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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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看不得他儿子懒洋洋的样子,提溜着领子把人拎起来,再把刚买的花灯塞了过去:“姿势坐端正,你再躺下去,就得睡着了。”

卫崇荣接过花灯,拿在手里晃来晃去。卫昭拿起核桃酥问他:“你要不要吃点?”卫崇荣摇头,他又问君情:“情儿,你呢?”君情同样也是摇头。

卫昭叹了口气,面上显出“人生如此寂寞,我竟无一知己”的惆怅表情。君情和卫崇荣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马车到了摘星楼,蒙俊达递上预约的帖子,掌柜的亲自出门,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把他们领到了五楼的包间。

摘星楼四楼、五楼的包间,要杜老板发了话,才能订出去。卫昭等人微服出行,掌柜的看他们眼生,但也晓得能订下五楼包间的,必不是普通人,故而对他们很客气。

推开包间的房门,只见屋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布置得很有品位,临主街和侧巷两面的窗户都打开着,站在窗边看出去,能看到半个京城的灯景,的确是观灯的上佳场所。

掌柜的招呼小二上茶,见卫昭他们没有别的吩咐,就毕恭毕敬告退了。

卫昭在桌边坐下,端起茶水抿了抿,招来蒙俊达问道:“隔壁三间都是何人,你可打听清楚了?”五楼只有四个包间,遇上亲戚的可能性太高,卫昭必须摸清底细。

蒙俊达抱拳道:“启禀殿下,我们左边是平郡王家,右边是永安王家,斜对面的,是宋国公一家。”

卫昭神情一滞,旋即问道:“两位太妃可曾前来?”宋国公府暂且不论,另外两家跟他却是平级的,若是有长辈到场,他需得过去打个招呼。

蒙俊达想了想,回道:“平王太妃来了,永安王太妃没来。”卫昭稍稍松了口气。

不料刚从平郡王家的包间出来,卫昭就遇上了领着两个孩子打算出门的姜澈。

片刻的沉默过后,姜澈先开口:“你也是来看灯的?”因他没有介绍卫昭的身份,身边两个孩子都是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卫昭下意识地应道:“荣儿闹着要看花灯,就带着他来了。”

姜澈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轻笑道:“小孩子嘛,都是爱看热闹的,我的两个外甥也是。”

卫昭勾唇笑笑:“既是如此,你们就快去吧,荣儿还在屋里等我。”说完不等姜澈说话,匆匆回了房间。

姜澈愣了愣,就在两个孩子的催促下领着他们下了楼。

卫昭回到包间,心绪仍有些不平,君情正在给卫崇荣剥桔子,看也不看他,轻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卫昭瞥他一眼,半晌没有说话。的确,在有关姜澈的事情上,他太拖泥带水了,一点也不干脆。

此时,天色早已全黑,街上的花灯越来越多,还有舞龙灯的,浇铁花的……

卫崇荣趴在窗边,看得目不暇接。卫昭和君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说一边对卫崇荣进行投喂,搞得他眼睛忙不过来,嘴巴也忙不过来。

看到后来,卫崇荣就有些困了,可卫昭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君情更是稳坐如山。

卫昭见儿子不时拿手揉眼睛,知道他是想睡了,就把他抱起来:“荣儿困了就先睡会儿,到了放河灯的时候,爹爹再叫醒你。”

卫崇荣含糊地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君情带着些许歉意道:“都是因为我,不然你们就能回去了。”他的身体不便,要放河灯,必须等到人群散去以后。

卫昭不想吵醒儿子,稍微压低声音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些,信不信我收拾你……”从小到大,君情很少跟他客气,偶尔来上一回,还真是不习惯。

“我不信!”君情的语调,明显是上扬的。卫昭的话放在平时,或许不是开玩笑,可是他都这样了,他还能如何收拾他,他是傻瓜才会信了他的话。

卫昭刚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阵阵欢呼声,凝神一听,原是摘星楼的猜谜送灯活动开始了,忙让人把向内的窗户打开。

