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都督尽管放心!”刘府的代表刘二推开韩管家,大声补充,“附近就有一座庄园,属于我等名下。弟兄们马上就可以开进去休息。无论留在这里多少天,粮草都有我们几家共同承担。彩号们需要的伤药,还有替彩号们诊治的郎中,也由我们几家一起派过来!”
“最近朝廷忙着在汴梁附近跟刘福通作战,这附近已经没有任何可犯都督虎威的兵马。如果有,我等也会提前向都督通风报信,请您早做提防!”孙府管家不甘居于人后,也凑上前,大声补充。
“这样啊!”朱八十一又愣了愣,对乡亲们热情好生感动,“这样,官府过后不会找你们麻烦么?”
“多谢都督挂怀!”韩管家瞪了刘二一眼,拱起手来回应,“都督没打败阿速军之前,的确会有一些麻烦!如今阿速军都被您给击溃了,我等能自己出钱出粮,劝得您老停步,不去一鼓作气攻打丰县县城。当官的们感激我等都来不及,哪还会再多生出别的心思?!”
第七十章 砍价
以前蒙元朝廷刀子快,谁敢不俯首帖耳就杀谁全家!所以黄河两岸的豪强们都乖乖缴赋纳税,即便被官府逼得卖房子卖地,也绝不敢多哼一声。遇到敢反抗的,甚至与朝廷一道将他碎尸万段。
如今朱八十一打赢了朝廷的兵马,并且是以少胜多,以步胜骑。用辉煌战绩证明了他的刀子比朝廷派来的阿速军还快,所以短时间内,他就是黄河以北,沛县、丰县、鱼台这一带唯一的江湖总瓢把子!非但豪强们“愿意”助粮助饷,蒙元的地方官吏,也会看他的脸色行事。
这就是规矩!非常简单实用的规矩。谁刀子快,谁就手握大义。从女真灭北宋、蒙元灭南宋再到现在,几百年来,黄河两岸的豪强世家早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生存之道。根本不用任何人来教,没学会的,早就屠成一片白地了!至于什么五德轮回,什么正朔反朔,在豪强们眼里,那都是杀完了人之后擦刀子的抹布,根本不具备任何价值!
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上,连撅着屁股给小鬼子洗地的大学教授,朱大鹏都见过好几个,怎么可能理解不了几家豪强的此刻的心态?!轻轻笑了笑,大声回应,“也好,我正愁没地方给弟兄们治伤呢。待会儿你们留几个人给我带路,我今晚就住到庄子上去。不过。。。。。”
陡然把脸一沉,他冷笑着强调:“我这个人只对自己的同族好说话,如果发现诸位故意下套给我,心甘情愿去做二鞑子,哼哼。要么就做干净些,别让我麾下弟兄跑出一个去。要么的话,将二鞑子斩草除根,我红巾军可是没任何下不了手的!”
“不敢,不敢!”话音未落,几个管家已经又跪在了地上,连声赌咒发誓,“您就是借小的们一百个胆子,小的们也不敢啊!那徐州城距离这儿不过是百十里路程,芝麻李,不李大总管的兵马旦夕可至。小的们要是敢出卖您,李大总管能放过小的们么?!”
“起来吧,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朱八十一早已不指望豪强们能明白什么叫民族大义,既然对方只认刀子快不快,自己就先按对方的规矩来。“我刚才的话,只是给几位提个醒儿而已。希望几位回去之后,能把我这话传出去,让大伙都能明白我徐州军上下都非滥杀之辈。好了,既然诸位以前没做过任何对红巾军不利的事情,朱某也不会故意与你等为难。说吧,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赶紧一起说出来!”
