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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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显得极是绵软。

“你发烧了。”吉光说着,转身便要起身去叫人,却不想叫周湛一把拉住她的手。

“别走。”周湛嘟囔着,又合上了眼。

“我不走,”吉光又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道:“我去叫老刘来。”

说着,她一扭头,这才看到呆若木鸡般站在屏风旁的沉默。

“爷好像发烧了。”吉光忙道。

沉默眨了好几下眼才回过神来,忙不叠地回身奔下楼去,叫那在楼下守着的老刘上来。

接下来的时间,王府里都是一阵人仰马翻。吉光也是跟着一阵奔忙。只是,直到天亮时分,王爷的热度也没能降得下去。于是那长寿爷只得往宫里递了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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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吉光听人说,宫里派了两个太医过来时,她正在东夹间的茶房里用小茶炉替周湛煨着小米粥——当年她病着时,她舅妈就是拿小米粥喂她的,她还记得她舅妈说过,小米粥比药还养人。

厨房送来的小米粥,吉光嫌熬得不够火候,这才亲自动手,借着那茶炉对那小米粥进行一道深加工。在她忙碌时,曾有两个人在茶房外探了一下头,那会儿她正专心看着火,也就没在意来人,对方似也没在意她的存在。而当她端着那熬得已经化得看不见米粒的小米粥出来时,顿时就感觉到整个清水阁似比以往都要宁静。她抬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往日总在廊下伺候着的丫环小厮们这会儿都不见了,只有长寿爷和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儿守在楼梯口处,她当这是长寿爷的吩咐,也没怎么在意,只端着那托盘便要往楼上去。

因之前围着王爷打转的人极多,吉光见插不上手,便自作主张去熬了小米粥,故而长寿爷在把人撵出去时就把她给忘了。这会儿见她忽然冒出来,那长寿爷的眼里立马冒出火花来,才刚要上前阻拦,不想身旁的冯大伴忽地伸手拦住他,这一错愕间,便叫吉光手脚伶俐地端着那托盘上了楼去。

“这就是府上的小吉光?”伴驾多年的冯大伴看着昔日的同僚笑道。

☆、第七十八章·皇上驾到

第七十八章·皇上驾到

显然,如今这小吉光的名声早已远播,才会叫皇上跟前的冯大伴也记住了她的名号。

只是吉光自己却是毫不知情,这会儿她给自己定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喂饱周湛——只有吃好吃饱,王爷才能有那精神跟病魔作斗争。这可是她的亲身体会。

等她端着托盘绕过屏风,就只见周湛的床头一站一坐着两个老头儿。坐着替周湛把脉的老头,吉光一时看不到面目;站着的那个见她进来,便扭头向她看过去。那眼神,竟比十一公主的还要锐利,简直如凌迟般将她浑身上下一阵细致扫描。

至于周湛,虽乖乖趴在枕头上,却是奇怪地扭过头去,很没礼貌地拿后脑勺对着那两个老太医。

吉光见楼上只有这两个陌生老头,竟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她不禁有些疑惑。可看着那站着的老太医以不善的眼神盯着她,想着她不能再给王爷丢脸,于是便按捺下满腹的疑问,学着那阿樟的气势,不卑不亢地向着那个老头颔首一礼,便托着托盘从容打他身旁绕了过去。将托盘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她回身恭恭敬敬地向着周湛行了一礼——尽管那位爷这会儿正拿后脑勺对着人——然后又恭恭敬敬地退到北窗下,昂头挺胸站在那里,却是一阵目不斜视。

说是目不斜视,那也只是在别人盯着她的时候。等那老头不再那般像称量她似的打量着她,她这才悄悄转着眼珠往那俩老头儿身上瞅去。

就只见给周湛把着脉的那个老太医,看着应该有六七十岁了,生得极为干瘦,一点儿都不像吉光想像中太医的模样。

倒是站着的那个更像一些。

站着的那个老头年纪在五十上下,看起来保养得不错,虽说头发花白了,面色却极为红润,倒是极合吉光心目中老太医们鹤发童颜的形象。只是这老头看人的眼神有点凶,那细浓的眉头下,一双凤眼眼尾上挑,嘴唇也是薄薄的,看着可不怎么像是有医者父母心的那种人,倒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瘦太医坐在那里把脉良久,周湛始终都不曾转过头来,若不是那太医换手把脉时他动了一动,吉光几乎就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半晌,坐着的太医才终于把完了脉,吉光以为站着的那位还要接着上,不想那站着的只是背着手问那坐着的,“如何?”

