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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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她听得心惊而颤,“我——我不懂。”

“阿暖……”他稍稍抬起身子来,缓慢地吻着她小巧的耳垂,激得她全身轻颤,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要离开我?你要赶我走?”

他闭了眼吻她,从耳垂到脸颊,她终于得以再见他的面容,孤挺的鼻梁,斩截的眉,眉下是一双微微颤抖的眼睫,“不走。”他的声音似渺远的叹息,“是我在求你,我求你,不要走……”

她抓着他的手,慢慢地抬上来,让他抚摸自己的脸。她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水波荡漾的眼睛,泛着虚汗的额头上一片冷冷的光,“你过去不会这样说话……”

他淡淡一笑,“我过去是怎样说话?”

她抿唇不言。

“我今日,”他狠狠闭了闭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再睁开时,眸子里却全是不能弥合的晶亮裂痕,“我今日真没料到母后会做出这样蠢事……若非彦休在你身边……”

薄暖却微微一笑,虚弱的目光里带着了然的静谧,“不是太皇太后也来了么?是你请她来的,对不对?”

顾渊没有做声。

薄暖伸出手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他的心猛地一跳,反手便握住了她,话音痛苦地低徊:“对不起,阿暖,对不起……”话音渐渐缓了下去,“我很想去,可是我只能坐在这里等你,我不能去,你明不明白?”

薄暖微笑道:“傻瓜。”

两个字,轻飘飘,软绵绵,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仿佛没有安全感的飞絮。他紧抿着薄唇,仿佛在斟酌着什么,又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终于,他开了口。

“阿暖……”他低着头,只是看着她白得泛凉的指尖,似乎还有些紧张似的,“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她惊讶地看着他,竟不知如何回应。

“我不放心你在这宫里……”他轻声,“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知道。”她轻轻地道。

他抬起头。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委屈……”

他的眸光倏忽便亮了,仿佛是被她的话语所点燃的,那样清澈见底,那样义无反顾。

“待你做了皇后,”他凝声道,“任哪宫的人都不能再这样私刑对你了!”

她静了静,“你给我的阿父阿兄一步步安排官职……可也是这样的打算?”

“是啊。”他一笑,倾身抱住了她,“我让广元侯一房显赫出来,你站在太皇太后面前才有底气。归根结底,我只是不肯放你走。”

她亦笑了,“你耍赖。”

她这是答应了吧?他暗自揣想。见到她的笑颜,他终于放松下来,将下颌枕在她肩窝,含混不清地道:“你也可以耍赖啊。”他抓住她一只手便往自己身上摸,羞得她一个劲往后躲,“这辈子,下辈子,我总之都赖定你了,你若不肯赖回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这什么流氓说道!她有些气愤,更多的是羞赧,乃至于口不择言:“我,我可还病着,你若不怕生病,你便……”

“不就是见风晕?”他冷然挑眉,身子懒懒地倚在她身上,“你男人身强体壮,跪上三天三夜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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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嘁”了一声,他正要发作,忽然听见肚子里“咕噜噜”的声响。他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愤恨地径自跳下了床:“我去找吃的!”

他一把拉住她衣带,赖皮地道:“不许去。”

她不得不站定了身,生怕他将自己衣带扯脱了去,回身怒瞪他:“陛下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却颇委屈地抿着嘴,“我早叫人给你备了膳,等你等到天都黑了,你这时候来反咬一口……”

“你将我比什么?”她立刻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门外一声嗤笑,竟是孙小言一直在偷听,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顾渊只觉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每到宜言殿来竟是毫无尊严,冷冷扬声:“还不滚开些?”

