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再后来她去了西北,谢景行战死的消息传来。之前的震惊过后,沈妙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前生谢景行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出征的,然而前生今世,谢景行都是一样的结局,沈妙不相信命运使然这一套,更何况以她今生对谢景行的了解,谢景行这样厉害的人,会死的如此凄惨,她不相信。
若说是谢景行借着这一步在筹谋什么,她倒是还会相信几分。如果说战死能够以一个新身份重新开始,少了所有可能有的麻烦,是符合眼前这个人干脆利落的性子。要知道以临安府小侯爷这个身份,是撑不起谢景行的野心的。
他的野心究竟是什么,沈妙的目光落在那黑白错落的棋盘上,心中闪过一丝骇然。
“你运气一向不错。”谢景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不过……”沈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如何成了如今的睿王?”
谢景行这是造了一个假的身份?若是这样,他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冒充的人不是别人,是大凉的皇室,还是永乐帝的胞弟,被人发现只怕是死千次百次都不够的。可是若说是真的……那他前面十几年的身份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明齐成为谢鼎的儿子?
“我本来就是凉朝的睿王。”谢景行道:“现在物归原主。”
沈妙心里一动:“谢侯爷不是你的父亲?”
谢景行笑的不屑:“临安侯?他凭什么有资格当我爹?”
那就是谢景行不是谢鼎亲生的儿子了。沈妙心中越发觉得骇然,谢景行的身份大约能牵扯出不少东西,而这些东西,前生的她从未留意过。沈妙突然想到,前生傅修宜不留余力的打压谢景行,甚至不惜在谢家军中安排他的人,最后让谢景行死于自己人手中,谢家父子皆是马革裹尸,谢家除了谢长武和谢长朝外再无后人,真的是因为傅家人想要打击谢家功高盖主,还是傅修宜也已经发现了谢景行身份的不对。傅修宜是想要……斩草除根?
她这般神色明明灭灭,谢景行看在眼里,眸光深邃,笑的却越发温丽。他的容貌见长,英俊和艳丽极好的融合在一起,亦正亦邪,倒是好看的很。他敲了敲桌子:“今日来见故人,你长进了不少。”
沈妙回过神来,瞧着他道:“睿王如今也是风光无限。”
从临安侯府的谢小侯爷到如今的睿王,谢景行倒是越发的贵重起来了。原先不过是在定京城,在明齐横着走,如今睿王的名声一出来,只怕要上天了。
“你很满意?”谢景行挑唇一笑:“与有荣焉?”
沈妙眉目端庄:“臣女是明齐人,睿王是大凉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与有荣焉?”
谢景行拿起桌上的面具,重新为自己戴上。银质的面具极好的贴合了他的五官,非但没有遮掩他的光芒,反而让他因着神秘如夜的气质更加惑人。
“你亲我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句话。”他眼神比外头的秋月更动人,流过沈妙身上,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
沈妙抵死不承认:“睿王记岔了。”
“以后帮你想起来。”谢景行站起身,紫色的衣袍一角倏尔划过桌面,将那一局棋都打乱了。
他道:“下次再来看你,沈……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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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
谢景行从窗外掠了出去。沈妙瞧着他的背影,心想着明日后,要叫沈丘多安排几个守卫在院子门口才行。好歹这宅子里住的不少都是高手,沈信,罗雪雁和沈丘还是在军中呆过的人,怎么半分警醒也没有。任人在府里来去自由,也实在是个笑话了。
窗户外,沈宅院墙的街道边,有紫衣男子在走着。三更时候,街道空无一人,唯有这男子和身后的侍卫,在月光下拉长的身影婆娑。
月色都掩饰不了的光芒,银质面具亦是熠熠生辉。那身后的侍卫道:“主子瞧着心情不错。”
说是见个故人,进了沈宅后再出来,自始至终却都是扬着唇,也不知是听了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青年扫了一眼侍卫,袖子上的金线隐隐绰绰,锦衣夜行亦是艳骨英姿。他眼眸似笑非笑,声音如春风拂过般愉悦动人。
