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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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米哦了一声,一边装作看窗外的玄化道院,一边偷偷打量着季华。

一个小时前。

冯斯挂掉电话,立刻赶去和姜米会合。果然如姜米所言,杨谨的母亲季华也在山庄里。她身上那种知识分子的气质,和身边那一群一望而知就不是好人的货色们的确格格不入。但姜米所说的绑架或者胁迫,在冯斯看来也并不太成立。看得出来,季华并不喜欢和这些人呆在一起,但她也并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那种感觉,似乎有点像在酒桌上陪一个自己很讨厌的客户作谈笑风生状的别扭感。

她讨厌这些人,但是是她自己选择和这些人呆在一块儿的,冯斯下了结论。至于她为什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靠猜就没法定论了。但他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想可能是最接近的:季华绝不可能是出于巧合而与自己同时出现在这座长江边的山城、又同时出现在这座锅炉洗澡水山庄。她一定是在杨谨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直接指向这座消失的道观,于是也赶过来调查,目的就是找到杀害儿子的真凶。

但是这些川东的黑道中人又会和此事有什么关联呢?冯斯清楚,越是小地方的人,法律观念越是淡漠,出手伤人是常事,所以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们,只是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季华手里拿着几张纸,一边阅读一边和身边的人交谈着。冯斯隐隐猜到,那张纸上所记录的,兴许就是玄化道院当年的方位。而由于这一带的地势已经产生了很大改变,所以需要和本地人的地理信息结合起来慢慢寻找。

也就是说,跟着他们,就有可能找到玄化道院的确切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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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斯有些兴奋,带着姜米一路跟踪,渐渐来到了温泉山庄的东北角,来到了那座尚未正式运行的摩天轮下。当那三个“多余的人”忽然出现时,他感到了有些不对,等到三人开始发动蠹痕之后,他彻底明白了。

“那三个人,肯定就是范量宇曾说过的那些隐藏的黑暗家族,”冯斯说,“正经的守卫人都受到禁忌的限制,不会被允许来到这里的。只有这些人,才能无所顾忌。”

“那可麻烦了,我记得你说过,这些人可能会真正对你动杀心。”姜米皱起眉头,“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蠹痕。到这一刻,我总算是相信你所说的全都是真的、不是精神病人的梦呓了。”

“原来你一直还是在怀疑啊……”冯斯摇头苦笑。

“拜托,这种彻底摧毁世界观的事情,我要是连丁点怀疑都没有,那我还有没有智商?”姜米叫屈,“哎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们用蠹痕想要干嘛?”

“我也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使用蠹痕,”冯斯说,“至少同时使用这一点有点费解,旁边的都只是普通人,一个人的蠹痕就足够收拾他们了……唔?怎么变天了?”

姜米也抬头看了看天:“看上去……好像是要下雨?我怎么记得天气预报说这边还要持续干旱好一阵子呐?”

冯斯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开口说:“我有点明白过来了。”

“明白什么了?”姜米连忙问。

“人们过去一直以为,电闪雷鸣是玄化道院出现的原因,其实那是倒因为果了。”冯斯看着那些层层翻滚的乌云,耳朵里已经听到了隆隆的雷声,“其实,是玄化道院将要出现,才会带来雷雨。大概是某些特殊能量的活动干扰了大气层的缘故吧。”

“特殊能量?你指的难道是……”

“没错,就是蠹痕!”冯斯伸手指着那三个突然到来的家伙,“当感应到足够强大的蠹痕时,道院就会现身。我想,历史上玄化道院的每一次神秘出现,都是因为蠹痕扰动的缘故。”

“怪不得那些守卫人把这里定为禁忌之地呢……”姜米喃喃地说。

果然如冯斯所说,当雷电的声势达到了一定层级时,消失已久的古代道观出现了。姜米沉浸在这个迷人的奇观中不能自拔,连身上被雨水淋透了都浑然不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啊,以往出现道观,不都是只露出一些边边角角么?这次怎么会那么清楚、整体都可以看得见了?”

