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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冷笑一声,别开头去。

“你知道,为什么武帝不敢动林淑儿吗?”

倾城睫毛轻轻颤了颤。

苏墨弦顿了顿,缓缓道:“你若信我,我便告诉你。若你终究不信,那我也不必再多说。”

倾城听得这话,心中重重一抽,竟是当下转头,盯着苏墨弦脱口而出质问,“为什么到了如今,你还能如往日那般,对我使这些曾经闺房之中的手段逗我?你究竟以为我们如今是什么样的关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闺房之中……”苏墨弦轻轻念着这四个字,唇角缓缓溢出一抹笑意,这在两人剑拔弩张的当下,突兀而诡异。

“仇人的关系吧。”苏墨弦坦言。

倾城冷冷笑了笑。

苏墨弦又道:“至于我想要做什么,我想要和你再续前缘。”

苏墨弦云淡风轻说出了再续前缘四个字,倾城气得差点昏过去。

再续前缘?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倾城恨恨盯着苏墨弦,“反正你已经让我暴露了,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连垂死挣扎都不能,你杀了我吧。”

苏墨弦轻轻笑了笑,不疾不徐转过身去,“倾城,你被送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尚在襁褓,自那起,到你离开我,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

倾城不想再听下去,此刻,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她只觉身上痛楚无异于将她凌迟。

倾城抬脚便走。

苏墨弦没有拦她,亦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她身后,静静凝着她的背影,静若无波地说:“十八年。你我相爱十八年,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话素来……言出必行。”

言出必行,不轻不重的四个字,却让倾城刚刚踏出门外的脚不自觉地僵了一僵,脚步竟也因此下意识停下。

苏墨弦双眸沉黑,掩着内里无尽的风起云涌,“我今日既说了要和你再续前缘,那么,你我便是仇人,也必定要再成夫妻。”

倾城手心早已疼得麻木,她僵直着背,背对着苏墨弦,冷冷一笑,“夫妻?同你?除非我化成灰飞!”

话落,毫不留情离开,裙角在空气里掠过一阵凉薄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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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弦静静立在原地,朝着那方一无所有又望了良久,眼底终于露出惨淡黯然,他阖了阖眸子,上前重又拿起那幅画卷,握在手中,却并未再展开。

倾城,我当真不想如此逼你。可我若不逼你,你便会自己逼自己。

昨夜,你心中已经怀疑我认出了你,与其待你苦心设计试探我,你我之间一再虚与躲藏,不如我直接告诉你,用我的手段。

门外有几乎不察的气息,苏墨弦眸色微敛,淡声问:“宫中可都安排好了?”

阿不这时从外面进来,恭声道:“一切全按爷的布局走着。”

……

慕珏天还未亮便到了宫门口,宫门将将打开,他便拿了昨夜武帝赐的玉牌出来,一路直接到了未央宫前。

因慕珏出生不高,也没什么功勋,唯一可圈可点之处不过是有个大将军的爹慕长丰,是以未央宫前当值的内侍对他并不殷勤。见慕珏求见,只淡淡地回:“昨夜宫中出了刺客,扰了皇上清净,这才刚刚歇下,一会儿便要上朝,慕公子有事且等皇上起身再说吧。”

慕珏闻言,眉头几不可察一皱,面上却是惊讶道:“刺客?昨夜微臣离开之时,其他一众大臣皆已离宫,宫中尚还一切平静,怎会又让那些刺客混了进来?”

内侍颇不耐烦慕珏不依不饶,到底还是忌惮着慕长丰,再加之昨夜这人出了风头,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只有一人罢了,似乎也不是之后混进来的,听风声,是昨夜宴中之人,仿佛还有些地位。”

慕珏心头乍跳。

倾城啊倾城,纵使你对我一时气不过,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才是。你半夜留在宫中是为了什么?那刺客可万万不要是你才好!

慕珏仿佛凝神思索了半晌,蓦地惊呼一声,问那内侍,“该不会……是丞相大人吧?昨夜林妃,不,昨夜林小姐被贬,那般奇耻大辱,丞相大人怎能甘心?”