那干瘦的老太医忙起身向站着的那一位拱手一礼,却是拖着腔调一阵之乎者也,什么内淤气血外感风寒的一通医理分析,直把伸着脖子的吉光听得一阵云里雾里,好不容易才从那些生涩字眼里抓住几个关键词,猜着王爷大概是挨打后出了一身汗,又没能及时注意保暖,这是外伤加风寒,才导致他高烧不退。

吉光顿时就是一阵自责。那两个卫士架着周湛过来时,她明明注意到周湛满头大汗来着,当时却只顾着哭了……

就在她深悔自责之际,就听得楼梯上一阵响动,却是长寿爷和原先站在楼梯旁的那个白净老头儿双双上得楼来。

那鹤发童颜的老头儿冲着上来的二人一挥手,白净老头儿便主动领着那个干瘦太医下去了,长寿爷倒是留了下来,又拿不安的眼神扫了扫吉光。

论理说,这里本不该有她站脚的地方,也不知道冯大伴在想什么,竟就放她上来了,而那位老爷子对于她的存在,似乎也没什么有意见的模样。长寿爷不由就是一阵糊涂。

“这就是那个惹事的小厮?”

忽然,前方传来老爷子的问话,长寿爷打了个激灵,忙垂手应了一声“是”。

而被点名了的吉光,则扭头向那位老爷子看了过去——可见她功夫不到家,若是阿樟,即便是被人指着鼻子,他的眼都不会眨上一眨——可这一看之下,吉光忽地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顿时,那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床上的周湛这时也忽地将脑袋转了过来。他虽发了一夜的烧,那神智倒是一直清醒着。看着圣德帝,他挑着一边唇角冷笑道:“看来老爷子终于回过神来,觉得打错了人。都说主子不会错,错也是下人的错,该挨打挨罚的原就该是这小子,老爷子可真是打得我不服气呢。要不趁着这会儿她在这里,赶紧叫人把她拎下去打一顿吧,这样我也就能记住教训了。”——却是一阵夹枪带棒地连挖苦带讥嘲。

他这带了怨怼的话,顿时就叫那长寿爷跪了下来。

吉光也赶紧垂下头去装鹌鹑,小腿肚子忍不住就是一阵哆嗦,心里更是一片焦急——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跟皇上说话呢?那位可是天子,一生气就要血流千里的天子!

她这会儿倒并不替自己担心,周湛那般说,便是要堵着圣德帝处罚她的,这点好歹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她能分辨得出来,圣德帝自然也能分辨得出来,不由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就是一声冷哼。登基二十几载,可以说只要是圣德帝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能知道的。因此这“小厮”的来历,能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了他。大周和历朝历代一样,都是讲究孝道的朝代,且不说这孩子如何离经叛道地女扮男装,和周湛这浑不吝厮混在一起,就说她竟因着她父亲的一点小疏忽,就那么任性到不肯认父,这便是大大的不孝。因此即便这孩子再怎么好学,再怎么得了书院先生们的褒奖,在圣德帝眼里看来,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几乎和长寿爷一样,圣德帝立马得出结论,这女娃儿对周湛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他沉了眉眼,扭头看向周湛,冷冷道:“这会儿你病着,账我先记下。这孩子打哪儿来的你给我送回哪儿去,下次再叫我看到她,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说完,便一甩衣袖,转身走人了。

吉光这会儿正发着愣,长寿爷则是跪在原地随着圣德帝的步伐转着方向,见他下了楼,便伏在地上磕头相送。

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动静,渐渐的,那动静远去了,长寿爷却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半晌,吉光才眨了眨眼,这才感觉到两条腿在抖个不停。她不由就后退一步,将背靠在墙上,大大地吸了口气。

“吓着了?”

忽然,床上传来周湛的声音。

吉光转过僵硬的脖子,看着他点了点头,那眼里却是忍不住就又盈上了泪。

“没用的东西。”周湛喝斥一声,冲她伸过手去。

吉光便像只小狗般乖乖过去,跪坐在他的床头,忍不住将头顶在他的手下——这会儿她急跳的小心肝极需要安抚。

周湛倒也没让她失望,果真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然后将她的头按在床侧,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此时已近中秋,周湛的床上仍用着玉竹席,那凉凉的竹席冰着吉光一侧的脸,而另一侧,周湛那仍发着烧的手正贴着她的太阳穴。这沉沉的重量,和那热热的温暖,竟奇妙地安抚了吉光。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固定在她隐隐有些抽痛的太阳穴上。周湛则垂眼看看她,便默默不语地任由她握着他的手腕。

于是一时间,小楼上又是一阵静默。

直到长寿爷的声音打破沉默,“老奴这就安排人送吉光回家。”他道。

周湛的手腕上,吉光的小手微微一颤。

周湛垂眼看看她,抬头看向仍伏在地上的长寿爷,“你是怎么跟宫里报的,怎么会把老爷子给引了来?!”