她提出了问题,身边却没有人应答,回过头时,正看见冯斯捧着脑袋,满脸痛苦。她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

“头疼……”冯斯艰难地回答,“不要紧,我已经疼习惯了。每次这么着疼一下,就说明有一股强大的与魔王有关的精神力量出现了。”

“也就是说,你和玄化道院也产生了感应……我明白了!”姜米在大雨里猛一拍手,“原本在正常情况下,这座道观确实只会现出一小部分,但你的精神感应也同时加剧了它的变化!是你让道观完全显形的!”

“我认为你说得对,”冯斯紧咬着牙关,“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再靠近一点。”

“你疯了!离那么远都疼成这样,你就不怕脑袋爆掉啊?”姜米急了。

“再靠近一点,才有可能发生更多的事情,”冯斯说,“现在我们的确是看到了道观——但是光看到又有什么用呢?下次再遇到几个不要命的人来召唤这座道观,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姜米想了一会儿,勉强点点头:“那好吧,不过你不要硬撑啊。”

“放心吧,我不会硬撑的。活命最重要。”冯斯挤出一个笑容。两人悄悄地向着摩天轮的方向靠近,但因为附近遮蔽物太少,到了距离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向前了。在他们的视线里,悬浮于半空中的玄化道院仿佛在闪动着流光溢彩的光芒,诱惑着他们。但地面上那三拨相互牵制着的势力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些和你奶奶一起的人,应该是本地黑社会;三个能使用蠹痕的,肯定就是范量宇他们所说的黑暗家族;后面那群新来的,大概是山庄的保安力量,但也不像是普通的保安。”冯斯准确地判断着。

“这三拨人,我们一拨都打不过,该怎么办呢?”姜米有些发愁。

“他们会自己打起来的,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冯斯说,“我现在头疼的是,怎么能靠得足够近。哪怕是跑到摩天轮的下面,还是没有办法‘进入’到道观的内部。”

姜米左瞅右瞅,忽然眼前一亮:“那倒是未必,我有办法。不过你得忍着痛演一个恶棍。”

“恶棍?”冯斯不解。

“王欢辰送你来的时候,不是硬往你的包里放了一把刀子么?”姜米说。

“是啊。那又怎么样?那把刀在旅行袋里啊。”冯斯更加不解。这事说来有些让他哭笑不得,王欢辰显然是以己度人了,上手甚至想要给他弄一柄手枪,差点吓破冯斯的狗胆。好容易推掉那把要命的玩意儿,他不得已接受了一把明显属于管制刀具的弹簧刀,并且期望这把刀千万不要被正义的警察叔叔曾炜发现。

“我悄悄带出来了。”姜米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现在,你可以拿着它去胁迫一下那个躲在控制室里看热闹的工作人员……”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当摩天轮发动起来之后,如冯斯所料,这三拨人彼此间发生了冲突,而三个力量占绝对上风的黑暗家族中的人,似乎是为了将全部力量都放在激发道观上,并没有使用蠹痕去对付他们的敌人。于是这些人纠缠在一起,没有人有空闲去顾及冯斯。

冯斯看准机会,拉着姜米快速冲向摩天轮,果然没有人顾得上去拦截他们。但当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冯斯停住了脚步。

“你先过去,在下面等着我。”冯斯对姜米说。

姜米一愣:“你要干什么?”

“把你奶奶弄过来。”冯斯说着,跑向了人群。

姜米阻拦不及,只能提心吊胆地在摩天轮下等待着。不过运气不错,冯斯扶着季华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并没有人试图阻拦他。三人一起跨入了舱室,随着转轴慢慢升到高处。

几句简单的对话后,季华似乎是看出冯斯对窗外的道观影像十分关注,于是不再去打扰他。她侧过头,看着姜米:“我儿子死的那天……好像你也到了我家的,是么?”