内侍闻言,脸上猛地一阵紧张,有些话,可不止说的人有罪,听的人也脱不了干系!未央宫前公然说丞相大人不满圣旨,还污蔑丞相是刺客……

内侍白着脸,又急又忍着怒地上前拦慕珏,“慕公子不知内情,可不要信口胡说。”

慕珏当下冷了脸,前一刻尚还是温润公子谦谦有礼,转眼间便露了纨绔仗势的本性,“你这奴才,竟敢指责本公子!”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未央宫前的内侍?那内侍听得心中憋闷,然而,越是殿前伺候,越有些眼力。

念及昨夜慕珏惊鸿一般走到武帝面前,只怕这人前途不可限量。

内侍往周围张望了一番,只见这时天刚刚擦亮,周围也并未有什么不妥,这才小步走到慕珏身前,神色紧张地道:“原本宫中秘事,奴才就是有十条命也不能多嘴议论,但今儿不解释,又怕慕公子您误会。”

慕珏瞥了他一眼,眼中骄冷。

内侍压低声道:“当真不是丞相爷,听说,昨夜那刺客是名女子。”

内侍刻意强调了女子两字。

慕珏指尖一颤,面色却连半点异样也没有。

“你们在做什么?”

忽然清冷一声传来,那内侍浑身一震,转头看去,却只见下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当下连忙跪地行礼。

慕珏望着下凡,轻笑道:“慕珏求见,这位公公说皇上刚刚歇下,让慕珏等一等。”

下凡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内侍,对慕珏道:“慕公子,请随奴才进殿。”

慕珏似笑非笑望了眼跪在地上那人,跟着下凡进去了,一副神气的模样。

武帝正是刚刚起身,差不多是早朝的时间了,一身明黄龙袍穿戴整齐,外面戴了牛血红珊瑚的108颗佛珠,还未戴珠冕。

少了珠冕的遮掩,又在还算近的距离里,慕珏便能清楚看到武帝的面容和神态。

大约正值壮年的年纪,又身怀武功的缘故,武帝比起先帝来,确实是多了几分君王的霸气和英气。双目沉黑深邃,也似能明察秋毫一般。

慕珏上前行了跪拜之礼,武帝坐于书桌之后,问:“你一大早要见朕,可是想出了法子?”

慕珏颔首,“昨夜皇上问臣之际,臣从未思考过那可能性,一时梗了思路。回去之后,却又忽然想通来。”

“你且直说。”

“是。”慕珏徐徐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此消彼长,内里机缘微妙,更何况如蛊之双生。同心连命蛊若是正常生长,子蛊断断不能操纵母蛊,可若是用药物将子蛊变强,更强于母蛊,则不是不可能。便譬如父母与子女,子女幼弱之时,需要由父母保护;而一旦子女成长强大,则能如参天大树一般,反过来成为父母的依傍。”

武帝闻言,神色略动。

慕珏继续道:“皇上有心追查操控林小姐之人,然而林小姐是受制被动一方,并不能主动追查出母蛊的线索。可若是林小姐体内的子蛊日渐成长,其势更胜于母蛊,足以反控母蛊,那么,那暗中之人自然便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第三十四章

慕珏缓缓说着,只见武帝脸色上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双目更加沉敛幽深。慕珏知道,一头敛尽锋芒的猛虎静候猎物只待一口吞下时便是这般,不动声色却致命危险。

半晌,武帝问:“如何使子蛊变强?”

慕珏神色微凝,“皇上恕罪,世间能养成这蛊的已绝非普通人,更遑论是用后天之力强行更改,此事需从长计议。”

“你要多长?”

慕珏垂眸,“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少则一年,多则……遥遥无期。”

武帝沉默下去,只一双黑眸微眯,直直地看着慕珏。

慕珏躬身敛目,不作声。

良久,武帝忽然开口问:“你师承何人?蛊术一类,乃从南诏传出,却即便是南诏,也是宫廷之中才会有的秘术。而昨夜,连南诏的医女也诊不出这是何蛊,你又从何得知?”