“回,回大都督的话。还有,还有就是,就是。。。。。。”韩府管家用衣袖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回应,“这些阿速人的价格。。。。。。”
“大都督开个价,我们尽量凑就是!”刘二赶紧抢过话头,大声补充。
“对,大都督尽管开价,我们尽量凑就是!绝不敢跟您多说废话!”孙府管家也狠狠白了韩府管家一眼,大声向朱八十一表忠心。
‘刀都快压脖子上了,居然还真跟姓朱的讨价还价?嫌全庄上下活得命长么?’其他几个庄子的管家们也纷纷跟进,一边用纯白色的眼球鄙夷着短视的韩府管家,一边承诺答应任何条件。
然而让大伙非常郁闷的是,朱八十一居然不接受大伙的好意。而是亲自上前把韩府管家从地上扯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询问:“老丈请起,既然做生意么?当然价格由买卖双方说得算。晚辈很少来北岸这边,不清楚这一带奴仆是什么价格,老丈可否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折杀了,折杀了!”韩府管家立刻又吓得跪了下去,脑门磕在地面上咚咚作响。
“起来,让你报价你就报价!别说其他废话!”朱八十一无奈,只好又装作一幅蛮不讲理的模样,大声命令。
这回,韩府管家不敢再多啰嗦了,又重重磕了个头,用颤抖的声音回应,“既然,既然都督有问,小人,小人不敢不答。这年头,这年头兵荒马乱,人价不值钱。家里头买个干体力活的小厮,只需要两吊钱。要是买黄花大姑娘当丫鬟或者小妾,才会稍微贵一些。但是五吊也足够了。”
“这么便宜,铜钱还是交钞?!”没想到人价便宜到如此地步,朱八十一愣了愣,顺口追问。
“铜钱!交钞朝廷自己都不收,小人当然不敢拿那东西糊弄大都督!”韩府管家做生意做惯了,答应得干脆利落。随即,又将头贴到地面上,不敢抬起眼睛与朱八十一对视。
“那些,那些阿速人都是练过武的,可以算成家将和护院。每个,每个我等可以出十二贯!”唯恐价格太低惹朱八十一生气,刘二用膝盖向前爬了半步,大声补充。
“是啊,算家将,家将!大都督如果嫌低,我等还可以再多出一些!”其他几个管家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必!”朱八十一卖俘虏,只是为了建立与两岸豪强的联系,以图将来。并没打算只做一锤子买卖。摆摆手,笑着回应,“不能算是家将,那太坑人了。咱们今后打交道日子长着呢,绝不止是这一回!嗯,按小厮算,好像也不太合适!这样吧,北岸这一带买头驴什么价钱?你们能不能跟我说说?”
“驴?”管家们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朱八十一的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运河船帮的副总瓢靶子常三石在旁边听得有趣,笑了笑,接过大伙的话头说道:“敢叫都督知晓,咱们这一带河道纵横,运货都用船,很少拉车。所以基本上见不到驴子。再往北很远的地方,大约在中书省河间一带,驴子才会渐渐多起来,但价钱也只比猪贵一点。一头正当年的叫驴,也不过是七八百文的样子!比买小厮要便宜一半呢!”
“那就按八百文算。普通士兵八百文,牌子头一千,百夫长两千,副千户及以上我不买了,要留着向李大哥献俘!”朱八十一用力一拍大腿,断然做出决定。
“这,这。。。。。。”众管家们又愣住了,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临来之前,他们都做好了被朱八十一硬讹一笔的打算,谁也没料到,一个阿速兵才要他们出八百文,比买个小厮还便宜一大半儿。
“都督的意思是,既然蒙古人打死汉人只赔一头驴。他就以牙还牙,把这伙被俘的阿速人当驴子处理了!”还是运河上船帮的副帮主见多识广,眼睛微微一转,就立刻明白了朱八十一的意思。赶紧笑着在旁边向大伙解释!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众管家愣了愣,然后连声干笑。见过不靠谱的,却没见过如此不靠谱的。堂堂左军大都督,居然只为了争一口闲气,就把几百名阿速俘虏当驴子给卖了!只是这口闲气的代价,也忒地大!
他们打破脑袋也无法理解朱八十一的恶作剧,船帮的常副帮主的眼睛却咄咄放出了精光。作为这个时代见闻最广博的一群,在随着船队南来北往的时候,他们接触过无数英雄豪杰,奇人异士。但那些英雄豪杰也好,奇人异士也罢,包括眼下声名最为响亮的彭和尚,刘福通、徐寿辉等,所提不过是“天下苦于贫富不均,吾欲为大伙均之!”谁也没像朱八十一这样,把刀尖直接指向了蒙元上层。
蒙古人杀汉人,赔一头驴。既然如此,那朝廷的将士,在我眼里就只值一头驴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把人当驴子的家伙,亦被人当驴子待之。礼尚往来,天公地道!
不理睬那些满头雾水,眨巴着眼睛琢磨该不该主动提价的管家们。常三石又向前走了半步,长揖及地,“运河船帮副帮主常某,给朱都督施礼了!祝都督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这一次,却不是跪礼,而是自北宋之后就渐渐于民间消失的长揖。朱八十一眉头轻轻一跳,立刻猜出对方必有下文。笑着站了起来,以平辈之礼相还,“多谢常帮主吉言,百战百胜,朱某不敢奢求。只愿每战必尽全力,不敢让蒙元朝廷小瞧了我汉家男儿罢了!”