姜米咬着嘴唇,默默点了点头。面对自己的亲祖母,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季华也注意到了姜米奇怪的表情,禁不住发问:“你怎么了?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你认识我吗?”

姜米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身边忽然响起一声呻吟。她连忙转头,只见冯斯已经蜷缩到了椅子下面,双手抱着头,鼻子里流出了鲜血。

“你怎么啦?要是受不了了咱们赶紧下去!”姜米急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别、别开玩笑了!”冯斯哼哼着,“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下去就下得去的吗?蜘蛛侠看多了?”

姜米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处在一架不断上升的摩天轮里,必须要等摩天轮升过了最高点,然后慢慢下降到地面,才能够下去。

“那怎么办呢?”姜米扶住他,“我看你这样恐怕支撑不住啊!”

“我身上有点止痛片,”季华忽然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个药可能不对症,但试一试吧,也许能减缓一点。”

“谢谢您了!横竖试试吧!”姜米连忙接过药,用矿泉水喂冯斯吞下去。其实那就是几片普通的阿司匹林,不过冯斯吞下去后,起到了一个“我吃了止痛片”的心理安慰,倒是有那么一丁点安慰剂效应,痛感似乎稍微降低了一点点。

他拼命忍住痛,双目瞪得像牛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玄化道院上,希望以此来减轻疼痛。当他们所在的舱室到达顶点的时候,身边的影像正好是道观里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高台。当来到这个高台旁边时,冯斯的头痛忽然又加剧了。他强忍着没有哼出来,心里反而有些期待:精神的影响是交互的。如果自己痛得厉害,说明玄化道院里那股神秘的力量同样也会被刺激得很深。这样的刺激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姜米却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冯斯可能是因为头疼得紧,无暇他顾,她却忍不住要想:我们会不会被雷劈?

摩天轮高耸入云,在这样的天气下强行开启,极易成为雷电的靶子。但刚才胁迫工作人员打开摩天轮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坐在半空中才发现糟糕。她甚至想:要是真的不幸被雷劈中,这个小小的舱室会不会变成一个烤箱?自己会不会成为一块脂香四溢的烤肉?

这样的想象令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她不敢抬头看那些犬牙交错的闪电,只能低头看地下。这时候她才发现,地面上的状况有变——所有人都不见了。不管是押着季华到来的那些本地黑帮,还是突然出现的黑暗家族中人,还是疑似山庄保安的那一群后来者,都消失了。地面上不再有站立着的活人,取而代之的是躺在泥水里的白色物体。

由于高度和雨水影响视线的原因,姜米无法看清那些白色物体到底是什么,在她的眼里那只是一个个小白点。但她觉得这并不难猜。就在若干天前,仅仅是几分钟的间隔,她的生父杨谨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毫无血肉的白骨,躺在地板上反射着白森森的光。假如把杨谨的身体放到此时此刻的摩天轮脚下,从高处看去,大概就会是这么一个小白点吧。

难道杀害杨谨的凶手又出现了?不知道怎么的,尽管平时对杨谨又是鄙夷又是痛恨,在杨谨真的死去之后,她却难以压制对凶手的痛恨和抓住凶手的渴望。她迫不及待地四下张望,但雨夜里的高空视野实在是太糟糕,除了那些一动不动的白点之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三个,孤零零地悬于天际。

正在想着杨谨的事,忽然眼前一亮,紧跟着耳边一声响亮的炸雷,仿佛就在她的身边炸响,吓了她一大跳。她忍不住回头一看,这一扭头差点让她从椅子上跌下去。

人!就在舱室的外面、紧挨着那层透明的窗玻璃,在这没有任何落脚之处的半空中,赫然站着一个人!