干等着也是无聊,不如与民同乐,而且摘星楼的花灯质量不输宫灯,外形又新奇好看,他给卫崇荣赢两个回来,肯定把他乐疯了。

君情的想法和卫昭差不多,也是找个事情打发时间,不然再等下去,他也要困了。

摘星楼与其说是楼,其本质更类似于塔,从第二层开始,就是中空的,上面三层的客人,都能看到搭在二楼中央的高台。

用于赠送的花灯共有十二盏,都用绳索系着,缓缓上升,再缓缓下降……如此反复,让每层楼的客人都能看清楚贴在灯下的灯谜。

十二盏灯各有特色,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一盏走马灯,它的每一格,都是一个故事,不是民间传说,而是开国至今,大衍最有名的八位武将和他们的战例,其中就有姬清和君临。

卫昭当即决定,他就要那盏灯了,但是那个字谜: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愣是猜不出是什么字。想到君情读书好像要比自己认真点,卫昭掉头看他:“情儿,你会吗?”

君情一愣,轻轻摇了摇头,他和卫昭一样,对诗词歌赋毫无兴趣,让他猜谜,如何猜得出来。

花灯并不值钱,可胜在别致,谁家没有几个年幼的孩子,看了都嚷嚷着想要,因而大部分人都在冥思苦想,有猜到的,就用纸条写了让人给掌柜的看,若是答对了,就会把灯摘下送去。

渐渐地,花灯越来越少,卫昭却是一筹莫展,为何非要是猜灯谜呢,换个玩法就好了,像是投壶之类的,他绝对不输人。

走马灯是留到最后的一盏灯,可见其难度不小,但是卫昭对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最终,看到小二放下绳索,把它摘下来,卫昭在遗憾的同时也感到庆幸,卫崇荣睡着了,不知道猜谜送灯的事,他不告诉他,不就是了。

君情看到卫昭一脸郁闷的表情,突然就在想,他要不要恶补一下诗词歌赋,否则以后他儿子看上了花灯,他也猜不出灯谜怎么办,指望姬辛是不现实的。

恰在两人胡思乱想之际,有人前来敲门,随行的侍从走到窗边一看,是摘星楼的小二,手上拎着刚摘下的走马灯,说是给他们送来的。

侍从明显一愣,王爷和侯爷都猜不出灯谜,他们也没递过答案上去,就问小二是不是搞错了。小二忙说不会,写着答案的纸条上就是写的他们的房间号,不会错的。

感觉事有蹊跷,侍从将此事报与卫昭知晓。卫昭闻讯不禁哑然,他有想过,花灯是别人送他的,可是知道他来摘星楼的,只有隔壁两家王府的人。姜澈带着外甥出门了,不会是他;平郡王卫昌的话,水平还不如自己,便是身边有高人相助,卫昌的儿子年纪和卫崇荣相仿,断不会不要这个花灯;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斜对门的宋国公家了,他们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

侍从再三和小二进行确认,确认无误就把灯收下了。卫昭拿着走马灯,不但没有成就感,反而挫败感十足,别人送的和自己猜的,感觉真是差太远了。

见时辰差不多了,街上的人群慢慢散去,卫昭唤醒了卫崇荣,准备带他放河灯去。卫崇荣醒来看到走马灯,果然惊喜十足,紧紧抓在手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放河灯要到御水河,距离摘星楼不远,半刻钟不到就到了。因他们到得比较晚,河上早已飘满了一盏盏的莲花灯,灯内用洒金红笺写着祝福的话语。

卫崇荣以前放过两回河灯,心愿都没实现,后来就不再放了,不过今日,他肯定是要放的。

御水河边有卖莲花灯的小摊,卫昭等人过去,每人买了一盏。

摊主见他们穿着不俗,热情地介绍道:“几位客官,你们是要写好的红笺,还是空白的,小店备有笔墨,你们可以……”

没等摊主把话说完,卫昭就抬手道:“自然是自己写,你们奉上笔墨即可。”

君情最先写完,卫崇荣凑过去一看,他只写了四个字,阖家平安。卫昭敲敲他的脑袋:“看什么看?你字都认全了?还不快写自己的,有不会写的字,可别画圈圈哦。”

