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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无人说话,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厚道,这城中大半的百姓都不曾动作,只有他们,人心惶惶的像是下一刻就会被逆军攻进城中一样。

可是羞愧过后,却又是心安理得,毕竟谁的命不是命,那些将士们浴血奋战他们会感激,可是该走还是要走。

秦驷看见他们的表情,转瞬间就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了,她冷冷一笑道:“你们知不知道逆军正在城外等着你们出城,到时候就算你们不死在本宫手里,也要死在逆军手里。”秦驷顿了顿,等众人消化完自己的话,接着又道,“可若是你们留在城中,本宫一定与你们共同进退,如果要撤,本宫会是最后一个撤走的人!”

☆、第69章 【陆九】

听见秦驷的话,那些百姓们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贵为皇后,真的会留在宿松陪我们这些百姓?”他们显然不信。

秦驷便道:“本宫知道你们不信,但你们想想,本宫若是吝惜这一条性命,为何不在京城呆着,偏要跑来宿松受苦。”

秦驷这话说的也对,一时间那些百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秦驷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只朝守着城门的几人说道:“你们只管守好了城门,若是有人想要硬闯,记着,杀无赦。”

说完,秦驷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有了秦驷的话,这一回,守城门的那些人握刀的手都坚定的多。

秦驷走了之后,没过一会,街上便来了许多人,他们与在城门口逗留的这些人一样,也都是平头百姓,大多都熟识,或是左邻右舍,或是主顾客家,甚至还有些是儿女亲家,他们手上空空,上来就找自己熟悉的人去劝。

开始还没人走,时间长了,有耳根子软的还是跟着回去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些坚决不愿意走的,反而去拦着那些想要走的,嘴里不住嚷嚷道:“可别听他们的话,明天这城可就破了。”

可是耐不住来劝的人已经比要走的人还多了,到最后只剩下不到百人,也被守城的人给驱散开来。

这件事传到陈迎耳朵里,让陈迎对秦驷不禁刮目相看,对于宿松百姓有多难缠可是没人比他更清楚的,原以为这城门很快就会被从里打开,谁知道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平息了百姓们的动乱。

如今军心稳定,虽然人数还不够多,但是一来秦驷来的时候带来了不少粮食,二来宿松毕竟占据险地,别的不说,这城墙和城门就足够牢固,若换了别的地方,五万人马,恐怕不用三日,就要给攻破了城门。

而他们已经坚持了不少时日,秦驷已经给边关递了信,到时候从边关调兵过来,只要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就全无性命之虞。

可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陈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似乎是知道了秦驷手中百石的弓箭奈何不了他了,对方的主将居然一反往日的龟缩,在层层士兵的保护下,从他的马车中出来了。

此举无疑是对秦驷的挑衅,但普通弓箭压根射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就算射到了,也不可能穿透他身上所穿的盔甲,伤害他。而百石弓他们也有了防御的对策,如今逆军中根本分辨不出来将领与普通将士的区别。

秦驷的眉头越皱越紧。

而在路上的傅钦烨也同样面临困境,几人骑出来的马,经过几天日夜不停的赶路,如今已经累的脚步踉跄,最后栽倒在雪地上。

虽说这几匹马都是良驹,但也经不起日夜不停的奔跑,加上这里天寒雪深,到最后,它们都倒在地上,只能抽搐着四肢,从鼻孔中喷出一点热气来。

沈德宁拦住想要凭借双脚往前走的傅钦烨:“皇上,您冷静一些,就算您先到了,只咱们几个,又如何能够解宿松之危?还会让您入那险境,不若等军队到了,一块去宿松,方是上策。”

傅钦烨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转头看向宿松的方向,他的眼眶有些发黑,嘴唇苍白干裂,索性在军营里锻炼了那么长时间还算是有点用处,他还没垮掉,只是仅凭着一股信念支撑,又如何能够能够到达宿松。

傅钦烨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收回目光,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他闭上眼,良久,才道:“好,我们……就地休息。”

可宿松的情况却越来越危急了,盛世太平,本来宿松的士兵也不过是用来解决宿松城内的小闹腾,无非是些混混打架什么的,可是如今却要他们在刀口舔血,开始还有一股热血撑着,时间久了,他们连秦驷手下的几个宫女也还不如。

秦驷看了一眼城墙上,勉强站着的将士,就连挥刀的手,也开始绵软无力起来,可对面的逆军却都是小国的将士,吃苦惯了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把眼下几日的苦累伤亡当回事。

一正一反之间,宿松的情形越发的糟糕起来。

秦驷放下手中的弓箭,对身边拿着一把刀去磨云梯绳子的陈迎说道:“昨日本宫吩咐的事情,你办了吗?”

