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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老太爷面色似有动容,扔掉竹板漠然道:“你既如此说,那我就且等一等。”

戴大太太松了一口气,只要先保住女儿的性命,她就有时间去求弟妹帮忙。别说那孙青芜只是连个身份都没有的,就是嫁给大都督做正室,不信她敢不给弟妹这个大姑子的脸面。再说孙青芜因此还成了大都督身边的女人,论起来,还是女儿成全她一场!

戴老太爷似是看穿戴大太太所想,淡淡道:“有几句话我得告诉你。南枝是大都督让人抓住的,也是大都督手上的人审的。今日一早,大都督就差人将我叫了过去,,我这当祖父的是亲耳听见南枝说了来龙去脉。早在六月的时候家中买人,二丫头就趁机在里头收买了几个耳目,正好你这亲娘又是管家的太太,不用费力气,几个人就分到几房的院子里。哼……”戴老太爷望着不住擦汗的戴大太太笑,“我这当祖父的倒是聋子瞎子,孙女却是耳目灵通,老大家的,你这家,管的好啊。”

戴大太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戴老太爷当没看见。

“她前晚见着成业纠缠孙姑娘,便起了心思。想在成业面前卖个好,就叫身边的丫鬟花梨买通绣房的管事,在碧榴的衣裳上头下药,再叫事先安排的南枝借口新衣裳,怕有地方要改动,把孙姑娘骗的跟着走。她自己趁着清闲,还偷摸跑去让人换了送到大都督那儿的香炉。”

戴大太太听到前头还不打紧,等到最后一句,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看着已经昏过去的戴碧芝真是又羞又恨。

“想明白了罢。她不是被人挑唆,她是起了攀高枝的心思,还想让成业领她个人情,再捏个把柄在手心里,帮她全了念想。她是知道朱大夫人在府上呆着,成业不敢这时候闹出事情来!”一说到这个,戴老太爷就恨得牙痒,他精心栽培的长孙,竟差点被个孙女调弄在手心里。“谁知大都督当晚就用了戴家送上的香炉,孙姑娘又机警,阴差阳错,她成全别人,害了自家,更害了自己。若事后她直接说出来便罢了,小姑娘家家,好毒的心思,竟叫那花梨去南枝藏身的地方下一包药,还想把人做成自杀的模样。她那点道行,也敢在大都督面前耍弄,她是自己找死!”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戴大太太整个人瘫软在地,这么冷的天气,衣裳却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她双目无神的望着昏迷的戴碧芝,简直不知是该当仇人还是当女儿。

她这做娘的事事提醒,再三叮咛李草儿的性情,谁想亲生女儿转身就拿去利用,当做设计亲大哥的利器。她以为女儿只是娇蛮任性,实则没脑子没心机,哪知早便看走眼。

戴大太太在心中仔细的回想,才发觉每一回家里要进人的时候戴碧芝总会过来吵着要吃要穿,不觉就将话头带着走。

原来她竟把自己这亲娘当出头的椽子,糊弄的傻子!

可再是恨,再是怨,戴大太太还是舍不得亲生的女儿,见眼下已无甚可说的,令人将戴碧芝抬了回去,而后找到李草儿去求情。

戴老太爷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有点惋惜。

可惜这孙女心不正,连家里兄弟都要拿捏设计,这回又撞到大都督手里,否则陷害个把绣娘,真不是什么大事。能恰巧抓住天时地利,懂得挑选八岁的妹妹身边人来做这事儿,又知道事前把南枝安排到滁州最好的客栈去住,真是了不得。想到戴家的人在家里找来找去,又去外头下九流聚集的地方,甚至去素日与戴家面和心不合的几家门口转悠都一无所获,戴老太爷更是忍不住叹息,谁会想到一个犯事的丫鬟竟然会正大光明的住进滁州最好的客栈?可惜啊,这丫头脑子如此精明,为何竟敢胆子长毛,将心思动到大都督头上?若非如此,她这回栽不了,自己还能用来联姻个好人家。说起来戴家出身最好的,就是这个孙女。

