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忆昔目无波动。
她的母亲是宫中宫婢,因与宫中侍卫私.通,这才有了她。按照宫中规矩,原本该活生生杖毙,她的母亲不甘心,和那侍卫一起私逃,却走露了风声,两人被追杀到了那座冷宫,惊扰了冷宫之内的女子。按理说,冷宫之中囚禁的女子,应当是自身难保才是,不想,那女子竟将她的母亲救了下来。最后,她的父亲在劫难逃,母亲却得以在冷宫之中,终是保全了性命。
然而,因她的母亲怀她之时受了太多波折,生产时胎位不正,几乎一尸两命,冷宫中的女子救下了刚刚出生的她,对大人却是无能为力。因怜惜她将将出生便没了母亲,又将她收养,取名忆昔,让她唤她姑姑。
忆昔在冷宫中出生,从未离开过那里,一直在那儿陪伴了姑姑十多年。姑姑对她悉心疼爱教导,视如己出,后来她才知道,姑姑有一个女儿,从一出生便被夺走了。姑姑说,她如今活着,唯一的愿望也就是能够见一眼她的女儿。
忆昔至今不知那愿望是否实现,因为五年前,先帝登基之日,冷宫大火,那以后,姑姑便不知去向。不知去向的还有许多人,准确地说,冷宫里的人,除了忆昔,没一个剩下。所有人都说姑姑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之中,然而忆昔却不相信。她想,像姑姑那般倾国倾城的女子,她的一生都该是一段传奇,而万万不该是如此无声无息地死在冷宫之中。
五年前,先帝登基,冷宫一场大火,让姑姑不知去向;
两年前,城破宫倾,先帝崩,皇宫内一片哀嚎遍野,忆昔趁乱逃出了这皇宫深围。
忆昔出得皇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寻姑姑的女儿。然而,她自小生活在冷宫之内,那方寸之地,整个帝都对她而言着实太大,待她终于寻到姑姑的女儿时,她已经立在了城楼之上,迎着寒风萧瑟,像一朵开败的牡丹。
而忆昔,就是那一日匍匐在她脚下无数臣民之中的一人,一抬眼便认出了她,她的脸和姑姑一模一样,一样的倾国倾城。
“天元已灭,倾城一死!”
当她看到公主像一只绝望又美得惊心动魄的蝴蝶一般,翩翩坠下之时,她泪流满面。
不值得,不值得……
公主,那个国家将你的母亲囚禁在冷宫半生,让你们母女此生不得相见,你不值得为它去死啊!
忆昔要为公主报仇,她想,是那个叫苏墨弦的男子逼死了公主。公主那般的美丽,她还是姑姑的女儿,她的夫君,应当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才是,应当将她宠爱到了心尖尖上才好。然而,为何那个男人得到了她,却不懂珍惜她呢?却要利用她,毁灭她的国家,使她成为千古罪人,最后,还逼死了她。
忆昔跑到了林淑儿身边去,努力表现自己,终于成了林淑儿的心腹。她想,林淑儿是苏墨弦的侧妃,总有机会接近那个男人。只是,忆昔却万万没想到,一个女人不得宠竟可以不得宠到那般的地步。两年,苏墨弦从不进她的房不说,连吃饭也从不与她一起,更甚至见她一眼便毫不掩饰厌恶仇恨,若是林淑儿装得急了,那个男人更直接离开京城,几个月几个月地不回。
忆昔看不起林淑儿的没用,不打算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没想,一日,林淑儿却派她去行馆,做她监视南诏公主的眼线。
那晚,南诏公主前脚出门赴那林幻儿的约,将自己拿去送死,忆昔后脚便溜了。夜阑微雨的确有些本事,险些将她捉住,然而忆昔是要杀苏墨弦的人,怎么可能连两个婢女也对付不了?
忆昔也没有回去林淑儿那里,林淑儿太没用。她正在街头游荡想法子报仇之时,仇人却出现在了她面前。
苏墨弦的可怕远远超乎忆昔的想象,原来,她的底细,他竟从一开始便一清二楚。
他淡淡望着她,“你昨日想要助林淑儿杀的,便是你姑姑的亲生女儿,你就是如此报恩的吗?”