卫崇荣不服气地瞪回去,虽说他手上力气不足,写出来的字不大好看,可是画圈圈那样丢人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卫昭不再理会卫崇荣,提笔就写,一气呵成,他写的是“国泰民安”。卫崇荣看了很是无语,放河灯而已,这个心愿是不是太大了,应该卫夙或者卫明来写才对。

见卫崇荣迟迟不动笔,卫昭催促道:“荣儿,你快写,放了河灯还要去捞灯呢,时辰不早了。”

卫崇荣想了想,最后写了“万事如意”。他的心愿太多,写哪句都不合适,只有这一句,能全部概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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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和君情看了他写的内容,都忍不住笑了,这个小东西,真是够贪心的,居然想要“万事如意”。

写好笺纸,把笺纸放进挑好的莲花灯里,将花灯放到河中,顺水飘走,放河灯的程序就算走完了一半,剩下那一半,自然就是捞灯了,要到下游才行。

君情坚持要自己放灯,可他身形不便,便是有卫昭扶着,也是半跪下去,才把灯放了出去。倒是卫崇荣,他的莲花灯是自己放的,没让卫昭帮忙。

“情儿,我们不着急,慢慢走,反正捞灯也不是捞自己的。”卫昭见君情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扶着他慢慢走着,边走边说。

君情“嗯”了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卫崇荣被蒙俊达牵着手,一蹦一跳走在他们身后,手上还拎着那个漂亮的走马灯。

到了下游,已有不少人在河边捞灯。卫崇荣老远就看中了一个凤凰造型的花灯,蒙俊达帮他捞,捞了两次捞不到。卫昭飞身跃起,踏水而行,帮他把灯捞了回来,岸边响起热烈的掌声。

卫崇荣急不可耐地把灯里的笺纸取出来,却见上面写着“得偿所愿”,不由哈哈大笑。“万事如意”对上“得偿所愿”,看来他今年的运气,一定会很好的。

君情看上一盏素雅的白莲灯,这回他没有勉强,让卫昭帮他把灯捞了起来。君情取出笺纸,上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字迹娟秀柔媚,显是出自某家闺秀之手。

君情犹自看得出神,卫昭笑道:“虽然不是七夕,可是这话,写得也算应景。”卫崇荣聪明地选择了闭口不言,这不是适合他开口的内容。

卫昭随后捞了个金色的莲花灯,内书“琴瑟和鸣”。卫昭顿时黑了脸,只觉哭笑不得,他都不打算成亲了,能跟谁“琴瑟和鸣”去,真的是,一点也不靠谱好不好。

就在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有些人啊,打仗丢人现眼,仗势欺人倒是很擅长,先是抢人预订的包间,再是抢人猜到的花灯……”

☆、第043章 中毒

对方说话怪里怪气,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听上去,就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他的话没有说完,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像是哽在了喉咙里。

君情算是性格清冷、不易动怒的人了,饶是他,此刻的心情也是很不悦的,更不要说卫崇荣。若不是被卫昭按着肩膀,他肯定就要跳起来了,哪个混蛋,敢在背后指桑骂槐。

卫昭悠然转身,漫不经心地道:“阁下有话要说,就请说明白些,掐头去尾的,岂不让人听了糊涂?”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紫衣公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拱手道:“原来是秦王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他的声音和之前那人有些像,但不是他。

卫昭乃是微服出行,见来人直接道破他的身份,不由皱眉,好在那人的音量不高,他的身边又都是侯府的侍卫,倒不至于传出去,方摆手道:“出门在外,不必客气。你是何人?”

卫昭回京小半年,有对近几年冒出头的年轻官员的资料进行恶补,基本都能对上号,不过这位紫衣公子,他是毫无印象。

“在下薛简,见过公子。”薛简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卫昭稍显不虞之色,他就马上换了称呼。

“原来是薛侍郎的公子,幸会。”听到“薛”这个姓氏,卫昭立即联想到了紫衣公子的身份,中书左侍郎薛瑞的长子。

那是薛瑞的儿子?!如果说卫昭的眸光只是透出不经意的不屑,那么卫崇荣,就是惊讶到无与伦比了。前世,他没见过薛简,但对薛简他爹薛瑞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因为数年后的巫蛊之祸,薛瑞就是始作俑者,卫夙身边的游方道士是他推荐的,日后东宫的桐木偶人是他带人挖出的,就是卫明和元康公主全家身亡,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当然,卫崇荣回到大衍的时候,薛家已经被悔悟的皇帝族灭了,可这丝毫不妨碍他对薛瑞的鄙夷和痛恨,如今见到薛瑞的儿子,自然是恨屋及乌了。

