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冷寂云握缰的手一抖,骏马受到勒制,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白气,蹄下顿了顿,才又向前迈步。
萧琮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歉疚道:“我知道你瞒着我的良苦用心,可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寂云,对不起……”
冷寂云不说话,感受到对方手心里传来的丝丝热意,不经意间垂眼往两人相叠的手上看去。
萧琮以为他又要生气,忙收回手,小心翼翼道:“血阁这次是孤注一掷了,紫煞分堂的人手不够,一定不敌苏枕河的强兵,你能不能答应我,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争强斗狠,不管有什么危险,让我帮你抵挡。”
男人眉头一皱,习惯性地想要拒绝,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算我求你,行吗?”
萧琮眼中好像烧起一团火,带着势可燎原的热切。
冷寂云一怔,把手从她手掌中挣脱出去,沉默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萧琮见他答允,稍稍放下心来,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两人催马沿着林中小道追上大队人马,继续往南进发,行到半途中,却见天空中忽然升起滚滚浓烟,熊熊大火烧得苍穹变色。
有人惊叫道:“是南山方向起火了!”众人纷纷躁动起来,皆等萧、冷二人下达命令。
冷寂云狠狠抽下马鞭,最先冲了出去。
萧琮高声命令道:“全速前进!”
话音一落,千骑快马同时疾奔起来,大地如在颤抖。
被矮草覆盖的青黄色土地在马蹄下急速倒退,南山渐渐现在眼前,一道又窄又陡的石阶直通山顶,此刻却被无数血阁人牢牢把守。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山道上,血水沿着台阶淌下,如同猩红色的溪流。
众人下得马来,一径往山上猛攻,瞬间将防线冲开一条血路,转眼间,两侧树丛中又冒出数不清的敌人,刀来剑往如寒光蔽日,呐喊声直冲云霄。
萧琮担心苏因罗有性命之忧,招式愈发凌厉,一剑斩杀三人,纵声喊道:“朗月楼弟子听令,血阁人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众人齐吼一声,攻势立时凶猛起来,渐渐占得上风。
冷寂云剑出如狂,不管不顾地往山顶急冲,眨眼的工夫便将其余人甩在身后。萧琮了结了周围的阻碍,几步追上前去,将人拽了回来,气道:“你忘了刚刚答应我的话了?”
男人一怔,还不及说什么,萧琮已沉默地挡在他身前,将前方的敌人一一铲除。
冷寂云站在原地,看着她把自己当做千手佛一样,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抿了抿嘴唇,难得老实地跟在萧琮身后迈上石阶,出手解决掉三两漏网之鱼。
饶是萧琮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此时面对不断涌来的血阁人,又需分心照看身后的冷寂云,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眼见距离山顶只差一步,她右手中的剑已j□j一人胸口,左手变掌将另外两人震落山崖,却觉斜刺里忽然鼓来一道厉风,一柄乌黑的铁刀朝脑门劈落下来。
她神经一绷,正打算抽回左掌敲断刀面,余光却瞥见左右方向各有一人攻向自己身后,知道是冲着冷寂云去了,心底不由暗叫一声糟。
脑中还未转过念头,她的手掌已自发改变方向,内力一吐,便将左后方那人拍得经脉俱断,立时倒毙。右手软剑同时拔出,反转剑柄砸在中剑之人胸前,那人口中鲜血狂喷,朝后跌去,正与右侧袭来的敌人撞作一团,两人齐齐滚下山道。
当是时,斜劈而来的刀锋也到了眼前,距她面门不过两寸。
一刹那间,萧琮仅能将头往左偏上一偏,心里忍不住想道,这下定要削掉我一只耳朵,寂云往后再见到我,不知道怕不怕?
