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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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三收了手,心道这家伙比起醋意来,更像是试探着问究竟有没有生生世世这回事,“若你当真记得上辈子,那你上辈子一准小姑独处了一辈子。”

凌雅峥睁大眼睛,惊讶于莫三的洞察力。

莫三抱着臂膀,“若不然,你不会轻而易举地将什么话都抖落出来。”正待要提起挂印坡,觑见个干瘦老婆子并一个一脸期期艾艾的女人凑过来,蹙眉道:“什么事?”

元老姑奶奶一笑,挤得满脸都是褶子,“少爷、姑娘,老婆子稀里糊涂的,方才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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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的讨好地问:“什么时候,秋儿就成了纡国公的恩公之后?”

“秋儿?”凌雅峥听着这亲昵的称呼,笑道:“我劝二位快些走吧,大夫人没了孩子,怨不到晚秋、二哥头上,一准会怪到你们头上!”

赵家的心里一慌,脱口道:“这事跟我们也不相干,是大夫人说晚秋留在家里将二少爷勾引坏了,叫我们来领人呢。”

话音没落下,赵家的、元老姑奶奶就望见凌尤坚阴沉着脸走过来,唯恐被凌尤坚看见,忙缩了脖子。

凌尤坚走到赵家的跟前,脚步一顿,似有所感地说:“滚!日后再出现在凌家眼皮子底下,再扯上元晚秋,就叫你们见不得明日的天光。”

“是、是。”

凌尤坚重重地啐了一声,脚步声咚咚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还不走?”凌雅峥催促说。

元老姑奶奶嬉皮笑脸地说:“我就只有澄天、晚秋两个侄孙儿,这会子叫我走,我一把老骨头,又向哪去?”

“难道还要我们家替你养老不成?”凌雅峥眼睛一瞥,赵家的唯恐讹不着元晚秋反倒要多养个老婆子一声不吭地就顺着巷子跑了。

元老姑奶奶嬉笑道:“姑娘的话有道理,但法理都不外乎人情呢,更何况,这又没犯什么王法……”

“可不近人情的人,也是有的。”凌雅峥笑了。

“哥儿……”

“别看我,我不是凌家人。”莫三摆了摆手。

元老姑奶奶怔怔地望着清逸翛然的莫三,嘴角蠕动良久,忽地嬉皮笑脸说:“左右我一个孤寡老婆子,要去哪里糊口,就全听纡国公佛爷的话。”

“那您老就等着吧。”凌雅峥才要走。

元老姑奶奶忽地问:“姐儿喜欢什么老物件不?”

“……?”凌雅峥狐疑地转过头来,忽地想起自己方才站在凌古氏身边,跟凌古氏最是亲近,所以这老婆子有意讨好她,“什么老物件?”

元老姑奶奶笑道:“这往雁州府来的一路上,老婆子捡了不少东西,虽不值钱,但给小姐、少爷这样不差钱的拿来玩,最好不过了。”说着话,伸手就向袖子里掏去,掏了半天,拉出一个布包,“瞧这针线还是好的。”

莫三伸手接过,打开了,见是一枚绣制精美的锦囊,笑道:“难不成老姑奶奶路上捡了旁人的锦囊妙计不成?”粗鲁地撕扯开,只拿出一片被水浸泡过的纸片,纸片上的字迹统统分辨不清。

“行了,孟夏,带她去歇着。”凌雅峥说。

一直躲在阴凉处的孟夏立时走来,笑盈盈地搀扶着元老姑奶奶去倒座厅歇着。

“这锦囊上的丝线……”莫三仔细摩挲了两下,“跟关绍那件旧衣上的一样。”

凌雅峥领着莫三去寻秦舒、秦云,走在路上,就笑道:“看来,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是为关绍而来?你打听海宁白家,恰听秦大小姐说,海宁白家明年打发人来。”莫三背着手,手指上夹着锦囊。

“在我看来,白家就是为关绍来的,但真凭实据,我就没有。”

“你到底知道多少没有凭据的事?”莫三哑然失笑,压低声音问:“你祖父藏有兵马的事、挂印坡有治水能人的事,还有白家的事,我都不问,且问你平白无故,叫个治水能人出来做什么?莫非,明年有洪涝?”

