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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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李悔这才缓缓直起背,神色极为紧张又极为期待地看着司季夏的眼睛,一顿一缓道,“李某,能否知晓公子姓名?”

竟只是这个问题吗?

司季夏默了默,才应声道:“在下姓司,名季夏。”

他叫司季夏,却又不叫司季夏,因为他其实不姓司,季夏,也不过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而已。

他的阿爹与阿娘给他取名平安,阿暖亦唤他平安,只有平安,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可,他并不想将这个名字告诉任何人。

因为,没有必要。

“司季夏,司季夏……”李悔喃喃着司季夏的名字,忽而又惊诧激动地问,“司是南蜀国的皇姓,你是从南蜀国来……?是南蜀皇室的人!?”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是南蜀皇室的人?他又如何会是姓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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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司季夏本是不想说,可看着李悔的神情及反应,他竟有些心生不忍,是以微微摇了摇头,“不,我姓司,却又不姓司。”

“我这身体里流着的血,与司家,没有任何联系。”他只是个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他只是个生来不受这世上任何人欢迎的人而已,一个冠以了别人家姓氏的人而已。

或许终他一生,他都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姓氏是什么。

“那……”李悔心中想的事情太多,想问的太多,可要说出口问出口,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与其说他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不如说他是紧张,是害怕。

因为他想要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

司季夏看着明明想问什么却又难以启齿的李悔,又是默了默后才接着道:“我是个生来就不受欢迎的人,我不知晓我身体里流着的是何人的骨血,又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晓我是谁,又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

这是除了冬暖故之外,司季夏第一次对某个人说出于他自己来说最为残忍的话。

而他为何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说出这于他来说最为残忍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晓他答案。

或许是因为院中那些被照料得极好的竹子,又或许是那些挂在竹子上的竹牌上写着的一个个“安”字正好触动了他的心,又或许是他看他时那痛苦中又似乎知晓着什么的眼神,又或许是……忽然之间觉得的无需理由。

因为心中有起伏,因为想到了心底最为苦痛的事情,致使司季夏连“在下”也不用了,而是用着最平和的一个“我”字。

“我之所以会从南蜀国来到北霜国,来到这云城,是为寻找一个答案。”

“是南蜀东陵段氏侯府的三公子给我指引的方向,他让我到北霜云城来,道是这儿当是有我想要知晓的答案。”

“而我从大人看我的反应来看,或许,大人像段三公子一般知晓些什么,又或者,大人正是可以给我解惑的那个人。”

司季夏将这些话道出口时,神色平静如常,可只有他自己知,这些话,说出来是需要他极大的勇气。

因为没有人生来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到这个世上。

而李悔听着司季夏的话,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急剧刷白,眸中纠拧着痛苦,双手将榻上的衾被抓紧得几乎要将其撕碎,失血的双唇颤抖不已,却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说一句话,便是一个字,都没有。

司季夏说到这儿,顿了顿,将手探进衣襟里,取出了一件什么东西来。

而李悔在看见那件东西时,他慌忙地竟是想要下床来,奈何他这一时之间竟是忘了他的双腿已然不能动弹,就这么重重地从床榻上摔滚了下来!

司季夏看着李悔,正拿捏着那件东西的手猛地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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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门~!

☆、066、就让我自己一人走吧

司季夏拿捏着从衣襟后取出来的东西,看着从床榻上滚落下来的李悔,手猛地一抖。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墨玉佩,一块精雕细琢着一个“段”字的墨玉佩,用深红色的细绳穿引着,挂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冬暖故为他挂上的,道是这块墨玉佩于他来说,当是很重要。

现下看来,这块墨玉佩,确实很重要。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然知道,这块墨玉佩,与他的身世有关。

而知晓他的身世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并且,或许眼前的人,正是这居中人。

“大人……”司季夏不仅捏着玉佩的手颤抖着,此刻连声音都带着隐隐的颤抖,“可是识得这块墨玉佩?”

司季夏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声音也是隐隐颤抖的,便是眼眸,都在轻轻晃颤着。

他墨色的瞳眸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些……不安与害怕。

“我……”李悔跌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双肩颤抖得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了头,定定看着司季夏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墨玉佩,眼眸深处是巨大的悲哀、无尽的痛楚与彻底的悔恨,“我……识得。”

司季夏瞳眸微睁,惊得瞬间站起了身,凝视着李悔的眼眸,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墨玉佩捏得紧紧的。

他……识得这块玉佩!?

那便是说……

有可能他就是——

“那这玉佩上的图案……”突然间,司季夏单膝跪到了李悔面前,将他手中的墨玉佩翻了个面,将刻着燕子与柳枝图案的那一面凑到李悔跟前,颤抖着声音紧张却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是否也识得!?”

他若是识得的话,他若是识得的话……

李悔在看到墨玉佩另一面上刻着的燕子与柳枝图案时,呼吸与心跳几乎在那一刻停止,倏地抬起手想要握一握那块玉佩,想要抚一抚上边的图案。

司季夏看着他的举动,他觉得他的心口跳动得异常厉害,使得他近乎能听到他自己那猛烈的心跳声。

可李悔的手才抬到一半却顿在了那儿,随后缓缓垂了下来,与此同时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沉得不能再沉道:“我只是曾经见过这块墨玉佩而已,这玉佩上的图案,我……并不识得。”

司季夏颤抖着的手突然一僵,那被他捏在手里的玉佩从他手间滑落,打到他的胸膛上,在李悔的眼前一晃又一晃,如一把又一把刀子刺在他的心口,血淋淋的疼,却又难以言说。

或者说是,不能言说。

“是吗……”司季夏本是含着期待紧张乃至激动的眼膜瞬间被一层暗沉沉的灰蒙覆上,“原来大人也不识得这个图案……”

说这句话时,司季夏嘴角有微扬的弧度,他在笑,笑得清浅,笑得……自嘲。

他当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找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且他明明就已经决意要走,却为何……还会觉得失落,甚至……觉得悲哀。

这究竟……是为何?

