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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到陈聿修在文人间的影响如此巨大,哪怕是在完全和学士府脱离,甚至有可能是犯事出族的境况下,接帖之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他这边。看来文人风骨,丝毫不亚于江湖义气。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明日的盛况,那就是拍在学士府脸上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么一面兴奋一面遐想,困意来袭,竟不知不觉趴在案上睡着了。睡梦中似乎听闻耳边一声无奈地笑叹,待到一觉梦醒,睁眼已是天亮。

郭临恍惚摸了摸被褥,手感熟悉,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自己府邸的房间。她怔怔地爬下床,铜镜前一照,发髻未散,身着昨日旧中衣,甚是奇怪。

“吱呀”一声,却是阿秋听见屋内响动,端着新衣进来。她望见郭临刚刚睡醒的懵懂模样,脸上笑意满满,尽显促狭。

“笑……笑甚!”郭临撇撇嘴,明知理亏,却还要辩上一辩。

“嗯哼,只准桃花自个朵朵开,还不准旁人瞅上一眼啊!”阿秋嘻嘻一笑,放下托盘走过来,伸手就要帮郭临收拾。

“别。”郭临伸手挡住她,低头闻了下衣领,“我还没沐浴呢,等会儿……”她说着瞟了眼阿秋,突然觉着今日见着似乎有些不一样。定睛仔细看去,阿秋一身藕米分的蜀绣纹凤裙,双丫发髻两侧各是一朵新鲜的“银红巧对”牡丹,簇簇米分红的花瓣拥着鹅黄花蕊,香气袭人。

“哟,”郭临叉着腰,戏谑地朝她上下打量,“我们阿秋今日这是要容光惊艳全场啊!”

阿秋气急,伸出米分拳提着裙子就要来揍她。郭临灵巧躲开,间隙抱起新衣跳出门,往澡房奔去。一路留下长串畅快大笑。

时近日中,绵绵清风下,艳阳广照,虽不见得一蹴就暖,但也叫这暮春三月的城中,须已见惯的景象被团金和光笼罩,纷纷然渲染出上巳节的不凡之色。

苏逸提早了小半时辰到达,陈府门口,小厮们还在铺就毯道。乍一见了他,又是恭请,又是通报,好一阵忙乱。苏逸负手而立,望着他们,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心想着,聿修如若还是那个身份贵重的学士府嫡长子,又何须用这些经验不足的下人。

身旁走来一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回头望去,见是秦正卿。二人目光相对,所想均为一事。

然而这等担忧酸楚的情绪还未在胸间过上一瞬,院中就传来一阵低语浅笑,树荫小径上倏忽弯出两个欣长身影。

一人素青月华锦衫,墨发飘垂,长眉入鬓,仙才卓姿。另一人玄色银纹窄袖长袍,青丝尽束,玉冠高悬,目浩眉清。

远望而去,直如风拂玉树,英姿灵秀。苏逸和秦正卿不由一叹,待见二人走近,陈聿修丰神脱俗,郭临容颜莹澈,却哪有半分颓废之姿!

“陈兄……”苏逸忍不住踏前一步,正欲施礼一拜,腕上已被人轻轻托住。陈聿修眸光清澈,坦然笑颜:“苏兄莫要见外,我等许久未聚,此间正是好时候。”

“就是!”秦正卿大笑道,伸手一拍苏逸的肩,“苏兄这般客气,还道是生疏了,你的那些陈年糗事,今日我可要好好做成诗句,日后可流传千古不绝啊!”

