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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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了一个多月,江枫终于准备认认真真地开始唱歌了。他最初的两位听众自然是全程陪伴到现在的王燕和贺景临。王燕不必说,早已把自己划归为江枫的铁杆粉丝,无条件支持江枫音乐事业。而贺景临也很想知道这一个多月陪练当下来效果究竟如何,因此对江枫的表现相当期待。

江枫反复权衡取舍之后,挑中的歌曲是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

在流行音乐过多引入复杂的电子元素的今天,情歌王子当年称霸整个90年代的传统演唱,已经越来越显出疲态,难以打动年轻听众挑剔的耳朵。然而这种毫无矫饰的曲风,最干净自然的人声和旋律流动,却能够把歌手最本质的声音完全展现出来。

最终的效果甚至比江枫预计的还要好。嗓子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调养,已经恢复到上佳状态,清澈通透的声线搭配大气的旋律,更显得深情而迷人。

王燕等到全曲刚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用力鼓掌,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毕竟江枫的嗓子能够恢复到现在这样一多半都是她的功劳,江枫能够唱好歌对她来说,那简直比自己工资翻两番还要高兴。

江枫心中感激王燕的照顾,向王燕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向贺景临,想听听他的看法。

没想贺大少紧紧皱着眉用手捂着嘴巴,脸色极为阴沉,过了好一会才沉声说道:“不好。歌不好,唱得也不好。我不喜欢。”

第16章 【蜕变】(六)

江枫对自己的演唱是很满意的,听到贺景临这么直白的批评,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又连忙问道:“哪里不好?”

毕竟当局者迷,人总是难以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贺景临也有做音乐制作人的经验,说不定看出了什么被他忽略的严重缺憾。

贺景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哑着嗓子挤出一句:“总之不好,我不喜欢。”

这回江枫完全懵了,“到底哪里不好你说清楚啊,趁现在还来得及我看看能不能改正……”

“我说不好就是不好。不好听,你不要拿这首歌参加比赛。”

江枫怔怔地站在原地,彻底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王燕在旁边搞不懂两人这是闹的哪一出,试着想打打圆场:“贺老板,我觉得江枫唱得挺好听的啊,刚我眼眶都湿了……不过我是外行就听个热闹,您要是听出哪不对劲,您给解释一下,啊?”

贺景临完全不答话,就是垂着眼死死盯着地面。要不是贺家大少一向出了名的成熟稳重举止得体,看这架势还真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

三人又冷场了一会,气氛极为尴尬。半晌江枫才咬着牙对王燕说道:“他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大概我唱什么他都会觉得不好吧?”

结果这句话好像正戳中大少爷痛脚,贺景临一下子就火了,两步冲上来狠狠扯住江枫衣领,几乎把江枫拽得踮起脚来,一副吃人一样的表情。

“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样?总之不许你唱这首歌!”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留江枫和王燕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其实江枫哪里是唱得不好,这一首《从开始到现在》,就是他贺景临也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大概唯一的毛病就是……唱得太好了。

《从开始到现在》是2002年热播的韩剧《冬日恋歌》的主题曲。那时贺景临还在上大学。大学女生正是爱追星爱浪漫心怀幻想的年纪,虽然男生追剧的少,但架不住上课时女生之间总是兴致勃勃没完没了地讨论剧情和韩星,所以贺景临也是颇受过《冬日恋歌》熏陶的。

那一年张信哲发行同名国粤语专辑《从开始到现在》,在大陆掀起了很大一股热潮。无数人都说,这首《从开始到现在》,是一首能让人落泪的歌。

当时贺景临还觉得无法理解,心想大概是歌词悲戚,再联想到《冬日恋歌》催泪的剧情,让女孩子们多愁善感了而已。

这次听江枫的演唱,他却真的体会到了,为什么说这首歌能催人泪下。

歌曲的前奏响起的时候,贺景临最先想到的,并不是歌词或旋律,而是张信哲专辑的mv最开头,为了配合电视剧剧情,由女主角所说的那一段独白: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

假如有一天

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吗

还有可能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

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从青涩懵懂的大学时代到现在,他长大了,经历过了,然后,老了。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精英商人,听着江枫全神贯注的演唱,竟然猛地一瞬间,觉得喉咙哽得发疼,眼底火热,几乎当场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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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长得不像的……

明明年龄完全对不上……

明明嗓音也大相径庭,唱歌的感觉都不一样……

明明从哪到哪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为什么每一次朝夕相处,心底最深处总有一个声音萦回不去,仿佛他真的就是他,仿佛是他真的回来了,仿佛,还能有再一次的机会,让他去追寻自己当年错过的人……

贺景临夺门而出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掉了。他顺着楼梯一路跑到楼下,躲进车里点了一支烟,却只抽了一口便痛苦地躬下腰身,用手紧紧捂着嘴巴,小声地呜咽起来。

