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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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走出教练办公室,何翩然一个人漫步在午后铺满阳光的校园小道,忐忑不安和踌躇满志这两个矛盾的情绪一直挤压着她的心。她从零开始,第二次从一无所有奋斗,这让她找回了多年前那种亢奋的状态,可是奥运赛季,和瓦伦蒂娜还有夏天的竞争中,没有好的编舞真的能行吗?

她从包里翻出ipod,手指轻移,打开自己已经听了很久,想推荐给伊维特当做自由滑选曲的那只配乐,音乐缓缓从耳机传到耳朵,最后直抵大脑,她闭上眼睛,总觉得这音符声声都在敲击她的灵魂。

这种感觉多么美妙,她多想和伊维特分享,她想告诉伊维特,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终于为自己选择了一首配乐,它不一定是最适合我的,但却是我最想滑的。

有多期待就有多遗憾。

可是没有伊维特,她还是要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关上ipod,何翩然调头向训练馆走去。

当几天后,何翩然不能出国编舞的这个消息在队内传开,很多人都主动去找领导抗议。这里面反应最激烈的当属苏薇,她甚至要求取消自己出国编舞的机会,把经费让给何翩然,但何翩然听说后却第一次狠狠的训斥了她,让她再也不许说这种话。

“你既然知道出国编舞的机会珍贵怎么还不自己好好把握?你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奥运会?一次?两次?还会有第三次吗?浪费一次就是四年,你的职业生涯又有几个四年?如果真是为了我好,你就安安心心编舞去比赛!”

苏薇从没见过疾言厉色的何翩然,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袁铮可没有苏薇这么好吓唬,他和许伊还有舒涵闹得领导不得不开会再次说明这个决定,何翩然也明确表态,尊重这个决定。

事情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编舞安排都提上日程,当他们每个人都出发前往各自的目的地时,何翩然正在空无一人的训练馆里,重复着简单的阿克谢尔两周跳跳跃练习。

她已经不太习惯这么安静的训练馆,教练不在,队友不在,工作人员也都因为训练的人员减少而排班工作,空荡荡的场馆里,她一个人跌倒爬起,好像很多年前那样。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选手,没有大牌编舞,没有出国训练的机会,日复一日刻苦训练,没有一天想过放弃。

是啊,能够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段时光找到这种感觉也是很好的。

何翩然自我安慰,随后摇头笑了笑。

“看起来你心情不错?”

熟悉又独特的口音在空旷场馆激起回音,何翩然一个激灵猛地回头,支吾半天才开口:“伊维特?你怎么来了?”

“首先,请叫我兰波教练,”伊维特把带着风尘仆仆气息,上面还粘贴着托运标签的行李推到一边,优雅地脱下外套,“其次,你的两周跳还是真是退步不少。”

“我……”何翩然看着缓缓走到音响旁边的伊维特,想说的话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伊维特随手按了一下重复播放,音乐登时充斥场地,她挑了挑眉说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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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翩然点点头,她听了无数次这个曲子,一直在循环,这是她最想滑的曲目。

“一年不见,品味渐长,也好,我刚好也只想了短节目的曲目,这个就拿来当自由滑配乐吧。”伊维特像是说了一件极其自然的事,自然的就像她们早已经商量好今天开始编舞。

“可是……”何翩然低下头,从得知编舞安排时就挤压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先是发酸,再是湿润,“我没有钱请你编舞……”

治病已经花光这些年她挣下的积蓄,也没有人再愿意资助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女选手。

伊维特没有回答,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音响前,闭目聆听音乐,陶醉其中,等到音乐结束,她才恍然回神:“我知道应该怎么编排了,现在可以开始吗?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要知道,免费服务的待遇可比不上付费,你最好给我付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和认真,我们现在,可不是商业伙伴的合作关系。”

何翩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哭了,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变得模糊,自己哽咽的声音也十分清晰。

“所以说,我最讨厌做好事了。”伊维特嘟囔着丢给何翩然一包纸巾,“擦干,开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救场~

☆、第175章

擦干眼泪的何翩然却抑制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暖流,她几次三番想开口对伊维特正式道谢,可话到嘴边,她突然意识到千言万语都不如自己的付出更让眼前这位教练欣慰。对于伊维特来说,这是未竟的梦想,这世界上还从没有一个女选手能够完成传说中的卫冕花样滑冰冬奥会金牌,伊维特当年曾努力过,却最后被自己打败。

“你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证明我不是输给弱者。”

伊维特曾经这样说过,何翩然记忆犹新。

所以,她把那些华而不实的道谢咽了回去,就像从前跟着伊维特编舞训练时那样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兰波教练,不知道我短节目和表演滑的选曲是什么?”

