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左阳翻身上马,左十七恰好赶来,落地半跪在马前还有几分微喘,看来北千秋跑得够快,让他也难以追上了。
“她似乎最近对着身子用起来得心应手了,轻功快的我也难以追上。”左十七低头道:“她往司命府那边去了,只是……臣不建议王爷去,司命府那边形势很诡异。”
左阳并不奇怪北千秋毫不打招呼的逃走,他点头道:“再怎么诡异我也要去,她如今经不起折腾。”
左十七起身欲言又止,说道:“北千秋似乎极为忌惮司命府,曲澄才上任没几天她就这般动手,只怕是顺帝都不能摆在这司命府的前头。”
左阳想起北千秋说,最忌惮的不是顺帝,而是他手中一副牌,难不成这司命府就是顺帝手中的底牌?
他轻踢马腹,朝司命府的方向疾奔而去。作为长安各个立在宫外的官衙,司命府在城东角,是最不受重视的。长安佛教盛行,司命府作为道教的一派,又没设立能供百姓参拜的道观,只是一帮千山来的道士在里头自个儿占卜天命。
那里往常僻静的很,可左阳还未到就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左阳身后侍卫紧紧跟住,他却听着耳后传来一阵轰鸣马蹄声,左阳转过头去,竟看到左右武卫中郎将带着一队御前十六卫精兵与他同个方向赶来——
对方人马不要命一样鞭着身下快马,如一阵风般往左阳身边飞过,左阳只觉得——此事闹大了!
等他到了司命府外,竟看着半边司命府都在着火,青天白日下,那火焰并不明显,可滚滚向天上而去的浓烟却恐怕要闹得全城人尽皆知。左阳却没看到北千秋的身影,他只见到了十六卫中的另一队领军卫将军和刚刚经过左阳身边的中郎将一队拔剑弩张对望。
千山的道士本就没几个,正跪作一地,曲澄并不在其中,他抱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站在领军卫队伍中,被一排长、枪抵着肩膀,面色有几分恼怒。
“领军卫将军!你私动司命府,是要造反了么?!”和左阳一道来的中郎将是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左阳认得他是原本的李家人,是四年前被左阳杀于城墙下的李庆云的长兄,名叫李庆寻。
左阳带的人本来就少,在场没见到北千秋,就往后退了几步先远远观望。
领军卫将军竟也底气足,皱眉道:“我奉皇上密旨,前来捉人,领军卫是皇上手边用惯了的人,跟你们左右武卫有什么关系?!”
李庆寻气笑了:“将军说是密旨,请问密旨在哪里!皇上可是写了短笺来,说领军卫私自行动,让我们左右武卫前来阻止!”
领军卫将军和李庆寻同属十六卫,十六卫是长安禁军与府兵合并的机构,基本是长安的兵权,大部分都分割在了十六卫中。这二人官职同等,也算得上是同事,却如今要要针锋相对。
那领军卫将军听见李庆寻所说,也是面色冷了一下说道:“皇上身边的徐瑞福与南六一并送消息来的,怎么会有错。”
“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吗?!”李庆寻怒极反笑:“连个凭证就没有就出宫,不论做了什么,日后就随便把责任推到徐瑞福和南六身上了是么?!”
领军卫将军也不是傻的,此刻看着李庆寻拿出一张短笺来,也变了脸色。皇上有急令,是不可能再写旨的,一般都是一张便笺就让亲信传给下头的人。当然这种短笺并不具有圣旨那般的效令,官员不一定都是真的完全想巴结着顺帝,装作没收到装作没看见的官员也是有的。
可他算是顺帝亲信之一,并不最受青睐的那种,既然顺帝派人来找他们领军卫,他自然想邀功,立刻答应下来。顺帝亲笔的短笺他也见到了,只是徐瑞福说上书房那里也要备案,就收了回去——
这简直就是预谋,他前脚到这里还没捉拿到曲澄,先是司命府莫名其妙烧起来,再就是李庆寻后脚就到这里来了。
李庆寻似乎也寻思出了几分怪异,十六卫势力平均,他不想闹太大,就想劝领军卫将军收手,然而对面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就放了曲澄,这件事先了了再说。
然而左阳却看着一个小太监骑着马飞奔过来,怀里揣的却是黄澄澄的谕旨,那年轻小太监好不容易才把马停下来,李庆寻接过谕旨来,面色变了变,他读也没读,直接扔了回去,抬手高声喝道:“围剿领军卫!如有反抗杀无赦!”
