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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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抬眼疑惑地看向她。

郭临艰难地开口:“云娘,因为朝堂之事,我需要你……嫁人。”

阮云眼睫一颤,但她还是微微地笑起来:“好,嫁给谁?”

只有全心全意信任着她的阮云,才会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答应了……郭临几乎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但她还是告诉她:“嫁给我。”

她望向瞪大了眼睛的阮云,涩声道:“以我妾室的名义,来保护我的身份。”

阮云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她抬起纤细的小手,拍在郭临的肩上:“阿临,你真是……不要吓我嘛,这么简单的事情直接说就行啊!”

郭临皱起眉:“云娘,你想清楚,你做了我的妾室,日后就无法寻觅真心的良人……”

阮云摇了摇头:“从我全家被充公流放开始,我就没有这个念头了。何况唯一动了一次心,就落得那般下场。阿临,我何其幸运能遇见你,你亲自带人来救我的病,又千方百计将我赎出碧春阁。我比起很多落魄的官家小姐,已经好得太多了。何况,日后住到你的府中,也不会孤单,这么好的日子,就连苍天也会羡慕我的。”

郭临听她这么一说,原本郁结于心的地方,也都豁然开朗,如潺潺泉水流淌而过。她望着云娘,将感激埋在心底:“云娘,新年安康。”

阮云展颜一笑,见她此时神色疲惫,便道:“这么晚了,阿临不如就在隔壁厢房休息一下吧。”

郭临想了想,遂道:“我只能休息上半个时辰,卯时就要去含元殿集合,给皇上拜年贺喜。”她喊来门外的阿熏吩咐道:“你找个人带信给郭府,让姚易寅时三刻带着我的朝服过来。”

半个时辰后,郭临穿着崭新的真紫云鹤银纹官袍,睡眼朦胧地走出小院。姚易牵着马站在门口候她。郭临冲他点点头,转身对阮云道:“云娘你这几日只专心养好身体,我打点好了就把你接进府。”

阮云柔柔地一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衣领:“阿临只管做你的事,无需担心我。”

郭临点点头,翻身上马,和姚易一道朝朱雀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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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两骑骏马绝尘而去,巷口角落处,一辆马车的帘子也被轻缓地放了下来。烟儿劝道:“小姐别看了……”

“给我掀起来,我要看看那个女人。”秦慕樱坚持道。

烟儿只得再次掀起车帘。从这里往外看,那间小院的门口,一身胭脂锦袍的女子凝望着郭临离开的方向,眉眼中尽是满足的笑意。虽然面上仍是苍白得不见血色,可无论怎么看,这一头顺直的长发,这玲珑的身段,哪一处不是美。她身边的婢女不知说了什么,令她嗔怪地蹙起眉头,扬起小手朝那婢女打去,更将原本不完美的一丝病态也去掉了。独独剩下了清灵淡雅,娴柔可人。

秦慕樱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着阮云,哪怕她一点点的神态变化都不肯放过。良久,她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姐,今儿个是大年初一,您不能叹气的啊!”烟儿急得团团转,心里头连郭临都怪罪上了。她们这么好的小姐不去结识,居然瞧上个妓/子,连新年的晚上都在这女人的院中渡过。烟儿低声劝慰道:“小姐,您别往心里去。老爷也说了,郭大人年纪轻,被一些狐朋狗友的带到那种下/作的地方玩,一时被这些艳/女蛊惑也是情有可原的。您想,以郭大人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她们的对不对?”