“以你现在的水平根本配不上我的编排。”谁料,伊维特一句话把何翩然的好奇拍碎,“我需要让你尽快恢复,至少达到从前百分之八十的实力后才能尝试这套曲子,在这之前,你根本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也没有资格考虑如何滑好,从现在起你要按照我的安排进行训练。”

何翩然肃然点头。“好的教练,我现在可以给你看下我难度恢复的程度还有……”

“不需要,”伊维特轻轻摆手打断她的话,“刚才那个阿克谢尔两周足以说明一切。”

“那……我需要怎么安排?都听你的。”

伊维特打量何翩然一眼,摇摇头。“瘦了,而且瘦了不少,力量是最根源的问题,没有力量你什么技术动作也无法完成,所以当务之急是恢复你从前的肌肉能力,你现在的滑行简直拙劣,根本没有办法和夏天相比,也达不到原来的用刃深度,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锻炼力量,找到曾经的刃感。我倒是有个建议。”

“我都听教练的。”何翩然笑着点头,对于辛苦和付出,她根本没有任何不安或者畏惧,反而这种期待中的挑战让她品尝到了许久未曾涉足的喜悦。

“这个建议就是:降落伞。”伊维特说完便三下五除二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个包裹。

何翩然很无奈地想,都已经准备好了,这真的算是建议吗?

干净利落地丢给何翩然后,伊维特拍拍手。“拿着,这个尺寸应该合适,是适合小孩子用的,你背上。”

于是何翩然欣然接受这无法拒绝的建议,好奇又期待地背上降落伞,长长的伞绳和伞身拖在身后的冰面上,粉嫩的颜色和上面的卡通图案和自己的风格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然后呢?”何翩然问道。

“滑。”

“滑?怎么滑?”

“该怎么滑就怎么滑,难道这也要我教你?”伊维特抱臂说道,“愣着干什么?难道你的英语交流能力也和两周跳一样了吗?”

何翩然点头又摇头,犹豫片刻后带着狐疑开始正常的压步滑行。起初,降落伞拖在冰面上沙沙作响,并不是很沉,摩擦也不强烈,她渐渐起速,完全没有感到阻力。可是当速度提升起来后,降落伞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拖在冰上的伞身在风的作用下开始鼓胀,半弧形的弯曲紧紧笼住空气,连接何翩然身上肩带和伞身的伞绳逐渐绷紧,最后,整张伞完全展开在她的身后。

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积聚,何翩然感觉滑行越来越困难,她侧过头看了伊维特一眼,然而对方只是微仰下颚,示意她继续。

强大的阻力让每一次抬腿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在泥泞的沼泽中前行,肩膀开始疼痛,但何翩然越是用力,向后拉扯的力量也就越大,她本身滑行带起的风似乎就在在和自己作对,降落伞让她成为了自己高速滑行时的最大敌人。

何翩然不自觉弯腰用力,改变方向变得无比困难,提速向前的瞬间,后坐力达到最大临界值,她完全不清楚发生了身边便被这力量撕扯向后,仰天躺倒在了寒冷的冰面上。

“完全不行。”

从声音里,何翩然似乎能“听”到伊维特蹙眉的神情,她慢慢爬起来,身后的降落伞不知什么时候萎靡成乱糟糟一团,丝毫没有刚才的可怕。

“这就是训练方法吗?我要一直背着它?”

