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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明是知道慧园大师的,只因他父亲就见过。二十年前,慧园大师给如今内阁首辅王昌达批命时,他父亲便在场,亲耳听到大师一一言中王昌达从前诸事,又预测今后前程,简直便是活神仙。程家一家三个女儿俱都得了批命,其中的荣华怕是想都想不到的。
王昌明压着声音说道:“若将这批命的事说出去,便是立刻入阁拜相都成,或者直接去京中找王阁老,也是心愿可达,你既只跟老夫诉说,便是秉着爱女之心,老夫贪心,想要家中子孙娶你三个中的一个,别的再有合适的,另外婚配。你放心,我既要娶程家女,便是跟程家绑在一起,这批命的事谁都不多说。”
程长清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在官场中行走了一辈子的人,人老成精了,将他想的都说了,程长清长揖作拜,感激不尽。
第十四章
这书房里关乎婚假的事,当事人自然无从知晓。程心珊呆在柳氏身边,听了柳氏与王家夫人道别,说了一会儿,淹头搭脑的王十少被王三太太牵着过来了,“快给你程家妹妹道歉,你这缺心眼的孩子。”
大约是被王三老爷锤了一顿脑袋,王十少不停摸着头,看着程心珊的目光带着委屈,他其实真的不是嫌弃程心珊胖,就是不会说话,干嘛打人呢。
程心珊撇开眼,她再也不想到王家来了,一堆熊孩子,一点儿都不能愉快的玩耍。
程长清从王家书房出来后,拱手,带了家小告别。这时候天色早,不急着赶路,柳氏特许几个女孩子掀开布帘瞧瞧外面的风景。正月里虽然天气冷,但绿叶儿冒了尖,杨柳抽芽,小河流的欢快,这些久未见的景儿瞧着也不错。程心珊仗着年纪小,缠着程长清要骑马。
柳氏看出程长清兴致不高,猜测此行怕是不顺畅,使眼色让程心珊莫歪缠,看程心珊不理会,又严词说道:“你莫要这样调皮,以后再不让你出门了。”
不过伪小孩儿一点儿都不怕,做父母的,对孩子有着千万般的耐心,她又不是提了难题,不过是让她老爹骑着马带着她赏赏景,算个什么事?
程长清倒不是如柳氏想的失利,他只是面对女儿们的时候有些愧疚,对着程心玥程心珊两个尤其严重,约莫这姻缘要落到她们两中间一个了。程心珊这样子淘气,正激起他的父爱。程长清大笑着将程心珊抱到马上,对着柳氏说道:“我们又不是迂腐的人家,女孩儿坐个马算得什么?听说胡人女子还有打战、行商的呢,便是乡下女孩儿也常走街串巷。”
柳氏的观念还是相当保守的,听了反驳道,“都是些穷乡僻野的地方,要女子维持生计才规矩松,富贵的人家哪有女子抛头露面的。”
老娘这样保守,她以后日子还不得苦逼了,程心珊苦巴巴望着柳氏:“娘,您怎么比祖母还古板呢?男女都是人,为啥几个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女孩儿就要守那么多规矩?”
柳氏训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男女有别,男尊女卑,圣人说的,自是不错的。”
程心玥心中也暗叹古代人迂腐,她跟柳氏平日里也算亲近,沉吟道:“圣人也不止一个,宣扬男尊女卑的不过是一家之言,譬如说佛家便觉得众生平等不分男女,譬如老子便言‘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其殆。’”
程心玥说的正中了程心玫的心思,她接道:“正是此理,虽是男女有别,也该是男尊女贵,女子为妻为母,兢兢业业,家国贡献一点儿不输男子。”
程长清大笑道:“不愧是我程长清的女儿,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孩子。你们既不服输,为父以后便不束缚你们,以后怎样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程心珊拍程长清马屁,“爹爹真是英明神武。”
程心玥也附和,“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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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玫虽不说话,可也是满脸笑盈盈。父女四个相当high,然后就剩柳氏和程流坤两个无力吐槽。
一行人说说笑笑,慢悠悠赶路,刚刚赶上封城门进入江城,看门的借着火把的光瞧见程长清,点头哈腰将程家一家人迎进城门。
是夜,程心珊手摸着屁股躺在床上,直觉此行收获颇丰,正儿八经出了趟远门,从王家得了首饰若干,骑在大马上春游,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屁股有点儿疼。不过骑着马很爽,感觉特别的威武,以后可以磨着老爹再骑骑,要是能有匹自己的马那就更棒了。哦,还忘了一点,少吃点糕点,免得又被人说胖,好伤面子。
程心珊带着笑容入眠后,柳氏带着活血的药膏过来了,她呆坐在程心珊床前,心思有些偏远。程长清怕柳氏耽误了几个孩子,将慧圆大师批命的事和盘托出,连跟王家谈的婚事也说了,柳氏当时听了只觉得热血涌上心头,愤怒几乎控制不住,握在手里的杯子也翻倒在地上,好在她还剩一点理智,借了给程心珊送药,逃一样跑到这里来了。
看着程心珊嘟着嘴睡得香喷喷的样子,柳氏心中更是黯然,这样好的孩子,便是该拿在手掌心捧着护着的,忒得狠心才会让用儿女的姻缘换前程?若是他王家子不成器品性不好,也要让女儿们嫁了?若程长清是王郎那样清风霁月的君子,怕是不会起这样的念头。
柳氏轻轻摸着程心珊的头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小小声嘱咐碧水明日一早给程心珊涂上药。
柳氏嫁到程家七年,甚少回娘家,一是主持中馈不曾空闲,逢年过节更是分不开身,二是对家中也无甚留恋,从不想要回去,这次心中备赖,柳氏特别想要回去看看。
当家主妇,脱身几天也是不容易的,好在程家不乏能干人,冯氏、周氏都是能暂代几天的,这样一想,柳氏心中更是酸涩,似乎程家也不是非她不可,便是她去了,程长清还能再娶了,而她离了程府便什么也不是了。柳氏一贯是爽利的性子,这次钻了牛角尖,想什么都不顺。
张嬷嬷看柳氏拿着对牌发愣,以为她是发愁给将东西给谁,便建议道:“太太不如让大奶奶管几天,她是小辈,有两重的长辈看着,自是十分尽心,另外太太回来了,拿回对牌也方便。”
柳氏叹气,“正是这个道理,不知为什么,最近脑子不好用了。”
张嬷嬷面容皱纹,笑起来十分温暖,像个可靠的长辈:“这有得什么,浪水有起有落,人也是高高低低,有时候开心些,有时候便格外伤心,再自然不过。”
柳氏知张嬷嬷在宽慰她,心中也感念,只是一句两句也开解不了她的差心情。张嬷嬷看柳氏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打了眼色让碧春去请七姑娘过来。
来当开心果的程心珊一肚子犹疑,眉间轻蹙,精力不济,她老娘明显跟往日里的画风不同啊,莫不是怀孕了,激素紊乱造成性格突变?