“烟儿,我不怪他,也不怪这个妓子。他到现在都不曾认识我,又怎么会对不起我。”秦慕樱的声音有了些微的颤抖,“我只是怪我自己,太过于安心,以为慢慢来总能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心,可却忘了,他不是木头,不会站在原地等我……”

“小姐……”烟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秦慕樱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淌下泪来。她原以为她会爱上郭临,只是因为那惊鸿一瞥的回眸,因为他居于高位的身份。他与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这些而已。可早在不知不觉间,从旁人处问来关于他的每一件事,听父亲讲起他在早朝时稳重妥当的发言,如现在这般偷偷跑出来瞧他的身影。他的身姿他的话语,早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间,再也拔除不掉了。

“烟儿。”秦慕樱抱住烟儿的胳膊,烟儿轻轻地环住她,感到袖口上一阵温热,秦慕樱的眼泪无声地流淌着。烟儿刚要出声宽慰她,却听她低声呢喃:“我一定要嫁给他。”

她抬起头,氤氲的双眸却是比任何时刻都还要坚决的神情:“烟儿,爹说得对,我不能再沉浸于那些飘渺的想法中。我一定要嫁给他,我要成为他的正妻。”

“姚易。”离开小院后,并行在朱雀大道上。郭临沉声道,“昨夜听云娘讲起她被流放卖到妓院,让我想起一件事。”

姚易问道:“何事?”

“镇国侯府被抄家后,侯爷及长子贺殷、次子贺楠,还有府中成年的庶子皆被斩首,府中其余子女流放,我没记错吧。”

姚易想了想,点头道:“是这样,少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郭临扬唇一笑,俊秀的脸庞在微微泛白的夜色中显得流光溢彩。她竖起一根手指:“有一个人,到现在都被我们给遗忘了。”

姚易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贺柔,镇国侯的小女儿。”郭临道,“她是嫡女,也是赵王的未婚妻。但因父罪不及女,被额外开恩流放了。”

姚易猛地反应过来:“不错,虽然刑部会审时镇国侯什么都没说,但身为他爱女的贺柔一定知道些什么,如果我们把她找来问……”说道这里,他皱起眉头,“可是少爷,她是被流放的,你又不能擅自离开京城,这要怎么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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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临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更深了:“因为她的流放地点,就是我们的大本营……琼关。”

☆、第23章 赠画风波

大年初一的贺岁庆典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举行,郭临站在自己官阶的位置上,随着众臣下跪朝拜。

陈大学士和虞大学士一道宣读了贺岁祝词。祝词之后,是对崇景五年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的一个总结。虞大学士是萧阁老的学生,这一年才升格为大学士。年龄不过三十来岁,面冠沉稳,风度闲雅。因为辈分小,宣读完祝词后,便退让于一旁,由陈大学士颂读总结。

这位陈大学士就是陈聿修的父亲。郭临顶着凌冽的寒风望去,陈大学士虽然人已中年,但那周身的书生气质仍能一眼望出。他约莫近五十岁的年纪,双眉微垂,眼角几道含蓄的皱纹。相貌儒雅,气质清逸。让人不觉得他是常在国子监教学的老学究,倒更像是明月清风下的诗客。

庆典结束后,大臣们便各自离开。七皇子穿过重重人群跑到郭临身边,将她带出人群。

“昨日三哥可是为难你了?”他的语气略有些担忧。

郭临瞟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说七殿下,下官很感谢你昨晚解围。可是能不能不要顺便害我的副官。”她真的是不知道该不该承这个情了。那时,七皇子明明自己就可以带走她,偏偏话里话外还要将金真扯进来。以庆王那种锱铢必报的性格,日后必然会给金真使绊子。

七皇子哈哈一笑:“这可不能怪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三哥昨日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此时走在陈聿修身边的太子少傅周泉光也在问:“那个赵医正昨天拦着你又是说话又是喝酒的,都说了些什么?”