这想法还没转完,只听“噗”地一声响,一把剑从她抬起的手臂下穿出,刺进对面敌人的左胸,出剑之人力道极狠,剑尖竟透背而出。
对方不敢置信地瞪圆双眼,身体随着剑身拔出,往一旁倒下,手中的铁刀去势仍在,却被她带得偏了方向,只在萧琮肩膀上划出一道深口。
冷寂云收回带血的长剑,一脚将那人的尸体踢下山巅。
他转过头,瞧见萧琮的伤处正汩汩冒血,皱着眉撕下一条衣襟,递给她道:“自己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就别替人挡刀挡剑,充英雄豪杰。”
萧琮举着那条衣襟,朝自己肩膀上看了看,可怜兮兮地说:“伤在肩膀上,我自己不方便,寂云……”
“那就别包了。”冷寂云把脸一沉,心想才给你几分好脸色,就想得寸进尺了?
萧琮忙道:“别别,我包,我自己包。”说着便用一只手把布条七零八落地裹在肩膀上,等到系结的时候只好双手并用,可刚一抬起手臂,血立时浸透了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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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寂云在一旁看得不耐烦,重新扯下一块衣襟,道:“手拿开。”
萧琮连忙垂下两只手,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将血布拆下来。
男人低垂着头,把布带一圈圈绕过她的肩膀,萧琮便偏过头,盯着那人近在眼前的侧脸,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中放轻。
冷寂云终于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抬起眼,仓促之间,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同是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幸好赶上了!!明天或者后天还会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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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恩怨
两道视线一触即分,萧琮低头舔着嘴唇,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好像做错事即将受罚的孩子那样忐忑不安。
可是等了半晌,冷寂云什么也没说,手指又在她肩膀上麻利地动作起来。
头顶上火光冲天,将男人的眉眼发丝连同整片天空映作赤红色,如同上好的红珊瑚。萧琮几次偷眼去看,不禁看得痴了,连何时包扎完毕也不知晓。
冷寂云忍无可忍,抠着她的肩膀问:“你看什么?”
萧琮在心底大叫了一声,痛得五官扭曲,一回头,却捕捉到男人眼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冷寂云见她看过来,立时拉下脸道:“还不走?”说罢也不等她,提剑便行。
萧琮急了,赶紧喊他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大火把整座苏府吞噬一空,朗月楼和紫煞分堂的弟子已陆续奔上山顶,拼力压住敌人的攻击。另一些人冲进火海,将幸存的伤者转移到安全地带。
“苏因罗呢,她在哪?”冷寂云把一名苏家人从地上拽起来,厉声问道。他刚刚已经搜遍苏家上下,唯独不见苏因罗的踪影。
那人被他的动作扯痛伤腿,大声哀叫起来,一个字也说不清。
萧琮道:“这人伤势不轻,你先把她放下来,慢慢再问。”
冷寂云哪里肯听,当即手臂一举,令她两脚几乎离地,吼道:“说!”
“在树林……在……在树林里!”那人吓得也顾不上疼,连声求饶。
冷寂云眉头一紧,随手将她甩在一旁,运起轻功便往后山奔去。
“寂云!”萧琮几个起落赶到他身后,单手将人搂进怀里,不待他反对,提起十成功力朝林中疾纵。
冷寂云只觉耳边风声大作,衣袍随风鼓荡。眼前的景物瞬时模糊,连成一片火红碧绿,向后方飞速掠去。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救人要紧,这样快一些。”
他心知萧琮说得不错,垂下眼默不作声,可是半边脸避无可避地紧贴对方胸口,心跳声清晰有力地传来。
冷寂云忽然觉得不自在,耳根不知怎地有些发热,正在懊恼间,身体向下一坠,脚已踏上实地。
“你们终于来了。”苏枕河背身站立着,手中黑柄镶银的阔刃长刀插lt进地面,“从山脚下杀到这里,你们耗费了多少力气,还有把握从本座手里救人?”
萧琮道:“那我也不得不试一试。”
冷寂云走到一旁的树下,看到苏因罗正靠坐在那里,用手捂着腹部,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听到有人靠近,她微微睁开眼睛,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激动起来:“你……你怎么会来?你马上离开!”