只是眼下一切都成了空。

戴大太太却没心思理会戴老太爷心中七拐八弯的想法,她蓬头垢面的就跪在李草儿跟前求情。

☆、第9章 婆媳

李草儿听说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也是气的厉害。外甥女对亲弟弟起这种心思,还玩上不的台面的把戏,不仅叫她愤怒,更让她恶心!再想想以往戴家来送东西的下人都口口声声夸赞二姑娘如何念着舅舅舅母还有外祖母这些长辈,如何品行端正,贤惠大度,自己信以为真,还打算圆了戴大太太的心愿,出面让廷恩帮着挑个好姻缘,李草儿更是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只是她性子软和,戴大太太这个大姑奶奶又跪在面前,她不好多说什么,就让魏嬷嬷把人搀起来,“大姐,不是我不帮忙,可碧芝她……”李草儿觉得都不好意思往下说,“先不说按辈分她能跟着福哥儿他们喊廷恩一声舅舅。单说孙姑娘,我也见过,那是个端正规矩的。她与碧芝无冤无仇,为自己一点小心思就要下药去害人,这可是毁姑娘一辈子的事情,她小小年纪,怎就下得了这个手!”这才是最叫李草儿难以谅解并且十分气愤的地方。

“这……”戴大太太张了张嘴,支支吾吾的辩解,“弟妹,我往后指定好好教训她,她这回连命都差点丢了,大夫还说身上是要留疤的,想来往后不敢再犯。再说她这回也没有害到孙姑娘,不是还成全了孙姑娘一场富贵。这……”

“大姐这是什么话!”先前听得还好,后面就让李草儿听不下去了,当即毫不客气的道:“她害人便是害人,总不能因廷恩瞧中孙姑娘,要娶孙姑娘为妻就反倒是功德。大姐,你若有这样的心思,这事我实在不敢插手,否则就是害了她。”

李草儿的意思原本是戴大太太溺爱女儿,她要帮忙说话,戴碧芝吃不到教训以后还会再犯。哪知她话音刚落,戴大太太就愣住了,像丢了魂一样。

看她的模样,李草儿于心不忍,“她还没及笄,又是一场亲戚,大姐放心,总不会真要孩子的性命。”说罢李草儿就想到孙家的人还在后头等着,给魏嬷嬷使了个眼色,自己去了后面。

魏嬷嬷上来送魂飞天外的戴大太太。

戴大太太都要出院子门了才醒过神抓着魏嬷嬷的手,哆嗦着嘴皮问,“大都督要娶孙青芜,明媒正娶?”

魏嬷嬷对着她似笑非笑,“瞧您问的,方才咱们太太不是告诉您了,大都督啊,要定亲了。说起来这一场缘分,还真得多谢戴二姑娘的成全,想必往后啊,大都督夫人也会一直记着这场恩德,您说,是不是?”

戴大太太眼前一片黑暗,一口气儿没上来栽了下去。

魏嬷嬷冷笑着看韩妈妈等人在那儿哭天喊地,撇了撇嘴,心道什么东西,天天在自家太太面前耍心眼,教出的女儿更没长眼,犯到大都督头上,这回给你们一个狠的,省的天天端着大姑奶奶的架子!

随意指了两个人过来帮忙把戴大太太送回去,魏嬷嬷转身就走,也不管这一团混乱了。

李草儿和孙家的女眷们叙话,在孙太夫人婆媳几个面前对孙青芜赞不绝口。

“这真是天赐的缘分。不瞒您说,家里长辈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廷恩的亲事,别看他是大都督,在长辈心里,都没他膝下赶紧添个儿子更让他们欢喜。”李草儿瞅了一眼红着脸不敢说话的孙青芜,笑道:“我不久就要回西北,太夫人要是不嫌弃,可愿与我一道回西北走一趟,只怕爹娘他们接到廷恩的书信,都盼着看看青芜呢。”

两边头一回见氛围就十分热络,回到家里的孙太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孙大夫人道:“以前我怕齐大非偶,眼下看来,青芜这门亲事,未必就定的委屈了。”

嫁给李廷恩,眼下是大都督夫人,以后就是国母,这样的婚事若还委屈,那她们这些嫁到孙家,跟着吃尽苦头的又算什么?