“没错,至少在你能够完全滑行出速度以前,所有滑行训练都有带着它,当然,跳跃训练还是不用的好,我可不想你又一次重伤从冰场上抬出去。”伊维特转身再次打开音响,“好了,你继续训练,我要再整理下思路,看看你自己选的这首自由滑配乐怎么编排才最好。”

何翩然的地狱式训练从伊维特到来的这天起拉开序幕。

原本,所有人都出国编舞,何翩然理所应当尽地主之谊邀请伊维特住在她的宿舍,但却被伊维特一口回绝,她已经订好舒适又不失高端的酒店作为这段时间的住宿地点,何翩然觉得自己已经是麻烦伊维特免费编排,再让她自掏腰包住酒店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又提出愿意支付这笔住宿费用,不出所料,这个提议也被伊维特一口回绝。

“这点钱没必要计较。”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何翩然很是感激,为了表达这种浓烈的情绪,她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投入到伊维特的训练安排中去,但困难因为这位严苛教练的究极训练计划层出不穷。

首当其冲的就是降落伞滑行训练,何翩然根本无法控制,她像是一瞬间被人剥夺掉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量,每次滑行都以最狼狈的结局告终,她谨记伊维特说过的话,在花样滑冰里,力量本身也是技巧的一部分,可是至于究竟要怎么驾驭这智慧的力量,伊维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自己继续尝试。

每天,何翩然洗澡后擦拭肩上被降落伞肩带勒出的淤青血痕时都格外懊恼,她不怕这种痛苦,怕的是自己一直没有突破,就这样持续下去无异于浪费时间。

“是刀刃的感觉,”终于有天训练,伊维特在场边再看不下去何翩然的摔跤表演,站起来打断说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到问题出在你对刀刃的感觉上吗?刃感是天生的,从前的你是怎么驾驭的,你难道都忘了吗?你受伤的是腿又不是头。”

刃感?何翩然低头看着锋利的刀刃上沾满了滑行时黏住的细碎晶莹,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找到飞一样的滑行感觉,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部分时候,安静的冰场内始终只有何翩然和伊维特两个人,何翩然一次次在冰上被降落伞拉得摔倒,伊维特在场边紧锁眉头来回踱步,时不时拿出本子胡乱涂画,而她的耳机里似乎一直在循环着什么,她不说,何翩然也不会知道。一周时间过去,何翩然仍然没有达到伊维特的要求,大概从开始编舞到现在这样长的时间,还不知道自己曲目的选手恐怕她是独一份,而伊维特的特立独行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改变过,她始终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站在场边,很少说话,但眼神的锐利往往胜过千言万语。

潜移默化中,力量开始悄悄恢复。当何翩然第一次顺利拐弯之后,肩膀上原本淤血的痕迹也已经结痂,疼痛被麻木取代,除了兴奋,她再没有别的感觉。

“就是这样,”伊维特难得露出笑容,“你现在是重新学习这一切的机会,那些你因为受伤忘掉的感觉。降落伞滑行训练只是增长你的力量吗?不,不是。我相信你是天才,相信你的天赋,可如果你太容易找回刃感,那么也许再次忘掉它也格外轻松,只有这样艰难的寻回来之不易的感觉后你才能永远记住滑行时的这种感觉,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何翩然脱下降落伞,心服口服之余只能点头表达自己难以言喻的感觉。

“虽然比我相信的慢了几天,但也勉强可以。”

“那……我可以开始编排了吗?”

“才刚刚可以走就想跑了吗?”伊维特收回笑容,“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是跳跃,你必须恢复从前的难度阿克谢尔三周跳,否则,即使你在奥运会赛场上发挥再出色,你的技术分也不会超过夏天和瓦伦蒂娜。”

伊维特说的是事实,可是恢复跳跃的过程如此漫长,何翩然从来没有放弃过,现在五种三周跳训练成功率都已经接近从前的水平,唯独阿克谢尔跳,她仍然只能跳出两周。

“不过时间是真的不太够,我昨天听说瓦伦蒂娜已经结束了编排,看来她对新编排的掌握很快,这样她的磨合时间更充足,我实在担心,没办法,短节目的编排训练和跳跃的专项训练必须同时进行。”

伊维特谴责一样的眼神没有让何翩然出现负罪感,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新短节目选曲的期待上,这是她最后一个赛季啊,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赛季,而伊维特为这个赛季的选曲一定不会让所有人失望。

“不要高兴地太早,”伊维特的用冷冷的话语打断何翩然的傻笑,“如果我发现你的进步配不上这支大师的杰作,那我就会给你换一个更普通更符合你的曲目,明白了吗?”

