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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西湖边上,周树人发现,路上很多人都对他侧目而视。周树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没辫子。几个月前,在回家成亲的时候,周树人也戴上过一条假辫子。然而那是为了母亲,而现在,他自然是不肯再戴上假辫子的。

满清一度对于老百姓的发型管得非常的严格,早年的时候,是认认真真的搞过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玩意儿的。到了鸦片战争之后,尤其是太平天国之后,满清对于地方的控制越来越无力,再到后来,革命党人开始出现的时候,革命党人表达反满革命的倾向的时候,往往就采用剪掉辫子的方式。而满清一度也以没辫子为标志来抓革命党,但是随着满清在一次次的对外战争中被击败,它的脆弱也暴露无遗,这也使得他对地方的控制进一步弱化,加上西风东渐,外国人的影响越来越大,于是剪掉辫子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成了一种时髦的事情了。而满清政府对此虽然没有允许,但却也不再追究了。所以如今如果是在上海,一般的人看到青年人穿着西服,脑袋后面没有辫子,是不太会觉得稀奇的了。

然而相比上海,杭州毕竟是个小地方了。在这里,没辫子的男人还是比较少见的。所以,人家看他的眼光自然也就会比较怪异一点。

不过这种眼光并没有让周树人觉得不自在,甚至于这种眼光还给了他一种激励感。望着这些人,他反而沉重的觉得自己回国,实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豫才,你看那边,那就是我们的医学院的位置了。”陶成章指着西湖边上的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说。

“陶先生,医院建在哪里呢?”周树人问道。

“医院嘛,自然是在城里面。”陶成章说,“医院建在城里面更方便。不过,城里面地皮贵,所以就挑了这里了。而且,这里偏僻一些,很多事情也就容易办一些。”

周树人知道,陶成章所谓的很多事情要容易办一些,指的是进行革命准备的事情。

“只是我只是助理,学校里的大小事情,都归美国人来决定,怕是要瞒过他们,准备革命,也不容易。”周树人皱起眉毛回答说。

“确实不容易,不过,如果校长愿意帮忙,其实也不难。”陶成章笑道,“这个学校是美国的救恩医院出资兴建的,而救恩医院的钱则来自浸信会。所以理论上浸信会会派一个校监过来。不过考虑到学校规模并不大,距离美国又太远,专门派人来,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可派,所以,他们只派了一个校长兼校监过来。这人叫麦克米兰,是军医出身,也是一位志士。当年曾在古巴,为古巴革命战斗过。他是陈光先生的朋友,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人。”

“其他的教员呢?”周树人又问道,“也都是我们的同志吗?”

“那可没那么多。”陶成章回答说,“其他的教员中有六位是美国人,其他的需要我们自己去聘任。另外,既然美国浸信会出钱的时候,是希望办一所医学院的,我们虽然可以借用它,但是办医学院的事情本身对中国也是好事,我们也要把它做好。”

第五百五十三章 救恩医学院(二)

两人一边说一边沿着湖边随意的向前走,这时候已经是三秋时节,湖边长满了芦苇,白色的芦花在秋风中轻轻地摇摆着,随着两人走近,不时地会有一两只野鸭子从芦苇荡中飞出来,嘎嘎的鸣叫着飞远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豫才呀,我为革命奔走了这么些年,推翻满清的目标却一直像是在水一方的佳人,可望而不可即。如今,总算能看到一点影子了。秋女侠他们也从国外回来了,他们中的有些人也会到这里来当员工,另外,我们要为起义准备武器,这个医学院也是一处不错的仓库。由美国人在,满清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敢进来查的,只是这件事情一定要搞好保密,除了你我,还有麦克米兰先生,还有秋女侠和伯荪,其他的人,谁都不能告知,明白吗?上一次孙先生他们在广西,上上次孙先生他们在广州,都是因为保密做得不好,所以才蒙受了失败。”

“陶先生,我们的同志都是很可靠的……”周树人似乎有点不同的意见。

“豫才,有些时候,甚至很多时候,泄密不是同志不可靠,而是同志们没有受过保密训练,经常无意中就会泄露出情报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很多时候,甚至说都不用说,一些细小的无意的举动,被有心人看到了,都有可能暴露出很多秘密。”陶成章看看周树人似乎还不是非常信服的样子,于是叹了口气说:“豫才呀,没亲自见过,有些事情真的很难相信。还好竞雄他们回来了。竞雄最近学过一些,有机会你和她谈谈就知道了。”

