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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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拉人入伍的事情,末将在投奔大总管之前的确做过。而之后,末将,末将一直严守咱们淮安军的纪律,牢记于心…”第六军团总督王宣立刻红了脸,讪讪地解释。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今后不再犯就行了…”朱重九笑着挥了下手,大度地说道。“我恐怕还要跟脱脱多少较量一番,才会返回淮安。在沒走之前,关于部队建设的事情,你可以随时问我。也可以问陈基和吴良谋他们。总之,从今往后,山东道就交给你了。你可以放弃济南和益都,但必须把胶州城再往东的所有地盘,给我牢牢抓在手里…”

胶州往东,就是后世青岛、烟台和威海三地。东、南、北三侧都被海水包围,仅仅守住从莱州湾到胶州港这条直线,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任务,比守住眼下淮安军所有在黄河以北领土,相对要容易得多。王宣心神大定,又将手指举向太阳穴,“末将绝不敢辜负大总管的信任。若有差池,宁愿提头來见…”

“你先别忙着发誓。咱们淮安军的规矩是,把事情做到实处,不光挂在口头上…”朱重九笑了笑,继续耐心第教导。“在脱脱抵达之前,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整军和扩军。以我最近一段时间积累的经验,你可以。。。。。”

自桌案上抓起一支削好的炭笔,他开始在白纸上勾勾画画。将自己所掌握的一些练兵知识,和以前的扩军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对方。

抢光了山东东西两道的官仓,困扰了淮扬大总管府多时的粮食问題,就得到了彻底缓解。而元军和洪水陆续退去之后,徐州、宿州和睢阳等地,也需要尽快派遣兵马去收复。如此,淮安军再度扩张,就是必然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仔细考虑。

此外,通过前一段时间的战争检验,朱重九还发现了淮安军原來编制和火力配备当中,存在许多不合理或者不方便的地方,需要他和麾下众将商量之后,抓紧时间去弥补。所以,不如干脆一步到位。抢在蒙元朝廷下一次大规模进攻之前,给整个淮安军來一次脱胎换骨。

难得被大总管面授机宜,王宣听得非常认真。遇到不懂或者认识比较模糊之处,立刻出言询问。而朱重九也不嫌他愚钝,将所有问題掰开揉碎,循循善诱。

君臣两个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当中,天就完全黑了下來。正准备暂时告一段落,命人端上饭菜,中兵参军,敌情处长陈基,却快步走了进來。

看到王宣也在,陈基略作犹豫。随即,便压低了声音汇报,“主公,前往德州刺探敌情的弟兄,今天下午返回时,在路上截住了雪雪的亲兵。把他给蒙元皇帝的绝命书,也给搜了出來…”

“绝笔书?”朱重九不理解像雪雪这种不战而逃的家伙,怎么还有脸去写什么绝命书?皱了下眉头,低声问道,“信在哪?拿來我看。雪雪呢,你们敌情处可否查明了他的去向?”

“在这儿!”陈基双手捧上一张薄薄的信纸,然后继续低声补充,“他躲进了白马山,腊山一带的老林子里,麾下收集了大概四千多兵马。看样子,是准备等着脱脱到來之后,再跟寻机报仇了…”

“这么少?”朱重九顺口问了一句,然后一目十行扫过雪雪的绝命书。文笔不错,至少看起來比自己这个拥有两世记忆的杀猪汉强了十多倍。只是措辞上感觉有点儿眼熟,好像曾经背诵过一般。

“当时城里的禁军和地方兵马,加在一起将近四万人。但雪雪逃命的时候,只通知了身边的一些心腹将领和幕僚。令手下的其他将领,特别是地方驻屯兵马的将领非常不耻。所以,在逃过咱们的追杀之后,这些人就各寻地方去投奔了,谁都不愿意留下跟雪雪共同进退…”在陈基这个名副其实的才子眼中,雪雪所做的绝命书,就沒任何欣赏价值可言了。想了想,顺着自家主公的询问补充。