郭临“扑哧”一笑,仿佛骤然溶解了尴尬,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大笑起来。

谈笑过后,侍者将苏、秦二人引入府内流觞曲水园。陈聿修和郭临,继续在门口待候来宾。不多时,陈府门前便已华盖云集,往来如织。

道旁百姓驻足观望,见那些华贵马车上下来的,有时是青年文人,有时是白发耆宿。甚至还有国子监学子,乘着一辆长马车,结队而来。身上深色学服尚未换下,脸上却全是一派激昂澎湃,好似比参加元日盛会还要兴奋。

郭临第一次应接这般多的客人,直看得眼花,但还是摆着得体的笑容,丝毫不懈怠。总算是人影渐少,须臾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争独身一人,单骑扬尘而来。郭临上前帮忙牵住他的马,他翻身而下,脚下不稳,扶着郭临直喘粗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风尘仆仆,邋遢得快不成样,哪里是昔日那个千金风流的贵公子。

郭临忍不住摇头直笑。扬争瞥她一眼,嗔怪道:“还笑,若不是你们前一日才发帖子,我何苦这么急!”他近几月都在外游学,原本陈聿修不知他去向,没有准备请帖。苏逸得了帖后,便给扬争飞鸽传书,试一试运气。偏巧他行到了京城南边不远,一算路程,二话不说,坐上马车就奔了一晚。清晨换了马匹,片刻不停,总算是在日中不久赶到。

这番心意,郭临和陈聿修心底暗记,自不多说,闲话几句,便安排小厮送他入内沐浴更衣。

一辆古朴的马车遥遥驶来,郭临听到熟悉的声响,疑惑间回头一望,顷刻化为无语。她大步上前蹬车,一把把世子和白子毓揪了下来,气道:“这就在隔壁……坐你个头的马车啊!”

世子脚一落地,便不慌不忙地掰开她的手。仔细理了理一身清疏高雅的云鹤长衫,右手一扬,一把山水折扇“唰”地展开。他斜乜了郭临一眼,哼声道:“今日来访的乃是文客君意非君公子,不是楚世子,郭兄可记好了?”

“是是是……”郭临没好气地连推直推,把他撵进府门。白子毓望着这场景愣瞪了好一会儿,转头触到陈聿修似笑非笑的眼神,咽了咽口水:“我,我自己走……”

郭临脱力般长吁一口气,望着那二人的背影,隐隐还听见世子咒骂了一句什么“黑白双煞”。她今日着玄,陈聿修着素,可不就是一黑一白么,简直气得无力。

陈聿修笑了笑,抬手拖住她的胳膊,正欲说话,突然低低地“呀”了一声。随后松开她,往外走去。

郭临不解地转身,只见门口又来了一辆青莲色马车。盖缘一溜绯红流苏,镶着玉石珍珠,端地美艳华贵,一眼即知是女子的车驾。正奇怪流觞曲水宴怎会有女流之辈,就见那烟云蝴蝶帘帐被一只宛如柔荑的手轻缓抬起,施施然走下一个容若琼苞静雪的紫衣女子。

“一别经年,不知公子可好?”她搀着侍女的手,面上带着温柔浅笑,莲步向前朝陈聿修下拜行礼。

陈聿修声音清越浅然:“数年未见,紫君一切如昔。”

紫君徐徐站直身,正了正被风拂扰的云鬓。抬首望见门口目光呆滞的郭临,冲她盈盈一笑。

☆、第107章 流觞曲水(中)

陈聿修见状,蓦地反应过来,看向郭临笑道:“忘了介绍,阿临,这位是茶道宗师丹丘子的高徒,范阳卢氏之女,单名一个紫字。因出师后茶技高超,为人尊称一声紫君。”

哦,原来是这样……郭临吸了口气,感到周身的毛孔放松下来,背上被风一吹,一溜的细汗冰凉。她摆正表情,拱手躬身道:“久仰紫君大名,适才惊见失礼,还望紫君勿怪。”

这显见是客套话。紫君抿唇一笑,也不拆穿,娴雅地施以一礼。陈聿修侧开身,请她先行,等走到郭临身边,便伸手拉着她一块向内走去。

“等等……这就进去了?”郭临愣愣地道,有些无措地望着他。陈聿修不解回头,瞧见她神情便笑道:“无妨,紫君便是最后一位客人。我们可以入园了。”

最后一位客人……?郭临梗着脖子:“你怎么知道?”