陈迎还有些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办了办了,卑职找了几个有名的蟊贼,让他们趁夜把药下在月牙湾了,不过他们的粮食看的太紧,没法下手。”

逆军饮水的河流叫月牙湾,水流倒还算平缓,但毕竟绵延深长,下了药也被稀释的差不多了,能被这些逆军吃进嘴里的也少,更不是一时半会能起到作用的。

陈迎还很奇怪,觉得秦驷是多此一举。

秦驷点点头,对这点,她并不奇怪,没有粮食,他们一天也待不下去,自然会把粮食看的紧紧的。其实现在烧毁粮食反而是下策,因为他们最需要的是时间,只要能等到大部队过来就好。

至于下毒,毒的其实不是人,而是鱼,他们看见月牙湾中鱼全都翻了肚皮,一定会想到这水中有毒,不仅要一个个试探有没有中毒,还要从更远的地方挑水喝,也够他们伤神的了。

对方兴许是误会了什么,从今天开始,已经完全不计代价了,堆在城墙下的尸体,让宿松的将士们都不禁咂舌。

到底还是撑到了第二天,他们从墙头往下泼油,又制了火箭,连连有人被烧成火人之后,开始还悍不畏死的逆军也开始胆怯起来,但他们的油也不多,而且第二天,他们全都换上了防油的皮斗篷,就连云梯,也都用上了铁链夹杂的云梯。

陈迎的脸皱成一团,他看着城下,拿刀的手都颤抖着。

“皇、皇后娘娘,咱们撤吧。”他抖着嗓子说道。“已经在里面下了毒药,只要等上两天……”

被秦驷跟刀子似的目光一看,他岂止嗓子是抖的,整个人哪里不是抖的。前两天他眼见着秦驷当场射杀了一个想要投诚的官员,那官员他很熟悉,以前还曾在一个酒桌上喝过酒,就这么被秦驷前胸穿后胸,丁点儿没留情。

这位皇后娘娘可真不仅仅是力气大,能拉五百石的弓,而且脾气也大,虽然那官员时候被查出来,的确是逆军的人,意为煽动将士们的情绪,可当时秦驷是问也没问就射杀了他,陈迎可不信秦驷能未卜先知。

他说出这话,完全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了宿松的百姓着想,此刻陈迎觉得自己胸口凉飕飕的,头上直冒冷汗。

都怪这天越来越冷了,按说快到春天了啊,怎么就不见暖和呢?陈迎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但愿他身上穿的紫金链护身马甲有用吧。

秦驷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向那个正在唾沫横飞地朝着自己将士说些激励话语的主将,目光渐渐坚定起来:“陈迎,我听说宿松的兵器库里有一把千石弓?”

这又是唱的哪出?陈迎继续懵,难不成皇后娘娘觉得自己官位高,还要用配得上他官位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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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迎不回话,秦驷再次问道:“没有吗?”

陈迎摸不准秦驷的心思,慢吞吞地回到:“有倒是有。”

“你去拿来。”

“皇后娘娘,您要它干嘛?”

秦驷的目光落到陈迎身上,让他又开始抖了起来:“快去。”

☆、第70章 【柒十】

上一回百石弓用了两个人抬,这一回千石弓,则用了十个人抬。

这千石弓约到秦驷的肩膀,看得出来已经有很久没有人使用了,遍布锈迹,满是灰尘。

秦驷走上前,握住这张弓。缓缓地,将它提了起来。这千石弓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炼成,就算是秦驷,想要将它提起来也不容易,等到秦驷完全把它拿在手中之后,她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在一旁的人,无论是瑶音还是陈迎,都看的心惊胆战。

秦驷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弓弦,纹丝不动。除了将灰尘弹开之外,这千石弓没有发生一丝变化。要多硬的弓弦,才能这般毫无变化?!