姜米差点连魂都吓掉,但身边的冯斯却依然镇定,除了紧抿着嘴唇忍住头疼外,正在目光灼灼地死死盯住那个窗外的人影。冯斯的镇静似乎也安抚了她,她稍微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重新细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窗外这个人并非实体,而只是一个虚像,是玄化道院的幻景中的一部分。这是一个身材粗壮的青年道士,挽着道髻,面相凶恶,脸上的络腮胡清晰可见。他站在道观的高台上,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目光中透出一种惊恐。

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姜米想着,这样的体验实在是太奇妙了。她一时间也忘记了先前的那些复杂情绪,和冯斯一样,紧紧盯住这个道士。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姜米猜测着,这难道是外部能量不断增强的一种过程?起初的几百年间,人们只能看到道观一些碎片化的角落;当蠹痕的能量足够强之后,终于现出了道观的全貌;而现在,当冯斯进入到这片虚像的中心时,他那种天选者的特殊体质把这样的能量再次提升了一个层级,就好比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于是姜米见到了人形,几百年间道观幻影里出现的第一个人。

她忽然浑身一颤:这只是第一个人而已,一个孤零零的道士,在他的身后会不会还有更多呢?也许在那起难以索解的失踪案中,人体的隐藏机制和非生命体的隐藏机制是不同的,需要更大强度的能量激发才能现形。也就是说,假如能量继续增大,也许会出现更多人。

刚刚想到这里,又是一道照亮夜空的闪电划过,随着冯斯压制不住的一声痛呼,那个络腮胡道士的背后,竟然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这是一个中年道士,身躯干瘦,和他身前的青年道士一样,满脸的惊惧。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个又一个的道士出现了。就在冯斯随着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的古怪体质似乎开始全面发挥了。尽管这个家伙还是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附脑,也不懂得如何操控蠹痕,但在别人的蠹痕里,他好像真的变成了催化剂。

“我发现你好像是个催化剂哎。”姜米低声说。

“我也发现了,”冯斯忍着痛说,“难怪不得梁野并没有阻止我来这里,他一定是猜到了我可以引起这样的变化。”

玄化道院里的道士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被雷电照亮的夜空中,恍如鬼魅幽魂。他们就像是最高明的雕塑家所做出来的雕像,宛如真人,表情各异,却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不过姜米能粗略看出,那一张张脸上最多的神情仍然是害怕,以及瞬间涌现出的绝望。可想而知,在他们凝固成雕像的那一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无限恐怖的事件,让他们无法逃脱。

就像是恐怖故事中被诅咒而无法超生的怨灵……姜米被自己的这个联想吓了一大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看着这些奇怪的人影,她竟然产生了一点恶心的感觉。

“我不想看了,”她扭过头,“这些鬼影子看了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鬼影子?”冯斯摇摇头,“我觉得,这些不是影子。”

“不是影子?你的意思是……”

“他们是实体,”冯斯缓缓地说,“是不是活着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实体。”

姜米骇然:“这怎么可能?你看,摩天轮的部件都可以从他们的身体上穿过,他们怎么能是活的?下那么大的雨,他们身上也没有沾到一点雨水啊。”

“摩天轮的确是碰不到他们,雨水也碰不到他们,但是换了我也许就不一定了。”冯斯说。

“换了你?你难道想要……等一等!”

姜米的这一声喊已经来不及了。冯斯手里抓起王欢辰给他的那柄弹簧刀,倒转刀柄,用尽全力砸向舱室的窗户。哗啦一声脆响,玻璃被砸碎了。高处的狂风夹杂着冷雨瞬间灌了进来。

这家伙已经疯了,姜米无可奈何地想。她看见瘦弱的季华在雨点的侵袭下有些难受,连忙从随身包里翻出一件长袖外衣给季华披上。

而冯斯已经向着破洞外的道观幻影伸出了手。他坚决地、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手臂探出窗外,探入了玄化道院之中。

并没有任何感觉。就如同摩天轮没有受到道观的任何阻碍一样,除了雨点和风之外,冯斯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他的手随着摩天轮的移动划过了那些泥偶一样的道士,又划过高台,划过树木,开始逐渐下降,逐渐离开玄化道院。在此过程中,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简直恨不能把全服力量都集中在右臂上,却始终不能和道院或道院里的人发生任何接触。这好像真的只是一副大型的三维全息投影,没有半点拥有实体的可能性?

