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1 / 1)
另一头,沈宅里,宫中的太医终于是来了。
来人一身白衣翩翩,手持一把折扇,若非背着的医箱,到好似哪家温润如玉的王孙公子,不像是来救人,倒像是来赏花的。
这来人却是宫中的年轻太医,高阳。
罗雪雁和沈信就目录怀疑之色。虽然高阳在宫中医术令人称道,可宫中那些看病的,都是妃嫔女子,女子总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谁也不能说未必就不是因为高阳长得好看,众人才夸他医术高明的。而且对于医者,世人大抵都有一种想法,便是年纪越大的,医术越是卓绝,至于年轻的,不过是只懂些皮毛罢了。
沈信没料到宫中请来的这位太医竟然是高阳,一时间又不好拒绝,若是再重新去请,只怕会耽误不少时间。
那位传说中的高太医倒是十分知晓世事,先是被人迎进来,派头摆的很足,走到昏迷中的罗潭身前,替罗潭把脉。
众人都目光炯炯的瞧着他,半晌,高阳才摇头叹息道:“气息微弱,脉象紊乱,伤口太深伤及肺腑,又流了不少血,难。”
罗雪雁登时就道:“原又是个庸医,丘儿,你再拿你爹的帖子去请大夫。”
“慢着!”高阳不悦道:“我只是说难,又没有说重症不治,你们邀我过来出诊,又去找别的大夫,沈将军这是何意?”
“你果真能救潭表妹?”沈丘上前一步问。
“若是再耽误一会儿,在下也束手无策了。”高阳道。
“好。”沈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你。若高太医能治好潭儿,沈家必然重金奉上!”
高阳笑了一声,道:“不敢不敢,医者父母心,银子什么的便不必了。罗小姐命在旦夕,耽误不了了,在下必须先为罗小姐施针,还请诸位在外等候。”
罗雪雁仍旧有些犹豫,沈信却已经往外走了,他走南闯北,知道有些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些古怪的习惯。而且医术这一回事最怕外传,想来高阳是怕被人瞧了去。
沈丘和罗凌也紧跟在沈信身后,罗雪雁见状,再如何担忧,也只得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高阳和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罗潭。高阳将自己的医箱放下来,一边打开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倒成了出力的人了。”
他取出一个布包,摊开来,却是数十枚大小形状各异的金针。
高阳道:“讨好沈妙便罢了,现在连家人也要一并讨好了么?”他摇了摇头,伸手解开罗潭的衣襟,颇为无奈道:“得罪了,在下也不想的,若是想要负责,便去睿王府上,戴面具的那个就是。”
……
时日过的很快,一连就是两日过去了。
两日里,宫中的那位高太医,的确是展示了卓绝的医术。在一众大夫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高阳施了两次针,让人给罗潭煎药喂了两碗后,罗潭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脉象也比从前有力的多。换了个大夫来看,便也说至少命是保住了。
一改之前对高阳的怀疑态度,罗雪雁将高阳奉为座上宾,因着怕罗潭中途病情有反复,恰好高阳施针还有两次才得全完,因此罗雪雁便让高阳现在沈宅里住着。方便日日查看罗潭的病情。
罗潭的病情是稳住了,可是沈妙那头,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
文惠帝得知了此事也是勃然大怒,抛开对沈信的成见不提,有人在天子脚下掳走官家嫡女,尤其是在秦国和大凉的使者未离开的情况下,岂不是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定京城贼子作乱,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因此倒是默许了沈信这大张旗鼓的寻女动静。
可将定京城掘地三尺,都未曾发现沈妙的下落。
就仿佛那些人凭空消失了一般。百姓家都挨家挨户的查过了,接下来要查,便也只能查到定京城的那些官户,可官户间关系各自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极大的混乱,文惠帝也不肯。
因此,倒是陷入了僵局。士兵们整日在街上巡逻,定京治安好了不少,可却对沈家人来说,无异于烈火烹心,更加焦急。
临安侯府的书房里,谢长武和谢长朝正在攀谈。
谢长武道:“沈家盯得太紧了,我们根本没法子把沈妙运出去。再这样下去,明安公主只怕要责怪了。”
事实上,明安公主已经生气了。虽然谢家兄弟将沈妙成功掳了出来,可是明安公主如今对沈妙恨之入骨,恨不得今日就能看到沈妙沦落烟花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知道因为沈信在外头弄出这样大的阵仗寻人,谢长武和谢长朝不敢轻举妄动,沈妙一直被关在临安侯府的密室之中,明安公主这样的急性子怎么可能忍耐的住。今日一早就派人过来警告谢长武,若是再不将沈妙送出去,之前的交易便都作废了。
前面是沈信的手下挨家挨户的铁血盘点,后有明安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的步步紧逼,饶是谢长武再如何精明,未免也觉得头疼。
“二哥不要急,沈信盘点的厉害,咱们自然要先保证自己不被暴露。”谢长朝道。
“我是不急,可公主那头催得厉害。”谢长武说到此处,也忍不住有些埋怨:“也不想想这样的时候,若是出了纰漏,她也逃不了!”