他缓缓说道,那声音带着病弱的轻柔和沙哑,却是叫长寿爷忍不住抖了一下,抬头飞快看他一眼。

“老、老奴……”长寿爷一阵嗫嚅,“老奴就说爷、爷高烧不退……”顿了顿,小声加上一句,“神、神思有些恍、恍惚……”

显然他往宫里报时,报的状况要比“神思恍惚”还要厉害一些。

周湛的眼不由眯了一眯,那声音也更柔了三分,道了声,“长寿爷。”

长寿爷的肩一抖,忙在那里冲着周湛一阵拼命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道:“老、老奴只是见不得有人作贱爷,也见不得爷和皇上这么生分,怎么说你们都是俩父……”他忽地收住口。

吉光回头看去,就只见长寿爷满脸惊恐,竟一时呆在那里,连磕头都忘了。顿时,吉光心头就闪过一阵疑惑,她本能地猜到,被长寿爷掐断的那后半句,应该是句极要命的话。

她扭回头,看向周湛。

周湛则冷冷地看着长寿爷,半晌才缓缓道:“我早跟你说过,你以为的好,未必就是我或他以为的好,你太自以为是了。”

那长寿爷不由又“砰砰”地磕起头来。

周湛又道,“从来就是他是他,我是我,从来就是如此,原就没那么熟,又哪来的生,长寿爷别老是看不透。”

说着,仿佛是那高烧折腾得他无力了一般,他冲着仍磕头不止的长寿爷挥挥手,低声道:“小时候陪着我的人,也就只剩下你了,我舍不得罚你,可看到你我又难受,你出去吧,这一两个月里别让我看到你。”

长寿爷抬起头来,那满是皱纹的额上一片青紫,倒叫吉光看了一阵不忍。那长寿爷看看吉光,却是又冲着周湛磕了个头,道:“既便是惹爷厌烦,老奴还是得说,让这孩子走吧,不然下一次……”

周湛沉着眼,支着手臂撑在枕上,侧着身子看向吉光。

“要我送你回家吗?”他道。

吉光摇头。

“可你也听到老爷子的话了,若是下次再叫他看到你……”说到这里,周湛也止住不再往下说。

吉光再次摇头,却是忽地拉下周湛的手,道:“那我们不让他看到我就是。”

看着她拉着他的手,周湛忽然发现,她的手真的很小,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大。

忽的,高烧中的虚弱便摄住了他。他反转手腕,将她的小手捏在掌心里,卧在枕上笑道:“怎么?竟舍不得离开我?”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谁知这实诚的孩子竟诚实地一阵点头。

顿时,那种仿佛被她抱着,被她拍着背的慰藉感再次盈满周湛那早已变得冷漠干枯的心房。

“我也舍不得你,”他握着她的手,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喃喃说道,“有你在真好,我就不孤单了。”

昏睡过去之前,吉光凑到他的唇边,才隐约听清了他的低喃,“别留我一个人,我会害怕的……”

顿时,吉光那含在眼眶中的泪就流了下来。

周湛说过,每个人都有两张脸,原来他背着人的那张脸,竟是这样的孤单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七十九章·中秋大宴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改bug……

第七十九章·中秋大宴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般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倒,那病势总是要比常常生病的人难缠上十分。吉光就是那种经常生病的人,所以每回她病了总能好得很快;周湛则是那种不常生病的,一旦病倒,病情来势凶猛不说,想要好起来也真如抽丝一般,好得极慢。以至于他腿上的棒伤都已经好透了,甚至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一点,他身上的风寒却仍是缠缠绵绵反反复复,最严重的时候竟落得喉头都肿得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圣德二十三年的中秋节,景王周湛竟第一次缺席了宫里的团圆大宴。

——不对,严谨说来,应该是皇帝传出口谕,命周湛留在府里养病的。

来传口谕的,仍那个冯大伴。

吉光一时躲闪不及,便跟冯大伴撞了个脸对脸。

圣德帝命周湛送吉光回家的旨意,只有周湛、吉光和长寿爷三人听到。但此刻周湛正贪念着有吉光守在身边的那种踏实感,便直接无视了这道旨意。吉光是年纪小,不知道其中厉害,只当她不出现在圣德帝的眼前也就万事大吉了。长寿爷则是心疼病中的周湛,一切以他为念,见他一时离不开吉光,便也只当没听到圣德帝的那句话。

只是,那到底是皇帝的旨意,偏吉光还这么大咧咧地跟冯大伴撞了个脸对脸,想着“抗旨”二字,长寿爷的脸色顿时就是一阵不好看。

冯大伴走后,等吉光侍候周湛吃了药睡下,长寿爷便把她拎了出去,却是头一次将其中的厉害跟她讲了一遍,道:“为了你的小命,趁着爷这会儿还没醒,我送你出府。”

虽说周湛说了不想看到长寿爷,可长寿爷心里却是放不下王爷,因此总是悄没声儿地守在屏风外面。那吉光则被周湛扣在屏风内侍候着。一来二去,倒叫长寿爷真正认识了一回吉光,知道这孩子心性不错,对王爷也是真心实意的好,此刻见她剑悬头顶,他便有些不落忍,这才打算趁着周湛睡着之际,瞒着主子爷把吉光给送走。

吉光直到这时才明白整件事的厉害,不禁暗暗哆嗦了一下。不过她原就是打鬼门关上回来的人,对于生死二字比平常人更多了一份平常心,便笑着对长寿爷道:“如今王爷病成这样,我可走不开。”

长寿爷一阵惊讶,“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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