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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就是,就是不想嫁。”这话苏靖荷却怎么都不信,且不说如意一直吞吐,女子能有这般决心拒婚,若心中没有支柱,断做不到。

“你不知,我从大觉寺回京路上遇险,若不是有人救下,我早不能活着,若我死了,父母伤感,和我而今离开也无不同。”

这话苏靖荷却听明白了一些,如意心里还是有人的,只是不愿说出。

静了会儿,陈如意却是突然说着:“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小曼,那种若不能在一起,便连活着都没有勇气的喜欢,你可懂得?”

陈如意看着她,她亦看着陈如意,如意眼中的炙热她看得分明,这个看似被骄纵的姑娘,其实最是勇敢,爱恨分明,当初不惜忤逆长公主要出府见庆王,甚至借着来安国公府机会,拉着她偷偷出府去见庆王,还有之后带着她去月老庙求姻缘,对待感情,她从没有退缩过,以前是,如今更是了。

苏靖荷没有再劝,却是出去求了苏牧,并没有说明原由,苏牧也没有问,可却知道,是因为屋子里的陈如意,就不难推想原因了。

这事苏牧本不想插手,可想着陈如意若嫁不了裕王,与陈家自然有了嫌隙,倒也是一桩好事,便应了下来。为了躲过陈府收罗,苏靖荷自然不能带着陈如意回去,只得先安置在苏牧这边。

今日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笑话,心绪难平,苏牧却是突然问着:“你帮着她,可却想过自己?”

苏靖荷浅笑:“即便连累了国公府,我也不舍得丢她一个人,即便她日后回陈府,却也不能是我现在的背叛。”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听说了,老祖宗有意将你许给谢玉,最近谢家已经在张罗了。”苏牧平静看着苏靖荷。

苏靖荷只点了点头:“我自小就喜欢他,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能嫁他,不是很好。”

苏牧撇了撇嘴,苏曼荷喜欢谢玉的事情,家中长辈当时或许不知,他却是晓得的,是以苏靖荷回京后,处处和谢玉亲近,他也不曾干涉,即便日后会立场对立……可现在却不一样:“你当真还喜欢谢玉?”

“君子谦谦,温润如玉,不是挺好的么。”苏靖荷低着头,道:“况且,我在父亲跟前允诺过,我会嫁谢玉,也不干涉安国公府世子承袭,并倾尽一生保证日后郡王府与安国公府的交好。”

“我问的是,你喜欢他吗?”苏牧没有理会苏靖荷的解释,只继续问着。

苏靖荷不得不抬头回视苏牧,渐渐,神情有些复杂:“二哥这是在替谁问话?”

苏牧一愣,有些气急:“我是真关心你,你以为何?以为我为了庆王故意蛊惑你,想拉拢大伯?”

苏靖荷却是浅浅一笑:“无所谓的,庆王手边靖国公府糟了这次劫难,二哥自然着急。”

苏牧却狠狠拍了苏靖荷脑袋:“你都想些什么!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堪,自小的情谊,到头来只是算计?便是庆王,你也不该这般想他,他为你断了自己臂膀,可不是旁人可做!”

被拍得蒙了头,苏靖荷有一瞬的不清明,呐呐道:“二哥……什么意思?”

苏牧知自己多言,却是气闷不过,如今也懒得再辩,甩了袖转身:“随你随你,要怎么想,都随你!”

“二哥!”苏靖荷却是拉着苏牧,苏牧不解回头,苏靖荷却也不说话,静静地,她一个人在脑中吧许多事情都梳理了一遍,许多她百思不解的事情,如今却仿佛都接连上了一般,顺畅得很,越想,越惊心。

“小舅舅的罪行是庆王揭开的?”苏靖荷看着苏牧问着,却也没等他的回复,继续道:“上次选妃我躲过一劫,也是庆王?还有我被秦姨娘诬陷被惩,舅母相救,再到之后的二姐,全都是庆王!”

苏牧见她将事情都说开了,才道:“我本一直不知,若不是这次何良生的事情闹得大。谁曾想,何良生的案子,竟然是庆王揭开的,那些铁证,凭着成王也能弄得到?若不是庆王……”

“他为什么要?”苏靖荷还是震惊。

“或许,因为你像我借了青丰等人走,我无意和庆王提起过,他知你要走险棋,何良生的手段庆王比谁都清楚,留了他,你便是七窍玲珑,也斗不过赵姨娘的。”

苏靖荷咬着唇:“你们都知道赵姨娘?”

