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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春眼下早就投奔了朱元璋…’猛然间想到这员绝世猛将的归宿,朱重九声音嘎然而止。常遇春如另一个时空所载的历史一样,主动投奔了朱元璋。而以目前双方所选择的道路來看,自己和朱元璋之间,恐怕早晚必有一战。到那时。。。。。
“大总管可是忧心,采石矶易守难攻?…”发觉朱重九的情绪急转直下,唐子豪赶紧低声开解,“不妨,那里下官曾经去过多次,知道的登陆点不止一处。而只要康茂才不在,守军也未必会抵抗得太认真。”
“那就有劳左使大人了…”朱重九闻听,不得不将心中的遗憾暂且隐藏起來,冲着唐子豪轻轻拱手,“请务必在舆图上标得明白些,也好让我军在登陆时,少损失一些弟兄…”
“那是自然…”唐子豪侧开身,笑着还礼,“唐某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间,吴良谋已经带着一群文职参谋,将舆图取來。平铺在凉亭内的石头桌案上,并且替唐子豪准备好了笔墨。
那唐子豪也不多客气,走上前,抓起一根削尖了的木炭条,三下两下,将采石矶一带的地形,打上了七八处标记。并且将标记附近的水文地貌,逐一在舆图下角的空白处,注了个清清楚楚。
当将所有工作完成之后,他放下炭笔,冲着朱重九第三次拱手,“以淮安水师之能,采石矶必将一鼓而下。但唐某先前所说的帝王基业,却指得不光是夺取太平、集庆等路。唐某所说的帝王基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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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又躬下身,他抓起炭笔,在距离采石矶不远处用力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此地多丘陵,其中大磕山、长龙山、金石墩等处,曾有人露天之中,捡到黑色之石。锻之则可得精铁数斤。所以唐某推测,此地当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铁矿。总管若遣一能吏开采之,淮安军于十年之内,将不再有缺铁之忧…”(注2)
注1:采石矶之战,是常遇春的成名战。经此一役,他让朱元璋彻底认可了自己的勇武。进而受到重用,成长为大明开国第一武将。
注2:马鞍山铁矿品质优良,埋藏深度也不大,但被发现的时间却非常晚。直到清末,才有人在勘察煤矿时,不小心发现了铁矿。部分矿石,含铁量高达一半以上。
第二十五章 偶遇 上
“马鞍山,你说的是马鞍山铁矿…”朱重九先是愣了愣,震惊的话脱口而出。
无数记忆碎片迅速涌过脑海,一部分被先前被他无意间忽略掉的,迅速放大、清晰。马鞍山铁矿,另一个时空中江南主要铁矿基地,以高产和高品质闻名于世。矿区紧邻着马江和长江,所以可以直接装船运往任何需要的地方。。。。。
“大总管居然早就知道那个地方?”此时此刻,唐子豪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朱重九本人小。拎着炭笔,满脸诧异。“沒错,那里的确有两块石头叫做马鞍山,据说是西楚霸王的马鞍所化…”
“听人说过,我只是听说…”朱重九根本沒法回答对方的疑问,笑了笑,低声敷衍,“知道得肯定不如唐大人详细。否则,朱某早就发兵去取了?何必天天坐在这里为铁矿不足而发愁?”