“见着有趣的人,自然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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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谢哥哥又帅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猜出来了
第二日,沈妙起晚了。
谢景行昨日里三更才来,与他说完话已经是疲累的不行,回头睡得一夜无梦,待醒了,都已经很晚了。
沈妙极少起懒,罗雪雁只当她昨日在朝贡宴上累着了,便让人特意留了饭食等沈妙醒来后吃。沈信和罗雪雁一大早就去兵部了,刚刚官复原职,还有许多要料理的旧事。沈丘和罗凌也不在屋里,因着罗凌要寻个新差事,沈信索性就让罗凌帮衬一下沈丘,也省的那些人欺负罗凌初来乍到。
如此一来,这个全新的“沈宅”里,就只有罗潭和沈妙了。恰好今日冯安宁给沈妙送了帖子,要沈妙陪她去挑些首饰,沈妙便让罗潭去了,拨了几个沈府的侍卫给罗潭,只说自己今日身子疲累,想在府里休息一日。
罗潭便不再说什么话,叮嘱了沈妙一番,才离开。等罗潭离开后,沈妙让莫擎送封信到广文堂,莫擎应了一声就离开。
时隔两年,定京城终究是起了一些变化。譬如曾经在宝香楼红过热闹过的,也曾当过红牌的流萤姑娘,终是被那位痴情专一的莫公子以千两黄金的高价赎身。没有了一位流萤姑娘,定京城却在这几年悄然无声的出现了已经失传许久的双面绣,一匹绣绢便可卖到百两银子。听闻那位绣娘不仅手艺出众,还生的美貌。连带着那綉庄也日进斗金。
换个活法,其实未必会更糟。没有人能知道迈出那一步后新的希望是什么。
流萤活的这般好,担忧着她的人自然也会开心。裴琅是个守信的人,沈妙在朝贡宴上看到裴琅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主意。裴琅已经得了傅修宜的信任,傅修宜才会将裴琅带在身边。虽然傅修宜多疑,那也是在成为君王之后变本加厉,平心而论,现在的傅修宜还是十分赏识贤才珍惜贤才的。裴琅是胸中有沟壑的人,傅修宜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裴琅留在身边。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傅修宜检验了裴琅的贤才,就该检验裴琅的忠诚。她不能贸贸然的去见裴琅,免得被傅修宜怀疑。
这颗卒子还未过楚河汉界呢。
她道:“拿件斗篷出来吧。”
白露和霜降正在整理屋子,闻言奇道:“姑娘可是要出门?”
沈妙道:“有些事情要去做。”
白露和霜降便不再说话了,谷雨默默地上前给沈妙梳头,惊蛰已经去寻斗篷。无形之中,沈妙的几个丫鬟对她的命令都是立刻服从,若是有人瞧见,必定会惊讶,便是宫里调教的丫鬟们也不见得会这么麻利镇定。
等出了府门,莫擎去广文堂了,沈妙便叫了阿智。沈妙如今和沈丘的一众手下亲近了不少,当初在西北的时候,沈妙给沈丘出了不少兵法上的主意,这自然都是她从前在傅修宜的幕僚那里听来的,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只是看在别人眼中,便觉得沈妙神机妙算,有将才。那些兵头都是粗鄙的大男人,却也佩服沈妙的脑子,倒是对她尊敬了许多。
沈妙对阿智说:“今日出门一事,不要告诉别人。”
阿智心中一个激灵,他效忠的本来是沈丘,此刻也觉得在沈妙一双清澈的眼睛下压力倍生,点头道:“是。”
阿智给沈妙寻了辆普通的马车,这马车不引人注目,更不会有人认出来是沈家的马车。原因无他,昨日沈妙得罪了那位秦国来的明安公主,明安公主和皇甫灏住在离这里并不远的衍庆巷中,万一若是碰到了,明安公主找沈妙的麻烦就坏了。这公主骄纵的很,秦国侍卫众多,真要出了什么事,等沈信夫妇再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只是阿智心中还是很疑惑。离开定京城两年,若说定京谁和沈妙有交情,也就是冯府的大小姐冯安宁了。可今日沈妙推了冯安宁的邀约,分明就不是去见冯安宁。阿智心中胡思乱想着,想着罗潭从前在罗家和罗千讲的那些个话本子故事,心中一个激灵。若真的是什么公子佳人私相授受的戏,阿智就算是拼了命也得将此事告诉沈丘。他们沈家好容易出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小姐,怎么能够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拐跑了去。
却是万万没想到沈妙要去的地方是沣仙当铺。
沣仙当铺还和两年前一样,依旧是门庭冷落。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宝贝能在这里典当的。
沈妙下了马车,阿智紧跟其后,惊蛰和谷雨也跳了下来。阿智还没来得及打量,就瞧见沈妙已经径自往典当铺走去。
那还在用帕子擦拭桌子上灰尘的小二就见着四个人往这边前来,为首的人穿着斗篷,将斗篷的帽子往下一拉,露出一怔清秀的脸,分明是哪家娇养的姑娘,通身的贵气可不敢让人小觑。他讨好的笑道:“小姐可是要典当东西?”