“我后面才知道的,胡兰山剿匪时,匪首是庆王亲自拿下审问的,他知道便不足为奇。”

苏靖荷下意识转动了手中镯子,苏牧见她动作,才补充着:“镯子也是他拿来给我,不仅这些,当年我送你的皮影、泥人,都是他的,那时我只不解他出去一趟总给我这些小女孩玩意做什么,我身边也没亲近之人,送花柳巷姑娘着实可惜,便想着了你。”

苏牧的这些话里,有些她是知道的,有些,她至今都不敢信的,她咬着唇,已经再说不出什么,只闷声不吭往门外走去。

☆、第79章 出城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沉香将窗户合上,才走到梳妆台前。

“姑娘,外边下着雨,还出去吗?”

苏靖荷点头,莫说下雨,便是漫天大雪,今儿也是要出府的,她必须送如意最后一程,或许今后姐妹再无相见之日。

知姑娘心意坚定,沉香上前接过兰英手中的木梳,将姑娘鬓角发丝系起,才是拿了首饰盒,左右挑选,定了一只金蝶钗,才要给姑娘戴上,却被苏靖荷拦下:“太亮了,带出去晃眼。”

沉香瞧着手中金钗,金灿灿地,配着姑娘青烟色长裙或是闪了些,可盒子里多是金钗,只得感叹:“可惜谢三爷送的那支玉簪子丢了,否则配着正好。”

苏靖荷没有说话,却是打开放置在最里头的紫檀木盒,盒子里是几朵干花,铺在一只精致的木簪子上,这支簪子沉香觉着眼熟,待苏靖荷插在发间,才是想起,是上回在大觉寺,姑娘让她扔了的那支,却被靖国公府的表小姐要了去,怎又回到姑娘手里了?

苏靖荷却是对着铜镜瞧了好一会,很是满意地笑开,“不觉这支簪子更加合适么。”

不待沉香回话,她已起身,步履轻快往外,心情似乎很好。沉香赶紧跟出去,替姑娘撑了伞,马车早在外头候着,送姑娘往南城门口。

南城门前的长街上往来着匆匆的杏仁,赶着回家的、寻处躲雨的,不经意的擦肩并无人在意。街角有贪玩的孩子,拎着裤腿在雨中蹦跶,鞋子踩在水里,啪啪的响,然而才欢腾没多久,又被家人揪着耳朵回去,骂骂咧咧的声音皆传进了城门口右边拐角处的一辆青辕马车内。

马车在拐角处停了许久,借着豆腐摊的遮挡,加上下雨天,并没人会注意。若在平时,豆腐摊的老板定要过来赶人,然而下雨的天,路上行人都少,也没人顾得上买豆腐,小店经营的夫妻二人便随着马车挡了大半摊子。

“姑娘,来了。”马车外撑着伞的沉香突地喊了句,苏靖荷掀开帘子,看着迎面上街缓缓而来一辆破旧的小板车,吱吱呀呀的发出声响,直到城门口时停下。

守城的士兵将板车上的货物挨个搜查了,更是连车底下都不放过,说是排查,更像寻人。

虽隔了些距离,苏靖荷亦认出了混在士兵中间的陈家下人,各个听着一旁管家的吩咐,看来长公主是要将全城围的水泄不通,不给任何出路。

纤细的手指渐渐捏紧,苏靖荷目不转睛看着城门口的士兵严加排查,待板车经过,它身后的马车才是缓缓靠近城门口。

“什么人,出城做什么去?”

被守城的士兵拦下,马车前的小厮赶紧跑上前回了话:“官爷,车里头是朝奉郎苏大人的夫人,出城去拜观音菩萨的。”

苏大人品阶虽不高,却颇得陛下赏识,又与庆王亲近,不过让守城士兵瞬间客客气气,还是因苏夫人的娘家。

“下雨天,不是我们想冲撞苏夫人,上头传了话,最近有匪盗入京,出城的人、车都得一一排查。”官爷说着就要上前探看马车里头。

“这……”小厮有些为难,冲着官爷走近几步,小声道:“咱们夫人身怀六甲,此次出城是听说城外庙里有个灵验的送子观音,拜观音前最好不见生人,怕……”

话没有说完,但官爷已是恼怒,不就是怕带了晦气去见菩萨不太好,他模样是凶煞了点,还不至于晦气!