冷寂云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咬着牙道:“不是你派人去紫煞分堂求援的吗,你求我,我才会来见你。”
苏因罗怔了怔,立刻明白是总管的主意,气得拍着地面道:“我说过不要告诉你,她怎么敢擅自做主……”
“所以你根本不想见我,是吗?”冷寂云往前迈了一步,狠狠地打断她。
苏因罗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梗住,过了半晌,终于妥协似的低下头道:“我已经害了冷谦,不能再害你!”她说不下去,单手罩住面孔,身体不住发抖。
冷寂云却别过头,不愿去看。
苏枕河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高兴得哈哈大笑道:“不要紧,你也是身不由己,何况冷谦是死在本座的手上,怪不得你。”
萧琮只觉她这幅幸灾乐祸的嘴脸着实可恨,愠怒道:“你死期将至,还有心情看别人的笑话?”
苏枕河“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瞧着她道:“只不过打了几场胜仗,萧楼主就不把本座看在眼里了?倘若不是本座有意为之,你以为凭白道江湖那些乌合之众,如何轻易攻下血阁分堂?”
萧琮闻言一震,额头渗出冷汗,心想凭血阁以往的实力,这几仗确实赢得太容易了些,可是苏枕河若非发癫,又岂会自毁长城,将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你故意教我击溃各个分堂,再命她们向南撤退,就是为了设这个局,伺机围攻南山?”
“确有此意。”
萧琮不可置信道:“你可知分堂失守之时死伤了多少血阁人,你手下的命在你眼里就那么轻lt贱吗?”
“一千三百个,并不是很多。”苏枕河抬起一只手,欣赏着戴在拇指上的铁戒,漫不经心道,“这一局我不会输。那些不入流的门派一见到分堂残部退守南方,龙棠山失去屏障,一定马上率人攻山,自以为能一举摧毁总坛。”
她摸着铁戒上的铭文,低笑道:“龙棠山人手虽少,只要朗月楼不去,其余人也只有送死的份。现在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尘埃落定,死伤想必多过一千三百个。”
调虎离山!
萧琮恍然大悟,恨得两只拳头紧紧攥住,血红着双眼道:“你一时兴起,就能谈笑间害死几千条性命,苏枕河,你究竟是不是人!”
“人?”苏枕河念着这个字,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夹杂着内力的笑声在林间回荡,苏因罗和冷寂云俱是脸上一白,急忙用手掩住双耳,“世上哪有人长成这幅样子,简直是个怪物,不是吗?”
她摘下面具,露出半边被火烧焦的脸,一步步走到苏因罗面前。
萧、冷二人抢上一步,同时拔剑,以防她突然发难,但她只是望着远处剧烈燃烧的火焰,感叹道:“好大的火啊,是不是很熟悉?”
苏因罗被她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微微垂下眼。
苏枕河却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凄厉至极:“你怎么不敢看我,当年你们联手把我骗进山洞,堵上洞口放火烧我,我才变成这副样子啊!你现在怎么不敢看?!”
☆、第86章 我不许你死
苏枕河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剜着冷寂云埋藏最深的痛处。
他向来好胜争强,想要的东西无不是靠自己双手去夺。可是在旁人眼中,他失去了血阁左使的身份,要靠女人的庇护来活。
一生背负着血阁的烙印,无法洗脱。
男人站得笔直,面不改色地听苏枕河说完最后一个字,甚至翘起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被捞进另一只温热的手掌。
他略带错愕地抬起头,望见萧琮投来的目光,不禁心头一颤,知道不管再怎么掩饰,这个女人还是看透了他。
冷寂云撇开头,忽然有了想逃避的心思,可是萧琮不准,她狠狠用力,握疼了他的手,逼他转回头正视自己,逼他从牛角尖里走出来,放下那些不该有的胡思乱想。
苏因罗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冷寂云,心里也好似刀割。
她的孩子本不该在血阁长大,更不该顶着白道江湖的压力艰难求存。
她泪流满面,闭着眼痛苦叫道:“这都是我做的孽啊,为什么要子孙后代来担?苏枕河,你不是要报仇吗,现在就杀了我吧,来啊!”
“我要是一刀砍了你,岂不是便宜你?这是你的报应。”苏枕河的双眼渐渐通红起来,“冷谦当年抓我回去,你当是因为什么,你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又为何要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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