沈妙瞥了他一眼,当铺的小伙计已经换了个人,听闻自他们去小春城后,沣仙当铺也关了两年。也是前不久才重新开张,却不知那位红菱姑娘和季羽书还在不在。她道:“我找红菱。”
小伙计一愣,仔仔细细的又再次打量了沈妙一番,沈妙平静的看着他,小伙计顿了一下,连忙道:“请小姐稍等着。”转身钻进了后堂。
片刻之后,有红衣女子前来,身后跟着方才的那位伙计。依旧是一身红色衣裙,容貌颇有风情,比起两年前更加摇曳多姿。她瞧见沈妙,眼眸凝了凝,忽而笑道:“许久不见,小姐生的越发出挑,让红菱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番有些放肆无礼的话被红菱说出来,却也不见得有下贱的感觉,反而有种莫名的爽朗。沈妙微微颔首,红菱又是一笑,道:“老规矩,小姐随我来吧,不过…。”她芊芊玉指一指阿智,娇笑道:“这傻大个儿可不能跟来。”
阿智性子活泼,不比莫擎冷漠,被红菱这么一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指着,脸倒是红了。不过他还是坚持道:“属下跟着小姐。”
“你在这等着吧。”沈妙道:“我去见一位朋友,惊蛰和谷雨跟着就行。”她语气坚决,阿智便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倒是红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大约是没想到沈妙看着这么个娇娇小小的人儿,每每却将自己带过来的侍卫教训的服服帖帖的,而且不管是莫擎还好,阿智也罢,都是打心眼的尊敬沈妙。一个有本事的属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傲气,在沈妙面前,这些人却是一点傲气也无。
沈妙是个有本事的人。
红菱带着沈妙往临江仙的小楼走去。惊蛰和谷雨跟在后面,沈妙问:“听闻沣仙当铺前不久才重新开张,两年前……。”
“两年前掌柜的家中有变,关了铺子回乡去了。前不久才重新回了定京。”红菱笑着接过话头,道:“说起来,小姐还是咱们当铺里第一位遇到的老主顾呢。”
沈妙心中计较一番,便是跟着微笑着应了。待到了小楼里,如从前一样,红菱将她安置在雅室中,道:“红菱这就去唤掌柜的,小姐先在此坐着休息吃吃茶,稍等片刻。”说着便离开了。
桌上放着梅子和茶水,熏香袅袅。这雅室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沣仙当铺这样大的铺子,两年未做生意铺子竟然就就这么放着,也不说租给别人家,倒真的有几分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模样。
沈妙一杯茶还未喝完,外头就传来有人推门的声音。她放下茶杯,便见来人一身一身翠绿织金雀浣花长袍,头带金冠,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这人依旧是一张娃娃脸,却终究因为两年岁月的弹拨而显出几分青年的成熟。只是面上的顽皮之色一如既往,不过……沈妙瞧着他,这么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季羽书也能穿的如此开怀,这人骨子里真是风骚至极。
季羽书推门瞧见沈妙,眼睛一亮,丝毫也未曾遮掩,盛赞道:“原先以为芍药姑娘便是在下见过最美的姑娘,如今看来,沈小姐也不遑多让。两年未见,沈小姐更添风华,在下都找不着话来夸姑娘了。”
惊蛰和谷雨见状,面上皆是露出不悦之色。季羽书这话活脱脱就是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不过这么一番胡话,偏偏配的是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也让人迷惑他究竟是故意装傻,还是本身就是无心之言。
沈妙微微一笑:“季掌柜也比从前更加富裕了。”目光在季羽书那花里胡哨的衣裳上扫了一眼。
季羽书在沈妙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起来倒是高兴地很,似乎真心为重逢而开心。他道:“没想到沈小姐还记得在下这个老朋友,听闻沈将军刚刚回京不久,沈小姐不急着见别人,却来沣仙当铺,原是真的将在下视作信任之人。在下心中感动不已。”