孙小言隔着门叫冤:“婕妤明察啊,是陛下让小的送点心过来的……”

☆、第61章

顾渊看了薄暖一眼,终于走下了床,两手一抬,示意她给自己系上衣带。她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里衣,流丽的丝帛将他挺拔的身躯勾勒无遗,尤其是……她立刻转移目光,蹲下身去给他系好里衣的带子,他只觉自己腰腹间被她隔着衣料触碰到的地方全都痒得难受,呼吸都变得粗浊起来……

“陛下。”她站起身来,他突然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这一吻,用尽全力。

仿佛要吞噬了她的血肉,要拆散了她的筋骨,他抱紧了她往她唇舌深处探求,她踉跄着一路后退,直被他推得撞上了朱红的门板。但听“哐”地一声,他心疼地揽过她的肩,她被他吻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又是欢喜又是迷茫,好像一脚踩在了云上,将将要下坠的时候却又被他拉住,她只能依靠他,也只想依靠他……

“陛下?婕妤?”外间的孙小言听到声响却又好死不死地担心起来,“没事吧?”

顾渊略略清醒了些,终于放开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孙小言。他一把拉开门扇,孙小言便险些跌将进来:“陛下,小的来……”

一看顾渊薄暖二人面红气喘的情状,他呆住了,半晌,才眨了眨眼。

顾渊俊朗如玉的脸绷得死紧,显然是暴风雨前一触即发的平静。

孙小言突地跪了下去,将手中膳盘高举过顶,哭丧着脸请罪:“婕妤,我错了!”

“势利鬼!”顾渊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朕在你的面前,你却找婕妤求情,是什么道理?”

孙小言悄悄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向薄暖装可怜。

薄暖咳嗽两声,“罢了,将点心摆进来吧。”

孙小言如蒙大赦:“谢婕妤!”

翌日朝议之时,后宫中太后罚婕妤、太皇太后罚太后的这一出连环闹剧已经是众人皆知。朝臣陆陆续续上本,弹劾梁太后为老不尊,更抗旨擅行,不能为后宫统率,当遣返梁国云云。

顾渊眉心一跳。遣返梁国,寻常人谁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便不用想也知是长信殿的授意。然则母亲这回做得太过,他要如何才能保住她?

身后重重垂帘之后,太皇太后那两道目光仍旧四平八稳地射来。身前众臣各执一词,已吵得不可开交。大司马大将军薄安进言劝皇帝以孝治天下,当对生身母亲宽仁以待,那两道老妇的目光明显起了波动。

顾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吵完,吵完之后,不出他所料,太皇太后终竟是发话了。

“大司马所言以孝治天下,这孝道,当行乎祖母耶,生母耶?”

薄安一怔。

太皇太后冷冰冰的声音已接着砸将下来:

“兹命梁太后遣返梁郡睢阳思过,即日起行,不得有误!”

顾渊走出承明殿时,冬末的层云正堆积在泛着冷光的琉璃瓦上,挑角飞檐上钉死的蟠龙张牙舞爪地面向天空,飞,是飞不起来的;但怒气腾腾的样子,还是有十足的威武。

御极一载,他已知帝王之道不自由,就如那屋脊上泥塑木雕、鎏金描红的龙,被人仰望、被人膜拜、被人供奉,可是,却终究只能独自一个在那高而冷的地方,接近苍穹,无人作伴。

顾渊坐上了车,孙小言跟在他身侧,低声道:“陛下……当真要让梁太后回睢阳去吗?”

他反问:“不然如何?”

“陛下是九五之尊,想留下自己的母亲,难道还不容易?”孙小言慢慢地道,“陛下已经撤了文太尉,再这样对梁太后,恐怕……”

“你们只看见朕撤了文太尉,”顾渊冷笑,“难道就没看见朕废了薄将军?若不是因朕废了薄将军,太皇太后又何必如此来要挟朕?”

孙小言道:“要挟?……那陛下若将薄将军复爵,又如何呢?”

顾渊低低一笑,“朕为何要听她的?”

孙小言一愣。

皇帝竟是个如此坚决的人啊……为了剪除薄氏羽翼,他真的连生身母亲都能舍弃么?