“行了,”谢长朝道:“公主想看的无非就是沈妙被人侮辱,虽然我们将沈妙送不出去,却可以把人送进来。临安侯府招些粗使下人,从嬷嬷手里买人,不犯法吧?也没什么可疑的吧?”
谢长武一愣。不错啊,明安公主想看的无非就是有人把沈妙折辱一番,如今外头风声紧,沈妙送不出去,为何不能将外人引回来呢?将沈妙变成禁脔,是不是也可以满足明安公主的心态?
“三弟,你……。”谢长武道:“你已经想到了?”
“爹今日有个户部郎中的应酬,你我二人不能同时缺席,否则遭人怀疑。”谢长朝道:“二哥你先去,我让管事嬷嬷买几个促使下人……事成之后,再与公主报信。”
这几日因为时时关注沈妙的事情,谢鼎难得安排几个应酬两人都推辞了,再这么下去太过反常。谢长武便道:“我知道了,三弟你也多加小心,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谢长朝应了。等谢长武走后,谢长朝才从袖中摸出密室钥匙,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
沈妙在密室了呆了两日,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是多久,由送饭菜的次数却能够猜到,一颗心不由得往下沉,已经两天了,这些人既然没有动她,说明沈信的动静真的很大。可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找到这里来,只能说明谢家兄弟的筹码是正确的,很难有人想到这里来。
正思索着,却听见外头有人的脚步声,门被人推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对上沈妙的目光,倒是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这几日每次来你都装睡,怎么今日不装了?”
谢长朝生的和谢长武有几分肖似,只是比起谢长武的隐忍来,他显得更加浮躁一些。此刻也是走近沈妙,看了看已经被沈妙用过一半的清水的米饭,“啧啧”了两声,颇为遗憾的开口:“不光是公主殿下,其实我也很想看看千金小姐学狗吃饭是个什么模样,你怎么不等等我呢?”
沈妙冷眼看着他。
有一瞬间,沈妙觉得她能理解谢景行为何这样讨厌这两个庶弟,就如同沈清和沈玥一样。沈清和沈玥尚且还要遮掩一下自己的祸心,谢长武和谢长朝却是活脱脱的小人嘴脸,连恶毒都不屑掩饰。
似乎被沈妙轻蔑的目光激怒了,谢长朝猛地捏住沈妙的下巴,逼她盯着自己。谢长朝道:“沈小姐还不知道吧,沈将军和沈夫人如今在满定京城的找你下落,万两黄金悬赏,可惜到现在都还无人认领。你说,若是我将你送出去,会不会得到万两黄金呢?”
沈妙不言。
“可惜我也是替人办事,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地将你放出去。”谢长朝又是一笑:“放心,今日之后,你的日子会稍稍好过一点……公主殿下本来打算将你卖入下等窑子里去的,可惜沈将军追得太猛,咱们便只能将窑子开到侯府里来了。”
沈妙目光微沉。
似乎极为满意沈妙这副姿态,谢长朝凑近沈妙,几乎是在她耳边以一种诡异的音调低语道:“早上我吩咐管事嬷嬷去招几个看院子的大汉,要身强力壮的庄稼汉那种,你说,过了今夜,你还有力气瞪我么?”
沈妙垂眸,袖中的手却是暗自摸到了那把带着勾的簪子。这两天她也没有闲着,每天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毅力慢慢的反手用簪子磨手脚上的绳索。她估摸着到了眼下,手脚上的绳子都只剩下一点点相连的地方,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到时候,她就用簪子刺瞎谢长朝的眼睛。
这世上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所谓的绝路,也不过是没有勇气去试一试罢了。
谢长朝道:“可是我不愿意将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拱手让人。细皮嫩肉的官家‘嫡女’”,他重重的咬了“嫡女”二字,微笑道:“倒不如让我先享受。”
“当初谢景行那个小杂种似乎对你有些不同寻常。”谢长朝笑的有些下流:“他那个人,我同他做了十几年兄弟,最是了解不过,你和他之间怕是不是普通关系。怎么,沈小姐是谢景行的姘头么?”
谢长朝话说的如此难听,以至于沈妙也显出一点愤怒来。然而这愤怒却像是取悦了谢长朝,他大笑道:“你是他的姘头也没关系,这么多年,那个小杂种在临安候府压了我兄弟二人这么多年,今日我就睡了他的女人,这感觉也不亏。”他邪笑着:“沈小姐应该感谢我,你的第一次给了我这样的官家少爷,比跟了那些泥巴地里打滚的庄稼汉好得多!在我之后,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粗鲁!”
他猛地扳过沈妙的头,拇指在沈妙的脸上摩挲,面上升起了些迷醉的神情,却是令人作呕。
沈妙目光平静,却是算计着在什么时候将簪子戳进谢长朝的眼睛,又如何再刺瞎他的另一只眼睛。废了他一双招子,看他如何横行!
