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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过斑马线,绿灯还剩十五秒,她依旧走得不紧不慢。

行至路中央,红灯亮,汽车开始通行,从他们来时路的方向驶来的轿车对着他们按喇叭催促。

习萌觉得感冒好像又严重了,想要快速跑去街对面,可大脑迟缓,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等她卯足劲蓄势待发,陈燃已一下拉住她,迈开脚步小跑起来。

她浑身没力气,刚一步跨上马路牙子,膝盖一软,向前一栽,预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陈燃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捞了回来。

头好疼,像是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嗡地旋转。如若不是陈燃用力扶稳她,她很想放任自己坐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歇一歇。

“你不太对劲。”路灯下,陈燃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发觉她嘴唇白得瘆人,还有她摇摇欲坠的身板,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立刻滑落。

他用手背探一下她的额头,滚烫,毫无防范之下只觉得如烙铁一般。

“你发烧了,我们回医院去。”

“不回去。”习萌挣扎,甩甩头,“我不坐地铁了,帮我打一辆计程车,我想回去睡觉。”

陈燃皱眉:“不行,不看诊起码要买点药吃。”

“我宿舍有药,有药的。”她仰起脖子,对上他碎发下聚满担忧的瞳仁,“麻烦你帮我打辆车,谢谢了。”

“……客气什么。”陈燃别开目光,扶她坐到人行道边,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下方招手拦车。

而,就在五分钟前,他们并排走上斑马线,冲他们狂按喇叭的轿车后面,匀速驶来一辆纯黑色的私家车。他拉起她向前跑,到路边一把扶她入怀,那辆车停在路口久久不动。

车里人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后面车笛鸣起,明显不耐烦,嘟嘟嘟狂按。

眉心紧敛,黑森森的眸底聚集沉沉的郁气,右手重重拍在方向盘上。

十分钟后,绕一圈回来,路边的两人已经不见了。他顺着前往地铁口的方向一路找过去,没有。他下车,前往地铁四号线的候车区,还是没有。

拨打电话,无人接听。一次又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俊秀的脸庞阴云密布,如同行走的冷低压,路过的行人都被冻得一哆嗦。

***

陈燃随着她一同坐上计程车,她说不用送,可他不理睬,只当没听见。

到学校时,她已经在路上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陈燃付过车费,拦腰抱她出来。看着南湘大学气势恢宏的大门楼,他有些彷徨。

这种彷徨既包含不认路的徘徊不定,又隐隐暗藏面对彼时梦想的终生遗憾。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经过,对抱着女孩驻足而立的他投以一瞥。

陈燃叫住他们,拜托一个男生手伸进他口袋里帮忙拿出手机。男生替他在通讯录里找到顾璃的手机号,拨通。

二十分钟后,顾璃骑着自行车赶来,车后面坐着一个他隐约有些印象的女生。

“我也真真服了你,你说你走哪个门不好,非要打车停在正大门,你知道从这个门回宿舍有多远么!”一时半会没借到小电驴,只借来一辆费力的二四英寸车,她和岳桃轮流交换骑,累得腿酸。

“抱歉。”陈燃站着等半天腿也酸,习萌又不轻,手臂更是快僵麻,“她发烧了,附近有没有诊所或是医院?”

“又发烧了?”岳桃上前摸摸她的头,转而对顾璃说,“是挺烫。”

顾璃敲头思忖:“我们打的去北门。”

岳桃:“自行车怎么办?”

“放后备箱。”顾璃无奈一叹,“二四也有二四的好处,小,塞得下。”

习萌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自己被量了体温,开了药。

初夏时分,宿舍楼里的女同学们常常衣不蔽体,就算楼妈再心疼习萌,也不肯放陈燃抱她上去。

她必须吃药,顾璃索性喊醒她。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与其说醒着,不如说还睡着。顾璃让她和陈燃道谢,她便道谢;让她和陈燃道别,她便道别。

被岳桃和顾璃一左一右搀扶上楼,眼睛朦朦胧胧地半睁:“我们去哪儿?”

顾璃说:“回家。”宿舍就是家。

习萌嘴角甜甜地笑,小声:“阿迟,我想吃你包的馄饨。”

“……”

三人并排上楼梯。岳桃脖子后仰,视线越过习萌看向顾璃:“我好像没听错对吧?”