然而,他越是小心,落在唐子豪这个大光明左使眼里,越是欲盖弥彰。“唐某忘了大总管乃弥勒转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唐某人神神叨叨地自责。随即,又非常小心的补充,“马鞍山附近有人还捡到过天生的铜锭,想必大总管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有铁,有铜,再加上淮扬的庞大工坊,大总管一统天下之期,指日可待…”
“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个大肚子弥勒,跟我也沒任何关系…”朱重九被弄得好不尴尬,皱着眉头的摆手。随着淮安军一次次胜利,他在威望暴增的同时,弥勒转世的帽子,也越戴越紧。甚至很多活跃在两淮的明教职业神棍,都开始偷偷摸摸地在信徒中强调,大总管才是已故明王韩山童的真正继承人。明王的肉身飞升之后,人间的一切,都要交给弥勒尊者來掌控。
对此,朱重九曾经严令各级官府干涉了多次。每次却都是效果寥寥。那些明教的各级传道者们,被官府告诫之后,都会立刻收敛几天。但风声只要一松,就又开始活跃起來。并且还有许多原本出身于明教的下层军官和官吏,暗中纵容。巴不得老百姓们现在就将自家主公供进神龛里,日日焚香膜拜…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大总管不欲让世人心生妄念…”唐子豪立刻又躬身施礼,满脸心领神会模样。“下官只是想提醒大总管,眼下是最好的渡江之机…全取集庆、太平、宁国、广德、建德,则令大总管府彻底肋生双翼,不日便可直冲九霄…”
“眼下当然是最好的渡江之机,只是唐左使的心思安得不太好…”话音刚落,刘伯温迈着四方步,施施然从小径上走了过來,冲着众人冷笑着说道。
“來得可是青田居士,唐某久仰大名…”唐子豪的脸色一瞬间接连变化了好几次,转过身,冲着刘伯温做了个长揖,“青田欲附青龙尾骥乎?抑或欲独贪天下大功?…”
“刘某做什么,不劳唐左使费心…”刘伯温很不愉快地侧开身体,用力摆手。“但唐左使今日所献之计,分明是欲借我家主公之手,威慑彭、张、朱、郭等辈。如意算盘打得实在轻巧了,只是把我淮安众文臣都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你。。。。。”唐子豪被说得面红而耳赤,嘴巴濡嗫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就单薄的身体,瞬间颤抖得如风中残荷。
朱重九见此,立刻明白了刘伯温的话恐怕未必是无的放矢。但是他却也不忍心看到唐子豪被憋屈成这般模样,只好拍了拍手,笑着吩咐,“行了,伯温,唐左使是我的客人…南下之策也是大伙先前议论过的,非唐左使今日首倡。”
“主公说得极是…”刘伯温无论对唐子豪如何,待已经被自己接受了的谋主朱重九,却是永远保持着臣子应有的礼敬,“南下之策,非唐左使所献。但主公先前南下的目标,却只是在集庆、镇江,短时间内,最多向南止步于广德。却未曾考虑连太平、宁国两路,也囊括在手,未免过于贪心,锋芒也露得实在过盛…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嗯。。。。。”朱重九眉头紧锁,低声沉吟。
淮安军的兵力有限,大总管府也还沒有从去年和脱脱的恶战中恢复过元气來,所以在制定下一步目标时,大伙都不敢将步子迈得太大。只计划拿下集庆之后,先在江南取得一个扎实的立足点,彻底解决粮草供给问題。并未打算现在就跟周围的其他群雄起直接冲突。
正犹豫间,却又听刘伯温大声劝阻道:“太平路对面便是庐州,彭和尚的池州路则恰恰与宁国路相接。主公若欲一口气吃下集庆、宁国、太平、镇江、广德五路之地。就必须做好随时跟朱元璋、彭莹玉、张士诚三人冲突的准备。必要时,甚至要以一敌三…”
说着话,他也走到舆图前,抓起炭笔,刷刷刷数下,就将自己刚才提起的几个地方都涂成了淡黑色。如此一來,淮安军即将面临形势立刻变得无比清晰。打下了太平府后,就等同于堵住了和州军南下的大门。朱元璋的势力,就会被彻底憋在了庐州路。无论向南、向北还是向东,都得跟淮安军起冲突。
而彭莹玉的发展方向,也只能是西南。虽然眼下他有求于淮安军,双方关系极为密切。但倘若真的受到威胁,谁也保证不了,他还能继续跟淮安军和平相处下去。
剩下一个张士诚,恐怕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淮扬大总管府的掌控,在江南打下了一片立足之地。回过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藏身老巢,就暴露在淮安军的炮口之下,他要不立刻吓得汗毛倒竖,才怪…
“主公,末将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眼看着朱重九有可能就要被刘伯温说服,吴良谋忽然挤到了舆图前,大声进谏。
“佑图请说…咱们淮安军,沒不准人说话的规矩…”朱重九猛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末将就僭越了…”吴良谋看了看小心思被戳穿后,故作可怜巴巴状的唐子豪,又看了一眼满脸肃然的刘伯温,大声补充,“末将以为,淮安军乃主公和淮扬人的淮安军,理周围那些诸侯作甚?他们想打,尽管放马过來。末将就不信,他们还能比鞑子更厉害。至于堵了谁家沒堵谁家的大门,更是无稽之谈。有道是秦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既然早晚会成为沙场对手,我淮安军不趁着其弱小打上门去将其扼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再给他让开足够的地头,养虎为患?!”
