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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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被青年抱住,他在她耳边,呼吸滚烫,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揽着她肩的力道大的让她发痛,她才皱一皱眉,听到他微激动的喃声,“翎妹妹,你别怕。快了,就快了……等我真正赢得了太子殿下的信任,等我在陆家成为太子面前第一人,等我……我就再不用像现在这样,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我的婚姻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当筹码,哪里需要去往哪里扔……翎妹妹,你等着我。陈家的婚事,我会退的。我一定会娶你的,我喜欢的是你啊。”

但是扶妾为妻,在这些注重礼法的世家贵族中,属于让家族蒙羞的大错。

陆铭山要为了她,踩陆家一脚?

岳翎挺惊讶的,但想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些年,陆家待陆铭山,也称不上多好。瞧不起他的人,嫌弃他出身的人,在陆家,在世家,恐怕挺多的。他是要用她去打脸啊……

岳翎觉得太可惜了。若是以前,她听到陆铭山这么说,一定很开心,很激动。但是现在,她心如止水,竟是愣神了一下,仍能冷静思考,一池吹水,半点皱波也不起。

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

“翎妹妹,你会成为我的正妻的。我们会有很多孩子,再也不会流掉,再也不会被人陷害。我会好好保护他,我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我……”也许是喝多了酒,陆铭山的话有些多。

“孩子?再也不会了。”岳翎冷淡地给自己倒杯酒。

陆铭山红着眼看她,“什么意思?”

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啊,死在我手中。你哪来的机会,再要一个孩子呢?

对了,你最好不要有孩子了。我最喜欢看到你断子绝孙了。你的这一生,折在我这里,是最好的,别想再去和别的女人如何如何了。毕竟从几天前开始,你在我这里碰的东西、吃的东西、喝的东西,全是有毒的。

你不死,我心难安啊。

不管公主的打算是什么,岳翎的打算,一直是让陆铭山去死的。

她在他茫然中,道,“不是说让我跟你一同走,跟你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吗?好啊,我答应。铭哥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这一辈子,我就跟着你了。”

这一辈子,我就跟着你了。

陆铭山微笑,以为她是心软。他勾勒出美好的未来,他醒悟,要让岳翎过得好。他却不知道,岳翎的心早成冰了。恨他太晚。

同一晚,沈宴在皇宫的御书房前,听陛下谈话。皇帝对他近日状态很是满意:沈大人成亲前,跟陛下打过招呼,婚姻后,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几乎住在锦衣卫所,等人随叫随到。陛下很是遗憾,这么个得力干将,一心扑在事业上,成了亲,心就老了。

但让皇帝惊喜的是,沈大人成亲后,和成亲前没两样。他只休了几天假,因为徐时锦和沈昱的案子,重新回来。回到卫所后,继续投入水深火热的事业中,没有喘息的时间。

皇帝很欣慰沈昱有这种自觉性。

他并不想了解是刘泠和沈宴之间出了问题,刘泠不在,才让沈宴无事可做只能工作这种原因。

此时,皇帝就在给沈宴下任务,“你的线已经埋了这么久了,网总该收一收吧?朕可记得当初查陆家各种证据时,你是何等的郑重。”

沈宴没说话。

皇帝微笑,“广平王一案,不要再留着了。没什么好查的,你也已经放了那么久的线,该理一理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江州的人和事,你结了吧。把人带回京,过了冬,明年开春,就可以杀了。”

沈宴表情有些迟缓。

皇帝看着他,“怎么,心软了?因为广平王一家是阿泠的至亲之人,你有些迟疑了?因为你一直在做的事,没有跟阿泠交过底,害怕了?你当日几次下江州,真正原因就是查广平王。你从来没跟阿泠说过,你怕她受不了。你也没想过你和阿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陛下抚着下巴,叹道,“你娶了阿泠,却不敢告诉阿泠,锦衣卫在查她父亲,还是重查,查了很多年。广平王一家,虽然和阿泠关系不睦,但到底是阿泠的亲生父亲。阿泠自己动手,恐怕都接受不了你动手。”