陈聿修轻笑一声,见紫君已经先一步顺着侍者的指引往内而去,便捏了捏郭临的手:“你若是不放心,可在这儿多候上一刻,看看我有未算错,我先过去招待宾客啦。”说完,便松开郭临,轻步朝小径上追去。

郭临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脑中浆糊一团,根本无法反应……

他这是把我丢下了?!她缓缓抬起那只被捏了又捏的手,心底一阵古怪,分不清酸楚还是气愤,总之整个人都跟着急躁不堪起来。

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肩胛骨一阵透骨疼痛传来。郭临“嘶”了一声,本能地一缩肩,转过身。顷刻撞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浓墨剑眉微拧,黑亮的深邃杏眸正直直地盯着她。

“……七殿下?”郭临呆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

面前之人默然片刻,忽地哂笑一声:“倒许久不曾听人这般唤我,看来我获封魏王是什么时候的事,阿临早就忘了吧!”

郭临一顿,这才惊觉早已不可再称他“七殿下”。她颇不好意思地凑上前作势拜道:“见过魏王殿下。”膝盖还未弯下去,君意沈已一把握住她的胳膊,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郭临疼得直吸气。一旁的小厮见她被制,踌躇着围上前。君意沈却不管不顾地瞅着她,嘴里恨声道:“流觞曲水……呵,如此盛会,却不给我魏王府下帖,他陈聿修这是瞧不起我么!”

“……你想多了,大概,”郭临低下头,期期艾艾道,“聿修他,嗯,此刻的身份,不便给你送贴吧。”陈大学士为聿修出族曾去叩首拜求皇上,事已至此,自然是皇上无奈答应了的结果。君意沈是皇子,贸然送贴,便有挑拨皇室的嫌疑。

“阿临,”君意沈忽然朝她霁颜一笑,那斜弯上扬的唇角,一瞬便回成昔日里玩世不恭的七皇子。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带着她并肩走去,“有你在的地方,说什么我也会来。”

郭临心中一震,不知为何,涌出一种无可言语的心酸。不过她很快甩开那不舒服的情绪,大迈步向前,自然地避开肩上的手,笑道:“那便去吧。”

君意沈盯着她的身影,压下眼底的如水深情,淡淡一笑,提步跟上。

昔日清修宁静的园子,此刻人声鼎沸,往来不息。白子毓和世子坐于溪渠中道岸边,和一旁的国子监学子谈经论典。他本是一流文士,又兼有博广见闻,不多时,便与学子们打成一片。

一个瘦脸长眉的学子从流水中捞起一杯清酒,递给白子毓,恳切道:“我等自小长在京城,未曾有白兄走南闯北出来的襟魄。只知诗书气自华,却不通一隅胸中狭。今请白兄饮下此酒,权当应允交鄙等为友。”

此言一出,周遭尽声附和。白子毓微笑着举杯一饮,再抬眼,却望见了弯进园口的两人。他“咦”了一声,随即轻笑起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世子吃了块茶点,边嚼边问:“什么?”

白子毓眼神一瞟示意,世子顺着指示望去,恰好和正四顾寻人的郭临目光相对。她朝他招招手,回头和身边的君意沈说了几句,便一块朝这边的水渠而来。

“魏王……?”世子皱了皱眉,偏头悄声道,“你不是说聿修没给他拟帖么?”

白子毓低头笑道:“你当那人如你一般放弃了么?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场龙虎之争,可还没谢幕呢。”

回廊下新置的一只小炉,炉上的水烧的已是滚烫。一女婢上前,给手中釉色青碧的细嘴茶壶舀上半满的滚水,莲步移至廊下,搁放在地上。

紫君略一瞥眸,知是换补的热水就绪。手上动作不停,分秒后便打好了一杯色翠香浓的硙茶(抹茶)。她抬手递向前,陈聿修接来闻过那浓郁的香气,便是一赞:“这番香息,若不是丹丘子大师,便只有紫君可以打出。”