谢长朝目光微微清醒,他突然沉下脸,看向沈妙,道:“你为何不怕?”
沈妙瞧着他。
谢长朝沉着脸,似乎对她无动于衷的反应十分不悦,道:“你为什么不怕?你还在等谁来救你么?”
沈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长朝忽然纵身一跃,沈妙躲避不及,被他一下子扑倒在地。这下子再也顾不得别的,双手双脚挣开绳子,可她还未来得及伸手拿出簪子,谢长朝却猛地在她身上乱啃起来。他像是疯了一样,嘴里胡乱嚷道:“你在等谁来救你?莫非是那个死了的谢景行么?”
沈妙好容易才摸出簪子,谢长朝背对着她,脸埋在沈妙脖颈间就要扯开她的衣衫,沈妙目光冷然,扬手就要对准他的后背刺下!
却在余光扫到门口时蓦地停手。
“你以为谢景行会来救你吗?”谢长朝嚷嚷道:“那个小杂种已经被剥皮砍头,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平静的、带着收敛的磅礴怒意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淡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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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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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哥哥:你有种再说一次(¬_¬)
求谢长朝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结盟
“是吗?”
空旷的密室里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十分平静,甚至称得上悦耳动听,然而在此刻此时,却仿佛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让人听了便觉得毛骨悚然。
谢长朝一愣,闪电般的放开沈妙转头注视着来人。
密室的墙壁上挂着牛角,牛角里放置有照明的火把,燃烧的火把火光明亮,将昏暗的密室似乎分成了两部分,对面的人站在暗色里,就着昏暗的火光,依稀可以看清楚他的相貌。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极挺拔的青年,外罩一件玄色锦鼠毛披风,却露出里头紫金锦袍,鹿皮青靴,暗金腰带,便是在这样阴暗的地方,亦是丝毫不掩尊贵之气。而他面上戴着半块银质的面具,分明是极冷的色泽,却又在密室里火把的照耀下跳跃出几分暖意,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谢长朝呆滞片刻,忽然叫道:“睿王殿下!”
他是在明齐的朝贡宴上见过此人的,也在太子的东宫宴席里与此人打过照面。带着半块银面具的人不是大凉睿王又是谁?可是大凉睿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谢长朝忽然心中一沉,他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这是临安侯府内的密室,便是睿王有天大的本事能潜入其中,可是这密室却决计是万万都不会找到的。这密室谢鼎都一无所知,整个临安侯府,只有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知道。大凉睿王一个外人,又是如此发现此地?谢长武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沈妙在瞧见谢景行出现的那一刻便松了口气,心中生出几分庆幸。她固然可以和谢长朝拼上一拼,也未必想不出别的脱身法子,但总会有万一。万一有什么不好,将来也凶险的多。谢景行的出现,似乎就连“意外”二字都省了。
“说啊!你为什么知道这里有密室?”谢长朝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并非是因为对方是大凉睿王而生出的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打心底冒出来的畏怯。可是这密室只有他和谢长武知道,就连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晓得。今日也是一人前来,此刻要逃也来不及。
“临安侯府,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紫袍青年慢悠悠的踱步上前,从暗处走到了光明底下。越是明亮的火把映照下,银质的面具亦是跳动着闪耀的熠熠光泽。他勾了勾唇,笑容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慢慢的伸手拂向脸上的面具。
沈妙微微一怔,谢长朝咽了咽口水,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紫衣青年。
银质的面具被拿下了。
灯火一寸一寸爬上青年近乎完美的脸庞上,五官英俊到烈日都为之失色,那似笑非笑的顽劣表情一如既往,而一双桃花眼经过岁月的沉淀,少年时期的轻佻敛下,生出几分淡漠几分深沉,却如同行驶在暗夜星河上的小舟,低头去望,依旧是满眼明亮。
比两年前更英俊、更沉稳、更深不可测、也更危险的谢景行。
是在战场上被人万箭穿心的,剥皮风干早已在明齐历史上形成唏嘘一叹的谢景行。
谢长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叫道:“谢景行!谢景行!”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谢景行含笑上前,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别来无恙,谢长朝。”
“你不是死了吗?”谢长朝面上开始升腾出恐惧的神情,他惶急的开口:“你不是在北疆战场上被万箭穿心,扒皮风干示众,早就死的尸骨无存了吗?你是人是鬼?别过来!”他说的又快又急,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似的,仿佛一个劲儿的说谢景行死去的消息,说的那些话就能成为事实一般。
谢景行道:“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谢长朝一愣。
面前的青年衣饰矜贵,姿态优雅入骨,如果说两年前的谢景行是一把看上去就十分华丽的宝刀,而如今这把宝刀终于出鞘,带着收敛的杀意,却让所有人都忽视不了其中锐利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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