“下雨天拜什么菩萨!”官爷嘴里冷冷吐了句,正欲伸手推开马车门,却不想被人先一步从里头打开。

“阿三,岂可阻了官爷例行公事,愈发不知规矩了。”葛青青冷艳斥责了马车前的小厮,阿三赶紧应了一声,低下头推开两步。

虽是训斥自家下人,语气不善却是让守城将士客气了几分,几位士兵仔细看了眼马车里,除了苏夫人,只两个伺候的丫头,都是生面孔。

葛青青静静等了会儿,才是看向守城军士问道:“官爷可看清楚了?”

官爷回身用眼神询问着陈府管家,见他微微摇头,才是说着:“打搅夫人了。”

“打搅我倒没什么,却不好冲撞菩萨,拜菩萨是挑好的日子,岂能因为雨天,便失了诚心。”葛青青笑看着官爷,继续道:“既然检查过了,可否放行,耽搁了时辰可不好。”

葛大人官居正二品,不是他们小小守城将领可以得罪的,只得点了点头,正欲放行,身后的陈管家却是拦住,不知在官爷耳边说了什么,官爷蹙眉,打量着马车,话到口边,却被打断。

“苏夫人身子重,出个好歹你们也担当不起,既然马车看过,赶紧送了出城吧。”

马蹄声停在城门口,官爷听了话音,本生了怒意,恶狠狠回头,却看见马上的陈宴,吓得赶紧跪地:“驸马爷。”

陈宴一身蓑衣骑在马背上,蓑衣上满是水珠,却又不是从城外进来,仿若在雨中呆了许久。见他一个摆手,守城士兵自然退开,待苏府马车离开,陈管家几欲言语,终还是看着少爷不敢出声。

苏府马车渐行渐远,再瞧不见踪迹,苏靖荷才是放下车帘子,心稍稍安定,却也微微不舍,脑海里不断浮现昔日姐妹嬉闹的场景,她以为总还有一个如意会陪她这一生,却还是不行......亦想起阿娘曾经和她说过的话语:少时不知愁,等长大了,方懂不舍。

“姑娘,驸马爷朝咱们这儿看过来了,莫不是被发现了吧。”马车外沉香担心说着。

苏靖荷没有吭声,静静等了许久,直到沉香的话语再次传来:“驸马爷走了,咱们可是回府去?”

许久不见姑娘回话,以为姑娘乏累了,正要交代马车夫回府,却见车帘子再次掀开,苏靖荷伸出手,沉香赶紧上前扶过,只听她欢快说着:“闻着香味,肚子却有些饿了。”

姑娘素来嘴馋,沉香倒也不意外,跟着笑了笑,扶了姑娘往身边的小店里走去。

小店地方小,有些破旧,屋顶几处漏水,沉香才扶着姑娘踏进去,已是后悔,眉头微微蹙着,本想劝了姑娘换个地方,见姑娘好兴致,话才又咽了回去。屋子里两张桌子,好在还有一张桌子上边屋顶不漏雨,沉香先一步走过去,却被一个突然跑来的小丫头撞了,差些站立不住。

“你个浪蹄子,瞎跑什么,撞坏了客官,卖了你也赔不起!”里屋走出个年轻妇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他身后跟着的男人手里还拿着竹子,看见两位女客,才是不好意思把手背在身后:“姑娘要吃什么。”

苏靖荷看着躲在沉香身后瑟瑟发抖的姑娘,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有清晰的红痕,怕是刚挨了打跑出来,才撞了沉香。

“赶紧进去。”妇人呵斥了一声,小丫头战战兢兢往里屋去,夫妻二人才是赔了笑脸对眼前的女客。今日的雨下了许久,哪里想到还会有客人,看穿着举止像富贵人家的姑娘,遂伺候得热情小心,应了沉香的吩咐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花时,门口又迎来以为客官。

“哟,官人想吃些什么?”妇人率先看见客人,迎了上去,陈宴脱下蓑衣交给外头候着的小厮,独自走近,经过时,瞥了眼苏靖荷的桌上,道:“豆腐花。”