“这——!”常三石没想到朱八十一竟与自己平辈论交,愣了愣,身体迅速侧开,“折杀了,折杀了。都督请上坐,请上坐。”
“不坐了,坐累了,我正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常帮主大老远跑到我这里,不会也是想买些俘虏回去装点门面吧?!”
“那些人,既不会撑船,又不会扛大包,我要他们何用?!”见朱八十一如此平易近人,常三石也摇摇头,大声说了句笑话。
紧跟着,不待任何人发问,他就快速补充,“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运河上的阿速军辅兵,突然一哄而散了。把十几艘官船,和船上的所有物资粮草,全都丢在了河道当中。在下是草民,不敢动朝廷的东西。也招惹不起那位将阿速左军打得落花流水的英雄。所以就将这二十几艘船派人先看管了起来,朝廷的兵马先折回来就交给朝廷,某位英雄的兵马先开过去,就只好先归了那位英雄。唉,做船行难啊!每天在不同的地面上走,见了谁都得叫声爷!一旦被人家把刀子架到脖子上了,人家让把船往哪边开,还不都得乖乖依着?!”
第七十一章 旁观者
一番话,说得像童养媳一般委委屈屈,却把阿速左军遗留在运河商上的粮草物资,转手就全借花献了佛!
对于送上门来的厚礼,朱八十一当然不能拒绝。想了想,立刻把头转向了亲兵队长徐洪三,“你点五十名弟兄,等会儿跟着常帮主去接收官船。如果有人敢阻拦,直接杀散了便是!”
“是!”徐洪三不顾身上的疲惫,大声答应着上前接令。
“接收了官船之后,立刻起锚沿着运河返回徐州。所需人手直接从船帮征用,到了徐州城外,把官船当作脚力钱,全部折给船帮!”朱八十一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大声吩咐。
“使不得,使不得!”常三石立刻跳起来,两手摆得如同风车,“百十里的路,可不敢收朱爷您这么厚的船资。再说,那是官船,我等草民哪里敢用?!还请都督务必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那可就麻烦了!”朱八十一想了想,故作为难地说道。“我们红巾军讲究的是秋毫无犯,不能白用你的人手。把船折给你抵账你又不肯,要钱的话。。。。。。”
“不用钱,小的哪敢收都督的钱!”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常三石也很快弄明白了朱八十一的意思,一边客套着,一边顺着杆子往上爬,“只是船帮行走于运河之上,难免要从徐州城外经过。马上就又要到夏天了,很多南边的珍稀物件都要往北方运,在途中多耽搁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大都督如果能在李总管面前给美言几句,让红巾军的通关手续稍微简单一些,船帮上下两万多口,永远不敢忘记都督大恩!”
“这件事啊——!”难得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头脑异常活络的人,朱八十一在兴奋之余,便存了帮对方一把的心思。又想了片刻,笑着回应,“这样吧,此事我不方便现在就答复你。你回头找几个出色的帮手,带着他们到徐州去谈。咱们两家当面锣,对面鼓,一道拿出个章程来。既不耽误你们船帮的生意,也不至于给我们徐州军造成太大损失。常兄,你意下如何?!”