紫君闻言淡笑,挽袖清理用过的茶荃。听着一声脆响,却是陈聿修倏地放下了茶杯。她惑然抬眸,见他目光幽深,直直地凝望着园子一处,继而叹口气,站起身来。

那厢最后入园的两个俊秀身影,正一前一后往溪渠中走去。其中一个,正是门口碰着的那位少年郎君。而另一个,虽然不识,却可看出周身贵气逼人,当为人中龙凤。紫君观望完,抬眼又瞟了下陈聿修,徐徐笑开:“公子如今倒沉不住气了,识君多年,这怕是头一次撇下我的茶吧。”

陈聿修悠悠一笑,换上屐鞋:“人生苦短,有一令我沉不住气之人,亦是好事。”

方才从一进园子开始,郭临就已看到陈聿修。可是,偏偏一眼就见着他和那位紫君姑娘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的模样……她无奈地咽口闷气,心道自己可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当然不会去打搅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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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反倒更不希望他看见自己,悄无声息地混在世子身边便好。可世事就是这般的事与愿违,叫人恼火得不行……胳膊被人一碰,“喂,他来了。”君意沈在耳边说道。

“知道——”郭临拖长了音调,没好气地瞟他一眼。

君意沈抬起头,隔着园子错落的树丛,目光炯炯地望向穿行而来的陈聿修。面上浮出一丝戏谑,他突然抬手,一把环过郭临的肩。郭临心乱如麻,一时间猝不及防,被勒个正着。脚下不由踉跄倒退几步,跌靠在他身上。

“干,干什么……咳!”郭临被勒得难受,伸手拔住他的胳膊。君意沈突然低声轻喝:“别动。”

郭临一怔,他又道:“阿临,你弃我选他,却不曾想,我岂是这般好打发的!”

“我不……”

“魏王殿下。”一道高声缓语传来,须臾便吸引了四周的目光,陈聿修迈步走进,拱手行礼,“殿下莅临寒舍,未施远迎,实乃聿修之过。”

周遭文人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小声议论起来。要说如今京城最风头无量之人,非新晋魏王殿下莫属。虽说是封王最晚的皇子,却也是功名最显的皇子,连监国无功无过的太孙都给比下去。而今陈聿修被家族逐出,他亲身驾临,似乎在说明这二人关系不凡。这么一来,就不止是此间文人墨客敢明目张胆站在了陈聿修这边。连权势滔天的魏王也来支持,在座各人顿觉腰板硬气了许多。

而这两人之间真正的过节,又岂是他们能够揣测一二的呢?君意沈听完,似笑非笑地瞟;陈聿修一眼,道:“无妨,郭兆尹迎接了也是不错。”

陈聿修眉梢一抖,面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仍是笑意盈盈:“甚好,阿临也算此间的主人,替下官迎了,便不算下官失礼。”

君意沈笑得如春风和煦,胳膊却微微用力,更紧地揽了郭临的肩头,侧身便走:“那就不劳少师费心了,由阿临陪我享这流觞曲水便可。”

“抱歉,”陈聿修步伐极快,瞬时踏步来拦住去路,“并非下官不愿,只是……那位洛城茶道高人紫君难得来一趟京城,她邀阿临去品硙茶,下官乃是替她请人的。”

“啊?”郭临忍不住插嘴惊呼。君意沈却轻笑一声,“那我陪阿临一块去吧。”

“亦可。”陈聿修从善如流地侧过身,“殿下,请。”

他竟是不论如何都不放阿临与君意沈独处。君意沈眸色微冷,正要婉言拒之,身后突然绕出两人,齐齐朝他拱手施礼:“草民等见过魏王殿下。”

这二人正是苏逸和秦正卿。秦正卿自庆王事件被郭临救下之后,便联合了家里人,隐秘地投向郭临。她如今是旗帜鲜明的魏王派,他自然也算是魏王的人。只不过一直没甚么机会与魏王打个照面,此番正是好时机。再者魏王权势颇高,若能趁机劝得他在朝中偏帮下聿修,待到聿修上朝面对学士府的家人,不至于倍感难堪。

而一旁的苏逸虽不为官,但他与秦家已成姻亲,又是陈聿修多年的至交好友。既然结交魏王有益于聿修,他便二话不说地站出来了。

陈聿修只和他们对看一眼,心下便明了缘由,面上笑意更甚。他走上前牵过郭临的手,拉着她离开君意沈的控持。口中还礼节有序道:“请殿下稍后片刻,待下官送阿临过去,便来相陪。”

郭临稀里糊涂地跟着他绕开观望的人群,走向廊下。直到望见紫君端丽无匹的笑颜对着自己,她才稍稍回过神,讪笑着打声招呼:“你,你请我喝茶啊?”