周树人知道,前些时,有一些同志去国外学习革命了,但是具体的情况他并不是很清楚,于是他点点头说:“真想早一点见到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脚下的路转了个方向,然后,那片芦苇荡渐渐地从他们身边消失了。

“豫才,你看,我们这是走到哪里来了?”陶成章说道。

“我看看,我看看。”周树人本来也是和陶成章随意乱走,所以也没有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不过西湖也是他们常来的地方,所以四面眺望了一下,周树人就确定了自己的方位。

“陶先生,您看,那里不是孤山吗?”周树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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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不是吗?你看,那不是楼外楼吗?”陶成章也笑了,“豫才,走了这么远,肚子也饿了吧?上次在日本,你请过我,今天我请客,请你去吃一次楼外楼的西湖醋鱼。”

“陶先生如今有钱了?”周树人笑道。

“有了,只是这钱不是我的,是要用来革命的。革命还没有成功,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所以,太奢侈的东西我还是请不起你的,只能拿一尾鱼来请你了。不过等革命成功,华夏光复之后,我一定请你吃一顿真正的大餐!”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朝前面走去,心中满是对未来光复后的中国的美好的想象。很多年后,已经成了文学家的周树人在自己的散文集《朝花夕拾》中还提到了他们的这次见面,并且感慨说自己那时年轻,总把世界上的事情想得很容易,直到碰了一串的钉子之后,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

美国人做事情就是利落,很快,在湖岸边的那片荒地上,新的医学院就开始动工了。这个时代的浙江巡抚是一个叫做信勤的满洲人。这人在历史的大潮中却是个异数,相比他的前任和后任,他几乎在历史上什么重要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身为封疆大吏,身处这样的风起云涌的时代,却还能如此,倒真是颇有大隐隐于朝的风味了。

总的来说,这位信勤大人,基本上就是个不太管事的,万事只以无事为好。

一般说来,就歪果仁的感觉来说,和一个出身满洲的地方官交涉事情,有时候会比和一个汉族出身的地方官更容易一些。因为满洲官员不像汉人官员,有时候喜欢表现自己的风骨,甚至会故意的靠着为难歪果仁来妆点自己。满洲人不需要这些,因而在自己职权内的一些事情,他们答应起来往往更爽快。况且,美国人也不过是要在杭州办一所医学院而已,自从庚子年之后,中国国内的这种外国学校还少了吗?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要是为了这么点事情,闹出什么事情来了,反倒是不好。于是信勤很爽利的就批准了这个项目。

而且,在中国的士大夫们看来,西医虽然野蛮,有术而无道,不通五行,不明阴阳,自然是比不得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博大精深,无所不包。只是就像乡间的巫医,有时也会有一些说不明白,却极为有效的偏方,也还能治疗一些疑难杂症。这西医也是如此,有些不太好治的病,让它来治标,却也不错。当然,若论调理治本,却还是要靠中医的。但多一种救命的手段备着,对大老爷们来说,也不是坏事情。

对于光复会的人来说,即使不提借此掩护反清准备的事情,他们对于西医本身也是很支持的。周树人就不必说了,后来他在《呐喊自序》中就直接说过“中医只是有意或者无意的骗子”,而且这些人在留学日本之后,也发现,日本的维新思想的产生,很多其实就来自与对西方医学的学习。而这个观点,在周树人见到从美国来的那位叫做麦克米兰的革命志士之后,就变得更为坚定了。

也就在医学院开始动工之后,陶成章带着麦克米兰院长来到了杭州。周树人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他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过很多次的传奇人物。

据说,这位麦克米兰先生本来也是个富家子弟,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的了。但是这位麦克米兰先生却是一位心底极为善良的人,在耶鲁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先是在救恩医院里当大夫,因为医术出众,很快就成了主刀医生,收入自然也相当可观。但他又一次从报纸上看到了西班牙人肆意欺压迫害古巴人的暴行,以及古巴人民奋起反抗的报道后,大为感动,便辞去了薪水丰厚的职务,去古巴当了一个志愿医生,在古巴一干就是好几年,直到古巴成功独立,他才功成身退,后来他又参加过布尔战争,为布尔人的自由而战斗过。