凌雅峥笑道:“不是明年,就是后年。我记不得了。”

记不得?莫三在心里反复品咂这三个字,最后叹道:“你这样信赖我,每每将些仿若天方夜谭的话说给我听,难道就不怕,我将你当做妖怪?”

凌雅峥笑道:“就算是个妖怪,一直藏着自己是只妖怪的秘密也挺寂寞的,铤而走险一次,也未尝不可。”说话时,两只手防备地抱在胸口。

“你真是……”莫三只觉自己莫名得替凌雅峥背负了一些东西,本该不乐意才对,偏心里好奇得很,但看她那防备的姿态,心里又闷闷不乐起来,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凌雅峥前后望了一望,笑道:“你还记得上次去麟台阁吗?宋勇家的断然没有兴致去喝什么露水,定是替阁里的贵人采集的;还有那新竹做的竹蜻蜓,我瞧过了,那竹子只有我五哥院子里才有,我五哥断然不会送了竹子给关绍,那就是从外头来的。”

“你是说,宋勇两口子……”莫三微微微蹙。

凌雅峥点了点头。

正说话,斗艳脚步轻快地走来,轻声说:“小姐,袁妈妈果然回来了,宋勇家的也向袁家去了。”

“……”莫三迟疑了一会子,忽地笑道:“那姓袁的女人,就是你九妹妹的婆子?”

“是。”

“等着,我找云儿来去瞧瞧那婆子要做什么好事,这事你别管了。”莫三丢下一句,背着手迈开步子,走出一截路,回头望了一眼也已经远去的凌雅峥的背影,只觉她浑身都笼罩在神秘的雾霭之中,且她有心,将自己个身上的神秘引到他的身上……一阵哀戚的哭号声后,莫三的思绪也戛然而止,远远地望见凌妙吾脚步轻快地踱着步,失笑一声后,就大步流星地向前厅上去,到了朱红的厅门外,却不进去,只靠着柱子向里头看。

只见里头梳洗过了的元晚秋跪在地上,给秦勉磕头后,就改称秦勉为义父。

“嘘——”地一声后,莫三悄悄地给秦云招手。

秦云望着秦勉慢慢地移开脚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莫三轻声笑道:“定下了,元晚秋先去我们家待嫁,来年五月,凌家就打发花轿去抬。”

莫三望了一眼凌尤坚铁青的脸色,笑道:“凌大老爷乐意?”

“……不乐意也没法子,况且父亲大事得成,大老爷也有好处,”秦云笑意一收,压低声音说:“除夕、元宵,母亲都要带着元晚秋见人呢。”

莫三心道这倒是张扬纡国公仁义知恩的好时机,拍了拍秦云肩膀,将他带出纡国公府,骑在马上,就对齐清让说:“带我们去凌家下人出入的街上吧。”

齐清让忙道:“少爷不必去那边,待我收买了雇来的轿夫,将那婆子领进一处巷子里就是。”

“那么,我们就是巷子里等着了。”莫三说。

秦云摸不着头脑,摸了摸新近两个月发奋读书后越发丰腴的下巴,二话不问,就跟着莫三走了。

二人带着一众随从等在巷子里,果然没多大会子,就见一顶轿子抬了来。

轿夫们将轿子往地上一放,立时就躲到巷子外去。

轿子里,一个女人扬声问:“这么快就到了?”撩开帘子向外一望,登时吓得脸色煞白,嘀咕道:“二公子、三少爷怎在这边等我呢?”

“妈妈快下来吧。”齐清让说。

袁氏哆嗦之后,镇定了下来,走出轿子,堆笑道:“二公子、三少爷是要打听九小姐的事?虽说我们九小姐出落得越发……”

“闭嘴,我且问你,你跟宋勇家的说了什么话?”莫三笑道。

袁氏一怔,不由自主地望了秦云一眼。

“提起了二公子?”莫三又问。

袁氏缩着头不言语。

“这有个包袱。”齐清让进了轿子里,拿出一个蓝布包袱来。

“那是我家女儿得的赏赐。”袁氏赶紧地说。

齐清让打开了,来回翻看,见是寻常的衣裳,就又将衣裳放回去。

“拿来我瞧瞧。”莫三说,亲自检查了,见衣裳没有破绽,就又丢到齐清让手上。

袁氏松了口气。

秦云揉着自己下巴,说道:“搜身。”