他顿一顿,“她会怎么想呢?‘这个我的枕边人,要杀除了我以外,我们家的所有人。他却从没跟我说过。他和我交好,娶我,到底是为了调查我的事情,还是喜欢我?他真可怕,这种男人,我不敢要了。’”

“陛下!”沈宴声音僵冷,“锦衣卫做的事情,本来就不能与外人说。她本来就不该知道。我和她的事,自会跟她说清楚,不劳陛下费心。她与广平王一案无关,希望陛下信守承诺,不要将她扯进来。她不知道广平王做的事,她是无辜的。”

皇帝觉得好笑,刘泠是广平王的亲生女儿,她在江州也住了几年。广平王的事情,怎么就能肯定刘泠不知道?广平王四个子女,其他三个都是可能知情的,只有刘泠是绝对不知情的?沈宴这强词夺理的……他乐道,“好,随你。朕到底疼了阿泠多年,有人护着她,朕也欣慰。朕并不是非要她死,她一个人的生死,无足轻重,只要你给朕保证,她不要跟人乱说。”

“臣保证。”

“嗯,若是阿泠闹起来,朕不会再给面子了。你最脱不了干系,不光是你自己,还有你背后的……算了,说这些多扫兴,你知道朕的意思即可。沈宴,朕给你信任,给你面子,你可莫让朕失望。”皇帝淡声,“至于你跟阿泠怎么解释,怎么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杀她的父母弟妹,朕也不会多管的。你自己处理好家事吧。”

“是,”沈宴应了声后,道,“这件事后,臣想歇段时间。”

“也好。”皇帝思索了下,就点了头。

他并非刻薄的、喜欢猜疑的皇帝,他心胸很宽,装的事情很多。锦衣卫好用,他就用这把刀。这把刀累了,他也可以给刀放放假。法之理,人之情。他并非喜欢赶尽杀绝,灭绝人性。更多的,他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机会,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一次又一次地给人记错,再酌情谅解。但如果对方根本没听懂他的暗示,没理会到他给的机会,皇帝下手时,也不会留情面。

现在是广平王。

未来还有别的人。

皇帝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只在心里做加减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尽在他的掌控中。

沈宴走后,皇帝依然站在御书房中,开了窗,望了眼东宫那边的方向。他年纪大了,不喜欢折腾,不想重新培养下一代储君。太子是聪明的,希望他能听懂自己给的警告,不要再让自己伤心,精力白费了。

皇帝给了沈宴出京的任务。此时已快过年,沈宴接到任务,能多留两天,但这个年,显然是在邺京过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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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压着事,默想,他是否该跟刘泠谈她父亲的事?如果要说,又该从哪里说起?说到什么程度?

沈宴从不把公事和家庭摆在一起,不喜欢公私不分。可从他跟刘泠开玩笑的时候开始,他就有些分不清了。

去年他在江州见到刘泠,就知道她的身份。广平王之女,是锦衣卫此行真正目的的人的女儿。

他几次给了刘泠错身的机会,刘泠却还是走向了他。

他对刘泠,并无利用之心。诚然她那个样子,情绪总在边界点晃,他要用她,会容易很多。但沈宴从没这么做过。

他和她在一起,一直是私情,从来没有公事私办过。

但刘泠会理解吗?

就算再厌恶,那也是她父亲。当年她没有杀了父母,现在更不会再次举刀。可是她的丈夫,却在一开始,就盯上了她的父亲。外人看来,沈宴定是步步为营,一点点走进刘泠的心,从她那里套的情况,全用来对付她父亲。他是心机深沉得可怕的人,娶刘泠,就是为了更好地对付广平王府。刘泠成了一块踏脚板,在甜蜜的新婚后,便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用自己父母的血骨为踏脚板,走向权力顶端。她如何能接受呢?