“嘶,这家伙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朱重九遗憾地吸了口气,皱着眉头來回踱步。

他心中原本有几个计划,挑拨雪雪对付脱脱。但迫不得己打跑了前者之后,计划就基本宣告无疾而终了。不过。。。。

猛然间心中闪过一丝亮光,朱重九停住脚步。将雪雪的绝命书收起來,非常小心地交还给陈基。“你们军情处,想个办法,将这封信给雪雪送回去。他的那几个亲兵,如果沒死的话,也都一并送还回去。顺便帮我给他捎句话。就说我对他仰慕已久,希望能找地方一唔。如果他肯來,许多事情都可以当面商量…”

第六十七章 关系 下 一

“不可…”陈基想都不想,立刻大声反对,“戏文中说的话,岂能相信?况且那雪雪一看就是个无能之辈,指望他去对付脱脱,无异于驱猪搏虎…”

“我看中的就是他这份无能…”朱重九脸色微微发红,笑着解释。“在此番北上之前,章参军和冯参军都曾经跟我剖析过,万一南征受挫,脱脱即将面临的处境会十分尴尬。而更早些时候,逯长史也说过,蒙元朝廷内部有两大派系,脱脱是其中之一,雪雪、哈麻、月阔察儿等人,则属于另外一派。”

陈基猜得非常准确,刚才在内心深处,他的确是受了《三国演义》,即现在广为流传的《三国志平话》的影响,试图在脱脱和蒙元朝廷之间施展离间计。但这个设想,却不是建立在一厢情愿的基础之上,而是根据蒙元朝廷的现实情况,并且很早之前就做了许多相应准备。

“如此,倒是微臣鲁莽了…”听朱重九说得似模似样,陈基犹豫了一下,低声赔罪。“不过,主公非跟他会面不可么?万一此人起了什么歹意。。。。。?”

“他为了活命,连他们蒙古皇上都骗,怎么可能舍得跟朱某拼个玉石俱焚?”朱重九笑了笑,不屑地摇头,“即便他真的想拼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有洪三和黑丁两个在,等闲之辈想靠近朱某不太容易…”

“这。。。。。。”陈基犹豫再三,无奈地点头。从雪雪目前的表现來看,此人极为惜命,应该舍不得行专诸、荆轲之举。更可以确定的是,在双方都不带长兵器和火器的情况下,大总管一把杀猪刀在手,十个雪雪上來也是送菜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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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婆婆妈妈了,去准备吧…他肯不肯來,还两说着呢…”朱重九挥了下胳膊,笑着催促。“无论成功与否,至少抢在脱脱赶过來之前,咱们可以先给他制造一些麻烦。比一味地被动迎战要强…”

“臣要是雪雪,就一定会來…”陈基敬了个军礼,顺口回应。然后小跑着出去,调动刚刚成立沒多久的敌情处,开始全力运作。

这个部门,原本是朱重九参考了另一个时空某唯一超级大国的中央情报局所设。然而正式搭好了架子之后,却发现其有点儿类似于大明朝的锦衣卫。由一个心思缜密的亲信大臣担任统领,底下招募身体健康,头脑机灵的江湖豪杰,专门负责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工作。偶尔也负责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如在敌后制造混乱,散播流言等。(注1)

虽然还处于草创阶段,但军情处毕竟也属于“半专业”谍报系统。效率远非这个时代的皇城司,机速处可比。当天夜里,就替自家主公发出了会面邀请。(注2)

“这朱,朱屠户到底想干个啥?…”大元知枢密院事,禁军达鲁花赤雪雪接到了邀请之后,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就跌回了椅子上,对着沒能送出去的绝命书沉吟不语。

绝命书沒能抢在战败的消息之前,先一步抵达大都。他的谎言就失去了依托,丧城辱国的罪名,就无法清洗。而妥欢帖木儿秘密交给他的重任,也彻底失去了执行的可能。

作为妥欢帖木儿的乳弟,雪雪心里非常清楚这位大元天子的性情。多谋、多疑、少断,且沒有任何担当。一旦被他发现自己辜负了信任,恐怕很快就要另作安排。那样的话,自己恐怕就是一粒弃子,甚至可能直接被抛出去,作为一个安抚脱脱,缓和君臣关系的替罪羊…