没想到陈宴会出现在这里,苏靖荷与他算不得熟识,却也认得,本想打声招呼,却看陈宴越过她坐在另一桌,二人仿佛生人一般,便不好搭言。

一时小店里只传出轻浅的碗勺碰撞声。陈宴那地方漏雨,水滴从房顶落下,打在陈宴肩头,渐渐染湿了半个肩头,苏靖荷看了会儿,又很快低下头,如意离开了,她与陈家今后该也无甚牵扯了。

这时里屋蹿出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跑到妇人跟前:“阿娘,我饿了,想吃豆腐花。”

里屋帘子后是刚才挨了打的小女孩,探出小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带着渴望,又怯生生看着外边。

“回去,早上不才吃了馍吗!别瞎闹。”男人打发了儿子,小男孩却是不依不饶,终是妇人心疼,舀了碗豆腐花,道:“今儿下雨,也没什么客人,就给孩子吃一碗也不碍。”

话音刚落,苏靖荷瞧见了屋里小姑娘晶亮的眼睛满是欢喜,可惜男人却是不肯:“你又纵着,你儿子你还不晓得,等会进去了肯定又是给那小丫头片子吃。”

“娘,妹妹早晨都没有吃馍,饿着哩。”小男孩不依不饶赖着母亲。

“饿了才长记性!”男子狠心肠回了句,苏靖荷再看里屋,帘子后再没有人,而小男孩却是红了眼:“妹妹不是故意打碎盘子的,是我没看着妹妹,父亲罚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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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的陈宴突地起身,递出了一锭银子,交给小男孩:“做哥哥的,是该护着妹妹,这银子收着,给妹妹买些吃食。”

小男孩欢喜点头,转身往外头跑去,夫妻俩撤了嗓子也叫不回,碍着客人在,嘴里不大乐意说了句:“不过是个命贱的女娃,养大点还不是嫁给别家。”

这话听在苏靖荷耳里,眉头微微蹙气,陈宴却是继续道:“你活这个岁数,却不如半大的孩子,做兄长的,看见妹妹欢喜,才是高兴,若日后妹妹有难,做哥哥的哪里会袖手旁观,总是斩不断的血缘,伤了痛了就回家。”

莫名其妙的话,夫妻俩面面相觑,看着客官留下银子离开,只苏靖荷听得明白,嘴角浅浅笑开,难怪今日陈宴会突然出现,怕是一直守在城门口,想着帮如意一把的,否则他与苏牧没什么交情,哪会帮忙说话。如意的亲事关系重大,他却也肯放手,当初总笑说如意有个病怏怏的哥哥,不如自家兄弟威武,如今想来,这一个哥哥确比自家那些亲兄弟强多了,皇家的责难都肯为妹妹扛在自己病弱的肩上。

陈宴前脚离开,苏牧便走进,小小豆腐店一下子来了好些衣着华贵的客人,小夫妻都觉着今儿是遇着好运了。

见苏牧挨着苏靖荷边上坐下,夫妻二人才知两人相识,不免多看了几眼,以为是男女私下相会,想看出好戏,直到听见女子喊来人二哥,还收回了偷瞄的视线。

“可安排好了?”

苏牧点头:“有人在城外接应,你只管放心?”

苏靖荷笑笑:“我一碗豆腐花都吃完了,二哥来得太晚,刚跑哪去了?”

苏牧抿了抿唇,却是岔了话题:“他怎么来了?”

知道苏牧问的是陈宴,苏靖荷有点了碗豆腐花,才道:“心疼妹妹,是想让我给他传话吧。”

“他心细如尘,这都猜到了,那,可有和你说什么?”

苏靖荷却是摇头,在苏牧诧异的眼神下,继续道:“没和我说话,我却晓得他的意思,如意有这样一个哥哥,也是幸运。”

“我费心帮你,也不见你夸我一声。”

见苏牧抱怨,苏靖荷无奈笑开:“从小兄妹间相处,便是二哥待我最好,偷偷带我出府,害我被老祖宗罚抄《女则》,摔了老祖宗的兰花,让我背黑锅三天不能出房门,也,确实得夸!实在厉害呢,二哥。”

苏牧轻咳了一声:“小时候的事情,记这么清楚做什么,你也没少打我小报告。”

苏牧说的是实话,不过从她八岁后,便再没有告过二哥的状,因为母亲告诉她,二哥与她们兄妹不同,二哥犯了错,是会真的挨打的......

苏靖荷不再回忆,敛了神情,说着:“今日之事,妹妹记在心里了,二哥可愿再帮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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