那小太监接过谕旨来,尖着嗓子颤颤巍巍的念起来,可李庆寻那方开始动手,领军卫惊恐却不肯束手就擒,顺帝身边最亲近的两方禁卫杀起来,是怎么个境况。
小太监的马被撞翻,他滚到了地上,却抬着手怕那圣旨掉进泥里去,吓得嗓子都在抖,还在念道:“领军卫罔顾圣意,擅自离守,强出南衙,意图不轨,命左右威卫李庆寻捉拿归案,如有抵抗,斩立决!”
曲澄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状况,他抱着怀里那个年轻女孩儿,退到墙根处,可其他几个跪着的道士没他那么好的眼力劲儿,被两方对冲的铁骑踩踏,传来一阵阵的痛呼哀嚎,左阳亲眼看着李庆寻看也不看,就一枪挑去,枪头直接穿过一名道士的喉咙,迸出一片血沫。
在这片坊区内,静静观望的只有曲澄和左阳了。
左阳本以为这就是北千秋的目的,她或许也在旁边某处围观,却听着另一方又有马蹄声传来。不过四五人坐在马上,为首那人一身红裙,带着同色幕离,膝下黑马毛色油亮,稳稳停在了这司命府门口。
她身后是同样带着幕离的蓝衣女子,看腰间武器也知道是冬虹,还有离开南明王府就找不到踪影的曲若。
她身后就几个人,左阳早在抓捕她的时候就见识过她在长安的势力,这会儿却谁都不带,也不知道是太小心还是太不小心。
冬虹翻身下马,身影一闪,曲澄虽出自千山,却如北千秋所说,他似乎毫无武功,在冬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灵蛇一般的剑穿过曲澄的肩膀,穿透的剑身连血都没沾。曲澄闷哼一声,努力却无力的向后退去,冬虹一把抓住他怀里的女孩儿,拔刀架在那女孩儿脖颈之上,朝后急退而去!
曲澄面色大惊,伸手要去捞那女孩儿,冬虹冷笑一声,已然退到北千秋马前,似问询的抬头看向北千秋。
曲若面色坚定,道:“杀了她!”
冬虹抬了抬剑,那女孩儿的脖颈上沁出血丝。左阳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女孩儿也是一身纯白玄边道衣,双眼睁大,容貌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嘴唇干裂,瞳孔上似乎蒙着一层白雾,张皇而无助的抓着自己的衣袖,高声喊道:“阿澄!阿澄!”
北千秋沉默了半分,看向曲澄:“你就不该带她下千山,若是在山上,我绝不会想要取她性命。”
曲澄捂着伤口,跪在地上,面色凄楚:“别杀她,不是她想来长安的,谁人都在逼她!顺帝派人监视着司命府,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一会儿除了左右武卫,还会有别人赶来的——你别以为你能逃!”
北千秋在幕离下笑了起来:“瞧你这般凄惨的样子,既然是个没能力保护她的,还跟着一起下山,也是来这长安找死。进了长安的千山道徒,哪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你身后不还有一个。”曲澄笑了起来:“不过也是他早早叛出,算不得千山人了。”
曲若面色冰寒,和境况凄惨还挂着笑的曲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北千秋低头看了一眼那目盲的女孩儿,说道:“留她一条命,以后有用。”
曲若紧皱眉头:“你还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人的圈套,这会儿只有李庆寻一队来了司命府,不合常理。她活着终是祸害,你不杀,就永远无法放心。”
北千秋转头:“带走,若是发现她有其他动作,再杀不迟。曲若,她也是我可能逃离这个死循环的唯一稻草了。”
曲若握紧了缰绳,不再言语。冬虹将那女孩儿也扶到马上,和她共乘一骑,冬虹收起长刀拿起匕首抵在那女孩儿腰间,她似乎感受到了,僵硬着不再言语,那蒙着白雾的眼里似乎氤氲着泪水。
曲澄知道,北千秋说再杀不迟绝对是会这么做,他却无力阻止北千秋,只颤抖着嘴唇强憋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说道:“北千秋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我就跟着去。”
“那你就累死在我们后面得了。”北千秋冷笑,顺帝的其他禁军恐怕也就在赶来的路上,李庆寻和领军卫杀的你死我活,纵然看见了北千秋也无法上来阻止。
李庆寻更是明白,他接到的圣旨上只写了围剿领军卫,可没有写要保护司命府。现在领军卫拼死反抗,他自个儿命都悬在线上,管那些身份不明的人作甚!