蝼蚁尚且惜命,雪雪当然不甘心束手待毙。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沒有任何挣扎求生的本钱。五千多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重新夺回济南。指望脱脱分些功劳给自己,或者借数万兵马前來助战,则无异于痴人说梦。并且手中这五千兵马,根本沒有粮草供应。再于深山老林里头追几天兔子,恐怕不需要任何人來打,自己就逃个干干净净了。

“大人,那朱,朱屠户,会不会想求招安?”枢密院参议刘文才心思比较灵活,按照自己的想法,低声推测。“他要是存着歹意,就不会主动把这封信送还回來了…”

“很有可能…”仿佛黑夜里忽然出现了一道闪电,在座的所有蒙汉将领,眼睛里全都倒映出了明亮的光芒。“他,他把送信的亲兵全也都送回來了…”

“他,他给受伤的弟兄都敷了药。并且还送还了战马和兵器…”

“正所谓,杀人放火受招安。当年方谷子抓了朵儿只班,不也是当作佛爷一样伺候着么?”

“着啊…他肯定是存着招安的念头…干红巾,怎么可能长久?而他现在的实力,足足是当年方谷子的十倍。方谷子打一个胜仗就封定海尉,再造反就封治中,第三次造反封万户,第四次封行省参政。。。。。。”

越说,众人眼里越亮堂,几乎识破了朱屠户的无耻打算。方国珍屡降屡叛,每打败朝廷的兵马一次,就升一次官。朱屠户与方国珍同样出身低贱,肯定也不会是什么目光长远之辈。若是朝廷肯拿出足够的好处给他,淮扬之乱,将不战而平!

当然,那个代价肯定不会太小。以方国珍的海运万户,浙江行省参政为标杆,朱屠户恐怕得封个河南江北行省平章,并且有相应的爵位和封地才能满足。可这又跟雪雪有什么关系呢?官爵和封赏,又不用他掏腰包來出。相反,如果大力促成了招安之事,他丢失济南的罪责就可以被彻底忽略。而有了朱屠户及其麾下的虎狼之师做外部助力,他和哈麻两个在朝中的地位,就会安如磐石。

想到这儿,雪雪激动得脸色发红,额头冒汗。伸出手用力在身边的矮几上拍了一下,大声决断,“朱屠户的人呢?赶紧,赶紧回复他。本官答应跟朱,朱将军见面了。地点,地点就设在城外十里的青龙山。如果,如果他觉得不妥当,还,还可以再商量…”(注3)

“不可,大人说哪就是哪,怎能让一个屠户得寸进尺?”

“商量一下也无妨,大人待之以诚,他亦应以诚相报…”

“万一那朱屠户提前布置下埋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那朱屠户真的要打,我等在腊山,一样藏不住…”

。。。。。

登时间,雪雪麾下的文武又分成了几派。有要舍死捍卫朝廷颜面的,有认为折节下士才能显示诚意的,有建议防人之人不可无的,有唯恐夜长梦多的,你一言,我一语,吵成了一锅糊涂粥。

但是无论怎么吵,替朝廷招安朱屠户的大方向,都沒人会质疑。于是乎,又经历了几番斟酌,雪雪最后做出决定,委托朱屠户的手下,给朱屠户传令。明天午时,双方在青龙山顶的鹤归亭会面。各自准许带五百侍卫,谁都不准带火器和弓弩。会面前的两个时辰,各派得力下属搜山。然后双方全部兵马都驻扎在山下。双方主帅每人只带十名亲兵于亭中一叙。除了贴身佩刀和佩剑之外,严禁任何兵器上山。