是因为院子里的那一片竹子?是因为那一个个“安”字?还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很是慈祥温和的人?

可这一切,明明就与他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为何,又变得如此可笑?

李悔看着司季夏眸中的亮光在一瞬间熄灭,他的心仿佛被人用锋刃拉划着一道又一道刀子,疼得他难以呼吸,疼得他险些想要改口说不,说他不仅识得这块墨玉佩,识得这玉佩上的燕子柳枝图案,不仅识得,并且,没有人比他再清楚熟悉。

然他终究,还是没有改口,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敢再看司季夏一眼,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话肯定一遍道:“是,我只见过这块玉佩,却从未见过玉佩背面的图案。”

说这句话时,李悔将双手紧紧握成拳,紧得他那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嵌进掌心钉出了血来,他似乎都没有自知。

李悔怕自己忍不住会把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事实说出来,只听他又连忙接着道:“公子来云城所要找寻事情与答案,是否……正与这块玉佩有关?若是与这块玉佩有关,公子想要知晓什么,尽管问李某便是。”

“多谢大人,暂时……不必了。”司季夏微微摇了摇头,缓缓站起了身,语气又恢复了寻常的冷淡,“时辰不早,在下当离去,以免内子挂心。”

“告辞。”司季夏说完话,抓起他的书奁,不待李悔说话,转身便走。

可他只记得拿走他的书奁,却不记得拿走挂在竹椅椅背上的斗篷。

李悔看着司季夏匆忙离开,想要唤住他,想要再看他一眼,可他的声音却像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如何也出不了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季夏离开。

出了卧房才走下屋前竹梯的司季夏忽然身子微微朝前倾,将手轻捂上心口,只见他喉头一动,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正紧随在他身旁送他离开的白拂惊住,关切地问道:“公子——”

然他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司季夏微微抬手打断,只见司季夏用手背拭掉自己嘴角及下巴上的血,淡淡道:“在下无事,还劳阁下莫将此事让内子知晓。”

白拂深拧起眉,本想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只听司季夏又道:“阁下若是信得过在下不会在这相府里四处走动便无需相送,大人已醒,性命已无恙,阁下还是去照顾大人为好,在下自行回菡萏别院便可。”

“公子面色瞧着不佳,白某还是亲自送公子回菡萏别院为好。”白拂的眉心不仅没有舒开,反是拧得更紧,“大人那儿,先由小东照顾着。”

“就让我自己一人走吧。”司季夏忽然蹲下了脚步,并未看身侧的白拂一眼,声音在这忽然间低沉得有些可怕,却也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感。

白拂怔住,在司季夏继续往前走后没有再迈步跟上,而是定在原地拧眉看着他离开。

半晌,白拂才缓缓转过身,看向透出烛光的卧房。

他和大人之间……

方才,发生了何事?

司季夏手上没有风灯,是以他只能靠着路旁悬挂着的风灯瞧着路。

他的脚步很慢,且还有些踉跄,每走八九步,他都要停下歇上一歇,用手捂着心口喘上几口气,才又继续朝前走。

他有在停下时打开他的书奁翻找着能让他的呼吸平缓下来的药,可他的手颤抖得厉害,竟是连续抓了五六次药瓶都没能成功将其抓起来,便只好作罢,只好将书奁阖上。

可他的手却是颤抖得连书奁上的盒扣都没有办法扣下,不过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而已,他竟是用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当他重新站起身时,只见他往前一个趄趔,竟是没能稳住脚,摔倒在地。

而他这一摔,竟是良久都站不起来,是以他只能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廊柱,紧紧抓握着打着钢铆钉的右肩,将脸狠狠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浑身簌簌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挂在游廊下的风灯快要熄灭时,才见得司季夏将手撑在背后的廊柱上,极为缓慢地站起身,待他站稳脚后,才见得他用脚勾起脚边的书奁,将其重新抓握在手里,这才继续往菡萏别院的方向走去。

*

冬暖故独自一人在湖心亭里坐了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忘了现下是何时辰,她迈着缓慢的脚步,离开湖心亭。

墨空上素月如钩,月华如银,给满院的景色披上了一层浅白色的纱衣,美而静谧。

冬暖故走在湖面的廊桥上,每走几步她都会转头看一眼夜色尽头的门面方向,似是在等待着谁人归来。

直到她走上楼阁前的竹梯,走到二楼的屋廊上,她还是没有等到她等待的人回来。

她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就要把门推开,却又在那一瞬收回了手,转过身,站在栏杆旁,定定望着今日以来她已经望了无数次的方向。

冬暖故这一站,不知又是站了多久,就当她觉得夜凉得沁骨正欲转身回屋时,只见她眸光一晃,紧着是双手紧紧抓在栏杆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弯弯折折延伸往月门处的廊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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