和新贵、军功和文官,弄得复杂无比,很是难理。

可是再怎么难,这些也都是该记的东西。当她还是奉川侯长女的时候,她在竭力承担起自己作为长姊的责任;而如今成为了大汉的长公主,她也会尽力去履行自己作为公主的职责。这些个家世关系、人情世故,哪个元都贵女不是牢记在心?诚然她们领先了刘颐十几年的功夫,可是若不迎头追赶上去,难不成要一辈子都落后别人十几年么?

除了好胜心之外,徐瑾君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却恰引出了她的心事。虽则未曾受封,但皇帝长女为长公主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徐瑾君听见了瑶川夫人的介绍,才称她为长公主。可是她脱口而出便是“村姑”,纵然并非自己心里所想,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可是又有谁会在背地里议论她、为她安上这“村姑”的名号?是虎川侯夫人?还是那些背地里暗笑的贵女们?

刘颐心里十分难堪,一边安慰着自己,兴许正如徐瑾君所说,她们只是心中好奇,才做出了那种失仪的举动;可是心里又一边想着,这些贵女都是从小被严格教养着长大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严格教令着,失仪?恐怕未必!

然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家没有当面议论她,更没有说出什么嘲笑的话来让她听到,便是转头过去冲人发火,也只能让人嘲笑她果然乡下来的,没甚教养。

越是这般想着,身后的窃笑声便显得越是刺耳。刘颐咬着牙,无心再同徐瑾君说话,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独自呆在园子里看看花儿,徐瑾君便识趣地离开了。

而她与徐瑾君这么一会儿的相处,已然是落入了虎川侯夫人与瑶川夫人的眼中。瑶川夫人出身虽不高,却是先后两代君王面前的红人,虎川侯夫人看着粗陋,实则胆大心细,与瑶川夫人之间也谈得上交好。她生性豪爽,不爱打什么机锋,见着刘颐与女儿已渐渐走远,便道:“瑶川,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瑶川夫人睨了她一眼,道:“我只道你没看见呢,不曾想你竟是注意到了的。”

虎川侯夫人笑道:“若是别人倒也算了,你的事情,我哪回不放在心上?且说是怎么回事吧,这位颐公主——”

瑶川夫人摇摇头,道:“横竖你已经得罪了人,如今多说也是无用了的。”

“这话倒是有趣,我是怎么得罪人了?是对她不恭敬了,还是对她口出恶言?”虎川侯夫人听得不太乐意,反问道。

瑶川夫人低声道:“撷芳,我这番话对你说了,你心里头可别不高兴。颐公主如今是及笄之年,你家元娘却年至二八了,你在她面前倒说起什么年纪轻的话来了,若是公主有你半分暴脾气,方才就该嚷嚷出来了,你可考虑过没有?”

虎川侯夫人眉头一皱:“你这口气,却有些危言耸听的味道。她不过初来乍到,前十五年一直长在乡下,对这元都人生地不熟的,才来这么几天,恐怕连自己宫里有几个人都认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我家元娘的年纪?再者,我家瑾君面相嫩,哪里看得出十六岁的面相来?倒是颐公主,年纪轻轻的长得老相,容貌也是平平……”

瑶川夫人不禁诧异:“这又是怎么的,你竟编排起公主的相貌来了?”

虎川侯夫人神色颇有些不自在:“你就当我吃错药算了。”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游园,不是我拿了你的请帖去邀公主来做人情的,而是公主主动派人来向我讨要的?”瑶川夫人顿了顿,缓缓说道,“有件事你可能并不知道,当初先帝御前深为器重的一名女官,青杳,如今正在她面前服侍。先时因着吴川叛逆那场闹剧,朝堂上乱哄哄的一片争吵,是谁上去说了一番话,拨开了那层迷障,你可知道?”

虎川侯夫人冷笑道:“这事可真称得上一番笑话了。号称十万、不足五万青壮的军队,从没见过血的兵卒,跑到天子脚下撒野,那些个没卵的孬种竟觉得天都要塌了一般,不等别人打过来,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本以为这场仗能打上几个月,谁知不过几天功夫,吴川王的人头便被人给摘了,等我家侯爷归来的时候,我可要把这件大笑话将给他听听呢!”

瑶川夫人无奈道:“撷芳……”

“不必说了,瑶川,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担心我为难公主罢了。”虎川侯夫人摆了摆手,收起那骇人的笑容:“可这为难不为难,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她若是老老实实地龟缩在深宫中,时候到了自去嫁人,谁也不会去为难她;可是她既然打听到了这次游园的消息,又主动跟你要了帖子,意思自然是想争一回先,入了这元都贵女的圈子,做那名副其实的领头人的。她有野心,便该凭着自己的本事去挣,当中无论多少挫折,可都是自己招来的。若她真有那个能耐,不管别人怎样为难,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可若她没有那个能耐,又来怨尤别人不肯帮忙、有意为难,岂不又是一个笑话吗?”