朱重九提出会面的目的,是离间蒙元君臣。当然不会像雪雪等人一样,尽在表面上做文章。接到敌情司死士带回來的消息之后,立刻大笑着答应了下來。

于是乎,双方又各派信使,你來我往正式交涉了几番。第二天上午,则各自带起约定的人马,朝济南城外的青龙山赶去。

朱重九想看一下山间秋色,所以提前小半个时辰,就登上了鹤归亭。雪雪则拖后了大半个时辰,才端足了架子,由八名身材魁梧的昆仑奴,用滑竿抬上了山坡。

这样一來,他身边的可用人手,就比约定数字多出了将近一呗。令徐洪三和丁德兴等人,不由自主地都皱起了眉头。而大元知枢密院事,禁军万户雪雪却抢先一步,哈哈大笑着解释道:“本官昨日骑马受了些伤,走不得路。所以才找了几个奴才抬着上山。朱总管,你甭看他们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却全是些沒骨头的孬货。你无论怎么打他们,他们都不敢还手。更甭说动刀动剑,行什么不轨之事了…朱总管,你本领高强,当年一把短刃在黄河北岸七进七出。不会连这点小便宜,都跟本官斤斤计较吧…”

注1:明代的锦衣卫,因为只能混乱,一直受到文人的口诛笔伐。但此部门建立之初,却为明军的顺利北伐,立下了许多功劳。万历年间的对日战争当中,锦衣卫也因为收集了大量的日寇情报,而扬威域外。琉球的官方文书,甚至提到锦衣卫指挥使史世用,潜伏日本刺探军情归国,被暴风所阻,然后由琉球国专门派船送回大明的文字。

注2:皇城司,机速处,都是古代谍报机构。但专业性很差,情报的收集整理工作也不成体系。

注3:青龙山现在位于济南市区。但在元明两朝,济南城区都远小于目前。周长只有六点四公里,大体上被包围在如今的护城河遗址内。

第六十八章 关系 下 二

“雪雪大人谬赞了,朱某愧不敢当…”朱重九笑了笑,轻轻摇头,“朱某去年亲自提刀上阵,乃是迫不得己之举。自那之后,便一次也沒让自己身处过险境。所以今日断不敢妄自尊大,让大人背负一个占人便宜的污名。”

“大人,请让贵仆留步…”徐洪三与丁德兴二人原本就心生警惕,听朱重九拒绝得干脆,立刻联袂挡在了滑竿前,不肯让雪雪再往前多靠近半寸距离。

“这?朱总管,你这就太沒诚意了吧………”雪雪刚上山就碰了个硬钉子,眉头皱了皱,非常不悦地指责。

“朱某稳操胜券之后,还主动请大人会面,已经体现了足够的诚意…”朱重九也收起笑容,非常平静地回应。

开玩笑…昆仑奴是什么模样朱某人不清楚,可泰森、道格拉斯、乔丹这些名字却如雷贯耳。而用后世眼光看來,非洲黑人恐怕是运动神经最发达的种族。越是对抗激烈的比赛,越能发现他们的身影。(注1)

在当前这个沒有内功、外气之类玄幻说法的世界里头,恐怕武功,也可以归类为高对抗性运动的一种。朱某人即便对自己的身手再自信,也不会傻到认为自己有本事单挑八个泰森或者八个迈克尔。乔丹的地步。况且谈判沒开始就先做退让,接下來还怎么出招啊?…直接举起双手,请求饶命算了…

“这……?”雪雪沒想到朱重九如此直接,被憋得面红耳赤。

眼前形势和他预先的判断完全不一样。按照他和麾下文武幕僚们的估计,朱屠户既然打算受招安,应该放低身段才对。怎么一见面就如此盛气凌人?

谁料更盛气凌人的话还在后头,朱重九见他迟迟不肯下滑竿,又笑了笑,耸着肩膀说道,“大人如果连说好的事情都要横生枝节,朱某以为,接下來的事情也沒必要谈了。趁着你手中尚有些余粮,我这边也士气正盛。咱们约个时间再战上一场便是。放心,无论你手中眼下还剩下多少兵马,朱某都带一万弟兄出战。绝不会辱沒了大人…”

“你。。。。。”雪雪气得眼前发黑,左右两只耳朵里头嗡嗡作响。他奶奶的,老子这边连五千弟兄都凑不齐了知道不?以一万淮安军迎战,还说是因为看得起老子。这不是欺负人是干什么?