慕珏轻轻一笑,“回皇上,臣与臣的兄长慕珩乃是师承同一人,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大约也羞于提起曾有微臣这么一个徒儿,此时不说也罢。不敢欺瞒皇上,蛊之一术,臣乃是从一本秘籍之中学得一知半解。”

慕珏继续道:“当年,慕将军险些与微臣断绝父子关系,微臣离家南下避风头的路上,救下了一名被追杀的女子,彼时她已是油尽灯枯。微臣问她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她说她的丈夫与她相爱十年,却终是被别的女子诱.惑了去,将她背叛,她此生所愿,不过是与他生同衾、死同**,她冒险潜入南诏皇宫整整五年,终盗了蛊术秘籍,却已没有命再去争。最后,她将秘籍交予微臣,微臣帮她杀了她的丈夫,与她合葬。”

“倒是一桩公平交易,”武帝又问,“如今秘籍在何处?”

“当年微臣孤身在外,孤掌难鸣,怕因着一本秘籍引来杀身之祸,便迅速将秘籍记在心中,而后烧了去。”

慕珏说到这里,看了看武帝神色,继续道:“恕微臣直言,文字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更何况是毒术蛊术一类,更多的要靠悟性参详。那本秘籍之上只是讲了养蛊的方法,提起了数种古老霸道的蛊毒,若是皇上需要,臣可以默下,再交给宫中御医参透。”

武帝默了默,注视着慕珏,“不必了。宫中御医大多迂腐不堪,远不及慕卿灵思巧意。林淑儿一事,便全交由慕卿去办,朕信你。”

慕珏郑重行礼,“臣谢皇上,定当不负圣望。”

武帝缓声道:“你为朕办事,朕必不亏待你。朕看你亦不是愿屈居他人光芒之下的人,你平生所求为何?”

慕珏迎视向武帝,很少有臣子敢直视天子,这是极大的无礼。慕珏却是直视着武帝,坦言道:“位居慕大将军之上。”

武帝闻言,略略惊讶,“你可知,慕大将军如今地位是用多少战功铸成?他手下,累下了多少白骨?”

慕珏知道:“臣最清楚不过。

武帝怔了怔,终是低低笑了出来,“好!虎父无犬子,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此时,下凡从外面进来,上前提醒武帝道:“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武帝起身,慕珏再次行礼,道:“皇上,臣此时并无官职,无需早朝。可否请皇上允许臣出宫前去天牢看一看林小姐,让微臣再为她探一次脉?”

武帝略一思索,点头允了。

……

下凡随侍武帝早朝,指派了一名内侍带慕珏过去,好巧不巧,便是方才那一人。

“你叫什么名字?”路上,慕珏略略偏头看了身后躬身的内侍一眼。

“回慕公子,奴才福禄。”

“福禄……”慕珏念着这两个字,“倒是个好名字。”

“谢慕公子。”

福禄领着慕珏从未央宫一路去到天牢,所过之处,到处皆可见加派的禁军。不多,却仍是有微妙的不同。

慕珏略略蹙眉问:“倒是有些紧张的感觉,昨夜刺客还未抓到吗?”

福禄此刻待慕珏已多了许多分的殷勤,往慕珏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原本不好多说的,奴才也只是刚好与昨夜当值的其中一名禁军同乡,这才听得。刺客是抓到了的,此刻囚正在天牢。”

福禄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忍不住话头,再进了一步,低声道:“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藏得紧得很,听说还易了容,统共也只有下凡公公和皇上两人见过那刺客真容。听说皇上连审也不想审,已经动了杀心。”

慕珏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到得天牢,福禄上前对守卫的禁军亮了玉牌,那禁军仔细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慕珏,这才放了行。

天牢囚的也是些有地位的罪人了,分区囚禁,还算空旷。慕珏由福禄领着,一路径直走到了林淑儿的牢房,所过之处竟未另见得有一人。

慕珏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又更往下沉了沉。

林淑儿似乎已经知晓了武帝的旨意,此时周身潦倒颓唐,抱膝坐在地上,慕珏进来,她也只是淡淡抬头望了他一眼。

慕珏探完脉一字未言,便随着福禄离开了。刚刚走到门口,却又见了外面进来的人。是两个侍卫,其中一人手上提了个极大的食盒,甚是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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