孙小言只觉一阵心寒,“可是梁太后……”

“朕好不容易废了薄宵。”顾渊的话音冰凉,眸光冷定,“今日朝议你看见了,大司马是与朕同行止的。薄氏家业太大,盘根错节,若有乱象,必由内起。”

孙小言并没能想太明白,只是心中仍感到不能确信:“可是梁太后当初为陛下受了那么多苦,陛下……”

“孙小言啊,”顾渊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在了车栏上,“如若你是朕,你能怎样做?”

孙小言挠了挠头,蓦然间灵光一闪:“陛下,还有城阳君女,陛下忘了?”

顾渊皱眉,“她?”

孙小言道:“陛下让她向太皇太后说说情?”

顾渊眸光一亮,忽然直起了身子,扬声对车仆道:“改道,去增成殿!”

寒儿往内室里探了探脑袋,见薄暖还在绣那一枚山玄玉的绦带,想了想,又蹩了回去。

然而薄暖已注意到她,“何事?”

寒儿不得不犹疑着走了进来,手中攥着一卷竹简,薄暖抬眼,“那是什么?”

寒儿低声道:“这是,这是奴婢在长秋殿看到的……”

“什么?”薄暖吃了一惊,“你居然拿太后的东西?”

“不,不是的!”寒儿微白的脸上全是失措的惶急,“这是文充仪的遗物……寒儿看了一眼,竟然是,是抄来的……”

“抄来的什么?”薄暖走上前,突然劈手夺下那册书,哗啦啦抖开一看,面色陡变,“起居注?!”

寒儿怯怯地点了点头,“奴婢也不是随意拿的……但这起居注实在关系重大,奴婢生怕旁人拿它来陷害婕妤……”她呜咽一声哭了出来,“幸亏张令没有搜奴婢的身,好歹让奴婢给带回来了,只不知道太后是不是还留了别的抄本……”

薄暖的手指痉挛地卷着竹简,指甲陷进了尖利的竹缝中,她犹是不甘,犹是一字字读着上面淡无波澜的记述——

大正元年五月十三丁未,纳薄婕妤宜言殿。无幸。

一个又一个“无幸”闯进她的眼里来。内官本没必要记得如此详细,但整夜整夜地歇宿在后妃宫中却无所进御,这实在是稀世罕见的事情。她只觉眼前都是黑的,好像是那墨迹并未干透,全都湿漉漉地披了下来,脏,而且冷。

“婕妤……”寒儿哭道,“陛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待您?奴婢真没有想到……您专房独宠快一年了,怎么会……”

“哗啦”一声,那一册禁中起居注被扔在了地上。薄暖抬起苍白的脸,慢慢地道:“你还记不记得,文充仪物故之前,宫中有什么传言?”

寒儿怔了一怔,“奴婢记得……宫中传言陛下和婕妤伉俪情深,而且……还是文充仪处传出的话。”寒儿声音微窒,“奴婢还记得文充仪是遭了奴婢的玩笑……”

“你好好想想。”薄暖的声音是凉的,“她既然看过了这起居注,为何不趁机大做文章,反而要放话说我与陛下感情甚笃?”

寒儿摇了摇头,“奴婢想不明白。难道文充仪并未看过?”

薄暖淡淡道:“她若不曾看过,难道还有人会帮她抄写这样机密的东西?只要拿她生前文字一比对,便知这是她自己抄的!”

寒儿惊诧,“这——”

“我现在只关心一桩事情。”薄暖转身,揽紧了衣襟,慢慢地道,“太皇太后,是不是已经看过了这一册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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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成殿中住了好几位没有独立宫舍的充仪,官通报皇帝驾到,一众女子都惊吓得不知所为,只见那少年皇帝冷着脸直往里头走,薄烟连脂粉都不及施,便在门口跪迎天子。

“陛下长生无极。”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挠人的柳絮,娇媚,是真正的女人的声音。顾渊迈步而入,见房中光线阴暗,陈设倒是雅洁,居中摆了一张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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