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本想借此时机卜算吉凶,可从明天开始,他就得披星戴月的做苦力,伊尔萨的看守可不会因为他的伤势严重,就让他多休息片刻。
当务之急,还是先补充体力,让伤势尽快复原。
一觉睡到金乌西坠,铁门的撞击声都没把姜允吵醒,反倒是他先天敏锐的感官,感受到了那种被几双陌生眼睛注视着危险气息,让他从梦中惊醒。
一段时间的休眠,非但没能让伤痛减轻,胃部痛感反而更加激烈,姜允紧蹙眉头,蜷成一团,浑身颤抖。
“他身上有病?”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嗓音传进耳里,语气带着警惕的嫌恶。
姜允闻言睁开眼,他可不想一进囚牢就被所有人孤立,于是忙不迭澄清:“我被他们打了一顿,伤着了,不是疫病,染上瘟疫的兄弟们都没能撑到营地,我身上干净得很。”
“你是杨将军麾下的战士?”一个年少些的嗓音问。
姜允吃力的支起身子,点了点头。
其实是个军师,但他可不想告诉这群人,自己就是那个“十卦九不准”的朝廷天象官。
眼前这些战俘,或多或少算是被姜允和姜家老爷的卦象坑进集中营的倒霉鬼,对他姜家的战友情恐怕算不上十分浓厚。
人贵有自知之明,坦白的说,姜允觉得如果暴露了身份,没准会被这群人打死。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沉默中,不知哪个二愣子一拍手,指着姜允惊喜的叫到:“我见过你!你不就是那个……是那个……”
姜允两只手立即挥出佛山无影脚的频率,辩解道:“不不不不……”
那二愣子完全没有要察言观色的意思,抢答似得吼出了姜允的身份——“你是那个会算卦的姜军师!”
姜允:“……”
真是过奖了,如今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算卦。
银白的月光透过牢窗洒进屋,姜允终于适应了黑暗,模糊看得出,床边围着四个人,有两个坐在邻床,另两个立在床尾。
这四个人体形都不算壮实,认出姜允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清瘦矮小,两眼眯成一条缝,不知是在笑,还是天生长了这模样。
一个高个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原来是姜家的‘仙人’,真是失敬了。”
这种程度的辱骂还在姜允的承受范围,他也只是自嘲似得笑了笑。
自从伊尔萨侵略的铁骑踏上大楚的国土,被世人尊为“仙宗”的姜家,卜算接连失手,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姜允自接替父亲入仕为官,就在耻笑与唾骂中度过了一年,脸皮被骂得厚比城墙,要说心里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他对祖国没有父亲那样的归属感,对这群充满敌意的楚国子民也没有多少保护的欲.望。
但重振家业的决心却一刻也不曾动摇,他想把父亲失去的尊严,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早在两年前,姜家老爷头一回卜卦出错时,年少的姜允就曾对父亲提出过自己的猜测——
他认为,之所以父亲会算出反卦,很可能是因为龙脉的气数,根本就在伊尔萨那一边。
姜家是“宰星”一脉的传人,在龙脉星盘中,属于辅佐君王的被动星宿。
而开启龙脉星盘的朝代,是大唐。
所以不论姜家人身处哪朝哪代,大唐的天子永远是他们的“帝星”,是姜家必须辅佐的“主子”。
也就是说,如果帝星不现世,姜家的卜卦之术便可以随心所欲。
一旦唐王朝的血脉现世,并参与江山的争夺,那么姜家的卜算之术,将会完全受真正的“帝星”所引导,无法为其他势力效劳。
因此,姜允猜测:大唐的子嗣很可能就潜伏在伊尔萨的军队当中,这才导致父亲算出了反卦。
可问题是,大唐早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经覆灭了。
唐朝的末代公主被七爷的祖先护送渡海,途中遭遇海难,大唐的最后一脉就这么断绝,又何来帝星重现之说呢?
姜允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猜测:大唐的末代公主恐怕根本就没有遇难,而是安全抵达了大洋彼岸,在伊尔萨诞下了大唐的龙嗣。
帝星的血脉代代相传,如今,这位大唐的后裔,很可能就潜伏在伊尔萨的队伍之中。
这才导致姜家的卜算结果,完全被动的指向了伊尔萨,而不是楚国。
也就是说,父亲的卦象其实并没有出错,只是卦象的结论,是为大唐的帝星效力,而不是大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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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姜允大胆的猜测,姜老爷的回应是:“一派胡言!前朝皇嗣一脉,断绝已近千年,且祖宗典籍有云,‘帝星一旦陨灭,便永无复亮之日’,如何能够引导老夫的卜算结果!”
姜允却觉得,老祖宗传下的东西,总得有后人不断补充才能更准确完善,从前没有“帝星重现”的先例,不代表现在和未来也绝不会有。
可老爷子在卜术方面,过分迷信祖宗定下的结论,任凭姜允如何舌灿莲花,都没法说服老头逆向推挂。
结果就是:姜老爷子三卦误国。
这三卦不但没有应验,反把楚军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在姜家推演的奇门遁甲布阵中,楚军三战集体冲入敌军的埋伏,全军覆没。
当今若不是看在姜家世代忠良,降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姜老爷一生都活在万民敬仰的荣耀之中,自称一句“半仙”那都算谦称,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机。
只可惜,善泳者溺于水,一生中的最后三卦,彻底粉碎了姜老爷子所有的尊严。
或许,就是因为曾经爬得太高太陡峭,摔下来的时候才格外的疼痛难忍。
被罢官的姜老爷一夜白了头,日日痴坐在凉亭里,一手拿着八卦盘,一手在纸上奋笔疾书。
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卦象,那都是他大半辈子推演出来的心血,如今都成了世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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