孙大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嘴上却安慰婆母,“娘,大都督待小姑细致的很,再说等大局定了,小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孙太夫人摇摇头,“我怕的就是这个,别说咱们家里败落了,就是鼎盛的时候,那个位子,可没那么好做。”看大儿媳妇不以为然的样子,孙太夫人就道:“嫁女嫁高,娶媳取低这老话我一直是不赞同的。在我看来,儿子们要在外拼搏,选个门当户对甚或出身高一些的儿媳妇,除开婆婆体面威风折损点,对儿子是件大好事。可身为女子若高嫁,一辈子的命就真是只能看天意。别说什么贤惠大度,机敏孝顺,不是孝顺的儿媳婆婆就一定喜欢,不是贤惠的正室就一定能讨得夫君的喜爱。”

孙大夫人脸上有点讪讪然。她娘家曹氏世居关内道兖州,当时还被称为老太爷的茂忠公做主给嫡长孙定下了这门亲事。彼时曹氏已现衰败之象,茂忠公与长子次子却俱是朝中重臣,饶是如此,作为传承二百多载的世家,孙大夫人嫁到孙家也被称为下嫁。而曹老太爷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为了让茂忠公帮忙最有出息的次子在朝廷更进一步。孙大夫人下嫁后曾有一段时日郁郁不乐,在妯娌与婆婆面前都有些自恃出身。孙太夫人一直处处忍让,反而孙老太爷等陆续病故,孙氏没落后,孙太夫人对大儿媳的态度却一天天强硬了。

孙大夫人心虚的笑,“小姑幼承庭训,德言容功没有不出色的地方,大都督又不是不讲规矩的人,将来两人总能相敬如宾。”

“唉……”孙太夫人叹气,装作没注意到儿媳的神色,“人都说相敬如宾,可夫妻两个,一辈子处的客客气气的心里又怎会真的舒服。再说举案齐眉,那是唬弄人的话!”孙太夫人冷冷的笑,“连吃顿饭都要妻子弯着腰把案抬到齐眉之处才叫恭敬,这是做发妻还是当侍婢?”

孙大夫人自幼念的就是女则女戒,没想一贯温和的婆母陡然说出这种话,她愣在当场。

“别说什么贤惠不贤惠,规矩不规矩,男人要是有本事,规矩对他就是空话。规矩,从来只能约束那些没用的东西。谁又说孝顺贤惠的女人就一定能在婆家立住脚?就算你是八面玲珑,还要肯赏你脸面才能施展开手脚。厉家那三奶奶,难道不贤惠,把嫁妆拿出来给婆家人做盘缠才将全家都带到滁州,南迁的路上厉家被流匪杀了大半,厉三奶奶顾不得娘家的事情,想到丈夫失了庶子,唯恐以后断了子嗣,赶紧把首饰头面当了给丈夫买了几个通房回来,结果如何?庶子病重要人参续命,她再拿不出银子,厉家人三千两银子把她嫡亲的小女儿卖给人做童养媳。她追到坊市里哭闹,还被厉家人说成是疯妇抓回去,眼下还不知是死是活呢。厉家也是几代书香,自诩最重规矩的,末了一句子嗣为重就将厉三奶奶打发了,她难道还不贤惠,规矩又管住厉家的人没有?”

孙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不说别人,就说六房的三媳妇,她对你九婶娘还不够孝顺?她嫁到六房十三年,守了七年的寡,晨昏定省一日都没缺过。咱们一路南迁,你是亲眼见着的,你九婶娘半夜要吃东西,旁的儿子儿媳都装聋作哑,她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的走了十几里路去找村户买了三个包子回来,连儿女都舍不得给,都留给了你九婶娘。路上的时候倒还好,等一到滁州,六房五个儿媳妇分院子,你九婶娘口口声声说委屈了她,末了还是将她撵到最逼仄的柴房边上去收拾了间屋子,还带着两个孩子。”

孙大夫人不知孙太夫人说这番话的用意,不敢随意附和,只道:“难怪娘您方才要在朱大夫人面前提厉家的事,还夸六房的三弟妹调胭脂的手艺好。”

孙太夫人没有否认,“女人啊都不容易,青芜这会儿不好出头,我是想伸伸手,看能不能帮她们一把。再说咱们家才到滁州的时候,老大急着要买药,还是厉三奶奶帮的忙。”其实她也有私心,这两个都是知恩图报又各有点看家本事的人,她们跟李家人走得近,对女儿的日后也是件好事。