陈迎识趣地朝下人挥了挥手,两人抬着一支箭走了上来。秦驷看他一眼,将那支箭拿了起来,入手微沉,比昨天的那五只铁箭还要稍胜一筹。

秦驷将它举到眼前,细细地观摩,这只箭箭身乌黑,不知其材质,长约一丈有余,不过常人拇指粗细,然而极重。

她看了片刻,将箭架到弓上。

陈迎下意识地阻拦秦驷道:“皇后娘娘,这弓只有一支箭。”

秦驷朝他露出一个冷笑,一旁的瑶音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双手微动,想要给陈迎一个教训。

见自己一句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陈迎连忙说道:“卑职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身子要紧,这千石弓,娘娘恐怕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秦驷没有理会陈迎,左手搭在弦上,微微用力,缓缓地拉开弓弦。

连时间都像是凝固了一样,众人眼中只有秦驷手里的弓箭,它仍旧是一个半月形,若不是众人看的仔细,恐怕会忽略其中的微弱变化。

周围的喊打喊杀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秦驷和这张像是永远都拉不开的千石弓。

陈迎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往下看去,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逆军的主将口中连连催促,逆军的攻势顿时凌厉起来,云梯架好,攻城木攻城弩架好,将士穿上了防火的斗篷,沉默地往城墙上攀爬。

万一……万一……

还不若先撤退了呢,万一这皇后娘娘没能拉开千石弓,万一皇后娘娘拉开了也没能射中逆军的主将,这宿松一城的人岂不是都要陪葬?!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可他却没有想过,宿松寥寥将士,都能凭借宿松的天险跟逆军周旋几日,若宿松真的被逆军给占了,大衍又要出多少将士才能把宿松给拿回来。

似乎是察觉到陈迎的心思了,瑶音抽出剑,剑光冰冷,一如瑶音的脸色:“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一切以皇后娘娘为主。”

听见瑶音的话,陈迎不自在地笑了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瑶音看向秦驷,眼里带着淡淡的忧虑。陈迎看不出来,但她能看的出来,如今秦驷是真的已经用尽了全力。她脚下的砖石承受不住她所施加的重量,一块块碎裂开来,可是如今,那千石弓仍旧没有拉开半数。

已经有逆军来到墙头上了,瑶音来不及多想什么,拎着剑前去迎敌。

杀戮声越发激烈,唯有秦驷周身一片清净之地。

秦驷早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耳边是一阵阵的嗡鸣声,眼前阵阵黑红,让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中的千石弓重逾千斤,仿佛一块生铁,让秦驷将它从中间生硬地掰开。

一寸……一寸……再一寸……

直到双肩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秦驷眼前渐渐清楚,她第一眼看见的是瑶音,瑶音眼含热泪,伸手指着她的双臂。

秦驷来不及去看瑶音到底在指什么,她往下看去,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锁定了逆军的主将。

他身边围着的人太多,反而让他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一阵乱吼,扯了几个人挡在自己身前,又转身往后跑去。渐行渐远,变成一个黑点。

秦驷眼神冰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下一刻,她松开手。

砰地一声,千石弓往前倒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洞来。与此同时,正在往后跑的逆军主将像是凝固了一样,他所代表的那个黑点再也不动,秦驷可以看见,片刻之后,他突然倒地。

秦驷放下心来,身子晃了晃,瑶音连忙上前扶住秦驷:“皇后娘娘!”

秦驷在她耳边说道:“让他们降。”

“皇后娘娘,您……”

“让他们降!”秦驷打断瑶音的话,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声音微弱无比,但瑶音却听的清清楚楚,她伸手擦干眼泪,扶着秦驷站了起来。

“汝主将已亡,皇后娘娘怜悯尔等,特令降者不杀!”

瑶音说话的时候加了内里,浩浩荡荡,一时间她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声音。

逆军有些疑惑地看向瑶音,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军,奈何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见。

瑶音再次说道:“立刻放下兵器,降者不杀,反抗者死!”

谁也不会傻到听瑶音的话就放下兵器,但那些逆军随后却看见,己军在后方的那些人正往后撤走,他们走的很快,稀稀落落,如同一群正在逃跑的蚂蚁一般。

主将……真的死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们还气势如虹的话,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有勇气了,也没人去想着反抗宿松的将士了,他们脸色颓然,将兵器扔到脚下,不再反抗。

瑶音松了一口气,再去看向怀中,却发现,秦驷已经昏迷了过去。而在脚下的千石弓,还一如送过来时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被拉开过。

瑶音连忙将秦驷抱起来,往城墙下冲去。

路过正兴奋得让将士们去追击逆军的陈迎,瑶音冷冷地说道:“陈大人,奴婢不懂打仗,但奴婢听皇后娘娘说过,宿松只适合守,不适合攻,更何况这么一点人,恐怕守城都还不够,万一别人是诈降……”瑶音冷冷地一挑唇,不再说话,抱着秦驷往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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