紫君微微一愣,美目流转望向陈聿修。见他弯唇一笑,伸手拂了拂郭临肩头皱掉的新衣,替她理平扯顺:“紫君常年身在洛州,此番若不是我提前半月相邀,只怕难会一面,又何谈品茶。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机缘,你可好生体会一番。”

他说完,便示意一旁的女婢帮郭临除鞋上座,随后朝紫君行了一礼,大步走回溪渠中去。

紫君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最终忍不住摇头苦笑:“我一介做客的,到头来居然被主人家给使唤了。”

郭临怔怔地在她对面跪坐下来,听了这话还有些恍恍惚惚没能会意。紫君倒也不恼,拾起茶匙舀上一勺清绿的茶米分倒入茶碗中。再提起一旁温却的茶壶,轻挽绢袖,微倾壶身。连倒三次,温水没过碗底,与茶米分浸和成一种碧绿清然的茶水。

“这叫凤凰三点头,意味吾敬尔三叩首。”紫君见郭临一脸奇色,忍不住出声讲解。

郭临闻着扑鼻的清香,见紫君拿起一种短小的竹帚,在茶碗中轻却迅速地打起来。心下更为好奇,干脆凑上前仔细观看起来。紫君虽静心醉茶多年,但见着对茶颇喜的人,还是不免温柔许多:“这是茶荃,用于打茶浮沫。”

郭临见她和气,也卸了几分尴尬。右臂凝望了片刻,忽问道:“紫君姑娘,这茶具似是德阳新瓷啊?”

紫君抬眼瞧她,目光中有些微的惊讶,良久,她才叹道:“却不想是郭公子最先发现。不错,茶道奉的若为贵客,必会打碎以往的茶具,新制一套,以表敬意。”她放下茶荃,用茶勺舀起茶碗中打好的茶汤,分倒入茶盏中,“丢弃用了四年的茶具,特意为陈公子造了这副,他却连蒲团都未坐热,更别提看出茶具的新旧了。”

她叹息着端起茶盏,扶于手中,轻转三圈,将茶具有花纹一面向郭临,递将过来。白玉般清透的杯面上,是一簇旺盛而不繁复、青绿而不揉杂的竹枝细叶。竹的灵韵和风骨,绘得淋漓尽致。郭临虽然不好画,但从小跟着父亲,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知道不仅这茶具不凡,上面的花纹更是不凡,两厢都是大家之作,可见紫君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心中却不知是该如何是好。眉头一凝,思绪便浮在了脸上。紫君微微一笑,忽地俯身朝前,悄声道:“这番言语能令姑娘忧心至此,足见心中有他。”

郭临大惊,手上一抖,右脚登时踮起,下一刻就将茶盏稳当置在桌上,双手戒备。紫君被她下了一跳,忍不住苦笑一声,连忙解释:“你不必惊讶,我并非自己识破你的身份。乃是陈公子他四年前曾与我约定,再见之时,他会将他所爱之人介绍给我。府门口那一面,我待望见他看你的眼神,便已知晓了。”

☆、第108章 流觞曲水(下)

这一番话直说的郭临目瞪口呆,细细回味后更是烧得面颊通红。她尴尬地收回手脚坐稳,又觉不妥,重新端起茶盏急急喝了口。心绪激荡之下,只品出了甘甜清香,其他的什么都觉察不到了。紫君望见她的神情,便知辛苦打出的茶没能得到应有的感触,她抿嘴一笑,却也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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