因为这些故事,在周树人的心里,自然而言的就将麦克米兰先生和英国诗人拜伦联系了起来,将他想象成了拜伦的样子:消瘦,脸色苍白,倔强,偏激而深刻。然而当这位医学院未来的院长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人和他的想象完全是两个样子。

麦克米兰先生并不高大,论身高也只比周树人高一些,但因为四肢粗短,所以看上似乎比周树人还要矮。他的胳膊几乎和周树人的腿一般粗,而大腿呢,几乎就和周树人的腰差不多粗细,而他的脖子几乎比脑袋还粗。虽然是白种人,但是大约是在阳光灿烂的古巴呆久了,所以脸上的肤色看上去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个铁匠。

周树人也学过一些英语,这使得两人的交谈倒不是大问题。在得知周树人是正儿八经的学过医学的事情之后,麦克米兰显然很高兴,便和他聊起了现代医学的新的进展,他还将最新的几期《柳叶刀》杂志送给了周树人。

当然,除了谈医学,他们也谈到了革命。

“医学的核心是人道主义,革命也是一样。在我看来,革命是最大的人道主义。”麦克米兰咬着一支雪茄对周树人这样说,“我是普通外科医生,我知道为了救人,我们做医生的经常需要把那些已经坏死了的,病变了的,危及到病人生命的东西割掉或者杀死,这虽然于病人很痛苦,但救人却是医生的人道主义。革命也一样,革命就是将社会上的那些坏死了的,那些危及整个社会上大多数人的生命的就像坏掉的阑尾,或者是病菌一样的坏家伙消灭掉。这虽然会带来一些损失,也许会有无辜的人在革命中死掉,就像我们医生用药或是开刀,也会杀死很多健康的细胞一样。但这种痛苦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救人,才能救更多的人。所以做医生的,做革命者的不可以不勇敢的去处理这些事情,这就是革命者的更高的人道主义。如今就我的感觉,中国的社会严重的病了,有一些革命者邀请我一起来治疗她。我觉得这是我作为一个医生的义务,所以我就来了。希望我们能够齐心合力,把这些病症都尽可能的治好。”

麦克米兰先生不是仅仅说说而已,他更能身体力行。医学院的布置很多地方都是他亲自设计的,而在学院开始建设的时候,你也总能看到他亲自在工地上奔走。就这样,到了一九零七年年初,医院和医学院的建筑部分都已经完工了,医生、教师也都到位了,可以开始招生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救恩医学院(三)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药品生产商,史高治对于中国,乃至亚洲市场的进展一直不太满意。相比欧洲和美洲,亚洲的药品,至少是西药的市场相当的小。而在史高治看来,这绝对是不正常的。因为药品的需求和粮食的需求类似,都是非常刚性的需求,即使亚洲贫穷,但市场也不至于小到了这样的地步。究其原因还在于中医以及中药的统治地位。

这个地位如今在日本已经动摇了,甚至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但在中国,依旧非常稳固。为了打开中国的药品市场,就必须让西医的理念被广泛地接受。而靠着常规的文化渗透的手段,效果肯定是非常有限的。强势文化之所以能迅速的向弱势文化渗透,是要靠这“强势”带来的压力的。

西医在日本能迅速成为主流,明治维新功不可没。在明治维新中,无论是幕府的,还是倒幕的,都必须得到外来力量的支持,因而就不得不接受外来的文化。这样一来,“强势”的作用就明显了。