第二十六章 偶遇 中
“佑图…”朱重九狠狠瞪了吴良谋一眼,低声呵斥。“刘参军是怕我军树敌太多,兵力分得太散…”
“末将说得不光是这一件事……”吴良谋梗着脖子,非常不服气地回应,“咱们淮安军,总是对周围的其他势力太手软了些。让末将和末将手底下很多弟兄说起來,都觉得十分憋气。若是换了蒙古人,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如此折腾…”
“行了,你先退下。蒙古人退出中原之前,我军绝不主动向同僚挑起战火…”朱重九又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挥手。
“是,末将遵命…”吴良谋气哼哼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去。路过刘伯温和唐子豪两人之时,脚上却故意增加了几分力气,把战靴跺得“咚咚”作响。
“刘参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天生就是直心肠。并非刻意针对任何人…”朱重九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赶紧将目光转向刘伯温,低声开解。
刘伯温曾经非常推崇朱重八那边的诸多治政举措,在日常议事时,也在努力将淮扬大总管府朝传统的理学准则方向拉,但这些却都不能成为怀疑其操守的理由。至少,朱重九不认为,眼下的刘伯温在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同时,还会对和州军那边留有余情。
“吴将军乃武将,自然期望马上博取功名…”刘伯温退开半步,轻轻拱手,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非常不自然。
他之所以选择加入朱重九的幕府,很大原因是由于脱脱在睢阳炸开黄河杀人,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义愤,令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群杀人恶魔在华夏大地上肆虐。另外还有一个不欲被人知道的原因则是,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潜移默化,对朱重九施加影响,让后者不至于背离儒家理念过于远。
很显然,后一种努力至今收效甚微。不光是朱重九一个人离经叛道,淮扬大总管府里头绝大多数文武,如今都对程朱之学深表怀疑。甚至还有一群读书人,以罗贯中、冯国用两人为核心,隐隐形成了一个新的流派。公然宣布要复古,越过程朱,直接投入亚圣孟子门下。要“求仁”,要“格物”,要兼修并蓄,接纳百家之长。
这令刘伯温觉得非常愤懑,也非常孤独。虽然他身边也有一群坚持程朱理学才是正道的追随者,但比起罗贯中和冯国用等人对整个大总管府的影响,却势弱得多。特别是在对军队的影响力上,双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淮安军如今整体发展迅速,上升通道极多,所以大伙彼此之间虽然政见不合,却依旧停留在君子之争的程度,不至于党同伐异。否则,即便有朱重九的无条件支持,刘伯温也早就被远远地踢出决策圈了,根本不可能还挺立到现在。
“大总管这边,真让人羡慕。所有话都能拿在明白处说,谁都不用藏着掖着…”作为今天争执的导火索,唐子豪比在场任何人都尴尬。趁着还沒被淮安军杀人灭口之前,赶紧出言给大伙找台阶下。
“不怕争执,整个议事堂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才最可怕…”朱重九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立刻顺着唐子豪的话头往下走。“在做出最后决策之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但做出决策之后,无论赞同还是反对,都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大总管此言甚善…”唐子豪闻听,大笑着抚掌。