“别,我清清白白的人……”袁氏脸上涨红、心头乱跳起来,见跟着秦云的随从围上来,赶紧地抱着胸口,稍稍犹豫,就将一封信拿了出来,将信递给秦云后,望见一个随从生得虎背熊腰,脸颊越发烫了起来。

秦云忙拆信去看,匆匆看过了,就将信递给莫三。

莫三握着信,见信上关绍怂恿凌雅嵘在元宵节之前设计令秦云生病,攥着信,立时笑道:“没想到他想到了这一出,若是元宵节上,你不露面,亦或者脸色惨白、病病歪歪地露面,旁人定会以为国公爷后继无人了。”

秦云笑道:“亏得他想得出——这关绍,究竟是什么人?”

“只怕就是季吴的皇子了。”莫三将信重新装在信封里递给袁氏。

袁氏狐疑地瞧着秦云、莫三,不敢去接信,讪笑道:“两位,我只是婆子,不懂这里头的事……”

“你且将信送给你家九小姐,不该说的,一句都别说。”秦云说。

“……是。”袁氏犹豫着应着,揣了信见轿夫们又回来了,心里唾骂着,忙三两步上了轿子。

“二公子要怎么办?”莫三问。

秦云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上,好半晌说:“叫他如愿吧,如此,他才会将要紧的事再交代给凌雅嵘去办。”

齐清让担忧地说:“可大公子瘫在床上,二公子若不露面,只怕会动摇军心。”

秦云笑道:“两厢权衡,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是。”莫三应着,见人来说纡国公府回府了,就立时打发人送秦云回去,骑着马带着齐清让在大街上溜达着,走了半条街,就问齐清让:“凌家八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

齐清让怔了怔,说道:“八小姐是个简单的人,我在府里的时候,八小姐眼里只有九小姐。”

莫三眨了眨眼睛,问道:“就不觉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齐清让忙说:“八小姐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身上绝对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不顾人言跟秦舒争他,就够奇怪得了。莫三心里嘀咕着,远远地瞧马塞鸿过来,就骑马过去,笑道:“挂印坡的高人,寻回来没有?”

马塞鸿笑道:“已经寻回来了,不知你从哪里知道那边有那么个高人?”

“既然寻回来了,不如你我二人同去讨教治水的妙法?”

“……如今么?”马塞鸿仰头望了一眼青天,恰一滴雨水落到脸颊上,立时应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莫三、马塞鸿淋着雨赶进马家,走在游廊上,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脸,马塞鸿疑惑地问:“有一件事,实在不解。”

“我平白无故请了个治水高人回来?”

“不,”马塞鸿擦去鬓发间的雨水,“为什么请我替你将治水高人请回来?明明可以叫你大哥帮忙。”

莫三笑道:“万一,我大哥问起我从哪里知道挂印坡里藏着高人的事,我如何答?”

“原来是因为我好搪塞。”马塞鸿笑了。

说笑间,二人就进了因暴君昏庸无道隐世而居的楼若生房中,楼若生虽不解这二人为何这会子就问起治水的事,却也耐心地教导这二人。

在马家蹉跎了半日,莫三并不回自己个家,径直地去了纡国公府里,耐心地等着瞧凌雅嵘怎样设计秦云,从腊月里等到正月,一直等不到,直到正月十五那日清晨,秦云才被及早去了国公府的凌雅嵘“不小心”带进结了薄冰的池塘上。

秦云病得浑浑噩噩,自然不能像秦勉所愿的那般在元宵佳节宴席上大放异彩,一直出了正月,才彻底没了头疼脑热的秦云听说凌雅嵘还病着,忍不住叹道:“关绍究竟许给她什么了?竟然对自己也那般狠绝。”

莫三心道凌雅嵘有那样的狠绝,多半也是被自己个的身世害得。

开春后,雁州府一直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待凌家打发了花轿去纡国公府后,莫三就随着程九一骑着马送元晚秋去凌家。

朦胧细雨落在脸上,莫三笑道:“此情此景,当真适合怅然若失。”

一旁的程九一只当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唔了一声,鼓着眼盯着不远处凌家的虎作门楼。

莫三回头望了一眼大红花轿,虽看不见里头的人却也依稀觉察到轿子里人的喜气,心里只道平常,回过头来,叹道:“一辈子就是一辈子,错过了,这辈子再不会是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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