“常某,常某感激不尽!”常三石又愣了愣,再度长揖及地。作为下九流行业,船帮规模虽然庞大,但走到哪,都要看别人脸色。即便送上大把的贿赂,蒙元朝廷的那些色目官吏,也是随便抛出一个规矩,让船帮照着去执行而已。从来没有任何惹人,任何一方势力,肯坐下来跟他们谈一谈具体条件。哪怕是装模做样一番。
自从芝麻李起兵以来,运河上的生意就更是雪上加霜。虽然红巾军从没试图掐断航运,但那些做大生意的财东们,谁敢保证蚁贼不见钱眼开?因此,只要货物的本价稍微贵一些,很多人就宁可冒险把它交给方国珍兄弟从海路上北上,也不敢再交给船帮走运河了。而一些价格便宜的日常用度之物,如果时鲜、果蔬、南北土产等,在经过徐州城下的关卡时,又因为手续繁杂耽搁时间颇多,在路上就变了质。一来二去,令船帮的生意愈发日渐冷清。
如今芝麻李面前最红的朱都督居然肯答应跟船帮商量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通关章程,常三石岂能不喜出望外?!想到多耽搁一天就是上千吊的损失,他就连半刻钟都多待不下去了。朝朱八十一又说了几句拍胸脯子的场面话,立刻起身告辞,带领徐洪三及刚刚挑出来的五十名红巾军精锐,骑着缴获来的骏马,风驰电掣般跑回了运河码头。
码头上,那船帮大当家江十一正等得心焦,见常三石带了五十名骑着快马的铁甲壮士回来,立刻命人点起了几堆大火,然后做出一幅慌慌张张模样,带领着帮众们撒腿逃命。暗地里,却又派另外一个副帮主龙二,将徐洪三等人引到了无主的官船上,以最快速度拔锚启航。
待徐洪三等人和负责摇橹引水的船帮子弟都去远了,他才偷偷把常三石叫到一边,低声责怪道:“我说三弟,你平素也是个稳重人,怎么这么大张旗鼓地就把红巾贼带到码头上了?万一被官府那边知晓。。。。。。”
“官府那边,眼下应付朝廷的责难还应付不过来呢,哪还有功夫注意咱们?!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可是不知道啊,那朱都督今天光是阿速骑兵,就活捉三百多个。。。。。”常三石立刻就张开大嘴,兴致勃勃地回应。随即,也不待对方发问,主动将自己在红巾军营地看到和听到的情景,如实地描述给江大当家和龙二当家听。
“这么说,那朱都督倒是个难得的豪杰了?!”听他话语里充满对朱八十一的推崇,船帮大当家江十一笑了笑,手敲着桌案打断。
“是啊!老三,我从来没见你佩服过任何人!”龙二帮主也好生奇怪,笑呵呵地在旁边帮腔。
“大哥,二哥,恐怕豪杰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常三石想都不想,便出言纠正。
“此话怎讲?”从没见自家结拜兄弟如此崇敬一个人,江十二诧异地抬起头,低声追问。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当时没看到!”常三石又抱了下拳,再度向两位结义兄弟补充,“我去的时候,红巾军正押着俘虏打扫战场。三百多名阿速人,当初他们沿着运河急匆匆往南赶时,是何等的威风?!这会儿在朱都督哪里,居然乖巧的如同三百只绵羊一般。根本不用鞭子抽,鞭梢指向哪里,他们就走向哪里!”
“那是,不肯听话得早杀掉了!”副帮主龙二晃了晃手中羽扇,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那朱八十一用了几倍兵力,拿下阿速军的?莫非真的像外界传言一般,只用了区区四五千么?”
他加入船帮之前,是个屡屡落第的白衣秀才,心中最佩服的人为诸葛武侯。因此即便再冷的天,也要拿着把鹅毛扇子。动不动就学着折子戏里的诸葛孔明一般摇晃几下,以显示自己的英明睿智。
不过,今天鹅毛扇子扇起的凉风,却带着点儿出奇的热。只听三当家常三石的话顺着风飘来,字字句句都像是火烤过一般,“几倍?二哥,是阿速军的一半儿不到好不好。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并且之前还从吴家庄的大少爷吴良谋嘴里听说过一次。朱八十一此番来黄河北岸,目的仅仅是向几个不开眼的坞堡催缴钱粮?!所以怎么可能带太多人马?就一千四百出头,其中还有一小半儿是根本上不了战场的辅兵!”
“真的?!”不但是龙二,素来沉稳的大当家江十一也愣住了,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我去拜会朱都督时,偷偷数过的!”常三石被问得心中烦躁,挥舞着手臂嚷嚷,“都是一家人,我骗你们两个做什么?我到达战场时,他们刚刚把队伍收拢起来。虽然分不清哪支是战兵,哪支是辅兵。但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千把人左右。如果战死的弟兄是活下来的两倍以上,他们自己早就崩溃了,怎么可能把阿速左军打得落荒而逃?!”
“那倒是!”江十一和龙二互相看了看,轻轻点头。“看来,这朱八十一,果真如传说中那样,勇不下关张啊!你刚才说,他准备把阿速人怎么着?明码标价卖给地方官府?”
“与其说是卖,不如说是故意羞辱!”见话头终于又回到了正题,常三石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补充,“八百文,他以每个人士卒一头驴的价钱,将俘虏卖给了附近的几个庄子。让大伙再转手交给丰县官府!”