耳边反复回荡的,是江枫哀婉如叹息的最后一句歌词——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爱错了的人……

————————

第二天早上约定晨跑的时间,贺景临没有出现。

江枫打他的电话,一直等到彩铃播放完了,话筒里只剩下忙音,仍没有人接听。他锲而不舍又打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搞什么嘛……”

说贺景临委屈,江枫心里也觉得委屈啊。精心演唱的歌被人说难听,还蛮不讲理不肯说明理由,最后又被莫名其妙扯着衣领吓唬了一顿,放谁谁都会不爽。

他晚上一直在想贺景临到底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忽然生气,想了一夜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本以为第二天早上一起晨跑这事就揭过去了,不想贺景临竟然直接放了他鸽子。

“……不来就不来,以为我会怕你啊!”他气鼓鼓地一个人做完准备活动,开始跑了起来。

怄气谁不会啊?比跟人怄气的水平,难道他江枫还会输人一等吗?

江枫打定主意如果这次贺景临不先认错服软,他绝不再主动示好。因为第二天就是在景丽会所的试音,白天他一直忙着反复练习演唱,调整状态。

这样到了晚上,看着自己手机上一个未接来电、一条新短信、一条新语音信息、一个新邮件都没有的时候,他心里的烦躁已经积累到了极点。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这是闹哪样?”他小声却咬牙切齿地嘟哝道,先是狠狠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一转念又飞快地重新捞了回来,再打贺景临的电话,对方直接关机了。

正在准备晚饭的王燕见江枫一副苦大仇深跟谁过不去的样子,还以为他这是为第二天的试音感到紧张,便随口说道:“小枫你这是愁什么呐?我听你这首歌简直就是完美,明天一定没问题,你现在就好好放松就行,快别纠结了来尝尝我炖的鸡汤?”

结果江枫腾一下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我必须跟他把这事说清楚。燕姐你知不知道贺总的住处?我要去找他。”

“……诶?”江枫这话题转得太突然,王燕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当然是不知道贺老板住哪里的。不过江枫可是他堂堂贺老板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屁颠屁颠过来陪着晨跑的人(王燕视角),在她眼里,这俩人至少也是那种特别好的朋友关系。贺老板的好朋友要打听贺老板的住处,她没道理不帮忙啊。

王燕帮江枫打了好几个电话,先联系到自己在疗养院的组长又联系到主任,终于问到贺景临的私人秘书肖诚的号码。

当时贺景临想把江枫签到熠美来这件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不过也没藏着掖着刻意去掩人耳目,而且事情正巧就是肖诚去跑的。所以肖诚虽然没见过江枫,但是对这个人颇有些了解,心里也明白这是贺总看上人家了,两人应该有那么点大家心知肚明的暧昧关系。

肖诚见陌生号码直接打到自己的私人电话上,开始语气还很不耐烦,后来一听是江枫打来的,态度瞬间就软了,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江先生,您要是能说得动贺总,请您务必去看看他吧。他今天请病假,早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嗓子都哑得发不出声音了。贺总他平时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这还是我跟他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请病假。我说我过去看一眼有什么需要照应的没有,人家把我堵在门口揍了一顿,死活不让我进门。我……我现在真是没办法了啊……”

江枫一听贺景临病得这么严重,也不由得焦急起来,连忙问清地址,准备马上就出发。正巧王燕晚上炖了滋补的乌鸡汤,听说贺老板生病了,就又多加了不少清热的生姜进去多煮了几分钟,用保温杯盛了些给江枫带着。

江枫没有车,原本自己出门都是坐公车或者地铁,这次心里着急贺景临,就打了出租。耐不住贺景临住的地方实在不近,出租车计价器一路狂跳他也没顾得上肉疼,最后到贺景临在京郊别墅区的住处时,天已经擦黑了。

他站在外层装修异常中规中矩,可谓无功无过无亮点的蓝顶白墙二层小楼门前的台阶上,仔细对照了一下地址,确认没找错之后,才按响了门铃。

贺景临住的别墅区,开发商都只卖一块地,每一栋别墅都是房主自行投资设计建造的,因此只要看房子的建筑风格,就能大致判断出主人的品味和性格。从外面一路开进来,有设计成特别具有现代感的,有田园风的,有模仿西方古典希腊罗马风格的,还有一栋建得跟鬼屋差不多,黑洞洞的门洞里搭上晕黄的小灯,一打眼看过去就让人后背一阵发凉。

相比之下,贺景临这栋房子,就显得太无趣了。虽说也是独门独户独院,院子面积少说有六七百平米,在整个别墅区都算得上最大的一等,但建筑设计上简直是毫无特色。

就是最最普通的斜顶蓝瓦白墙,简约到极点,丝毫没有刻意标新立异之处。院子里只铺了草坪和普通的柏油路,不像其他的院子还建了花坛喷泉小桥流水之类的。院外的绿篱也只修了半人高,这在极为重视隐私保护,通常都把绿篱修到两三米高的富人区,甚至显得有些另类。