然而气归气,他却沒有立刻命脚下的黑奴抬着自己离开。而是紧咬牙关看了片刻地面,随即又堆起满脸的笑容,大声回应道:“不过是八个会说话的牲口而已,沒想到朱总管还非把他们也算做人。也罢,看在你诚心与本官相交的份上,本官就迁就你一回。黑大,你们把本官放下,然后自己下到山底去等着…”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抬滑竿的几个黑奴吩咐的。八名黑人当中最壮硕的那个,低低回应了一声“是…”。带领其余七个,缓缓放下滑竿。然后又跪倒在地上给雪雪磕了个头,才弓起腰,倒退着离开。

“是木骨都束人,还是桑给巴尔人?只是用來抬滑竿的话,太可惜了…”朱重九先目送八名黑奴身影远去,才转过头,笑着向雪雪询问。(注2)

“这?大总管也知道桑给巴尔?”雪雪闻听,立刻又涨红了脸,讪讪地反问。

“听海商说过…大人应该知道,我淮扬所产的器物,向來深受海商追捧…”朱重九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两个月前,还有大食人专门乘船,从拔拔力赶來交易乳香和龙涎…”(注3)

有心发展海上贸易,他前一段时间,可是沒少跟沈万三讨教。而后者则为了得到更多的六斤线膛炮,基本上也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对于此刻中国商人所能到达的非洲大部分地区,他都能记住名字。并且对该地的特产,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而雪雪闻听了他的话之后,脸色红得便愈发像煮熟了的螃蟹。木骨都束盛产琥珀、象牙和黄金,拔拔力盛产乳香和龙涎香。而桑给巴尔除了丁香之外,阿拉伯人最喜欢从那里往外带的就是战奴。一个经过严格**的战奴,非但身手高超,并且对主人绝对忠心耿耿。用來杀人或者自卫,最好不过…

好在朱重九只是点到为止,并沒打算深究。见雪雪已经惭愧得手足无措,便又笑了笑,抬手发出邀请,“好了,大人身居高位,恐怕不爱听这些生意经。请上座,朱某这里备了些清茶,大人一路劳累,刚好拿來润润嗓子…”

“如此,如此,某家就不客气了…”到了此时,雪雪已经气焰全无。带领自己的其他侍卫,匆匆穿过徐洪三和丁德兴这两座门神,走到归鹤厅内。

“大人请坐…”朱重九欠了欠身子,示意雪雪坐到自己对面。然后拿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一盏,又倒了另外一盏给雪雪,“请慢用。”

“朱总管客气了…”雪雪双手接过茶盏,却不敢喝里边的水。捧在眼前,装作欣赏杯子上的窑纹,“这,这是扬州新推出的蝉翼雪瓷吧。啧啧,难得做得如此之薄。真得好像蝉翼一般…”

“雕虫小技耳。朱某出身寒微,所以最喜欢摆弄这些奇技淫巧…”朱重九笑了笑,端起茶水慢品。

“技至其极,几近道矣。”虽然是个康里人,雪雪的华夏古文功底,却比朱重九强了不止一点半点。短短八个字,就把马屁拍了个恰如其分。

朱重九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规模采用了旋转机械之后,再恰当地提高窑温,扬州一带的制瓷工业,当然会取得突破性进展。但跟后世景德镇那边动辄零点几毫米的薄瓷比,眼前这几个茶杯沒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是后世工业化时代的量产物品见多了,所以更欣赏手工艺品那种浑然天成感觉。但对于雪雪來说,周遭尺寸毫厘不差,外壁仅有韭菜叶般薄厚,通体又白得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色的瓷杯,却是难得的奇珍。捧在手里又把玩了好一阵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在石头桌案上,叹息着补充道:“让大总管见笑了。某家的见识虽然不算孤陋,但是在大都城中,却是从今年春天开始,才有机会看到如此精致的茶具。并且眼下在市面上能买得到的,俱照着大总管这套相差甚远…”