“噢!怪不得老三你如此佩服他!原来看出他是想走方谷子的老路!”副帮主龙二如梦初醒,撇着嘴冷笑。
方谷子,是蒙元定海尉方国珍的绰号。此公早在四年之前就造了反,带领一票弟兄雄踞于舟山一带,专门对往来的色目货船下手。色目商人不堪其扰,买通的蒙元朝廷,派出水军去征讨他。结果水军却被他打了个大败,连领兵的主帅朵儿只班都给此人给活捉了去!
那方国珍抓到了朵儿只班后,却不枭首示众。而是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再送上盘缠,请求对方替自己给朝廷带话,愿意接受招安。
蒙元朝廷的兵马不擅长水战,便只好招降了他,委了一个定海尉的官职,想把他骗上岸后再徐徐图之。方国珍接到了蒙元朝廷的招安文书,却不肯上当。先把官服穿在了身上,打着蒙元朝廷的旗号继续对过往商船敲诈勒索。待钱粮都捞足了,便再度扯旗造反,顺手把温州城又给打了下来。
此后三年,这位方谷子与朝廷屡屡交手。每次打赢了,都要求升官受招安。每次招安后,不久便又造反入海。如此反来反去,如今已经成了东南沿海第一大势力。朝廷、水上讨生活的绿林豪杰、还有远道跑来大元做生意的色目船队,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最近有消息说,蒙元朝廷已经再度拿出了漕运万户的职位去接洽了,就等方谷子大侠的回话。如果方谷子大侠嫌万户的职位也低,双方甚至还可以再商量。只求他能够消停下来,让大都城中的阔佬和阔佬们的色目盟友们,能继续安安稳稳地赚取海贸上的巨额红利。
能把蒙元朝廷逼到这个份上,这方谷子也算给江湖豪杰们争足脸了。眼下徐州军的驻地正卡在了运河上,想以方谷子为前车之鉴也不足为奇。谁料龙二帮主刚刚笑了两声,就被常三石用鄙夷的话语噎了回去,“嗤!方谷子又算什么东西?!与这位朱都督比起来,不过是夜猫子与大鹏鸟,他看中的那两只死老鼠,人家根本不会用眼皮夹一下?!”
“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龙二被说得脸上发烫,用扇子顶部指着常三石大声质问。
“如果只是想着讨好朝廷,他又何必定下那种羞辱人的价格?!眼下他手头又不缺钱花,八百文和白送有什么区别?!之所以要定这样一个价钱,是因为跟我打听到,市面上八百文可以买一头驴。大哥,二哥,你们两个想想,敢提刀杀官造反的豪杰,这两年咱们三个也见过不少了。谁想过如此狠狠地扇那狗朝廷的脸?!这把天下人分四等,是忽必烈下江南时定下的国策,七十多年来大伙都习惯了,包括这天下的读书人,谁曾经敢质问过它合理不合理?!而朱八十一这么一弄,这徐州红巾,便不再是群杀富济贫的草寇。无论穷的,富的,大字不识的,还有学富五车的,只要还记得朝廷那条蒙古法的人,有谁不会挑起大拇指来替他,替那徐州红巾叫一声彩!”
“然后呢,就引得朝廷以倾国之力来攻?气是出了,徐州红巾也被他摆到火炉子上!”龙二狠狠瞪常三石一眼,撇着嘴反问。
“是啊!这朱都督所做之事,听起来的确痛快。不过。。。。。”船帮大当家江十一在赞赏之余,也觉得朱八十一此举未免有失稳重,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也彻底把自己摆到了一个最明显位置上。那朝廷闻听之后,恐怕拼着将运河砸烂了,也得先除了他们!唉——!”
“唉,老三,让我们怎么说你才好!”龙二也陪着叹了口气,鹅毛扇下阴风阵阵。
自己这个三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冲动了。那朱八十一所做之事听起来的确过瘾,但岂是智者所为?这个时候的智者,就该把头缩起来,看着朝廷的兵马去打别人。然后躲在一边慢慢发展壮大,以待将来之机。
“那徐州军卡在运河之上,即便不打出驱逐蒙元的旗号,朝廷能放过他们?!”常三石的情绪立刻变得非常激动,看着两位结拜兄长的眼睛,大声嚷嚷。“既然早晚都得打,还不如做得干脆一些,把旗帜挑明了,以战求生!只要他们能保持今天这种战斗力,朝廷的兵马再多又能如何?大不了弃掉徐州,转战他处。只要他肯继续给汉家儿郎争这口气,肯定有仁人志士成群结队地追随过来!”