在中国,如果上层的人物全都认同西医和西药,那么西医和西药就能很快在中国打开影响。上行下效,这正是中国数千年来的传统。所以史高治觉得政治上的投入绝对是手段之一。

“如今的中国,满清政府的合法性已经被广泛质疑了。我们的医药部门和革命者站到一起,即使革命遭到挫折,我们也会因为和他们捆绑在一起,而在中国得到‘有良心’的评价。而你们知道,医学这个行当,是最需要良心的行当。你们知道,世界上的采购有两类,一般性采购和专家采购。前者是日用品之类的玩意儿,购买它的人,不需要什么专业的知识。另一种就是专家采购了,比如我们采供生产机械什么的,我们派出的采购员都是这些方面的专家。对于要采购的东西非常了解。然而,医药却是个特别的东西,理论上购买他的病人及其家属是非常需要对药物的了解,非常需要专业知识的,然而事实上这确实做不到的,所以医疗这个买卖中,信任就非常重要。如果我们能让更多的人都感觉我们的医生,甚至我们的企业是‘好人’,那我们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只是这样,史高治,你想过没有,这个过程可能很慢,中间相当长的时间里,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效果。即使将来有效果了,很多成果也会被英国人什么的毫不费力的就分享了。我觉得,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多萝西娅撇撇嘴说,“我可不觉得你是个能看着人家搭你的便车的。”

“我的确还有其他的考虑。”史高治笑了笑说,“第一,针对将来的战争,我们正在研发很多新的药物。不过你也知道,药物的研发,需要反复的临床试验。如今救恩医院在美国已经是相当高端的医院了,而且美国如今的环境,也不再允许我们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用美国人做药品实验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把这条路堵上的。”多萝西娅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那还不是为了提高一下进入这个行当的门槛吗。”史高治笑着个自己辩解了一句,几年前,有一家医药企业突然推出了一种副作用非常小的镇定类药物,一下子就赚了不少钱。而史高治经过了解之后,确定这东西居然就是后世所谓的安定。当然,后来史高治靠着手里的经济力量,将这家小企业给收编了进来。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如果那家企业不是美国企业,而是欧洲企业,那说不定,自己就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竞争对手成长起来了。

为了确保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史高治故意让某家欧洲药品公司的工业间谍获得了麦克唐纳的某种“在研药物”的资料,哪家企业自然是稍作验证就忙不迭的把成品抛了出来,还注册了专利。然而,这种药物有着巨大的毒副左右,他们得到的资料上面的一些关键的数据又被隐瞒甚至修改了。结果三个月之后,这种药物就在欧洲造成了严重的问题。整个欧洲有多达五千余人因为服用了这种药物导致了器官衰竭,其中一半的人在此后的两个月内陆续死去。

史高治手下的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场风波,借着这场风波,他们迅速的提出了国家必须对药品的安全进行更严厉的监管,尤其是新药的开发。于是新的条例很快被制定了出来,对于新药的研发的动物实验和临床试验,以及观察时间,检查内容的要求都大幅上升,依照新的条例,任何一款新的药物,即使不考虑开发本身花的钱,仅仅只考虑达到这个要求需要的钱,就接近是个天文数字了。而且美国也规定,不符合这一标准的外国药物,一律不得进口。

有美国佬带头,而且其他国家的大制药企业也不是傻瓜,他们自然也立刻就明白了这种法案的真正用意,于是,欧洲各国都迅速的通过了类似的法案。

然而这个法案虽然让药品这个行当的门槛提高了很多,但也带来了一些副作用,那就是新药的危险性被宣传得过分了,以至于愿意参加新药临床试验的志愿者们的要价上升了不少。这自然就会抬高成本,而且依照要求的测试样本的数量也大幅度上升了,这自然也使得成本进一步上升。成本的每一次上升都意味着利润的下降,也都让史高治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

“法案中并没有规定临床测试必须在美国进行。”史高治说,“所以,讲这些事情搬到中国去做不是挺好的吗?而且,这不但是很好的,甚至也是必需的。因为英国人已经在印度这样做了。要是我们不找个类似的办法,那我们和英国人的竞争就会很吃亏。”

“放在中国?这能省出钱来吗?你要考虑交通什么的带来的成本的上升。”多萝西娅皱着眉毛,在心里慢慢的盘算着。

“当然便宜,因为在美国,我们要给志愿者钱,而在中国,是他们要给我们钱。”史高治呵呵的笑着说,“多萝西娅,你总不会以为我们还要给那些中国人钱吧?”