顾璃额角滑下三根黑线:“没听错,思春呢。”

☆、第85章 终离世

翌日一早导师开会,习萌一觉睡过头,没去。

醒来后,想起此事,四处找手机。

顾璃上班去了,岳桃坐床下,对着电脑设计文本,见她有气无力地爬下床,扭头问:“小胖,你中午吃什么,我帮你带。”

“嗯……”习萌停止找手机,迷糊地思量片刻,“我想吃鸡丝面,再加一个虎皮鸡蛋。”

“好。”岳桃起身,拿起桌上的小钱包朝门外走,“你待会量量体温看烧退了没。”

……啊?她下意识摸额头,又发烧了呀?

脑子里咣地一下,猛然间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立刻产生出一种被硬物当头砸中的晕眩。

承了他一份人情不是么?

有点蛋疼呢。

终于找到手机,在包里,还剩一小点电量,八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同课题的小伙伴,两个是罗美君,五个是……莫迟。

呃……昨天去看裴裴,进病房前调了静音。

她一下忽视要找导师报备缺席的原因,当即回拨过去。

一直响到自动消音。

她想想,撰写短信发送: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忘和你联系了[吐舌头]

发送成功,转而打给导师,再接着是罗女士和小伙伴。

大学四年,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关于自己的转变,那么,她的第一反应不会是笼统的一句——“我长大了,我比以前成熟了”,而会是具体到一个要点——“我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她没有将感冒发烧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告知罗美君,交代未接电话的原委时用的是和莫迟一模一样的说法:早早地睡着了。

不算撒谎,的确属实。

吃过午饭,服了药,她不想碰电脑,爬回床上很快就又酣睡过去。

一觉清醒,下午三点。

洗漱完毕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短信回复,结果短信没收到一条,倒是又多了两个未接来电,是裴妈妈沈芸。

不知为何,她一颗心突然跳得猛烈,放在通话键上的食指迟迟不敢回拨。

一咬牙,触碰,电话接通。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都迅速远去,只剩下沈芸苍老悲切的急招:“小胖你快来医院,裴裴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

裴裴的整个放化疗过程最终以无效告终,她在他们走之前睡下了,却在他们走之后恶心呕吐,全身疼痛,甚至出现严重气喘,习萌在病房见到她,她已经离不开吸氧管。

她知道她很累,她想自私一下,求她再坚强地挺一挺,可是她张不开口。

裴家来了几个之前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亲戚朋友,听说裴裴病危,自动自发地从南湘周边赶来,即便没说什么,意思却都摆着。

习萌忽然想起奶奶过世时的场景,也是这样,一股脑地聚在一起,人还没走就好像已经做好准备后事的打算,抱着来见最后一面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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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会的,不会是最后一面,她还年轻,生命不会就这样戛然而止!

沈芸将她和陈燃一同看做裴裴最好的朋友,五点多,陈燃翘班姗姗来迟。

她和陈燃坐在外面的走廊,裴裴的两个堂姐在里面,他们不方便在场。

陈燃问她:“烧退了么?”

她难过得发不出声。

对面,沈芸哭倒在裴爸爸肩膀,嘴里喃喃:“让她走吧,太受罪了,走了就解脱了……”

解脱了么?

习萌抓着自己的短发,难受地死死埋下头。

她不想她走,不要她走……

可生与死并不是她想不想要不要的问题。

她变成一只鸵鸟,久久抱着脑袋一声不吭,仿佛这样时间就不再转,周遭的世事就不会发生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沈芸喊她进去,说裴裴要见她。

她鼻子是堵的,看见裴裴脸上的吸氧面罩,大概是心理作用,更加感觉呼吸不畅。

裴裴说不了话,因为她没有力气去抵抗面罩内部的压力。

她只是勉力睁开眼睛看着她,用一种流连眷恋的眼神持久地看着她。

那目光好似在说:别哭,瞧你这出息。

习萌抹抹眼睛,哽咽不止:“我没哭,只是今天面部干旱,需要雨水滋润。”

裴裴嘴角微弯,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她透过面罩一眼捉住。

她咧嘴,又哭又笑的,丑兮兮。边吸鼻子边说:“裴裴,我们约好大学毕业旅行还要一起的。”

裴裴无声凝望她,眼皮沉重。

“你说你想去西藏,不管是什么线路,只要能一路到拉萨,还记得么?”习萌一抹脸,微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处理过的照片,“你看,这是我们两个在布宫的合影。”

照片里,布达拉宫巍峨矗立于红山之巅,她们两人以其为背景,嘻嘻哈哈地摆出一个搞笑造型。

“我之前学ps练手时p的,功底还不错吧?”她眼睛红红的,“你看,专业技能没有白学呢,以后卖零食做线上生意,广告图至少可以自己设计,完全不用愁。”

“在朋友圈偶尔打打广告宣传一下我的零食铺子,包包邮,促促销,只要不刷屏,应该不会讨人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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