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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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两声短哨,黑鬃灵犬哈哈地吐着长舌,呜呜低叫,尖耳耸动两下,垂头丧气地转身跑了。他轻蔑地道:“真没出息。仙子从来不咬人的,不过是样子凶猛罢了。这是受过严训的灵犬,只撕咬邪祟。你以为它是普通的狗么?”

魏无羡:“打住。你叫它什么?”

金凌:“仙子。它的名字。”

魏无羡:“你给狗取这种名字?!”

金凌理直气壮道:“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它小时候叫小仙子,长大了我总不能也这么叫。”

魏无羡拒绝:“不不不,不在于此——你这取名字的方式跟谁学的?!”不用说,肯定是他舅舅。当初江澄也养过几条小奶狗,取的都是什么“茉莉”、“妃妃”、“小爱”诸如此类仿佛勾栏名将的名字。金凌道:“男儿不拘小节,你纠缠这个干什么!你得罪了我舅舅,非去半条命不可。现在我放你走,咱们扯平了。”

魏无羡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为什么要抓我?”

金凌:“知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怀疑你是魏无羡呗。”

魏无羡心道,这次可不只是“怀疑”了。他问:“你不怀疑?”

金凌道:“我舅舅一向宁可抓错,绝不放过。但既然紫电抽不出你的魂魄,我就姑且认定你不是。再说了,姓魏的又不是断袖,可你,居然还敢纠缠……”

他没说出纠缠谁,打住话头:“反正你今后和兰陵金氏无关了,要犯病也别找我家的人!”

他走了几步,回头又道:“你站着干什么?还不走,等我舅舅来抓你?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不要指望我对你说些肉麻的话。”

魏无羡负着手踱上来:“年轻人,人这一辈子呢,有两句肉麻的话是非说不可的。”

金凌:“哪两句?”

“‘谢谢你’,和‘对不起’。”

“我就不说,谁能拿我怎么样。”

魏无羡道:“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说出来的。”

金凌“呸”了一声,魏无羡忽然道:“对不起。”

金凌一怔:“什么?”

魏无羡道:“大梵山上,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对不起。”

金凌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但他从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道过歉。这样劈头盖脸一句对不起砸到脸上,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狂摆手一阵,哼道:“也没什么。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的确是没娘养。但是,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比任何人差!反之,我要叫他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比他们都强很多!”

魏无羡微微一笑,忽然惊愕道:“江澄?”

金凌偷拿了紫电、放跑了人,原本就心虚,一听这个名字,连忙转身去看,魏无羡趁机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上。把金凌平放到地上,拉起他裤管,察看他腿上的恶诅痕。使了一些法子,都不能让它褪去,心知棘手,半晌,一声叹息。

不过,有些恶诅痕虽然他化解不了,但却可以把它们转移到自己身上。

金凌过了一阵才悠悠转醒,摸着脖颈爬起,气得当场把剑:“你竟敢打我,我舅舅都没打过我!”

魏无羡讶然:“是吗?他不是经常说要打断你的腿!”

金凌怒道:“他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这个死断袖,到底想干什么,我……”

魏无羡又冲他背后叫道:“啊!含光君!”

金凌比怕他舅舅还怕蓝忘机,毕竟舅舅是自家的,含光君却是别人家的,吓得不轻,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你这个死断袖!可恶的疯子!我记住了!这事没完!”

魏无羡在他身后笑得喘不过气,笑着笑着,金凌跑得没影了,他才渐渐止住。

魏无羡是九岁的时候被江枫眠抱回去的。那时的事,不知为什么,很多他已经不记得,都是金凌的母亲江厌离讲给他听的。

她说,父亲得知他双亲战败身死的消息之后,一直在找他们留下的孩子。找了许久,终于在夷陵一带找到了这个孩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捡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这个孩子只穿着单衣薄裤,膝盖部位磨得破破烂烂,两只鞋子都不一样,也不合脚。他埋头翻找果皮,江枫眠叫他,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里有个“婴”字,便抬起了头。这一抬头,两个面颊冻得又红又裂,却是一张笑脸。

师姐说,他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一副笑相。无论什么难过,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开开心心。听起来像是有些没心没肺,但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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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眠喂他吃了一块瓜,他就让江枫眠把他抱了回去。那时候江澄也才八九岁,刚好弄了几条小狗崽养在莲花坞陪他玩儿。江枫眠发现魏无羡怕狗,便温言让江澄把几条奶狗送走。

江澄很不乐意,发了一通脾气,摔东西甩脸色大哭一场,但最后还是把狗送走了。

虽然他因为此事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魏无羡抱有敌意,但两人玩熟之后,从此一同出门祸害四方,再遇见狗,都是江澄帮他赶走,再对着蹿上树顶的魏无羡大肆嘲笑一番。

他一直以为江澄会站在他这边,而蓝湛则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想到,事实却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他慢慢走到与蓝忘机约定的会合地点。灯火寥落,夜行无人。不须张望,那道白衣身影就站在长街尽头,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魏无羡还没出声招呼,蓝忘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对峙片刻,沉着面朝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魏无羡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蓝忘机眼底看到了鲜红的血丝。不得不说……蓝湛这幅神情,着实有些可怕。

☆、第25章 阴鸷第六3

他只在无意之间退了一步,脚底却一崴,紫电爬过的地方一阵无力的酥麻感传来,看上去似乎险些扑跪在地。

蓝忘机神色一变,抢上前来,像上次在大梵山时那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扶稳了他,单膝落地就要去察看他的腿。魏无羡颇受惊吓,忙道:“别别别含光君,你不用这样!”