“总不能将精力都花费在内耗上…”朱重九摇摇头,也笑着回应。“朱某这边本钱小,耗不起…”
二人一搭一唱,心照不宣地将尴尬的氛围化解了开去。至于唐子豪当初给淮安军的提议,到底是否包藏着祸心,连带着也无法继续深究了。
“伯温刚才说得也在理…一口气吃下五路之地,的确超过了我淮安军当前的最大能力…”看看气氛已经缓和得差不多了,朱重九笑着将话头又转到了正題上,“所以唐左使先前的提议,本总管恐怕无法采纳了…还请唐左使不要太失望得好…”
“不妨事,不妨事…唐某只是想对大总管有所回报而已…”唐子豪笑了笑,客气地摆手。“大总管具体怎么做,当然要自己來决定。唐某岂敢胡乱置喙?…”
“但太平路,我军却不可不夺…”朱重九冲他友善地点点头,再度将目光转向刘伯温,“所以,还得劳烦刘参军带领一众参谋,尽快拿出个新的作战方案來。发挥我军在水面上的优势,避开康茂才的主力,直扑采石矶。此战,以取得太平、集庆、广德三路为目标,至少,要把太平和集庆两路握在手里。”
“取天下在仁,而不在兵戈之利…若是。。。。。。”刘伯温的身体又迅速僵硬,皱着眉头劝阻。然而话只说到一半,却又被他自己吞了下去。阴沉的脸上,写满了苦涩。
如果淮安军只取太平、集庆、广德三路,跟张士诚和彭莹玉两人起冲突的可能就会大幅度降低。唯独对朱重八那边,构成了半包围状态。令后者的发展空间被严格限制于庐州一地,除非向西或者向南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就只能坐以待毙。
而无论朱重八向西跟徐寿辉先打起來,还是主动挑衅淮安军,恐怕都落不下什么好结果。高邮之约明确规定有五年之期,找到充足的借口之后,淮安军的一群虎狼之将,肯定不会再任由和州军在自己卧榻之旁酣睡…
想起自己曾经在朱重八那边看到的大治之世希望,刘伯温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苦。但是他却清醒地知道,换了任何人与朱重九易位而处,也不会对朱重八更为宽容。毕竟双方最后还是要逐鹿中原的,而双方的治国理念,又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还是那句话,蒙古人沒退出中原之前,淮安军不会主动向任何同道发起进攻…”仿佛猜到了刘伯温心中的感受,朱重九笑着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跟天下豪杰都坐下來谈谈。无论大伙信奉的是孔孟之道,还是黄老之道,甚至明教的那些观念,只要是为了这个国家好,都可以谈。同样是为了百姓能吃饱肚子,吃大饼和吃馕,又有多大分别?一味地打打杀杀,只会令外人看了笑话!”
“主公说得是,基受教了…”刘伯温笑了笑,无奈地躬身。无论是真明白,还是曲意敷衍,他现在都已经牢牢地站立于淮安军这艘大船上。要么跟大伙一道抵达彼岸,要么中途被丢进水里淹死,根本不可能再有第三种选择。
“尽量把作战计划定得周详些,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然后将计划交给徐达,让他斟酌执行。”朱重九伸手托住他的胳膊,继续认真地叮嘱,“这次南下,让冯国用去给徐达出谋划策。你还是留在我身边,跟我一道掌控全局。”
“是,主公!”刘伯温又用力将身体躬下去,低声回应。有股温热的东西,缓缓淌入了鼻腔。明知道他同情和州军,依旧将制定作战计划的重任交给他。为了避免他心中负担过大,刻意做出调整,让他不用亲眼看到和州军的血溅在淮安军的战旗上。如此细心体贴的安排,让他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刘基啊刘基,你这辈子就卖给主公了罢,何必想得太多…’心中默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刘伯温努力将眼里的泪水全都憋了回去。“臣必不负所托…”
“去吧,尽量快一些,机不可失……”朱重九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刘基先行告退。然后又迅速将面孔转向唐子豪,“唐大人不是说替刘元帅带了信來么?信在哪里,可否给朱某一观?”