陈聿修斜眼瞄他,淡淡地道:“念了首情诗。”

周泉光被吓了一跳,脚下步子不稳,生生把自己绊了一跤,险些出个大糗。待他站稳后,不禁咂舌道:“我知道你的美色吸引过很多人,但就是豪放如苏逸者,也不过是去偷看你更衣。这赵医正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还迷倒了宫里不少姑娘。看着也是一本正经的,居然对你……”他目光在陈聿修身上转了一圈,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不知想到何处去了。

陈聿修挑了挑眉,停下脚步,转身静静地凝视他。周泉光被他森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只得告饶:“小人错了,小人文才太差,不该用‘美色’来形容大人……”

陈聿修轻轻一笑,继续朝前走去。周泉光见他没生气,这才嬉笑着跟上来。

“他念情诗,不是给我的。”陈聿修解释道,“他爱慕一个人,却无意间和她有了深仇大恨,无法倾诉。”

周泉光“哦”了一声,低头思考了下,又问道:“那他为什么告诉你啊?”

陈聿修微微仰头,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出那个正和七皇子走在一起的真紫官袍身影。他笑道:“或许,他是希望我可以转告给她。”

周泉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认识那位姑娘喽!”

陈聿修突然掉头看向他,冷声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就是个姑娘呢。”

周泉光被这个劲爆的消息炸得愣在原地,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陈聿修已经走出了老远。

这厢郭临应付七皇子,比陈聿修简单粗暴多了,她只回了句:“您去问您的三哥不就知道了。”

七皇子吃了瘪,却不放弃,涎着脸道:“不如去清风楼一聚,我请你和你那位副官吃一顿。”

郭临断然拒绝:“不要。”

“你看你现下又没有事……”

“谁说我没有事。”郭临随口接道。

七皇子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事。”

“我……”

“她要随下官一道前去赴约。”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横□□来。

郭临和七皇子回头看去,一身茶青色锦鸡祥云官服的陈聿修闲庭信步地朝这边走来。身姿卓越,容色绝伦。瑟瑟寒风之间,衣袂翩飞。

七皇子迟疑地看着郭临,神色间尽是不信。郭临满脸真诚地说道:“殿下你要是不信,不如一起来啊。”

他自然是不会自找没趣,只好客套一番,径直走了。

郭临憋着笑,看着七皇子走远了,才拍拍陈聿修:“谢了啊,陈兄。”

陈聿修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说谎,是真有一个邀约。”

郭临疑惑地看向他。陈聿修笑道:“可还记得苏逸,他为你作的那幅画,今日刚好是荣宝斋装裱完,通知我们去取的日子。”

郭临一听是这事,心中放松下来,便也仰面而笑:“那便随你一道去吧。”

她跟着陈聿修上了陈府的马车。陈府不愧是大学士府,这一辆看似朴素的马车,内里样样都是精致无比,颇有心思在其间。郭临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就连一个可以控制窗口大小的精巧窗格也上下拨玩了好几遍。

陈聿修见她有兴趣,便讲解道:“这里有一个木杆,上面有一个弹片,所以无论你将窗格停在中间哪一处都能固定柱。”

郭临惊叹不已,本以为自家那个做给白子毓看的“高等”马车已经是样奇物,却没想到方外有人啊。

陈聿修注视着近旁言笑随意的郭临,心中默默回想起赵寻雪的那番话。他伸手将那块吸引了郭临全部注意的窗格扣下,郭临转头看向他,却见他缓缓说道:“昨日除夕宴上,赵医正和我说了几句话。”

郭临脸上的笑意敛在了眉梢,她沉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愿在弓而为箭,嗜寇仇之腔血;悲素人之轻信,终失亲而无见。”陈聿修静静地看着她,补上下一句,“愿在天而为阳,逆升落于三春;恨弱己不经探,梦时故而求变。”

郭临凝眉垂首,在心里将这两句话默念一遍。待到读懂,面上已经挂了一丝嘲讽。

陈聿修轻声说道:“我虽然一知半解,但是也想明白了不少。剩下的部分,你可愿详细地告诉我,阿临。”

郭临嗤笑一声:“出卖一次,自然还有第二次。何须沽名钓誉,还妄想博个君子之名。”她说完抬眼看见陈聿修安静真挚的眼神,不由笑道:“告诉你也无妨。”

