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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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这样客气,叫臣受宠若惊。”冯勉依旧笑呵呵的,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打开首层盖子,端出一小碟鸡脯肉,色泽金黄,上浇滚热香油、细碎葱椒,还隐隐飘出酒香。双澄愣了神,冯勉又已抽出二层三层,一碟清烧落苏,不放葱姜,却有芝麻、松子、核桃等作为点缀。又有两盅倒扣,翻开一瞧,原是晶莹剔透粉糯羹汤,浮沉着切成薄薄片状的冬笋与鱼肉,羹汤间还撒有淡淡胡椒,不多不少,香味袭人,却不浓烈。

双澄之前只啃了半块冷掉的胡饼,此时眼前之物在她看来直如天上佳肴一般,可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正饿,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望着。

冯勉又从食盒底层端出米饭,九郎因问道:“跟钱桦说过了吗?”

冯勉连连点头,“臣告诉他,九郎去过端王府几次,很喜欢这小黄门,故此端王才将他送到马队中。钱桦也知道太后疼您,应该不会在路上再生事端了。”

“但我看他素来趾高气扬,只怕也是表面应承而已。明日里叫他先带一批人去鹿邑,在那儿安排好道场。”九郎冷冷说着,又向双澄做了个手势,道,“怎么不吃?”

她怔了一下,“给我吃的?”

冯勉笑眯眯地将竹筷置于她手边,“九哥知道你刚才躲在草棚里啃饼子,便叫我去弄些吃的来。凑巧刚才雍丘县令来拜见九哥,厨房里准备了许多菜肴,稍稍加热就行。”

白莹莹的米饭还冒着热气,她想伸手去端,却想起上次急着吃包子,一股汤汁溅了九郎一身的丑事,便倍感局促起来。

“您就别客气了,不然饭菜都凉了。”冯勉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塞到双澄手中。她不好意思地看看九郎,道:“那你呢?”

“我刚才吃过了……”他端着神色还没说完,冯勉已又盛了些饭送到九郎面前,恭敬道,“九哥请用饭,刚才臣在正厅看着,雍丘官员在场,您只浅尝了几口饭菜,哪里算是吃过了?”

“你又多事!”九郎微带愠怒地睨了他一眼,觉得这胖子是越来越婆妈了。可冯勉已乖巧地合上食盒,圆圆的腰身一扭,悄然退到门边,说了句“臣先告退”便闪身而去。

小屋里就剩了他与双澄两人。九郎回过神来,又望向双澄。视线相撞,她的颊上不知为何飞上一缕红晕,好似桃花拂面。

“发什么愣?”他一本正经道。

“哪……哪有……谁叫你看我的……”双澄支支吾吾地说着,紧紧攥着筷子,不敢再多瞧他一眼。

第十九章 往事旧游浑似梦

“吃吧。”僵坐着也不是办法,他先发话,她才伸筷。摇曳的灯火下,双澄一味低着头吃饭,摆在面前的菜肴香气满溢,她却只偶尔才去夹上一些素菜。

他等了许久,见她还是不去吃那碟黄金鸡肉与冬笋鱼片羹,便略带失望地道:“这两种不合你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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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不是,很好吃。”

“那为何只知道埋头吃饭?”

“……因为在山中的时候就很少吃荤腥。”她带着遗憾道,“所以还不太习惯。”

九郎怔了怔,“是无钱去买?”

“是,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每天用多少是有定额的,超出了就得想法子补回来。不过好在山中蔬果不少,夏日里我摘了杏子去镇上卖,秋日里将果实腌制了,到过年时大户人家开宴席,我还能赚上一些。”双澄指了指那晶莹羹汤中的冬笋片,“这个最能卖钱,也算是时鲜货了,我自己挖出了都不怎么舍得吃。”

他沉默片刻,道:“你现今跟着我的马队,至少不会缺衣少粮,想吃什么,也不必客气。”

她抿抿唇,笑了笑:“其实师傅也常告诫我要管住自己的嘴,练武之人最忌讳变胖。”

“哪里来的那么多顾虑?难道为了练武就天天饿着自己?”九郎不满似的拿起白瓷勺子,将羹汤舀进了她的碗里。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一抬手,恰好碰到了他的手侧,却觉悄寂中恍如灯花炸裂,身子猛地一激灵。

“你怕我?”九郎慢慢收回手。

“不是……”她掩饰着内心的波动,低头连连吃菜,末了又偷偷瞟着他,“你光是叫我吃饭,自己怎么也不动筷子?”

“先前不是在跟你说话吗?”他一本正经地教育起她,随后才安安静静开始吃饭。双澄悻悻然,想想却觉得不对,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她也听说过,可她先前明明在吃,倒是他主动与自己说话,完了还装出严肃的样子来。虽是这样想着,却也没打算去戳破他的假道理,只是心里有小小的不平。

她用罢饭,他也顺势停了筷,看她站起来收碗碟,便道:“冯勉会来收拾的。”

“我能做的事为什么非要等他来呢?”她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很快就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将移至一边的笔墨放归原处,信手研了会儿墨,忽道:“双澄,你识字吗?”

她本打算要走了,听他这样问了,有些诧异,又有些赧然。“识是识的,不过读书不多。”

他点点头,提起笔蘸着墨,道:“是谁教你识的字?”

“我师傅啊。”双澄眨眨眼,忽而心中一动,“不过其实最早的时候,还有个人也教我写过字。”

“是吗?”他微挑着眉觑她。

她想起那模糊的往事,不禁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划过书桌边缘,“那时候我还很小,就记得他每天坐在窗口,而我呢,越过围墙坐在树上,隔着小河与他说话。多少年啦,每次想到他,就会想起这个场景。”

他静默了片刻,又问道:“那是你的朋友?”

她撅了撅嘴,好似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嗯,起先他都不愿与我说话,后来渐渐熟悉了,才开口问我名字。我本想叫他哥哥,他却说不想再多个妹妹。”

九郎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听你这语气,像是不喜欢这个人。”

“不是啊!”她连连摆手,“那会儿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后来我每隔一两天就会去找他,他教我认字,还给我讲书上看到的故事。”说到此,她的神情忽而黯淡了下来,“可是再后来,师傅把我带走了,那从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你就没试着去找过他?”

“怎么找得到?”她无奈道,“我只记得他是住在道观的后院,那观中还有一条河流,上面建着白色的石桥。可那道观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想来他现在长大了,应该顺理成章出家做了道士,说不定云游四方,就算跟我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了。”

他屈指支着下颔,淡然道:“世上的事本如浮云飘忽不定,时隔多年,纵然见面也互不相识,倒也是常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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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又说了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其实也都是山野间的琐碎细节,他却一直听着。灯火将灭的时候,冯勉进来请他早些休息,双澄才想到了睡觉的问题。

“我能不能不和那些黄门睡在一起……”她半是请求半是抗议地道。

他从容道:“本来就没那么打算。楼侧有偏房,冯勉会带你去。”

于是她那夜就独自睡在了朱楼之畔,窗外朗月高照,梅枝疏影映在窗棂间,是无心勾画出的孤高。许是与九郎谈到了过去,闭上眼不久,她便在恍惚中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绿。

……

那时蝉声喧闹,满目苍翠,小小的双澄趴在高高的墙头,一眼便望到那团雪白毛球钻进了院内的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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