“呃,在,在下官心里…”唐子豪正满脸羡慕地看着刘伯温的背影发呆,猛然听见朱重九的话,心中顿时开始发慌,说出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是,是一封口信儿。刘,刘元帅他,他不喜欢写字…”
“说來听听…”朱重九笑着摇头。不喜欢写字,恐怕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真的不喜欢写字的话,以前给自己的那些命令是从何而來?
“请大总管见谅…”唐子豪也知道自己的借口过于蹩脚,再度躬身下去,红着脸补充,“我家刘丞相,只是想告诉大总管。邀请赵君用等人去汴梁观礼之事,并非他的意思。他依旧希望,天下红巾,皆为兄弟…”
“刘元帅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了,这怎么可能?…”朱重九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惊诧地追问。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见识与当年那个杀猪的屠户不可同日而语。很轻松地,就推断出來颍州红巾内部已经到了要动刀子的边缘。
“倒不至于…”被朱重九一语中的,唐子豪心里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叹了口气,强笑着回应,“倒不至于如此,只是我家元帅,与大总管一样,不愿意手上沾了自家兄弟的血而已…”
第二十七章 偶遇 下
不愿意手上沾了自家兄弟的血…朱重九心中微微一痛,刹那间,对刘福通的处境感同身受。
他不愿意杀人,甚至连俘虏的蒙古将士,都找个由头让他们自己赎身。但在另一个方面,他却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在杀人命令上,打上自己的亲笔批示。杀私通蒙元的士绅,杀蓄意谋反的盐商,杀地方上鱼肉百姓的宗族大户,杀刚上任沒今天就开始贪赃枉法的狗官,杀那些试图行刺自己而一举扬名的江湖蠢货。。。。。。,若不是想到另外一个时空朱元璋因为嗜杀而被文人墨客狂喷了几百年的悲惨下场,他甚至好几次,都差点将刀举起來,砍在赵君用、彭大、孙德崖等人头上…
而那些不甘心失去权力者,却是换着花样试探他的底线,换着花样去作死。所以手上不沾自家兄弟血这句话看似简单,现实中实施起來,却难是无比的艰难。所以仅凭这一条,刘福通就依旧是那个值得他尊敬的刘丞相,那个在另外一个时空独立抵挡了蒙元反扑十余年,最后战死沙场的汉家英雄。(注1)
“我已经准许赵总管和彭总管亲自前往汴梁,参加宋王的登位大典。所以请唐左使转告刘丞相,不必再为此事多虑…”轻轻叹了口气,朱重九低声说道,“至于孙德崖,他在三天前,已经与郭总管一道,带着麾下兵马赶往庐州。我不好强留他们,就随他们自便了…”
“啊?!”这一回,轮到唐子豪震惊了。望着朱重九,满脸钦佩。
在最初的徐州义军中,赵君用和彭大两人的排名,都在朱重九之上。而这两个人的部将党羽,如今也有不少人于淮安军总担任要职。所以对朱重九來说,最佳选择是将这两个人找地方关起來,圈养一辈子。而不是放虎归山,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另外一个豪杰郭子兴,从寻常人角度看,更应该被淮安军牢牢握在手里,作为要挟朱元璋的筹码。而朱重九偏偏将此人连同其爪牙一并放走,真是妇人之仁到了极点…
“别这样看我…”朱重九瞪了唐子豪一眼,笑着抗议,“这群大爷每人手底下都有两三千兵马,每天人吃马嚼也是一大笔开销。我养不起也动不得,还不如放他们去欢迎他们的地方。所以某种程度上,杜遵道算是帮了我的一个大忙,我反而要好好感激他!”
不经意间,他就将“感激”两个字,咬得非常清晰。唐子豪闻听,立刻明白刘福通先前的担忧纯属多虑了。朱重九压根儿就沒将杜遵道的小伎俩放在心上,换句话说,淮安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某些旁门左道的程度,杜遵道那自以为十分高明的离间手段,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到底是因为强大,所以才如此自信?还是因为自信,才导致了今日的强大?唐子豪分不清其中因果。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在这样的淮安军中,任何人都会比在颍州军舒适得多,内心深处也不会顾虑重重。
下一个刹那,他心中甚至涌起了留在扬州,永远不再回汴梁的冲动。然而转瞬之后,这种冲动又迅速平息了下去。刘福通对于自己恩遇颇重,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弃他而去。此外,朱重九的淮安军早已自成一系,自己留下來,除了给人家添乱之外,还能起到什么用场?