“难得大人看得上,朱某送大人一套便是…洪三,你记住了。回头从我那里找一套更好的來,派专人给雪雪大人送过去…”后世大国总理推销高铁都司空见惯,朱重九当然不介意顺手给淮扬的瓷器打个广告。笑了笑,大声回应。

“这,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雪雪闻听,赶紧站起來,讪讪地拱手。“某家只是见猎心喜,所以才顺口一赞。怎敢厚着脸皮,当面向大总管讨要好处…”

“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一套茶具罢了。”朱重九也站起身,笑着还礼,“说句实在话,朱某是真心想跟大人交个朋友。若不是大人來得太突然,令朱某担心腹背受敌。前几天,朱某甚至都沒想过与大人会猎于泰山之下…”

这话,就说得有些露骨了。不是我想打你,是你來得不是时候。让我感觉到了腹背受敌的危险。要怪,你只能怪自己运气实在太差,或者怪自家友军动作太慢,给了我抢先下手的机会。

雪雪这个人本事虽然差,但心思转得却一点儿都不慢。听出了朱重九话语里的示好味道,立刻笑着摆手,“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某家來济南之前,也不知道朱总管会亲自领兵前來。唉………”

说罢,又长吁短叹。仿佛自己如果早知道要跟朱屠户做对手,就会主动退避三舍一般。

“唉………”朱重九也陪着他长长地叹气。待彼此都把姿态做足之后,又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真是给大人添麻烦了。丢了济南之后,大人跟上头,恐怕很难交代得过去吧…”

“嗯?…”雪雪如同嗓子眼里被人倒进了一捅猛火油般,勃然变了脸色,“朱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今日请某家來,就是想当面羞辱一番么?若是如此,你可真打错了主意…某虽然为败军之将,却未失战心…今日只要不死,早晚要登门跟朱总管讨教个明白…”

“这,雪雪大人好像是误会了…”朱重九仿佛真的被对方的激烈态度所动,满脸愕然地回应。“朱某是看了大人写给朝廷的绝命书,钦佩大人才情和忠心,所以才起了结交之意。并且不惜尽自己所能,替大人弥补一二。若是大人不希望朱某管你跟朝廷之间的闲事,直接明说便是。又何必做受了奇耻大辱状?”

“你,你,你。。。。。”雪雪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如果八名黑人战奴沒有走开的话,他绝对要扑上去跟朱重九拼命。“某家是先写了绝命书,然后又弃城而走…但,但某家也是为了预防自己被你追杀,留一些文字來激励后继者。姓朱的,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现在就说出來,某家接招便是…”

“雪雪大人真的误会了…”朱重九皱了皱眉,满脸委屈,“朱某真的是诚心要和大人交往。雪雪大人究竟要朱某怎么做,才相信朱某并无恶意?唉,也罢…朱某就给大人透个实底儿。朱某知道大人你跟脱脱势同水火,朱某一样恨他入骨。所以朱某跟大人,此刻应该算是同仇敌忾。朱某。。。。”

“住口,某家才不跟你一个反贼同仇敌忾…”沒等他把目的解释清楚,雪雪已经厉声打断,“某家跟脱脱,都是蒙古人。都是朝廷重臣,怎么会跟你一个反贼來勾搭,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恐怕脱脱眼里,从沒当大人你是同族吧…”朱重九也不生气,摇了摇头,低声冷笑。“也不知道他将來班师回朝之后,会不会念在同为朝廷重臣的份上,对大人你手下留情?嗯,他应该会的。别怯儿不花家,好像就在般阳,不过这次我沒见到他。韩嘉纳大人,当年得罪了脱脱,好像也沒有被处死。只是去努尔干放羊了而已。嗷,还有秃满迭儿大人,他是履任途中遇到了盗匪。他的死,不能算在脱脱丞相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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