“往日里倒没见你这般能说,颐公主究竟怎么招惹你了?”瑶川夫人不禁讶然。

虎川侯夫人冷冷道:“她若是挑个别的日子来,去谁家的游园会,我都不会摆出这副嘴脸。可是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元都里谁人不清楚?是我家瑾君选婿的日子!她今日来了,便是仗势欺人的结果,以她的身份,一来就是抢了我家瑾君的风头,更是会勾得一些个人心里涌起那尚公主的愿望……”

“……”瑶川夫人半晌无言,“……若是这般,公主来了岂非好事?你也知道,颐公主这般样貌出身……若是那一心想要尚公主的,反倒委屈了你家瑾君呢。你也可以借此好好斟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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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川侯夫人脸色难看:“恐怕瑾君这个性子,也只能委屈一番了。”她倒是有心给女儿挑选一个得力的夫家,可是偏偏徐瑾君恶名远扬,元都的青年彦俊无不闻之胆寒,生怕真娶了一只母大虫归家,日后便永无安宁了。是以她这次甄选男宾的时候,邀请的统统都是家世不及虎川侯家丰厚、或年纪稍大、或军中出身的,又绞尽脑汁地挑了几个相貌好看的,费尽心思地为女儿谋划。女儿家向来是年纪越大越难嫁,徐瑾君今年虚岁十七,再拖几年,恐怕选择的余地就更小了。

瑶川夫人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神色不禁有些古怪起来。女儿家自然是要娇养的,可是纵容到了徐瑾君这种地步……也不得不说一句咎由自取了。虎川侯夫人相貌难看,因此对相貌美丽的三个女儿格外娇宠,凡事怕她们吃亏,便教她们练武耍横。天下女儿谁不想要个这样的阿母?可是这样的阿母,偏偏也是对她们而言最不好的那类阿母。

瑶川夫人没有儿女,自然能够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她劝过一遍,也算是尽了朋友之义了,旁的不好插手。而时辰渐至,贵女们相继来齐,虎川侯夫人拍了拍手,命仆妇去请那些四散在旁边的贵女,赏花会便就此开始了。

☆、第六第十四章

百芳园既名“百芳”,园中花卉自然也十分众多。无论春夏秋冬,园中皆有花卉争奇斗艳,品相、姿仪无一不美,在这元都之中也算是有名的去处。当中掘一座大湖、又有几处亭台楼阁,将这偌大的园子分了两半。照着时下的风尚,园主人在湖中筑了两座小桥、两座亭子,隔着湖心相互辉映。而这两处亭子,向来一处|男儿、一处|女郎,正是元都贵女们相亲的好地方。

此刻时辰将至,宾客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到齐了。婢女捧着宾客的册子,细声禀告了今日东道,虎川侯夫人便召集了之前散游在园中的小娘子们,众人一道向湖心亭游去。

只是不知有意无意,她们竟有志一同地把刘颐抛在了脑后。若非青杳暗中留神,让春雨去寻刘颐,恐怕直到赏花会结束,都不会有人来告知刘颐的。

刘颐听了春雨的禀报,方知其他闺秀皆已去了湖心亭,神色间不禁多了几分愠怒。春雨禀报之时,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忿忿,显然是对她们的有意怠慢十分不满。皇室公主、这元都贵女们理所应当的领头人,竟被人轻看至此!

春雨年纪较其他人都小些,说话也直来直去,心直口快:“……婢子多一句嘴,这般作为也忒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瑶川夫人亲自领了殿下过来,那虎川侯夫人还敢如此轻慢……婢子斗胆,也听过姑姑们说‘主辱臣死’的,这样地怠慢殿下,奴婢们也感到十分受辱呢!”

刘颐容色一片冰冷,轻笑起来:“你倒是大胆,也敢编排起侯夫人来了?——不必多说,我心里自有计较。”

横竖虎川侯夫人是有意要下这个绊子了,春雨出来,没准也是在她们眼中的。自己的加入虽然鲁莽,可若是有几分心思,就该知道趁此机会结交刘颐、好在新皇面前说得上话才是正经,瑶川夫人会爽快地为刘颐引荐,也是出于这等理由。虎川侯夫人却不知为何对她如此敌意,传闻中却是个细心人儿,可见也十分谬误。

她却不知,虎川侯夫人之所以如此看她不顺眼,问题还是出在这场游园会的本质上。她可是要给自家女儿招亲,虽请了许多小娘子们,到底也不过是添头罢了,刘颐这么一来,容色虽比不过,身份上却压了一头,就算是她这个东道主,面对刘颐时也要恭恭敬敬的,这让虎川侯夫人如何不恼?

把她撇在一边,反倒是应有之意呢!

但就是知道了这一层,刘颐也不会一笑置之的。她素来喜欢争强好胜,当初还是一村姑时就敢舍得一身剐、留得全家脸面,如今成了公主,代表的更不仅仅是自己了。这一次还是她第一次在元都的贵女们面前亮相,若是第一次就服了软,岂不是次次都要被人看轻?

刘颐完全有理由发作起来,可这发作也是要看手段的。春雨说得没错,就算拿了虎川侯夫人一个不敬公主的名头给她难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若真那么做了,日后就别想在那些贵女名媛中有什么影响力了。可若是不拿这个发作,又要怎样让虎川侯夫人认错呢……

刘颐带着春雨,又在园中转了一会儿,才姗姗向湖心亭行去。她的诸多思量中,唯一没有考虑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青年俊彦们。刘颐早就立誓不嫁,当然也不会把那些男人放在眼里。

谁知行了几步,要走到那座长桥前时,刘颐却忽然听见了一阵嬉笑声,像是男子声音。主仆两人脚步顿住,见着几名年轻男子正向着这边行来。

大汉风气开放,就算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见到男子也不必回避,更何况以刘颐的身份,能让她避让的人实属不多,是以她扫了一眼,便带着春雨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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