“唐左使忙着回去么?”正迷茫间,耳畔却又传來朱重九的声音。像是在挽留,但更多的是一种客气。
“啊,不急,不急。刘丞相那边正在试图收复洛阳,战阵方面,非下官所长。所以,不是很急着回去…”唐子豪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回应。
“那就烦劳唐左使在我这里多逗留些时日,最好能担任向导,领着徐达他们去攻取采石矶。”朱重九看了他一眼,笑呵呵地发出邀请,“当然,这个忙不会让你白帮。事成之后,朱某会派遣另外一支水师逆黄河而上,炮击沿岸蒙元城池,给刘丞相以壮声威!”
“下官不敢有辞!”唐子豪喜出望外,立刻深深地俯首。
淮安军的黄河水师的攻击力强悍,天下皆知。而其赶赴洛阳附近,协助刘福通作战,本身亦表明了一种态度,即淮安军是站在刘福通这边,随时可以被后者引为外援。
“朱某不爱惹事,但别人无缘无故找上门來,朱某也不会怕了他…”抓起石桌上的茶水抿了几口,朱重九冷笑着说道。黑黝黝的面孔上,隐隐露出了几分罕见的刚毅果决。
有股肃然之意再度将唐子豪笼罩。令他不得不挺直身体,抬头仰视。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吧?据说天生的英雄都会带着一点。而真龙天子只要稍微晃一晃肩膀,就可以令天下豪杰纳头便拜…
后面朱重九还说了一些场面话,唐子豪却全都沒听进去。只觉得自己当初的推测完全沒有错,朱重九就是弥勒佛祖转世而來。能知过去,现在、未來三生,能洞彻人心,看穿世间一切阴谋。而从前,此人只是被尘世污浊的侵染,灵智未开而已。如今随着世态的磨砺,灵智会越來越清醒,直到其感悟到前世之身,驾祥云飞升的那一天。
被自己想象中的神秘观点所蛊惑,接下來好几天,唐子豪都变得有些魂不守舍。先是被被刘伯温拉去画了好几张舆图,接着被徐达拉着摆了数次沙盘,再接着被胡大海、吴良谋等人拉去扯东扯西,忙忙碌碌地几乎忘记了时间流逝,直到多年來走南闯北积攒在肚子里的‘存货’被掏得差不多干净了,才豁然发现,淮安军南下的日子已经到來。
“这船是什么船,怎么如此庞大?…”手扶着船舷上的护墙,唐子豪大声询问。
“三桅杆福船…”站在他身边的胡大海,大声回应。腥红色战袍,被江风吹得飘起來,于空中飘飘荡荡。“主公委托沈万三,花重金从泉州那边买回來的,如今已经开始在海门那边仿制。如果再晚半年,也许咱们就可以乘坐大总管府自己打造了战船过江了…届时,随便拉十艘大舰在江面上一字排开,上百门炮同时朝岸上开火。任守将再有本事,也得被砸得人仰马翻…”
十艘三层甲板的大型战舰,上百门火炮,居高临下狂轰滥炸。他说得竟无比轻松,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一般。但听在唐子豪耳朵里,却又是惊雷滚滚。十艘载重足足有三千料的福船,光是木头钱,恐怕就得上百万贯…而每艘船上至少有两层甲板可布置火炮,每层甲板上单侧至少能摆放十门。四十门炮,那可是足足抵得上颍州军一整个万人队才有的火力。如此强悍的攻击力,天下英雄何人能敌?恐怕照这样下去,数百年后,任何谋略、军阵都将失去效果。两军交战,就剩下了火炮对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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