北千秋转身就要离开,却发现背后竟悄无声息站着一队人马,曲若皱眉,策马暗退两部,护在北千秋身前,却看着为首的是左阳,他面色冷的就像几个月前初次抓到北千秋时一样。
“北老贼你是想逃么?”左阳微微昂了昂下巴,沉声道。
北千秋的心里头竟忽然多了一丝心虚。曲若倒冷笑出声:“左郡王莫不是以为自己真有能力困住统主?她愿意在你那院子里,不过是在长安找个好住处罢了。”
这点说辞刺痛了左阳,他自然知道北千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北千秋一听曲若也开口,只感觉头皮都麻了,这两人多少年没有针锋相对过,简直就是修罗场啊!
☆、26|25|20|19
北千秋知道自己不能装傻,只得开口道:“有事儿,我要去幽州附近一趟。”
左阳勾唇道:“恰好顺路。”
北千秋转瞬就想通了:“他把你调到幽州,估计是怕你与我联手,可我这会儿打算避一避风头,捉到了她,我就不算白来一趟长安。”
左阳回答的却是其他的:“我明早就出发,南明王府的马车里头垫了几层软褥,绝对足够舒服。车里头你往日吃的那些点心,自然也会备上。”
北千秋愣了一下。左阳忽然也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实在太蠢了些!
他在干嘛啊!说了半天什么马车的好,一副在诱惑小孩子的样子!他明明是想让北千秋一起同行,却说了半天有的没的,左阳感觉尴尬的脸都要烧红了却强装淡定。
曲若冷笑一声:“左郡王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懂是个什么意思。”
左阳心里绷紧,对面曲若开嘲讽了,他不能输。
可北千秋忽然开口问道:“有樱桃毕罗么?”
“怎么可能会有!樱桃是初春的东西,现在都秋冬了,酥山吃不。”左阳竟然真的在两方对阵,浓烟滚滚的司命府门口,讨论了起这个。
北千秋笑了起来:“酥山也好!带上话本子,车里还能带个人么?”
左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你带个手下应该是不要紧。”他预想了半天,想着北千秋走了就不会回来,若是为了能让她回来,就算将亲兵叫来,逼她同行也要带上她去幽州。
结果一盘酥山也能解决啊。
曲若捏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白,北千秋果然还是想跟左阳多共处一段时间,四年间她就没少提过左阳,除了左阳成婚之时,她去主动找过,其他时候基本都是避而不见。
可曲若心里比谁都了解得很,她越是不敢见,越是心里都烧灼的难受了。四年中,几次左阳追着她,都快到眼前了,北千秋连个头都不敢回,策马催着众人与她一同撤开。
这一次正面重逢,曲若也能感受到许多结被解开,少了那些埂在二人之间的结,她还会像以前那样避而远之么……
“你预计什么时候到幽州?”北千秋把玩着幕离垂下来的纱帘问道。
“按着路程走,该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左阳扯了扯缰绳,似有几分紧张的问道:“你有急事么?”