很显然,史高治是打算在中国把仅仅通过了动物实验的药物当做已经获得了使用许可的药物卖给中国人用。这不但能节省给志愿者的那笔钱,还能再赚一笔药钱。

“那些中国人愿意到我们的医院里来接受治疗的额,其实大部分也都是他们的传统医术根本就治疗不好了的。这样的人,就算我们的药物把他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来家属本身就已经有了病人会死的心理准备,二来,一群中国人而已,就他们的国势,又敢怎么着?再说,他们自己的医学就承认,是药三分毒。毒死了也正常。所以在他们那边实验一些新药,不太容易出问题。还可以避开一大堆的后续赔偿。这样一来就节约了不少钱了。”史高治很开心的回答说,在他看来,反正这个时代愿意看西医的中国人基本上都是在中医眼里没救了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能怨他吧,所以他觉得自己完全是问心无愧的,甚至他还觉得自己好歹是给了那些人一些生存的希望,从这个角度看,他甚至还是功德无量的呢。

“按你这么说,我们还可以在根本不需要使用某类药物的人身上试用一些药物,以及进行最为危险的多种药物一起使用的混合实验。只是,依照规定,我们要和那些‘志愿者’签订协议,并且向他们说明使用这些药物的时候的风险,并取得他们的签名认可的。”多萝西娅说。

“这是问题吗?”史高治问道,“法案上有没有说我们的说明和协议应该用什么文字。而且,就我们的那个协议,就算一个中国人看得懂那上面的文字,他能看得懂那里面的条文吗?况且,难道联邦政府还真的会跑到中国去,检查我们是不是一一的向那些‘志愿者’说明了情况,那些签字是不是他们亲笔写下的吗?”

“啊,我倒是把这个忘记了。”多萝西娅完全的放心了。因为那些协议什么的条文极度复杂,里面几乎满是各种免除责任的条文陷阱。别说中国人,就是美国人都未见的能看的明白,或者说多半看不明白。要不然,保险公司什么的是怎么赚钱的呢?而且史高治完全可以让手下伪造这些人的签名,直接在美国搞定,这样更节省成本,反正联邦政府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自找麻烦的。

“你准备将哪些药物送到中国去完成实验?”多萝西娅问道。

“主要是各种抗感染的药物,以及一些对抗流感的药物吧。”在这个问题上,史高治并不需要瞒着多萝西娅。

抗感染的药物自然是重点,因为在未来的世界大战中,伤兵肯定不会少。至于抗流感的药物……

“哦,根据我们的研究,中国南部可能是流行性感冒的源头之一,至少这些年的流感标本都在向我们证实这一点。所以在中国实验这一类的药物是最合适的。”似乎是看出了多萝西娅的疑问,史高治这样解释说。

第五百五十五章 救恩医学院(四)

既然救恩医学院及其附属医院在史高治的计划里是如此的重要,那么它的推进效率自然就很高,因为有利可图的东西总是容易有更高的效率。

1907年一月十二日,杭州救恩医院开始正式营业。虽然在此之前,救恩医院在杭州的报纸上做了整版的广告,虽然救恩医院承诺,开业前三天免费酬宾,然而,开业的第一天,救恩医院的门前的确是可以架起网子来捉麻雀了。

一直到下午,都没见到一个病人,等候在医院里的麦克米兰就和准备来临时担任翻译的周树人聊了起来。

“周,看来你猜对了,在中国,人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们的现代医学。我从来没遇到过,再这样大的一座城市里,开了一家医院,而且还给出了这样的优惠,居然会一个上门来看病的人都没有的。”

“中国现在民智未开。”周树人叹了口气,“他们缺乏科学的素养,还是习惯性的相信那些巫术和骗术。其实我们家以前也这样,我父亲当年重病的时候,就是看的中医,然后他们就开出了什么经霜三年的甘蔗,什么原配的蟋蟀。真见鬼,难道蟋蟀失贞了,就没有药效了吗?结果治了好几年,我父亲的病还是毫无起色,最后还是病死了。”

因为父亲的缘故,周树人对于中医一向是非常的痛恨的,尤其是在他认真的学习过一些西医的东西之后,对照着回想起自己父亲当年病重时的种种症状,以及著名老中医做出的判断和治疗方案之后,越发的觉得中医的这些判断不科学,于是也将自己父亲的病重不治,归结到都是被老中医骗了上面。