何翩然忙不迭点头以示决心。

“这是我画的编排滑行线路图,你一边听一边看。”将纸递给何翩然后,伊维特按下音响开关,将音量调大。

音乐出现,何翩然的目光也刚好落在纸上,那一瞬间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曾经没有受伤时巅峰时期的自己……恐怕也很难完成这样一套近乎能用恐怖来形容的节目!

纸上密密麻麻的滑行线路覆盖整块场地,不停的变相和滑行,跳跃的位置设计,直线步的复杂都是前所未有的难度,而音乐……

是钢琴。

这个旋律何翩然当然知道,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曲有了恐惧感。

世人对这首曲子已经达成共识:它是钢琴诞生以来世界上最难的一首钢琴曲,它是钢琴艺术象牙塔最高处的明珠,在浩瀚的历史洪流中采撷者寥寥无几,它是手指的传奇,是技术的巅峰,更是艺术的震慑。

它是来自李斯特的一首钢琴练习曲,《鬼火》。

作者有话要说:降落伞这个训练方法据说来自一个俄罗斯很有名气的冰舞教练,是中国isu国际裁判黄峰老师在一次节目里介绍的,他说这个教练非常严酷,他的训练不许任何人观看。所以这个训练方法是有根据的,不是我编出来虐风扇的,哈哈~

至于鬼火的变态可怕,真的是世界公认的,拉赫玛尼诺夫这样的大师级钢琴作曲家都说鬼火简直毫无人性,所以……大家期待风扇的表现吧!

☆、第176章

何翩然有很好的古典音乐素养,自然也知道《鬼火》这首曲子难在哪里。

这是一个从诞生以来就被誉为钢琴演奏家试金石的终究桂冠,非凡的指法与技巧只是演奏它的基础,至于剩下的,曾经有钢琴家说过,剩下的就要看上帝的意思了。一个钢琴曲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想要滑好实在是有难度的事,但伊维特却仿佛对自己没有半点怀疑,这种感觉让何翩然信心倍增。

“从今天起,你每天都要单曲循环这个曲子,训练吃饭哪怕在路上或者是在卫生间里也不能停下来,直到它复杂多变的音符在你脑海里刻下痕迹,直到你无论听到哪个小节都能想起下面的节奏,直到这首曲子就像你自己写的一样。”

何翩然还没来得及点头应允,伊维特又继续说道:“在这个短节目的编排里我添加很多难度,这些难度无论曾经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无法完成,你需要做的是超越自己,无论受伤之前还是受伤之后。而关于步伐,我不能在冰上给你演示,只能告诉你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动作,因为这已经是我无法完成的一个作品,何翩然,你只要能完整的滑出这首曲子,那就是超越了我,超越了你自己,超越了迄今为止所有的对手,这样的挑战,你难道不想尝试吗?”

一番话下来,何翩然早已热血沸腾,伊维特从没把她当成一个没有希望的过气选手,就像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那样,她最坚强的后盾、这名曾经出色的运动员如今杰出的编舞一刻也没有放弃她。

一个节目完全能够缔造一个传奇。

从这一刻起,何翩然仿佛忘却曾经的一切伤痛,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如同回到青年组的自己,每天要做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超越昨天的自己。

伊维特式的编舞训练在圈内就是斯巴达式教育的代名词,许多找过伊维特编舞的选手都苦不堪言,极少有人能第二年坚持下来继续选择她来续约,但何翩然总是能在重压下完成一个个不可思议成就的人。每天,她都严格按照伊维特的要求来完成训练,除去降落伞的基本力量和技巧训练之外,跳跃和滑行的基础、肌肉群的专项练习、舞蹈和协调性……最难的始终都是正式的编排。

“你根本没有理解音乐。”这是伊维特最常说的一句话,每次她都拿着自己标志性的细教鞭戳着何翩然的肋骨,“多余的动作太多,在大风天里的柳树才这样漫无目的摆动,舞蹈不是这种感觉,韵律,舞蹈最重要的是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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