江枫又想起初识贺景临时对他的印象。那时他觉得这个人就像一部会走路的法典,一举一动永远规范精准,无可挑剔。如今见到贺景临的住处,更是唏嘘不已。

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世家子弟,要内心坦荡到什么程度,才敢住这样的房子?这个人的一切都磊落到极点,也空洞到极点,仿佛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喜好、个性、欲_望,有的就只是一个商界精英的符号,一段豪门贺氏被寄予厚望的理想继承人的程序代码。

……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他纠缠不清呢?

第17章 【蜕变】(七)

春末气温虽然暖和了不少,但日照还是短得很,太阳落下去之后,天彻底黑下来也就是20多分钟的事。江枫按完门铃对讲机一直毫无反应,等的这一会时间,天就已经黑了。

他愈发觉得自己这种全身不足300块的白衬衫牛仔裤和手里的皮卡丘塑料保温饭盒跟脚下这块地皮太过格格不入,尤其现在被人拒之门外,站久了真是浑身不自在,便抬手对着门铃的按钮一顿狂按——贺景临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

连着按到第十八次的时候,房子的主人终于不堪其扰,接通了对讲。

“……肖诚,我说了别来烦我,你要是再不听,明天就可以走人了。”话筒里的声音极小,甚至压不过嘶嘶的电流声,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能听出来发音极为沙哑困难。

忽然听到贺景临的声音让江枫心里一紧,猛地想起来——麻蛋刚肖诚都说了什么来的,好像说他来探病,结果被贺景临堵在门口,揍了一顿……?

“咳……”他停顿了一下才沉声说:“是我。”

对讲机对面沉默了很久,江枫怕贺景临又挂断,急着喊道:“你好歹开下门让我看你一眼啊,今天看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怎么一晚上没见就病成这样?我——”

话没说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江枫怔怔地看了门里的人半天,后半句想说什么都忘了个干净。男人身穿着一套淡蓝色的家居服,依然站姿笔直,看不出虚弱颓唐的样子,只是头发不似平日梳理成一丝不苟的冷硬发型,略有些毛躁,给人感觉倒像柔软了许多。

看这架势,大概确实还有力气打人……

“抱歉,我刚没看监视器,还以为又是肖诚。”

“你要把我也堵在门口揍一顿吗?”江枫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跟贺景临对视。贺景临看了他一会,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异常短暂的像是笑的表情,侧身让开了门口。

“肖诚叫你来的?这小子,挺会搬救兵的……”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来的么……”江枫小声嘟哝道,毫不客气地进了屋里。他有些意外竟然是贺景临自己来开门,在客厅看了一圈才发现并没有佣人在的迹象。

“就你自己在家?”

“我不喜欢保姆跟我住在一起,所以只请钟点工每天早上来打扫,不过今天我直接让她回去了。”贺景临连清了几次嗓子,想让说话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一点,每一下都让江枫一阵揪心。

“你发不出声音来就别说话了,不疼吗……”他只要听声音就知道贺景临现在扁桃体肿得比核桃还大,别说说话,估计吞口水都会像有刀子从喉咙里面割过去。

贺景临虽然没有像平时那样西装革履,但也算穿戴整齐,可见之前并没在床上躺着。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dvd机的指示屏释放着冷色调的微弱光芒,江枫扫了一眼被随手放在音响上面的cd封套,没有图案,只有黑底白字的排字设计——prelude序曲,北落师门。

当年御风和小头儿两个人自费录制的唯一一张“专辑”。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像被那张cd封套粘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还是贺景临问了句“怎么了”,才猛地回过神来。

“没……你坐下我给你看看喉咙吧。”他把手中的保温饭盒放到茶几上,一扭头就看到茶几上的酒瓶,獭祭纯米大吟酿,已经喝光了一多半。“病成这样还喝酒……”

“是好酒啊。”贺景临沙哑的声音仍带着笑意,十分配合地坐到沙发上仰头张开嘴,江枫站在他身前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去照他的喉咙,果然已经肿成了两颗巨大的肉丸子。

“好像没化脓……”江枫非常仔细看了很久都没找到脓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关了手电。贺景临的气息里透着大吟酿极馥郁的香气,抬头望着江枫的眼睛中满是一片鲜红的血丝,却显得深情而满足。

他等江枫直起身来,便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江枫平坦的小腹部。江枫被他拉得微微一个趔趄,许是大吟酿香气太过醉人,竟破天荒地完全没想要挣开,就任他这样抱着,还伸手探到他额头试了试温度。“有些低烧……吃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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