孙大夫人给孙太夫人捶腿,不疾不徐的道:“您放心,厉三奶奶那事儿不好说,六房的三弟妹你却不用担心,她眼下就跟咱们一栋宅子住着呢。”

一栋宅子住着又如何,婆母要想磋磨儿媳,能叫你苦都喊不出来。想到几个儿媳都没吃过这种苦,孙太夫人也不想再跟孙大夫人说这种事了。说的再多,和自己的女儿没流着同样的血,哪会担心。她就一句话收了尾,“看朱大夫人是个和气人,想来李老夫人性子也好,婆婆和出嫁的姑奶奶都温善,青芜以后的日子我就放心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即是嫁给李廷恩这样的人,那是一辈子都不能放的了。

孙大夫人服侍婆母睡下后,回自家的院子,才被丫鬟侍奉着换了衣裳,就看到孙大爷回来,她急忙迎上去亲自服侍孙大爷更衣。

孙大爷换了身家常衣裳坐在孙大夫人对面,“康管事要去沂州把孙总管他们带回来,你写个名册,顺道将你陪嫁的那些下人也买回来罢。”

几房人南迁,自然带了许多的世仆,只是一路行来,有些被冲散,有些则是逼不得已给卖了出去。到滁州的时候,已是一个不剩。孙大夫人世族出身,陪嫁时自然是有许多陪房的,此时听孙大爷如此说,先是一喜,继而道:“咱们家眼下用的都是大都督给的人,贸然换人……”

孙大爷蹙眉,解释道:“你不用多想,咱们身边服侍的人,自然还是用原来的好。他也不会管这种小事。”

女人就是女人,眼睛只能落到后宅这点方寸之地上,李廷恩连联姻之道都不屑,何况用点奴仆下人来控制孙家。对李廷恩而言,只要一日手握重兵,下面这些依附的人有些小心思,他根本不屑去管。

有良医好药,家族又有了指望,孙大爷整个人容光焕发,虽还是不时咳嗽,精神头却起来了,他回来吩咐孙大夫人两句,又出门去了滁州府的司漕衙门。

☆、第10章 识趣

今日一早孙家几兄弟到戴家,处置过戴碧芝的事情后,剩下的,就是被李廷恩各自安排了差事。

李廷恩下月就要大军开拔,攻打河南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直以来,西北大军能势如破竹,除开李廷恩兵力鼎盛,更要紧的就是他数年经营,保证了粮草的供应。然而以前就在李廷恩治下的西北不缺粮草,攻占下的淮阳数道自然也是不缺。可陇右陇西以前便不是粮仓,盛产的是木材,更不用说在李廷恩攻占之前,朝廷已经先一步将这几道的粮草运往关内道,剩下的几个粮仓亦被放火焚烧。不能就地调粮,便需从外地运粮进来。大燕水运发达,若要运粮,自江南道淮南道运河水路进来最为便宜,只是今年冬寒,运河几条支系都结了厚厚的冰层,有几条支系还被朝廷撤兵前炸山堵塞住了。大都督府下面的民生司与后营军联手征发近万民夫,才在日前运送八十万石粮草到滁州,八十万石粮草供应此次开拔北征的二十万大军,不过是杯水车薪。可严寒深冬,要从陆路运军粮,实在困难的很。后面的粮草供应,还是要靠水路。

孙大爷以前曾在工部任职,李廷恩便将疏浚河道的事情交给他,令他统管一干民夫工匠,一月之内疏通河道,保证水路运粮的畅通。

至于孙二爷与孙三爷,一个暂且去了巡城司负责府城巡逻守护,一个去了巡检司分管一州的刑案查检,两人都为六品判司,而孙四爷,被李廷恩点入军中,在翁同素这个谋术司掌令身边做个掌书记,实则就是参谋军务,以为赞画。

孙家几兄弟俱有事做,整日开始忙的脚不沾地,他们的忙却叫一圈围着看的人红了眼。

尤其是戴老太爷,整日在家黑着脸,正月二十六的时候还出面请了滁州实力最强的几十户商户,仿照西北组建了个陇右商会,并递书到李廷恩在芙蓉坊新置的办公之所,拜帖中言语殷切之极,俱是一片想要为大都督效命的赤胆忠心。