卫崇荣知道的那些事尚未发生,卫昭显然无从知晓,不过薛瑞从七品县令爬到中书左侍郎的高位,并不是靠的自身本事过硬,而是阿谀奉承、进献方士,他能对他儿子有好脸色才是怪事。

卫昭不欲和薛简多言,直接问道:“如果我没听错,薛公子的同伴之前好像在说,我抢了你们的包间和花灯,能否把话说清楚?”

薛简从容一笑,沉声道:“公子,你听错了,舍弟与我说的,原不是这个,我们隔得有些距离,你可能听岔了……”

“是么?”卫昭挑眉,并不相信薛简的话,“既是如此,此事就到此为止,后会有期。”

薛简抱拳道:“公子慢走,在下就不送了。”他的语气和表情看上去,真的是非常恭敬。

昭阳侯府的马车就停在河边不远处,卫昭等人上了车,缓缓往侯府驶去。

君情揉揉额角,头痛道:“薛家此番举动,到底有何用意?”先是指责卫昭,再是矢口否认,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君情可不相信,薛简的弟弟是没看到他们,才会出言无状。

卫昭想了想,眼珠一转,便道:“我估计啊,抢包间的事是真的,回去问问蒙俊达就清楚了,抢花灯的事不好说,我都不知道那盏走马灯是谁送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君情抬眼看他,眼中写着些许好奇。

卫昭长出口气,叹道:“薛家的人站在背光之处,看不见我们也是正常的,我怀疑薛筱说话时,并未看到我们。”薛瑞有二子,长名薛简,次名薛筱。

“是不是太巧了?”君情仍然不大信,就算他们抢了薛家的包间和花灯好了,薛家在哪里抱怨不行,偏在他们背后,说来还被他们听到了,说是巧合实在是太勉强了。

卫昭撇撇嘴,苦笑道:“不管是不是,既然薛简把话否认了,我们就只能当他们是没看到,不然这事儿闹出来,挺丢人的。”

回到侯府,君情明显是累了,直接回房休息。卫昭却把蒙俊达传来,问他在摘星楼订包间的时候,是否和薛家的人起过冲突。

蒙俊达愣了愣,老老实实作答,他去得晚了,五楼四个包间全都订了出去,只有四楼还剩一间。他就想啊,他家王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如何能够屈尊人下,便问杜老板,五楼包间是谁订的。

杜老板最是会看人眼色的,知道蒙俊达是秦丨王府长史,马上就告诉他了,有平郡王府,有永安王府,有宋国公府,还有薛侍郎家。蒙俊达就盘算上了,前面两家也是王府,先来后到他没话说,宋国公谢松是元康公主的大伯子,卫昭见了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他可不敢得罪,剩下就是薛侍郎了,出身不显,官位不高,他不让出包间该谁让,真是天助他也。

“蒙俊达,你真不是谁派来的卧底?”卫昭怒极反笑,顺手抓起桌上的果盘,朝着犹自得意笑着的蒙俊达砸了过去,苹果、桔子、梨子滚得满地都是。

他原以为,所谓的抢包间,是两家差不多同时去订,蒙俊达占着王府的身份赢了薛家。却不想,薛家早就订好了五楼的包间,是蒙俊达硬生生把人赶走的,不是给他拉仇恨是什么。

蒙俊达被劈头盖脸扑面而来的水果砸得睁不开眼,整个人都懵掉了,半晌方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告饶道:“王爷,下官对你忠心耿耿,若有异心,天打五雷轰,定不得好死……”

卫昭不想听他啰嗦,忙挥手道:“打住打住,你别说了,自个儿到少府领板子去,领完了再给薛侍郎家送一份礼过去,算是赔礼道歉,还有花灯的事,也要调查清楚,到底是谁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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