沈宴思索了一路,仍没想好该怎么说。但他回到府邸,发现他不用烦恼了——因为阖府清冷,刘泠根本不在府上。

他们彼此无言了好几天,他次次回来,看到的都是一室冷清。

因为广平王的事太烦,沈宴都快忘了这事。他站在屋室中,看无人相迎,立在空荡荡的中心,默然无语半天。

“沈大人,要换衣吗?”灵犀在门外叩了叩门,并有些讨好和谄媚道,“婢子们全天候着火,随时等沈大人就餐。都是公主离开前安排给小厨房的菜单,沈大人要开饭吗?”

灵犀其实心惊胆战:因为刘泠在时,特别注意沈宴的饮食,每天都要拿菜单研究很久。但刘泠走后,因为灵犀还没有完全熟悉新环境,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来去都毫无规矩可言的男主人,府上已经饿了沈大人好几顿了。她问过原来的婢女,府上也没有给沈大人留饭的习惯,所以灵犀并没有错。但是……但是如果刘泠回来,问起沈大人的用饭情况,灵犀觉得愧对公主把内务交给她管的信任。所以在几次都无法摸透沈大人的回府习惯后,灵犀干脆决定,府上全天候着火,饭菜时时烹煮,汤水刻刻熬着,沈大人随时回来,随时都能吃上热食。

刘泠不在的时候,沈宴的用餐实在无规律,实在是一个难伺候的人。

他现在站在饭桌前,随意一眼,虽然都是他的偏好,他却没有胃口。思索半天,沈宴平静离开这里,在灵犀愁眉苦脸中,回屋换了身常服。佩上宝刀和美玉,沈宴拔腿往府外去。

灵犀咳嗽一声,“这么晚了,沈大人还要出门吗?”她知道自己的话在沈宴那里没有震慑力,便补充道,“公主知道,会担心的吧?”

“她不会担心,”听沈宴这么淡然一句,灵犀额角抽抽,以为这对新婚夫妻真的生了矛盾,好在沈宴的下一句,让她放下了心,“我去找她。”

刘泠不在府多日,沈宴空闲下来,决定去寻她回来。这一室一府的阴冷,在她走后,他颇为不适应。几天下来,对回府便产生了厌倦感。他被下了离京的任务,他想带刘泠一起走。

一起走一走,看看山水,调节下心情。

他们成亲后的第一年春节,沈宴希望能和刘泠一起过。

他带她出京,中途,可以解释清楚他的任务。他有耐心,能安抚好刘泠。若刘泠不愿意他对她家族下手,他也能尽早想办法周全。刘泠是他的责任,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不管她。

他尽量以她为先。

沈宴不会说刘泠比一切都重要,但起码,她在他心中,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他宁可自己替代,也不想刘泠伤心。

沈宴知道对于徐时锦的事,刘泠有些伤心,她要忙一些事。她没有跟他说,沈宴可以理解。他身份敏感,不适合听那些不该听的事。现在,沈宴处理完了邺京那堆事,才要来看一看,刘泠到底背着他,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在从邺京到平州的路上,快马一天一夜,沈宴才追上刘泠。

他赶到的时候,在一个人口稀落的小村子里,刘泠和沈昱站在屋前说话,神情淡漠。沈宴站在篱笆后,安静地看着屋门口的丽人。夕阳金光中,锦藤斜拂,乌发素衣,她清澈而明幽,容颜明艳,眉骨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却冰而冷。她只沉沉静静站着,肤色白雪,脖颈修长,端在那里,那份生而高贵的气势,长在她的血肉里。就算她面无表情,那也不是防止别人探索的武器。她生来就应该是这样,没有什么原因。

立在刘泠对面的贵公子,眉目忽然抖了一下,低头跟刘泠说了一句话。刘泠便转过头,向沈宴站的地方看来。

隔着一段距离,刘泠看到沈宴。他站在阳光斑驳的树下,立在风中,看着她,不知道多久。

刘泠扬了扬眉,冷淡疏离的面孔被她收去,她露出一个淡笑。嘴角只用扬起那么一分,脸部的神情都被改变,变得柔软。像一滴水溅入山水画中,搅乱所有。她说,“我想你很久了。”

沈宴莫名头皮一麻,在她平静的语调中,仿若有激烈情绪顺着尾椎骨向上攀爬。看她眼神丝丝缕缕的情意半天,沈宴若有所觉,他低下头,慢慢笑开,走向她,“等我?”