北千秋摇了摇头:“明早上走是吧,我去办点事,明早上与你同行。”
“不现在跟我一起回去么?”左阳策马靠近了几步,曲若隐隐都将手扶在了腰间刀刃上。冬虹可不想卷进曲若他们的事里,她后退几步观望着四周,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我还要做些事,你先回去准备吧。”北千秋说了这一句就不想多说,转头回去。
曲若与她一并调转马头,左阳面上露出几分不安的表情来:“你确定会来?别到时候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又跑了。”
北千秋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似乎隐隐听见其他声音,皱眉轻踢马腹快走,曲若跟在他身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左阳。
左阳忽然觉得自己跟个小媳妇似的,懊悔的都想咬舌头,左十七已经对着天翻白眼了,曲澄缓缓从地上起身,有几分悲切的看了一眼燃烧起来的司命府,转身推开那沉红色的大门,扶着门框走进去,白色袍子在风中摇摆的就像是揉皱的宣纸。
“左郡王,你应该感觉到幸运的。”曲澄回过头来,他额头上还有刚刚磕在地上的血痕。
左阳对他说不上好感,但看到曲澄似乎特别在乎那个盲眼女孩儿,他竟心中多了几分怜悯。
“在这个谁都被逼迫着往前走的时代,喜欢上一个强者,自己也是个强者,实在是太幸运了。”曲澄脸上又如同往常那样笑起来,左阳却觉得太悲凉。他复道:“两个人既能保护自己,又没站在对立方上,是幸运的不能再幸运的缘分了。”
左阳垂下了眼。
左十七提醒道:“李庆寻已经抓人抓的差不多了,王爷也撤吧,省的再有人来,说法上过不去。”
左阳点头。
关于北千秋会不会来,他想她应该不会撒谎。北千秋往往是对着人,没一句话真实,但承诺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不到过。
他让左十七去十六卫驻地去打探一下李庆寻这件事,自己策马带着一队侍卫回到南明王府,这头进了王府,就听水云说各个屋内已经开始收东西了,长公主以去江南休养一段时间为名,刚刚禀告顺帝后直接从皇宫离开长安,前往幽州了。
“那……那替身?”水云问道。
“她不要跟去,让她留在南明王府,依然是老地方,就算有人将南明王府掀了,也不许找出她来。她的身份一旦发现,太容易被利用。”左阳整了整袖口,一边快步往东月阁走过去,一边说道。
水云应下:“长公主估计会比王爷早一步到幽州。”看着左阳停在了东月阁门口,挑了挑眉毛站定在东月阁门口:“王爷到这儿来做什么,那老贼不是跑了么。”
“进来搭把手,把她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左阳走进北千秋屋内,一张长桌对着窗,北千秋之前也在这里光着脚盘腿坐在凳上翻书,他走过去将那扇窗户推开。
“这次既然去幽州办事,路过的地方也多,恐怕几个月都回不来。最好是能留在幽州一段时间,我想着找个办法,把她也留在幽州跟我同住,要是东西没收拾好,她就有理由闹脾气了。”左阳说道。
水云一脸郁闷:“她就呆了那么一段时间,能有什么留下的东西。”棋玉也挤进来,问道:“王爷,夫人上哪儿去了。”
左阳拉开抽屉,拿出北千秋放在里头的一沓宣纸,说道:“恩……她出去会朋友了,明儿早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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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玉一听明天早上才回来,整个人脸都白了,紧抓着门框道:“王爷,夫人……夫人不会做这么不守妇道的事,她今天夜里一定会回来的。她一个成了婚的妇人家,怎么可能会在外头过夜!棋玉跟了夫人那么多年,可是了解的!”
左阳在阳光下随意翻看着北千秋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棋玉一眼:“你要是了解,会没发现她变了样?”
棋玉张了张嘴,过了半天才说道:“夫人日子过得苦,虽是不正常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可是现在挺开心的,王爷也喜欢这样的夫人,才天天往这儿走不是么?”
“我有天天往这儿走么?”左阳听了这话忍不住转过脸来反问道。
水云冷笑了一声:“是谁说着要看着北千秋,怕她跑了,结果天天就坐在这儿的。”
左阳跟被揭了短似的,老老实实蹲下去,挨个抽屉拉开收拾东西。北千秋真不是一般的邋遢,什么东西都往柜子里头藏,被水弄湿皱了的话本、偷吃了桃不知道往哪儿塞得核、打碎了的瓷器碎片。棋玉也收拾不过来,几个抽屉里都塞的满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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