难道是我判断错了?冯斯有些沮丧。但他还是不甘心,仍旧努力地伸出手。一不小心,右臂碰到了碎裂的玻璃渣,小臂处被割开了一道伤口,虽然并不是很深,鲜血还是立刻涌了出来。

对于冯斯而言,现在最疼的是脑袋,手臂上这道伤口实在算不得什么,原本也无暇顾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伤处划过道院幻景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阻力,明显和之前不大一样。

是我的血在起作用?冯斯猛然产生了这样的猜测,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猜测了。摩天轮过了最高点后继续下降,已经降到了道观的高台之下,很快就要低于整座道观的地平面了。假如再不抓住这个时候做点什么,就什么也来不及了。远处已经赶来了不少人,他不可能有机会等着摩天轮再一次转上去了。

他回想起自己最终决定陪着姜米来到这里时的心境,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这么几个字:去他妈的!不管那么多了!眼下,这样的凶悍得到了一定的回报,在那些黑暗家族成员的意外帮助下,他看到了玄化道院的全貌,但仅仅是看到还不足够。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观赏一场奇景然后到网络上去炫耀,他最需要的是真相,是隐藏在道观里的那个绝大的秘密。

距离他失去这个秘密,大概只剩下几十秒钟了。

去他妈的!冯斯在心里怒吼了一声。中学时代那种面对着一群敌对中学的学生挥舞着链锁往上冲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他一发狠,把手臂上伤口用力撞向尖锐的碎玻璃,一阵钻心的剧痛过后,伤口扩大了,血汩汩地流出。

“你真疯了!”姜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是活腻了吗?”

冯斯冲她摆了摆左手,然后把右手收回来,左手抓住伤处,用力一挤。他的脸都疼歪了,一面嘴里倒吸着凉气,一面把涂满了鲜血的左手重新伸出。伸手时,他很小心地握紧了拳头,手背朝上,以免血被雨水迅速稀释甚至于冲走。

然后他看准时机,左掌猛地张开,抓向身边一个道士幻影的手。那个道士的手上,紧紧握着一个木盒。

这是先前冯斯早就观察好了的。当道士们一个个开始在他的催化作用下纷纷出现时,他就开始留心,那些道士差不多处于三人所坐的舱室的运行轨道之上、可以伸手碰到。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这些道士的身份高低,以及手里所拿的物品。

他所选中的这个道士,正好是沿着摩天轮的轨迹最后一个可以被触碰的人,而此人的道袍比起其他人显得更加华贵,其他人大都是浅灰色或深灰色,但他的道袍是杏黄色,说明他的地位或许比别人更高。

另一点说明他与众不同的是,看他的姿势,他似乎正在向山门方向奔跑。而相比之下,其他人虽然表情都很惊骇,却并没有选择逃跑,说明这个人也许比别人知道得更多一点——至少他明白那一夜玄化道院的惊变是危险的。

只可惜他还是没能逃脱。

而最让冯斯看重的,是他手里所握着的那个木盒。木盒的样式精致美观,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盒盖是半开的,盒子里露出一样让冯斯一看就欣喜若狂的东西。

——一朵黑色的花。漆黑如墨。

“如果你看到一种深黑色的花,马上逃,逃得越远越好。”这是冯斯询问梁野此行有什么注意事项的时候,梁野告诉他的。虽然梁野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要逃,但冯斯可以想象,这种黑色的花朵,和各大家族持守的禁忌有关,也和道观的深层秘密有关。此刻看到了这朵花,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舱室沿着圆形的轨道下移,一点一点迫近了那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冯斯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自己离够到那个木盒还差了一点点,差距不大,可能就只有十厘米左右,但自己的左手即便伸展到最长,恐怕也够不到。唯一的办法,只有把半个身体都探出去。然而窗户虽然砸碎了,碎玻璃并没有除尽,还有一些尖锐的棱角留在了边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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