“不希望我等你,那你过来干什么?”她问。

问问题的时候,刘泠被沈宴搂入怀中。她听到头顶他的淡笑,“我知道你等我。”笃定而自信,之前的争执和偏见,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刘泠抬起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看我干什么?”他笑。

刘泠说,“我看你,从来,大概,都只有一个原因——你长得好看。”

沈宴笑容收不住,搂着她的腰,把她往怀中提了提。多日抑郁,见到刘泠,全都消失。她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一句话,就让他磕头,从此不回头。

沈宴抬头,与对面靠着门、懒洋洋看他俩的沈昱对上目光。他道,“好久不见。”

沈昱懒懒笑了下,浑不在意。

刘泠知道徐时锦事发后,京中那边需要沈宴稳着,所以他没时间理她。但他一有了时间,便来找她。沈昱问她,你怎么知道沈宴会来?他那个人太无情,真不一定出京。刘泠想,沈宴对别人无情,对她,却实在太多情。他们分离前,还有过争执。沈宴怎么会不管她?

沈昱问,“你怎么知道?沈宴暗示过你?”

刘泠摇头,“他没有暗示过我。但是爱情,本来就不是‘我知道’,而是‘我相信’。”

沈昱有些恍神。

见到沈宴后,刘泠就把自己这边的事,巨细无遗,全都说给沈宴听。告诉他她对徐时锦的安排,之前与沈昱的见面。两人在村子里散步,刘泠转头看他,“就是这样,你不生气我瞒着你吧?”

“生气怎么办?”沈宴问。

刘泠拽住他往回走,“我们床上谈一谈。”

“……”沈宴笑着把她拖回来,觉得她太好玩儿了,“别闹。”

他拂去她额发上沾的尘叶,笑问,“我不生气,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和沈公子带小锦去平州。”刘泠解释,“那个大夫说,应该很快会醒。小锦的身体没有发生变化,我和沈公子觉得,应该去平州找到那个大夫。他研究这种药这么多年,小锦醒后,他正好可以把他的经验发挥出来。大夫觉得他的研究没有用,没有进展。我就给他资金,帮他树立信心。我要帮小锦解决她的问题。”

“哦,”沈宴不置可否,只问她,“你过年不回京吗?”

“不知道,”刘泠迟疑下,看他一眼,“我想陪小锦,给她些时间。我比较,担心她……怕她醒来,又怕她不醒来。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醒来,更加糟糕。沈宴,我……”

“你要陪她?”沈宴点了点头,没说别的,算是默许。

实际上,如果刘泠要陪徐时锦的话,他们两人之间,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了面了。沈宴却没打算让刘泠做选择题,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好了。

刘泠看他,他神情淡漠,看不出别的。她心里却不舍。

察觉自己的衣袖被持续地拽着,沈宴低头,疑问看她。

刘泠道,“快年关了,你应该也没什么事吧?干脆你留下来,和我一起陪小锦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平州,等小锦好起来,再回京好不好?”

“傻姑娘,你不在京没关系,我也不在京,会让有心人怀疑的。徐姑娘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她和沈昱现在,都最好不要被京中那边察觉情况而已。”沈宴说。

刘泠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才想陪一陪小锦。有我在,京中那边就算有人察觉,迫于我的存在,也不敢对这边下狠手。”她讨好沈宴,“毕竟你在。沈大人,很奇怪,我知道你在我身后,就觉得很安全,哪怕你并不在我身边。”

“那是你的错觉,”沈宴懒声,“我不在你身边,你还是靠自己比较好。别的都是臆想,远水解不了近渴。”

“……”刘泠嘴角抽一抽,瞪他一眼。

过了片刻,走回小院前,刘泠再次小声问,“所以,你不跟我留下来吗?你要回京?”

“嗯,”沈宴顿了下,神情复杂,“你留在这里,也许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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