河峻看过拜帖笑道:“大都督,这些人要表忠心了。”

李廷恩将手中烫金的拜帖扔下,端了茶,“商人重利,本将要的,也不是他们的忠心。”他要的,是这些陇右道豪商手中上等的木料与木匠。

“大都督,若要走水路运粮,咱们原本的船已是够用,您何必还花心思与这些人纠缠。会打木船的工匠,算起来,该是淮南一道最出众。”翁同素有些不明白李廷恩先入住戴家,再搬出戴家,这样费力敲打拿捏的用意。一干商户,何必如此费心。

李廷恩摇头,“陇右道的铁木,可造战船。”

翁同素与河峻都吃了一惊,“大都督是想要打造战船。”

“不错,此乃本将数年前就思量之事。西北干旱缺水,只能广植林木,以防风固水。淮阳江南一带,杨柳处处,桑木繁盛,因水道交错,确有不少精于制船技艺的木匠,可他们打造的是楼船画舫,即便是漕运粮船,亦是软木所制。唯有陇右,盛产铁木硬木,因陆路不畅,水运反而较为发达,此处的木匠有祖上传下的手艺,最善以硬木铁木打制渔船官船。本将想要将这些人搜罗起来,加上陇右道的铁木,研制可装神武炮的兵船运往崖州一带,待将来便可组建海龙军抵御海寇,清剿盘踞沿海州县的鳞人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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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翁同素与河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被震住了。

在他们还想着攻下大燕剩下的小半江山时,大都督已算计到了沿海的海寇与鳞人部族头上,实在叫他们有些羞愧。只是他们再如何都没想到李廷恩有意去戴家转一圈设计场戏竟然是为了万里之外的海寇啊。

翁同素喟然,“大都督雄心壮志,臣下不及。说起来自前夏时,鳞人部族便是我中原百姓的心腹大患,他们蜗居海岛之上,神出鬼没,经常掳掠崖州等地的渔民。因损失不重,不熟悉海上情形,一直拿这些鳞人部族没有办法。崖州原本的渔民有些深受其苦,眼见朝廷不管,竟索性成了海寇,专门劫掠商船,几百年下来人数渐增,自此又为沿海州府添了一害。大都督深谋远虑,此乃圣贤之举。”

对翁同素的拍马,李廷恩但笑不语。

他清剿鳞人部族与海寇,为的不仅仅是沿海百姓,更是要开拓海运。大燕强盛,已使附近诸国来朝,可这些国家中,更多的是走陆路,还有的便是附近小小的岛国,至于更远的地方,就十分少见了,侥天之幸才能有一二人平安到达大燕。一旦海运都能通达,国力民力便会有一个飞跃。

是以,陇右的铁木,陇右的木匠,他非握在手中不可。先顺水推舟给了戴家一杯敬酒,再反手给了一杯罚酒,又抬出孙家几兄弟做梧桐,若此处商户还不肯凤凰来栖,他也只得放一把火,让他们统统都滚去涅盘!

两日后,四房的李廷文带着李家长房唯一的男丁李廷延押送一批军衣军粮到了滁州。

“大哥……”李廷文看见李廷恩,急忙行礼。

而李廷延则是窝在靠背上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直到李廷文猛的拽他一把,他抬头对上李廷恩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就站起来,讷讷的喊了声大哥。

李廷恩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一瞬,没有理会他,吩咐人上菜。

李廷延因是长房独子,自小就养的娇,他出生的时候李廷恩已经顶门立户,是以从未吃过苦。因李廷恩大伯李大柱年至而立方得一子,将李廷延看的比眼珠子还精贵,夏天怕惹着,冬季又怕凉着,别说是学武,就是在书房写两篇大字都要七八个书童围着转。李廷延十岁时,李廷恩已在西北手握重兵,李大柱心里清楚日后李家子弟前程只怕都在军中,想了许久才狠下心要了个李廷恩留在家中的护卫去教李廷延骑术。