“你的父亲当年得的是什么病?”麦克米兰问道。

“我那个时候还小,那里知道。”周树人回答说,“不过一些症状还记得,大约是这样的,一开始牙龈出血,后来就大口吐血,在后来身上都肿了……”

“你的父亲有些什么样的生活习惯?”麦克米兰又问道。

周树人当然知道,麦克米兰所谓的“生活习惯”,多半指的是不太好的习惯。于是他皱起眉毛来回答说:“他脾气不好,又喜欢喝酒,有时候喝醉了就大发脾气……”

“即使生病之后也这样吗?”麦克米兰问道。

“是的。”周树人回答说。

“哦,听症状,我有点怀疑是肝硬化。”麦克米兰说,“这种病很难治疗,周,你知道,人体的一些器官的损坏,至少在目前,是很难甚至干脆就是无法逆转的,肝脏的一些病变也是这样。酒精对于肝脏的伤害非常大。我们对动物的试验,以及对于各种肝脏疾病的病人的情况统计的资料都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是这个病,几乎就只能控制病情,就目前的技术水平,如果是早期,还有自然恢复的可能,如果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继续酗酒,到了中后期,至少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多少医生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如果是我,如果真是肝脏硬化,等到出现了身体浮肿的症状之后,我就只能给病人开安慰剂了。嗯,周,你知道,医学真正成为科学的时间还非常短,面对各种疾病,我们的手段还非常有限。不过,周,科学最伟大的优点就是,它总在不断地进步。比如说,当我们刚刚了解到人体结构的一些知识的时候,当我们刚刚开始进行外科手术的时候,我们治疗的病人的生存率甚至说不定比不治疗都低。那个时候,病人在进医院之前,家里人甚至会提前帮他把葬礼都办了。

但是你看,随着细菌的发现,灭菌手段的普及,我们的病人的死亡率立刻就降下来了。很多几十年前,我们还束手无策的绝症,现在都可以治疗了,而且,是大部分的医院,稍微像样点的医生都可以治疗了。比如说,阑尾炎什么的,以前动手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死于术后感染。至于现在,只要医生护士不渎职,这个比例就小得可以近乎忽略。

今天我们在面对肝硬化等等疾病的时候依旧束手无策,但是,我相信,随着科学的进步,我们总能有征服它们的时候。这就是科学最大的优点,他总能步步前进。”

说到这里,麦克米兰骄傲的笑了起来,他又对周树人说:“你知道吗?干我们这行的,经常会和教会里的家伙打交道。有一位教士对我说:‘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但是我却这样告诉他,科学永远在不断地前进,今天的尽头只是明天的起点。你知道吗?周,我的儿子现在也在耶鲁读医学,我敢肯定,等他出来当医生的时候,他能对付的疾病绝对比我能对付的多得多。”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位护士跑了进来,高喊道:“麦克米兰医生,有病人上门了!”

在听了麦克米兰的这番话之后,周树人本来正准备说点什么的,突然听到这个报告,立刻就转过头,朝着门口看过去。

“周,我们过去看看。”麦克米兰医生说。

……

“是阑尾炎。”检查完了病人,麦克米兰医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对旁边的几个护士说:“准备手术!”然后对周树人说:“周先生,你来给我当助手。”

“好的,麦克米兰医生。”对于第一个上门的病人就是个得了阑尾炎的,周树人觉得,这倒还真不坏。东方传统的医术,不管是中医还是其他的什么医术,对这类疾病几乎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在解决了术后感染的问题之后,这种疾病,对于西医来说,真的就是小问题了。而且,在中国古代的所谓的神医的传说中,最被民间推崇的神医就是华佗了。而华佗最被称颂的神技就是开膛破肚的外科手术。因此,中国人对于能进行开膛破肚的手术的医生总是格外的看重的。

不过在进行手术前,还有一件大事需要解决,那就是手术必须得到病人家属的认可,必须让病人家属签署一份生死证书。这是必须的,即使阑尾炎手术的风险已经很小了,这也是不可缺少的。

果然,在听到这些洋人要将病人开膛破肚,还要签一份生死各由天命的文书之后,几个家属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他二叔,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一个看起来像是病人的妻子的女人手足无措的向旁边的一个年长者问道。

“这开膛破肚的,真的能行?肚子破开了,人还能活?”那个二叔只是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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