蓝忘机微微仰首,淡色的眸子盯了盯他,低头,继续挽他的裤腿。魏无羡手还被他牢牢抓着,没法子,只得望天。

他腿上全都是一片黑淤淤的恶诅痕。

蓝忘机看了半晌,才涩声道:“……我只离开了几个时辰。”

魏无羡哈哈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来来平身平身。”

他反手把蓝忘机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而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可应付不来。对了,你抓到人了没?是不是他?人在哪儿?”

蓝忘机把目光投向长街远处一家店前的幌子,魏无羡便朝那家店走去。方才没觉察,现在才觉得腿脚有些发麻,甚幸江澄还控制了紫电的强度,否则就不只是发麻这么简单了,劈焦都不在话下。魏无羡道:“先去审问,把石堡的事情解决了吧。”

蓝忘机站在他身后,忽然出声唤道:“魏婴。”

魏无羡身形顿了顿。

须臾,他像是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应道:“什么事?”

蓝忘机道:“是从金凌身上移过来的吗。”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魏无羡不置可否。蓝忘机又道:“你遇到江晚吟了。”

恶诅痕上还残留有紫电留下来的印记,并不难判断。魏无羡转过身,道:“只要两个人都活在世上,迟早会遇到的。”

蓝忘机似乎并没有和他多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愿,道:“你的腿,别走了。”

魏无羡道:“不走你背我啊?”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魏无羡心中登时一抹不祥的阴影掠过。

若是从前的蓝湛,一定会被他这句呛住,要么甩冷脸,要么不理不睬。但换成如今的蓝湛,会怎么样应对,可真难说。果然,蓝忘机闻言便站到了他身前,似乎真的俯下身、弯下膝来,纡尊降贵地去背他。魏无羡又受了一次惊吓,忙道:“打住打住,我随口说说而已。被紫电抽了两下麻了而已,又不是腿断了。大男人还要人背,太难看了。”

蓝忘机道:“很难看吗?”

魏无羡道:“嗯。”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可你也背过我的。”

魏无羡道:“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蓝忘机淡淡地道:“你从来不记得这些。”

魏无羡道:“谁都说我记性不好,好吧,不好就不好。反正,不背。”

蓝忘机问道:“真的不要背?”

魏无羡斩钉截铁道:“不背。”

两人相对站了片刻,忽然,蓝忘机一手环上他的背,微微附身,另一手去抄他的膝弯。

一抄便抄了起来,把魏无羡整个人都悬空抱在了手臂中。

魏无羡怎么也没料到“不背”的下场是这个,悚然道:“蓝湛!!!”

蓝忘机抱着他,走得十分平稳,答得也十分平稳:“你说不要背的。”

魏无羡道:“那也没说让你这样抱?”

此时已入夜,街上并无行人,无论是谁,脸都没丢得太大。魏无羡也不是个面皮薄的人,被抱着走了一段便放松下来,笑道:“你要比谁脸皮厚是吧?”

那阵清洌洌的檀香萦绕身侧,蓝忘机不去看他,平视前方,八风不动,依旧是一张正直无比、严肃无比的冷淡面容。魏无羡见他充耳不闻、油盐不进,心想:“没想到蓝湛报复心还挺强。从前我戏弄他,叫他吃没趣。如今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叫我吃没趣。这可太长进了。不光修为长进,脸皮也长进了。”

他道:“蓝湛,你在大梵山就认出我了吧。”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问:“怎么认出的?”

蓝忘机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魏无羡肯定地应:“嗯。”

蓝忘机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魏无羡道:“我自己?因为金凌?因为我召来了温宁?都不是吧?”

想是被提及了什么羞人的事,蓝忘机眼底似乎漾起了一片的涟漪。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波动转瞬即逝,立刻回复为一泓深潭。他肃然道:“自己想。”

魏无羡道:“就是想不到才问你的!”

这回,任他怎么追问,蓝忘机却闭口不答了。魏无羡抓挠刨底无果,又道:“那换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蓝忘机从容道:“同上。”

他抱着魏无羡进入客栈,除了大堂柜台的伙计喷了一口水,没什么围观者作出太出格的举动。他们来到房门前,魏无羡道:“好了,到了,该放我下来吧。你没多余的手开……”

话音未落,蓝忘机便做了一个很失礼仪的举动。这也许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粗鲁的举动。

他抱着魏无羡,踢开了门。

两扇门一弹开,扭扭捏捏坐在里面的人立刻哭道:“含光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待看清门外两人是用什么姿势进来的之后,他目光呆滞地勉强接完了最后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果真是“一问三不知”。

蓝忘机恍若未见,把魏无羡抱进门来,放到席子上。聂怀桑只觉惨不忍睹,立刻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表示“非礼勿视”。魏无羡越过折扇,打量一番。

他这位昔年同窗,这么多年也没多大变化。当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副可任意揉捏的温顺眉目,一身行头品味颇佳,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仙首,却不如说他是个闲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佩着长刀也不似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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