程心珊摸着柳氏的肚子,试探地问道:“娘亲今早上吃的好饱,肚子鼓鼓的。”
柳氏看看了自己的肚子,说道:“平日里未注意,现在看,是有些大,冬日里动的少,都长肚子了。”
张嬷嬷年纪大,想得更多些,这样子的肚子,看着倒像是怀了孩子,似乎太太这两月都为换洗,莫不是真是怀孕了?
子嗣是大事,便是程家嫡子再多,也不嫌更多,这边一怀疑,大夫立刻便请来了,可怜的程心珊想亲耳听听大夫怎么说,又被张嬷嬷送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这院子里人来人往,可别冲撞了小主子。
程心珊气得直跺脚,这可真是过河拆桥。好在她院子里有个会打听消息的丫头,叫春桃,小丫头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一告诉程心珊,“白胡子大夫说太太怀孕两个多月,因胎儿大,所以才格外显怀。太太原先想带着姑娘回娘家,老太太特意嘱咐等过了头三个月来再回去。姑娘,过几个月你便有弟弟了,高兴吗?”说道最后,春桃声音越发和蔼,像哄骗小孩儿的怪阿姨。
程心珊嘟着嘴,不高兴,有人抢娘亲。不过有个弟弟或妹妹可以玩,感觉也不坏。
程长清晚间一回来便听到了好消息。柳氏因他私自跟程王家定亲闹小脾气,程长清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一贯不哄着妻妾,心中自觉女人就是见识短,他若是闲赋在家,才让几个女儿以后为难。若是别的时候自是等着柳氏想通,只是柳氏怀了孕,情况便有不同,他这个年纪,再有嫡子,便是意外之喜了,程长清立刻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回屋。
他进门的时候,柳氏正拿着针做衣裳,程长清连忙阻止道:“快躺着,这个时候做什么针线,莫伤了眼,这些活交给下人就是。”
柳氏心中还有气,只埋着头,闷声说道:“孩子里面穿的衣服,我这个娘亲自然要亲手做。”
程长清看着柳氏手中的衣服,笑道:“我虽不懂针线,不过新生儿不过丁点大,你这衣服约莫要等几年才能穿。”
柳氏抬起头瞟了程长清一眼,没好气地说:“瞎说什么呢,我给珊儿做的。”
“都说慈母心肠,珊儿这么大你都给她做衣服,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做件衣服。”
“我针线不好,也只给珊儿做点穿在里面的小衣裳,你的衣裳自有云姨娘王姨娘。”
“她们哪能跟你比。你便是做的再不好看,我都喜欢。做针线伤眼睛,等孩子生了再做不迟。”
柳氏突然觉得有股无名火,格外看不惯程长清,她冲冲地说道:“不生,生了也是给你铺前程的。”只是这话说了,柳氏自己也愣住了,她几乎不敢想象,她会说这样的话,她拿眼睛偷瞄了程长清一眼,看他脸色十分不好,心中更忐忑。
柳氏长得端庄大气,一双眼尤其清正,只是这样瞄人,也有无限的风情,程长清立刻软了心肠,觉得这个时候柳氏跟他说什么都能同意了。他本想甩了袖子想走,看着柳氏愣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也舍不得,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竟也有这样伤人的时候。我若是将女儿卖了铺前程,大可将慧园大师赐的玉佩送到宫中,那她们三人都能入宫了,我大可做个现成的国丈。跟王大人说,一是信得过他人品,二是求他办事。我若是白丁,以后几个孩子的婚事才被动。我虽比不得你将珊儿当眼珠子一样,但是心中难得不疼爱她?我答应你,定不随便将她许配人。”
不过三个人,程心玫订了亲,程心珊不随便许配,那委屈的便是程心玥,柳氏紧捏着衣角,心中也愧疚,只是这是难两全的事,她总不能眼睁着看程心珊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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