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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威仪宫装的太后娘娘端坐在上位,从容地啜了口茶,而后凤眸淡淡扫向堂下被气得脸色涨红的小儿子,冷声道:“你在或不在,对十三来说,又有何区别?”
第19章 天家
端坐在侧佯装饮茶的皇帝陛下听闻亲娘霍太后的话,手一抖,险些将一盏热茶尽数泼在自己的龙袍上。
眉眼肖似太后娘娘的荣亲王被憋得脸色红中透黑,好一会儿才喘过口气,低喃道:“若是当初不送去林府,如今也不会忤逆成这副模样......”
哐当!
霍太后反手之间就将茶盏掼到了地上,青瓷盏应声碎裂,茶水溅开,形成一小滩水渍。
“不送去林府?当初若不送去林府,还能有现在活生生的抚西大将军?!”霍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隐隐动着怒气,冷声道:“天家无家事,家事便是天下事,既然你享受着皇家的荣耀,自然也要承担这份荣耀下的责任。当初先皇为你赐婚林家,本意在稳定住林家,不成想险些被你结成了仇!贵为堂堂一国亲王,竟然弄出宠妾灭妻、偏宠庶长子的荒唐事,你当林家当真甘心忍气吞声?!林王妃尸骨未寒,十三就失足落水,你这个当父王的连自己亲生嫡子都护不周全,让哀家如何拒绝林老将军的请求!”
“母后,儿臣和您解释过多次了,王妃过世那是难产后身体受损亏空导致的,十三落水,也是他自己顽劣不听劝阻,和兰儿根本就没有关系。诚然,儿臣是心里欢喜兰儿,连带着对她所出的孩儿也偏爱些,但对王妃该有的尊重儿臣自认做到了,因此被扣上宠妾灭妻的帽子,儿子不服,对兰儿也不公道!母后,您是孩儿的亲娘,是兰儿的亲姨母,您为何要这么偏袒林家而苛责于我们呢?纵然他林家权倾朝野手握兵权又如何,还不是天家的臣子——”
“逆子,你给我闭嘴!”
霍太后愤然出口打断荣亲王的话,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托掷了过去,青瓷小碟砸到荣亲王脚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就因为我是她亲姨母,才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性!不过是个侯府的庶出丫头,未出阁就胆敢与你私相授受,你大婚才几日,竟然就以身怀有孕来逼迫哀家!庶长子......庶长子!当年你父王尚是王爷之时,侧妃曹氏和你们那个庶长子大哥几乎害得你皇兄夭折,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对王妃该有的尊重?哼,弄出个庶长子在先,偏爱侧室庶子女在后,若不是林王妃教养好,怕是林老将军早就打到你府上了。从你执意将杜如兰扶正,将十三落水一事草草归咎于意外之时起,哀家和皇上的心被你伤透了,林家的心被你伤透了,十三的心,更是被你伤透了。”
“母后——”
“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替你的兰儿说好话,如果你真对林王妃心怀尊重,那么,哀家问你,你为何迟迟不肯上书请立世子?”
霍太后目光灼灼,荣亲王不敢直视,狼狈地低下头。
冷冷哼了一声,霍太后接过皇帝陛下亲自递过来的茶盏,啜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后,缓缓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道:“所以,十三的事,你莫要再过问,做好你一个父王该做的场面即可。还有,管好你的后院,不要把手伸到十三那里,你们都安分些,哀家和皇上还可以保证‘你在一日,荣亲王府安宁一日’,否则,休怪哀家和皇上袖手旁观!”
荣亲王大惊,抬头看向堂上坐着的两位至亲,霍太后脸上笼罩着怒意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皇兄神色凝重,由始至终一言未发。
顿时,荣亲王觉得心生无限凉意和疲累,再想到那个每次看到自己都恨不得视而不见的亲嫡子,荣亲王咬牙道:“哼,我就不信了,他还敢杀父弑亲?!”
堂上两人相视一眼,无声叹了口气,再看向荣亲王时,霍太后已将脸上的怒气隐去,露出淡淡的疲惫,“十三那孩子外冷心热,纵使你再如何,他也不会对你怎样。不过,你的心思从未在他身上过,所以,也别想着他会同你父慈子孝,就这么着吧,不远不近地看着,算是你对他们母子最后的成全。另外,皇上也在,哀家今日索性就把话说开了,荣亲王世子,只能是十三,你的亲王之位,将来也只能传给十三!回去告诉你后院的人,不要挖空心思算计,别说她们算计不成,就算是侥幸成了,荣亲王的王位,也就到你为止了。”
霍太后此话一出,不仅荣亲王震惊地当场愣住,就连一旁的皇帝陛下也大为吃惊。
虽然素来看不惯荣亲王在治家上的糊涂端行,但霍太后从未说过这般严厉决绝的话,屡劝不听,想来她今日也是心累到极限了。
霍太后脸色很是不好,失望、难过、无奈、疲累交织在一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让荣亲王看着心里也跟着浮上一阵苦涩。他不懂,兰儿从未要求过什么,如今这一切都是自己为她争取来的,为何母后偏要固守偏见,连带着对他们的孩儿也不待见。
“母后,十三的事,儿子自会替他谋划,您何必要说如此重话,皇弟听了难过,您自己更是伤心。”皇帝亲自侍候太后用了盏茶,看她脸色稍有缓和,才开口说道。刚刚荣亲王跪安后离开的背影看着甚是颓唐。
“他鬼迷心窍,这辈子估计是看不透了,既然点不醒,不如索性把话说透。”
皇帝点了点头,“既如此,您也别太难过了,终有一日,皇弟会明白您的苦心。”
霍太后摆摆手,“哀家可不敢奢求这个,只要他能看得住后院那些个人,别去招惹十三就好!”