沈妙:“……”昨夜里才刚走了一个自作多情之人,眼前便又再来了一个。沈妙只觉得有些头疼。况且季羽书说的一本正经,他是真心以为沈妙对他这般亲近的。
沈妙轻咳一声:“其实今日来,是想与季掌柜做生意的。刚回定京城,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需得仰仗百晓生。”
季羽书先是一怔,随即道:“做生意?好说。沈姑娘想知道什么,百晓生自当竭尽全力,至于银子么,在下与沈小姐既是朋友,就给沈小姐减个两成吧。”
惊蛰和谷雨在背后翻白眼,季羽书掌管着这么大的家业,表面是当铺实则做的是无本生意,一笔生意成了银子源源不断,竟然这般吝啬,只减两成?果然无奸不商。
沈妙微微一笑:“银子好说,不过这次的消息可不怎么好办。”
季羽书道:“沈小姐真会说笑,当初连‘造’消息的生意我沣仙当铺都照接不误,现在有什么不敢接的。”
“可是季掌柜两年未在明齐了。明齐的事情,只怕打听起来也有些麻烦。”她说。
季羽书一笑,眉目间说不出的得意:“沈小姐可不要小看沣仙当铺,虽然在下两年不在定京城,沣仙当铺的铺子也关了,可是生意却还是要照做的。否则哪里来的银子养家糊口?百晓生还是在做的。毕竟两年收成不能白白丢掉。沈小姐说罢,有什么消息要打听?我沣仙当铺自然会为小姐效命。”
沈妙轻笑:“季掌柜这般说,我就放心了。今日来,是想要做三笔生意,都是来买消息。第一个……季掌柜可知道两年前临安侯府谢家小侯爷战死的消息。”
季羽书一愣,看向沈妙:“沈小姐打听这个做什么?”
“谢家与我沈家好歹也都是明齐的将门世家,虽然临安侯与我爹政见不合,可到底武人惺惺相惜。俗话说兔死狐悲,谢小侯爷一代良才却惨死沙场,私心里觉得惋惜,想让季掌柜帮我个忙,好好打听那谢小侯爷战死一事的蛛丝马迹,包括收敛一事。”
季羽书喝了一口茶,笑道:“这好办,只是谢景行死的事情诸人皆知,要想打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可不容易,在下不能保证能打听的出来,毕竟人死灯灭,隔得太久了。”
“季掌柜用心做事就是,实在找不到,我也无妨。”沈妙端起茶壶,再给自己倒了杯茶,云淡风轻的开口:“第二笔生意,季掌柜可知道明齐宫中有位太医,叫高阳。”
“噗”的一下,季羽书一口茶喷了出来。沈妙冲惊蛰使了个眼色,惊蛰连忙递上帕子。
季羽书接过帕子,手忙脚乱的擦拭身上的水渍,只听沈妙道:“季掌柜好似很惊讶?”
“咳,”季羽书道:“确实有些惊讶,沈小姐怎么会想到找宫中的太医?”
“受人所托罢了。”沈妙看向他:“季掌柜没听过这个名字么?”
高阳摇了摇头:“第一次听闻,想来医术不甚高明,否则早已名扬天下了。”他看着沈妙,有些为难道:“不瞒你说,小姐怎么会和宫里有牵扯。百晓生虽然做的是生意,可是宫里牵扯的势力太广,咱们做生意的都不好冒险。”
沈妙看着他没说话,目光平静的却是让季羽书自己有些不安。季羽书清咳两声,莫名的声音就低了几分:“也不是不行,只是要多加银子……”
“银子季掌柜不必担心。”沈妙微笑:“总不会短了季掌柜的。”
季羽书经过沈妙前面的两笔生意后已经是心虚气短,干笑了两声,道:“不知道沈小姐第三位要买的消息是关于什么的?”
“第三笔生意有些困难。”沈妙瞧着他:“不过我相信以季掌柜的本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季羽书闻言,勉强笑了笑:“多谢沈小姐信任,不过……到底是什么能让沈小姐也觉得困难?”
“我想打听一个人,”沈妙放下茶杯:“大凉的睿王殿下。”
季羽书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面上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哦?沈小姐怎么会想到要打听睿王殿下。据在下所知,这位睿王殿下刚来定京不久。便是真的有交情,最多也是沈小姐在朝贡宴上能见着他。莫非沈小姐也如那些贵女一般,爱慕上了睿王的美貌,所以特地来打听?”季羽书说到最后,不知道为何又高兴起来,声音一改方才的低落,带着几分罕见的兴奋。
惊蛰和谷雨都要在后头气炸了,季羽书这般满嘴胡话,若是被外头人听到,指不定怎么想沈妙。偏偏主子说话下人不能插嘴,两人只得强忍着怒意鄙夷的看着季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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