忆昔只觉五雷轰顶。
她一心要为她报仇,结果,却竟险些杀了她吗?
苏墨弦告诉了她一些事,一些她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她片刻也不能将息,当夜便在苏墨弦的帮助下混入了皇宫。睿王一盏葡萄酒送过去,太子立刻便将一盏青梅酒送去,而她,就是那送青梅酒的宫女。
之后又闹出了林淑儿的蛊。
同心连命蛊……根本没有什么同心连命蛊,那是情蛊,是先帝几次想要种到姑姑身上的情蛊!
先帝还活着!
忆昔几乎立刻便有了结论,她暗中去为睿王添酒试探,睿王坦然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没错,先帝还活着。
后来,忆昔便再不见了理智,她想起公主所受一切,她不过旁观,也只觉崩溃……后来,她崩溃得逼得公主几乎亲手杀了她。
睿王出现,将公主带走,临走前对她说了一句,“若你想死,本王不拦你,为她做最后一事……”
揣度着睿王已带公主安全离开了皇宫,忆昔便去了未央宫,刺杀武帝。
☆、第040章
武帝身旁高手如云已不必说,他自己当年亦是文武全才,忆昔却是个小丫头,若她真能刺杀得了,也是个笑话了。
其实忆昔也没想杀他,她只是甘愿成为苏墨弦的棋子,为倾城报仇罢了。
虽然,很多地方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忆昔多少猜出,武帝是认得她的,却不知,他抓了她,想要引来的人到底是谁。为何武帝会以为她一个小丫头会那么重要?
很显然,这是一局请君入瓮,只是睿王和武帝想要请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
武帝居高临下望着她,“你告诉朕,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忆昔苍白的唇紧紧抿着,眼睛寂静无波。
她心想,武帝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却不会傻得开口去问,她如今对武帝还算有些利用价值,若是让他发现她其实连那点利用价值也没有,岂不是自寻死路?
武帝见她沉默,自然将那当成是她在装傻,双目如鹰隼般犀利,“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与他脱了干系吗?你身上的香,若有似无却经久不散,若是普通人,恐怕根本察觉不出,却绝瞒不过朕,这是慕离的妙颜香。单独用来是香,配合着他独门的点**指法却是致命的毒,是他当年送给那人防身所用。”
忆昔心中惊怔。
这香原来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妙颜?
慕离又是谁?
这是睿王离开时撒到她身上的香粉,除了香粉扑来那一瞬间,其后那味道几乎散尽不可闻,如武帝所说,普通人恐怕根本察觉不出。但武帝却知道它的名字,还知道它是谁做出来的。
忆昔缓缓想明白过来。
是睿王故意用这香使武帝想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去,那个人叫慕离,是武帝极为忌讳之人,武帝抓了她却没有杀,便是想用她将慕离引出来。
可是,她根本不认识慕离,自然不能将慕离引来。没引来慕离,却引来了另一个人。
那个害得公主如今这般绝望痛苦的男人!
如今形势,忆昔不能说话,多说一个字便是错。她一直静若无波的模样,静静垂着眸子,一心求死一般。
武帝望了她良久,却奇迹般地没有动她,叫来了下凡,又将她送回了天牢。
……
因有倾城的警告,夜阑纵使万般想救慕珏,也不敢用宫中的眼线,只能孤注一掷,孤身去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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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火,调虎离山。
却是将自己置于了九死一生的境地,幸得“倾城”见得失火,及时离宫。夜阑见机扯下面皮,换了衣服,回到“倾城”身边去,两人这才一同出了宫。
出得宫门,“倾城”自是一路回去行馆,夜阑却半途跳了马车。
循着暗号所至,夜阑微微惊讶,这里竟就是那一夜她们来的地方,京西那一处荒宅。
慕珏昏迷在地,倾城在一旁试图将他体内的毒逼一逼。然而她将自己弄得满头冷汗,却一点用都没有。
慕珏迟迟不醒。
“怎么回事?”
夜阑连忙上前来,扶过慕珏,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倾城透支无力,见夜阑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她问:“你能将他的毒逼出来吗?毕竟,他中毒的时间还不算久。”
夜阑眼底却尽是慌乱,她望着倾城,痛苦地摇头,“没用的,应该是方才那两个大内高手的掌中毒。公子为他二人内力所伤,毒瞬间侵入筋脉,进入五脏六腑。毒性剧烈霸道,除非有解药,否则……”
倾城双目一紧,“否则什么?”