很显然,皇帝陛下相当赞同太后娘娘的想法。
“不过,母后,这样放任十三自己选媳妇,真的妥当?儿子派出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那白家的三姑娘野性得很,虽出身大富之家,却丝毫不若大家闺秀一般养在深闺,年纪小小就跟着父亲学习经商,一手打理偌大的庄子和两家铺子,厉害得很。更甚的是,不久前她还自己做主退了婚事。这样的女子配给十三,儿子总觉得有些委屈。”
说到周慕寒,霍太后的精神缓和了不少,甚至还露出了几许笑意。
“十三的飞鸽传书里提过,那丫头的母亲去世前曾留下遗言,说是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这样的女子教养出来的女儿,哀家信得过。尤其,那女子还是钱塘许家家主的独女。”
皇帝佯装气恼,“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向来是用来传递军报的,如今竟被他用来讨媳妇用,真是胡闹!”
霍太后听了低低笑出声,“他这任性的性子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
皇帝听罢自己也跟着低笑,“不过,听十三说,他和那白家姑娘如实坦白了自己的情况,人家姑娘听后没露出一丝难色,是个能担当的。咱们十三挑媳妇也和打仗一样,雷厉风行!”
“儿子的眼光可比他那个爹的强多了。”
皇帝陛下深以为然,但相当有眼色地将话题扯离荣亲王。
“但儿子有些顾虑。又是金书铁券,又是赐婚加封诰命的,除了封后、迎娶太子妃,怕是再没这么大的恩赐了,如此一来,十三是不是有刻意讨好那白家姑娘之嫌?怕是要被人议论啊......”
霍太后倒是丝毫不在意,“十三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再说,他还怕什么议论吗?这孩子在婚事上多舛,好不容易他自己如此主动上心一次,只希望能妥妥当当便好啊。”
想到周慕寒誉满京城的“克妻”之名,皇帝陛下垂首敛目,眼底掠过一丝阴厉。一而再还可以说是偶然、意外,可再而三、三而四地发生,怕是少不了有心人在作祟了。
就在天家母子这边为两人的婚事筹划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临西府的白素锦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第20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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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奏请圣上赐婚,媒人上门提亲的事情就暂缓下来,所以两人的婚事暂时还未公开。许二爷不能离家太久,也急着回去打点送给白素锦的嫁妆,没过两天就先行回钱塘了,许唯良本就打算来临西一带的商行看看,于是陪着许老太爷暂住下来。
许老太爷所有的心思都被白素锦折腾出来的改良织具和花綀牢牢吸引住,除了刚开始两天宴请了知府段大人和几个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之后便闭门谢客,一心扑在织造坊里。
白素锦这两天窝在书房里列大婚的宾客名单,满脑子搜索人名既枯燥又累,今儿正想出门透透气,就听说五福织造坊的孙管事和荣生织造厂的纪管事来找许大管事,于是就寻过来旁听了。
“两位管事的意思是......若要续签契约,纱的价钱要降低两成?”外客厅内,许大管事看着对面两位提前造访的大客户,沉声问道。
五福和荣生是临西地区极富盛名的织造坊,虽然生产的是最初级的白坯布,但织造坊规模大,是临西方圆几个府苎麻和生纱的最大消耗商,在他们眼里,小荷庄那几百亩的苎麻还真算不上什么,苏家每年大批白坯布的订单才是他们的目标。
当初签契约的时候,是两家东家亲自出面的,如今却派了两个家生子管事过来,一张口毫不客气就压价两成,当中含义不言而喻。
“三姑娘、许大管事,想必两位也知道,官府的‘五尺道’已经修到了川南,今年秋上,恐怕会有大量的苎麻涌进临西几府,现麻和生纱的价格势必要大降,我们两家现在给出的这个价钱还是东家特殊关照的,给别家的还要更低。”
川南地区多山,地势崎岖,农户开垦山地多建茶园,种麻很少,即便“五尺道”修通川南,也不会对川中地区的麻纱市场造成多大的冲击,许大管事虽不是川省本地人,但在临西生活十余年,这点情况还是了解的。
“既如此,我们就不给两位管事添麻烦了,过几日就会把最后一批生纱送过去。虽然很遗憾,但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两人显然没料到许大管事竟如此干脆地拒绝,纪管事犹豫片刻看向白素锦,“三姑娘,恕纪某多言,放眼临西及周边几府,您怕是很难找到像我们两家这样有能力尽数购入贵庄数百亩麻纱的织造坊了。”
白素锦没有马上回应,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嘴角微微扬起,浅笑妍妍道:“有劳纪管事提醒,后续之事我会和许大管事仔细商酌,往日承蒙五福和荣生关顾,还请两位管事代为转告我对两位东家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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