那护卫是斥候出身,为人严厉不讲情面,又看不惯李廷延蹭破块皮就哭哭闹闹的模样,对李廷延动辄呼喝责骂。李大柱先前没吱声,直到有一回李廷延因瞌睡从马背上摔下去折了手臂,李大柱之妻小曹氏不依不饶跟李大柱大吵大闹,说要绑了护卫,李大柱就闹到李廷恩生父李二柱面前。李二柱是个憨厚人,把身边舍生忘死保护一家人的护卫当恩人供着,可一头又是亲大哥,为难的厉害。万般无奈,李二柱叫人给李廷恩送信。结果李廷恩在西北得知消息,命心腹虎威回河南府亲自教导李廷延骑术。

彼时李大柱与小曹氏已经害怕,实不想让儿子学这个了,没个前程就没个前程罢,横竖眼下已不需要儿子去争命,做个富贵闲人也不坏。

哪知虎威到了长房,眉毛一立道:“大都督军功盖世,杀的蛮人望风而逃,他的嫡亲堂弟,怎能连骑马都不会!”又道,“小人吃的是大都督的饭,既奉命从西北回来,就不能叫大都督失望,必然要将五少爷□□出来。”

不顾李大柱与小曹氏的阻拦,虎威带着身边的铁甲卫直接冲到屋里,令人将李廷延绑上马背,任凭李大柱与小曹氏如何四处找人求情,李廷延怎样撒泼求饶,就是不理会。虎威是李廷恩身边敬重的老人,平素都称呼一声叔父,李氏全族都依仗李廷恩,李大柱与小曹氏再是长辈又如何敢得罪,只得眼睁睁看着。

李廷延摔摔打打半月,知道这回再不好好学也没人能救他,只得忍着满身伤痛,咬牙认真的学了起来,又过了半月,整个人瘦脱一层皮,浑身都是青青肿肿的,才在虎威面前过了关。

自此之后,李廷延就畏惧足了李廷恩,平素的霸道行径亦收敛不少,但凡李廷恩给他安排的课业,必然是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完成,半点不敢偷懒。他不糊涂,知道对自己不留情的看似是虎威,实则是背后的李廷恩。

他本来在李廷恩面前就束手束脚,好在他搬到西北后,李廷恩就开始四处征战,见面少之又少。这一回过来本是想在李廷恩面前讨个好,谁知昨晚赴潞县几户少爷公子的宴请,睡得晚了,又闹出个笑话。这会儿吃饭连菜都不敢夹,只吃白饭。加上昨晚喝得不少,一阵反胃,神情简直是痛苦。

李廷文偷偷给他夹了两筷子蜜汁肉。

吃着酸酸甜甜又不油腻的蜜汁肉,李廷延胃里的难受稍稍缓解一些。

李廷恩当没看见他们的动作,用过饭后,吩咐人带了李廷延下去歇息。

☆、第11章 教弟

“你从西北过来,经过汕州等地时可发现异动?”

汕州隶属江北道,亦是如今的西北大军粮草最重要的来源地,李廷恩令自西北时就追随的心腹涂天刀在那里驻守,原本是看重,也应当放心,谁知近日传回的几个消息让他不得不提防。

对涂天刀的事,李廷文也知道点一鳞半爪。虽说当初他和李廷逸兄弟两陷落厉戎部族之手,最终是涂天刀带人救了他们。可说来说去,涂天刀是大哥手下的将领,不是大哥,涂天刀哪来兵马救他们。况,大哥是亲大哥,涂天刀,终归是外人,这点轻重,他还能拿捏。

他老老实实告诉李廷恩自己探听后得知的消息,“九江府的大粮商余汜河花五千两银子买了两个清倌送给涂天刀,涂天刀的夫人荆氏遣了个通房跟着到九江府服侍他,涂天刀因此又收了余汜河一栋在银纱河边上的一个园子,把外室安置在那里。之后军中购粮,涂天刀依旧会照着大哥的吩咐举办竞标会,只是余汜河每回都能贴着标底竞标,几回过后,江北道一带不仅是粮商,还有布商棉商都上涂天刀在银纱河边的园子送拜帖。”

“喔?”李廷恩神色不动的扬了扬眉,唇角有一丝笑意,“难怪如今江北商会会有九江涂,十河谷的传言。”

李廷文不自觉站直了腰,小声道:“我没经过十河府,谷正阳的事也没怎么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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