“轻则功力散尽,筋脉俱损,公子从此成为废人;重则……筋脉俱断,性命不保。”
倾城倒吸一口气,只觉头顶仿佛有乌云一般,猛然间遮天蔽日,沉闷地几乎让她窒息。
“那要如何才能救他?”倾城急切地问,心中一时间已转过了好几个念想,“我们现在回谷,那里有那么多的药,一定能炼出解药来。”
夜阑垂下眸去,动作轻柔至极地将慕珏抱入怀中,嗓音带着一股飘渺,“没用的,练这种毒功之人,唯有他们自己才有解药。而更可怕的是……”
夜阑的嗓音逐渐清了下去,更连呼吸也几乎感觉不到般。
倾城心中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仿佛怕声音太大也惊到了慕珏的生息一般,她极轻地问夜阑,“是……什么?”
夜阑凄然一笑,竟有一滴泪落入了慕珏脸上,“原本就是杀人所用,多半根本就没有解药。”
倾城闻言,浑身一软,只觉瞬间如被抽去了筋脉一般,双目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神。
夜阑已将慕珏抱了起来,缓缓离开这处荒芜的后院。
……
倾城与夜阑两人合力,将慕珏带回了山谷。
自清楚慕珏的伤势,夜阑便有些诡异的平静,那样的平静却绝非真的理智,反倒像是万念俱灰再无所畏惧一般。若不是倾城阻拦,她甚至便要抱着慕珏在帝都街头这么直直走过,所幸,倾城还存着一丝理智,将她拦了。又想到京中一处密道可去到城外,两人便由那里出了城,一路乔装隐蔽。
回到山谷,将慕珏安置,夜阑便静静坐在慕珏身旁,唯一所做之事便是打了水将慕珏脸上的血迹擦净。
倾城望着夜阑这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谁说杀手无情?
慕珏中毒,夜阑了无生意。而她……
慕珏原是以身救她才会这样,她却做不到夜阑那般。
想起落入禁军重围之中时,慕珏对她说的话:
“因为,我爱的女子她愿意与我生死相随。”
“有些事,我不想再让你别的男子为你做了,你懂吗?”
慕珏,你知道吗,能真正与你生死相随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会使尽万般手段救你,将自己置于死地也在所不惜,却不会与你生死相随;你若因我而死,我只会带着你的仇恨一起,继续在那万劫不复的复仇之路上走下去。我此生若死,必定是带着仇恨,与苏墨弦一同去死。
……
任夜阑陪着慕珏,倾城迅速去药房捡了几味药,有条不紊地放到药罐里便煎。守着火候的时间里,又拿了慕珏留在这里的几本关于毒术的书快速翻看。
看得她真是满心绝望。
这时药好了,倾城灭了火去拿。因为心思还在解毒上面,这么一晃神,竟忘了拿个帕子垫着,直接上了手去取。
刚刚灭了火的药罐,里面的药还小小的冒着沸腾的泡泡,罐子滚烫滚烫的,倾城一身细皮嫩肉,从头发丝儿到指尖全是身娇肉贵,就这么直直握紧了上去。当下,滚烫之意袭来,烫得倾城下意识低叫一声,就要松手。
转念却想到若是摔了这罐,还要重头煎过,时间来不及……竟生生忍了下去,任凭自己被烫得脸色惨白,硬是忍着将药罐小心放到了一旁。待一松手,呼着被烫起水泡的手指,几乎要跳起来才能缓解疼痛。
倾城将药端到夜阑手边,示意她喂慕珏。
夜阑目若止水地瞥了眼那黑漆漆的药碗,“不必白费心思了,没用的。”
倾城蹙眉,心道,深陷情爱的女子果然全要蠢死了吗?当年的自己是这样,夜阑素来冷血聪慧,如今却还是逃不过成了这样。
倾城道:“我是没有办法救他,但总要让他先醒过来,他一向厉害,说不定,他有办法呢?”
夜阑闻言,死寂的眸子里缓缓现出光芒,连忙去接倾城的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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