注1:在罗贯中之前,三国演义已经以平话的方式于民间流传。早期的名字便是《全相三国志平话》,刘关张和诸葛亮等人物的艺术形象基本已经确定。
第七十二章 投效
一番话,说得大当家江十一连连点头。“倒也是!反正朝廷绝对不肯让他们永远卡在运河上。既然早晚都要打,不如摆明旗鼓打个痛快,即便败了,亦有后来者重拾战旗!”
“所以老三你就迫不及待地将官船交给了他们?也好!如果他们能替汉家儿郎出一口恶气,也不枉了咱们今天的支持!”副帮主龙二虽然依旧不看好徐州红巾军的前途,却也认可了常三石先前的作为,不再指责他急匆匆把红巾军引到码头的举动过于草率了。
谁料常三石看法,却比其他二人深刻得多,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只是举起了一个让人解气的旗号,我也不会如此急着往回赶!大哥,二哥,我问你们,咱们船帮规模和实力虽然都不算差,从官府到江湖,有人曾经拿正眼看过咱们么?”
“这——,唉!!”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其他两位当家又是相对着长吁短叹。俗话说,车船店脚牙,不死也该杀。这下九流的行当里,操车弄船和出卖苦力的,是最被人瞧得轻贱不过。甭看船帮上下把持着一条运河,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却唯独没有什么江湖地位。
在官府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卖力气吃饭的苦哈哈。在运河上往来商贩眼里,他们除了是苦力之外,还多出来的另一种身份不务正业的地痞无赖。在真正的江湖大佬,绿林强盗眼中,他们却又成了一群可以帮助大伙销赃出货,打探消息的小混混。总之,走到哪里都上不了台面,没人真正拿他们当一回事!
“可那朱八十一,却答应回徐州后,跟咱们面对面谈如何在运河上通红巾军的关!”常三石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隐隐竟有了泪光。“大哥,二哥,当年你们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帮助彭和尚躲避官府的追捕,他彭和尚除了有求于你们的那些日子之外,拿正眼儿瞧过你们么?前些年黄河泛滥,咱们船帮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帮助官府把漕粮平安运往大都。那些官老爷们,肯在收税的时候,跟咱们商量到底该怎么个收法,怎么才能让船队走得更顺畅一些么?可那朱八十一,却是真正拿咱们当了人看。就凭这一点,我也愿意出全力帮他!”
“嗯!”大当家江十一手捋胡须,低声沉吟。把持着关卡的官老爷,跟通关的船队商量如何收钱,如何加速过关,这对他来说,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举动。但就此认为红巾军对船帮高看了一眼,则未免有些太一厢情愿了。毕竟,具体规则和税率,还要双方商量。眼下刀子在人家手里,船帮又岂敢说话声音太高?!
“英雄豪杰在起事之初,刻意将身段放低一些,广交江湖朋友,也是自然的!”副帮主龙二也觉得朱八十一对船帮释放的善意有些过于沉重,令他们有些消受不起,带着几分遗憾地味道大发感慨。
“不是刻意将身段放低!”常三石用力摇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两位结义兄长知道朱八十一的与众不同,“是本来就低!不对,不对,是既不高也不低。不对,还是不对。二哥,要不然过几天你自己去徐州走一遭吧。一方面跟红巾军把通关和收税的事情商量出个章程来,另外,也去亲眼看一看那位朱都督。怎么说呢,我感觉,他从来没看轻过任何人,也没打算对任何人低三下四。不光对咱们,对那些堡寨派来的管家,他也是一样。有商有量,没把对方当作什么下贱之辈!他,他给我的感觉真的像佛经上所说那样,在他眼里,众生皆为平等之物。皇帝也好,草民也罢,谁都不比谁矮上分毫!”
“胡说!”副帮主龙二哭笑不得,晃着羽扇反驳,“佛经上的众生平等,说得是佛性,而不是外相。如果众生真的平等起来,当官的和草民平辈论交,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你这常老三,就是不肯好好读书!”
反驳完了,心中不由得也涌起了几分憧憬。要是真的是众生平等的话,自己当年考科举时,就不会因为举荐人不够硬,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名落孙山了。这船帮上下两万子弟,也将少受许多白眼。只是,如此一来,谁还肯努力读书做官?!岂不是人人都成了蠢笨的懒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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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矛盾不堪地想着,忽听大当家江十一大声说道:“无论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姓朱的既然如此给咱们船帮面子,咱们也不能让江湖通道笑话了。老二,你去准备一下,等听到朱都督返回徐州的消息,便立刻乘了船去找他谈说好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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