她往车壁上一靠,说道:“我会恨他,因为他害过我父亲。我救了原本受伤的他,待他痊愈后放他离去。他却恩将仇报,带了贼寇过来抓走了我父亲。”她不想提起父亲的姓名,连累到楚王,只是含糊道,“你也知道那时候魏蛮子总和我国打仗,边境都不太平。”

陈聿修了然地点点头,却含笑道:“可他言语之中却向你表述了悔意。”而且对于自己的背叛的原因,只用了短短的一句一笔带过,不愿过多分辨。在这一点上,姑且还算君子。

郭临无奈地摇头笑道:“我何尝不希望他悔过了,我也能原谅他了……”她的神色冷下来,“可这世上,本就有不死不休的仇。而我运气不好,碰上了。”

这句话中的悲伤确实不是陈聿修能理解体会的,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郭临靠坐垫上的手背,便不再多言。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百年字画老店荣宝斋的门口。郭临下了马车,还未走进店门,便听见苏逸的大嗓门:“我说了多少遍了,绢用苏绢,绫用杭绫,不要乱来。你看我这笔墨、这浓淡,是你们挑的这种花绫能托裱出来的吗?”

郭临和陈聿修走进店间,看到苏逸气不带喘地说着:“我不是瞧不上你们从济南弄来的名贵花绫,只是我这幅画要不用我选的布料来托裱,整个气韵都变了。”

一旁的掌柜陪着笑脸躬着身,连连点头:“您说的是,都是这学徒糊涂,看那料子名贵,觉得定能配得上苏公子,便自作主张没按照您的意思来。”说着,转过脸凶狠地朝一个少年唾道:“还不道歉!”

那少年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朝苏逸福了福身:“公子,对不住。”

苏逸鼻子都要气歪了,正要再说,却听到一阵轻笑。他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已经进来好一会儿的二人。随即开怀道:“郭兄,陈兄。”

郭临止了笑,走上前去,嗔道:“你多大的人了,还和一小孩置气。”

苏逸垂头叹息道:“唉,你不知道,我好多的画都是放在这间荣宝斋托裱,回回都满意。唯独这次出了岔子。虽说看在今日是新年第一日,掌柜的都还开门让我来拿画,我也不想生气。可这小子,明明是看那花绫比我挑的名贵,想多赚点就偷换了这布料。害得我的画观赏起来大打折扣,你说气不气人。”

那少年瞟了苏逸一眼,眼底尽是不屑。苏逸被那轻蔑的目光一瞥,怒气上涌:“大爷我不是出不起那几个小钱……

眼见又要吵起来,郭临真是好气又好笑,劝道:“算啦算啦,画呢?我看看……”

苏逸看她朝着案上的画走来,突然伸手,飞快地将画作卷起,递给掌柜:“去帮我重新裱吧,按我说的来,再坏事就要毁了你家百年声誉了。”

那掌柜赶紧接过,拍着胸脯打包票:“苏公子您放心,再裱不好,小店愿摘了这招牌。”说着,拽着那个不服气的少年下去了。

郭临一脸的遗憾:“苏兄,干嘛不让我看看。”

陈聿修闻言微微扬唇,笑道:“他啊,最是严苛。这画裱得不如意,他自然是不肯让旁人看到,更何况是准备赠予的人呢。”

郭临愣道:“准备赠予?……送给我?”

苏逸点点头,哼了一声:“那天你带着小玉锵到陈府和我们一会,我表兄和秦兄他们都给送了见面礼,唯独没喊我。我又画得专注,也不曾注意,结果当日就我一人失礼。”他说着,不满起来,“陈兄你也该提醒我……”

居然为了这种事就耿耿于怀到现在……郭临不禁轻笑出声,伸手拉过苏逸:“苏兄的心意,我在这里受下了,不尽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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